第三十章當歸二

“攔住他們!不能讓他們活着走下聖山之巅!”

陛下剛剛走到角逐場邊上,祁靈宮跟藤原古族的人已經圍了上來,個個帶着仇恨的眼神像一把把利箭射向陛下。

‘呯!’

紅色的信号彈沖天而起,一連炸響了好幾聲。

匆忙趕上來的風尊使引發信号彈,一邊同無極殿的弟子沖出去在前面開路,眨眼間路口便亂作一團,刀劍相擊的聲音響起,慘叫聲不絕于耳!

不一會兒忽然聽到前方傳來一陣匆忙如奔雷一般的腳步聲,擡頭一看,才發現是無極殿的衆弟子跟身穿黑色軍服的大夏軍。

“都住手!誰再敢動手,聖山大會就制裁誰!”

望着相互擊殺亂成一團的出口,古堡内那遙遠低沉的鍾聲忽然大作,聖山執法隊已經嚴嚴實實的壓了上來,将圍毆的兩方人馬攔開。

“誰敢阻攔朕就殺誰!”

一拳轟向偷襲撲來的黑衣人,隻見那黑衣人狂噴一口鮮血,身子一飛朝沖上來的黑衣人撞去,瞬間便壓倒一片。

森冷強大的氣勢大震,衆人一驚,猶豫不敢上前,竟然不由自主讓出一條路來。

“好大的膽子!這等傲氣将我聖山大會至于何……”

“給老夫閉嘴!”

執事席上剛有人想出聲,便被大夜族長給制止住,“剛剛雙方可都是簽了生死狀的,現在想出爾反爾,真是好大的狗膽!老夫倒是要看看你們能如何!聖山大會若是不講理,這個聖山大會老夫不入也罷!”

大夜族長暴喝幾句,冷厲的眼神蓦然望向對面的席位。

“我名劍山莊贊同大夜族長!”

“我三重樓也贊同大夜族長!”

“我薛氏一族也請聖山大會各位執事主持公道!”

接到大夜族長的眼神,對面的幾個中年男子連忙站起身開口道。

“放他們下山!”

執事席上,幾名童顔鶴發的老者終于也站了起來,正是那無極殿的幾位執事長老。

“讓開!”

随着風尊使一聲落下,包圍的衆人才緩緩退下……

陛下一刻也沒有耽擱,輕躍而起,殘影掠過長空,施展輕功往山下奔去,風尊使等人在後護送,無極殿跟玄羅軍逼了上來,攔住欲追上去的衆人,而此時,角逐場内外已經大亂!

以藤原古族爲首的一些無極殿的死敵極力要求懲治北玄夜,而以大夜族長爲首另一派勢力卻是力保無極殿,整個聖山大會亂作一團。

北淩辰站在角逐場内,望着周邊上吵雜不已的衆人,目光一轉,看了地上已經暈過去的魏無天跟花雨淚一眼,眼神一擡,迎上大夜族長的目光。

“告訴赤兒,一個月之後,讓他帶你們一起到大夜來,老夫答應他的事情自然會做到,好了,你們也下山吧,這裏有老夫跟無極殿那個老家夥,他們折騰不出什麽來。”

大夜族長落下這麽一席話,便朝身後的人打了一個手勢,大夜古族的一幹人連忙站起,也退席,見到大夜族長如此,一些古族門派也紛紛效仿。

“大夜族長請放心,本皇會把話給我陛下帶到!”

北淩辰抱拳道。

……

在沖下山的時候,昏睡之中的七夜恍惚之間又醒了過來,半睡半醒,迷迷糊糊的,也不知道後面到底發生了什麽事情,隐約隻見感覺自己好像整個人一直在飄,整個身子輕飄飄的,找不到落腳的地方。

大夜族長利用這次的機會捅破了跟魏氏一族,花氏一族的關系,波濤暗湧的西域聖山戰亂的導火線被點燃,早已經不服從聖山大會的一幹勢力紛紛表示要脫離聯盟,聖山大會無法順利進行,整個聖山大會陷入僵局之中。

三天之後,以大夜古族,無極殿爲首的一些大勢力在聖山大會的勸說之下才将脫離聯盟的話收回,但是要求藤原古族跟祁靈宮親自跟無極殿道歉,并且不得幹涉大夜古族清理門戶。

聖山大會應允,原本與無極殿敵對的勢力也因爲有人質在無極殿的手中而不得不妥協,在聖山大會的極力調解之下,西域聖山總算避免了一場大戰,但是這場暫時被壓制下去的暴動卻不知道能維持多久!很多人都明白,這樣一來,西域聖山黑暗之中的狂湧更爲迅猛,隻要稍微有一點火星,便極有可能會引起一次大爆發!

夜晚,一輪缺月挂在蕭瑟的枝頭上,落下一地寂寥的清影。

無極殿中的無極樓,涼夜淡淡,空氣裏隐約有一縷清爽柔和的風吹過,無極樓回廊外,一身黑色錦袍的男子正憑欄而立,晚風吹起那繡着金色祥雲的衣角,男子卻一身清冷靜默擡頭,淡淡的視線透過窗台望着屋内床榻上依然沉睡不醒的女子,手中執着的長笛有一下沒一下的敲擊着冰冷的扶欄。

一陣涼風瑟瑟而過,陛下微微擡手,想吹奏一曲,然而,想了許久,卻不知道應該吹奏哪一曲,選擇哪一支韻律……

浮生長恨歡愉少,此去經年,天地萬千裏,茫茫滄海一素衣……

恩怨情仇一笑間,江湖快意心自知……

如何能說是快意?

其實,不管皇權或者江湖,哪裏還能沒有流血和犧牲?

隻有真正放得下的人,才能對這話有至深的感受,而他們,注定一生都要爲這些東西所束縛。

這些年一起走過無數的腥風血雨,他能給她的東西越來越少,可是藏在心裏的情愫卻是越來越深沉。

他想,前面,他用了将近二十年的時間實現了對皇爺爺的承諾,自己的抱負,和拯救大夏黎民衆生的責任,如今,大勢已定,他也應該将更多的時間留給她,留給他們的兩個兒子。

“主子!夫人還沒醒過來嗎?要不要屬下将萬毒子叫過來一趟?”

風尊使那關切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陛下微微側過頭,便看到拾級而上的風尊使。

“萬毒子剛剛來過,身上的毒已解,等下便能醒來。”

陛下淡然應了一句,眼神卻依稀漾出些許的淺淡的柔光來,望進窗内床榻上的七夜。

“那就好!主子無需太擔心,夫人自當很快就能醒過來。前方飄西傳回消息,各大勢力已經離開聖山啓程回各部,大炎古族跟大韓古族等都送來拜訪請帖,主子您看……”

不等風尊使說完,陛下便了無興味的拂了拂手,“推了罷,就說本殿身體抱恙,需要靜養不宜見客。”

說完,也不等風尊使應答,便轉身回房。

風尊使一怔,看着陛下隐入房中的背影,許久,才禁不住一聲歎息,心中自是明白主子因爲夫人的事情這些天亦是心力交瘁,這些天除了守着夫人,便也沒有什麽事能讓他有半點情緒。

“讓人把藥端上來!”

待到風尊使轉身剛剛走下階梯的時候,裏面才傳來陛下的聲音。

“是!主子!”

沒過一會兒,風尊使親自把藥端了進去,才發現自家的主子正坐在床榻前,一邊守着夫人,一邊執着潔白的絲帕擦拭着弑月,淡青色的幽光映得那張清冷出塵的俊臉越發顯得冷漠。

風尊使把藥放下便默默的退了下去。

陛下這才小心的收起弑月,放在床邊的凳子上,視線一低,深深的注視着昏睡之中的七夜,正想彎腰将她扶起,而冷不防,昏睡之中的人卻忽然有些不安分起來,秀眉一皺,一層薄汗立刻冒了出來——

“我……赤……”

她低吟出聲來,渾身冷汗直冒,驚得陛下連忙抓住她那微涼的雙手,一邊給她擦汗,一邊低柔的安慰,“我在這裏,七夜!你醒醒,醒過來,現在沒事了!”

七夜感覺腦袋一片混沌,沉痛感襲來,自己仿佛置身于一片冰火兩重天之中,掙脫不得,很無力,很久很久之後,耳邊忽然傳來他那遙遠的呼喚聲。

她使勁的掙紮,緊緊抓住手心裏傳來的那一點溫度,吃力的睜開眼睛……

映入眼簾的,卻是陛下那張充滿憔悴的俊臉,臉色很是蒼白,深眸裏很有多情緒,焦慮的,不安的,關切的……

“你總算醒了!七夜!”

他心底自是有些激動得不知如何是好,便擁着她緊緊納入懷中,素來幹燥微涼的手如今竟然也沁出一分薄汗來。

“咳咳……你……”

七夜輕咳了一聲,幹澀而沙啞的聲音傳來,聽起來卻是有些不真實,被他這麽緊緊抱着,自是能感覺到他抑制不住的輕顫,腦袋裏很快就閃過之前的很多個殘破的片段……

“我沒事……”

想說句安慰的話,卻也不知道從何說起,此刻唯一覺得幸運的事情,便是,大家都還活着。

“你都已經昏睡了三天了,我很擔心,也很害怕。”

陛下輕輕扶着七夜的雙肩,避開她的傷口,低下目光,默然注視着她。

“三天?這麽久?”

七夜低低呢喃了一句,依稀迷離的眼睛閃了幾下,然後頓時看向陛下,沙啞的語氣增添幾分沉郁,“結果呢?母後跟賢妃……”

“他已經答應歸還,等你完全恢複朕便會跟辰皇兄啓程趕去大夜,你不必擔心,剛剛醒來,先把要給喝了,這些事情就交給朕吧。”

陛下輕柔的摸了摸她的小腦袋,端過一旁的藥碗,小心翼翼的試探了一下溫度,随即才輕輕的放到她的嘴邊,親自給她喂藥。

“扶我起來吧。”

将藥喝完,七夜便掙紮着坐起,陛下便扶着她,讓她靠着床頭坐着。

“魏無天跟花雨淚怎麽樣了?”

七夜擡起星眸,淡然望着他,低聲問道。

“廢人一個,跟死人沒什麽差别,魏氏一族跟花氏一族也被驅趕出大夜,聖山大會迫于大夜跟無極殿等諸多同盟的壓力,自是出面調解,無極殿也沒事了,你放心吧。”

陛下坐在床邊,拾起薄被往她身上遮了去,一邊低沉的應着。

七夜點了點頭,垂下眼簾想了想,許久,才繼續,“那秦紫凝呢?她如何?”

這話一落下,陛下便忽然停住了動作,深眸一擡,默默的看着她,好一下子,才繼續手上的動作,低沉的語氣顯得有些漫不經心,“死了。”

死了!

七夜頓時一愣,有些驚愕的擡起眼簾望着他,許久,才禁不住一陣歎息,“到底還是……這一生,到底還是有些難爲她了。”

七夜心裏到底清楚當時的情況,秦紫凝當時是不顧一切的沖向陛下的,暫且不說陛下能不能避得開,單單憑這樣的勇氣,她七夜到底還是有些佩服,不管如何,她自己去争取她的愛情本身并沒有錯,錯的是……

“當時花雨淚派去刺殺我的人是秦紫凝,但是她卻放走了我。”

想了好一下子,七夜終于還是将這話說了出來,雖然知道這男人對秦紫凝也不曾有過半點情意,但是至少這樣做,相信對秦紫凝來說也算是公平些。

而這想法一旦在自己的腦海裏形成之中,七夜忽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她什麽時候竟然生了這般的不忍之心?

況且,人都死了,還想這些有什麽意義?

“她這不過是自我救贖而已,這個結果對她來說興許是最好的結果。”

陛下神色淡淡的應着,一手拉過七夜的手,輕輕握着,好一會兒,便是輕輕歎息,“好在,一切都結束了,等把母後跟賢妃的骨灰拿到,我們便啓程會大夏吧,蒼兒跟墨兒來信說我們再不回去,他們就趕過來了,離開那麽久,朕甚是想念。”

“那大哥怎麽辦?萬毒子如今還沒有找到解毒的辦法嗎?”

七夜秀眉皺起,不免有些擔心的開口,“如今便是這藥引的事情,難道就沒有可以替代的辦法了嗎?”

“你睡了幾天,剛醒來,這些事情等下再說,先吃一點東西。”

陛下出聲截住她的話,便傳喚了外面的人,不一會兒丫鬟便将一碗清淡的米粥端了上來。

“我自己來吧!”

見他端着碗,七夜秀眉一蹙,便起身想接過碗,而陛下卻避開了,而七夜因爲那麽一動也牽扯到了傷口,禁不住驚呼了一聲,陛下連忙一手扶住她,深沉的眼眸蘊含淡淡柔光,淡然笑道,“好了,别逞能,你手臂使不得勁。”

他那蒼白卻很愉悅的笑容映入眼中,七夜看着,沒一會兒,壓抑了許久的心底忽然也是那麽一暖,秀麗淡雅的容顔上也難得的扯過一道淺淡的笑意,便也不說什麽,張口吃下他送過來的粥。

“你得好好靜養一段時間,等你傷勢好之後,我們再趕去大夜罷。至于大哥的事情,朕想過了,就讓他先留在無極殿,有師傅和萬毒子在,他暫時不會有什麽大礙,朕已經讓人打探藥引子的事情,你也不必太過于操心。”

陛下一邊給七夜喂粥,一邊低沉的開口道。

七夜沉默許久,終于也隻能點點頭,“嗯,也隻能如此了,我們離朝多日,朝中必定是堆積滿公務,蒼兒跟墨兒……說來,我們這做父母的恐怕是不太合格……給他們的關懷很少,如今還……”

想到這裏,七夜心中才莫名的感覺到有些阻塞,這些年南征北戰的,也沒有太多的時間去關心他們,想來,是有些虧欠他們的,如今,也挺是想念。

“他們是大夏的皇子,注定要承受的跟别人不一樣,我們跟他們一樣的年紀的時候,可沒有他們這般舒暢的日子過。”

陛下淡然笑道。

“他們是我們的孩子,我們拼了命的讓他們過上好日子也沒有什麽錯。”

七夜瞥了他一眼,心底到底是有些向着自己的兩個兒子,心底下自是知道他素來對兩個兒子很是嚴厲,所以在兒子面前很是威嚴,那兩個臭小子敢違逆她,對着他的時候卻是連吭都不敢吭一聲,這讓七夜感到非常的不舒坦。

“慈母多敗兒,蒼兒跟墨兒雖然年紀小,但是已經到了能分辨是非的年紀,必須要正确的引導,而不是每次他們犯錯了就罰他們去拔草。”

陛下忽然響起之前的幾次都遇到七夜變相體罰兒子的場景,心中有些哭笑不得,卻不忍心說她。

“就你厲害,就你知道怎麽管教,你是全人類的導師!”

七夜咽下口中的食物,白了他一眼,低聲道,“反正你之前也應允了,這孩子們的功課教育都交給你了,我倒要看看你能教出什麽樣的學生。”

“好了,朕也沒說什麽,你高興如何便如何吧,拔草就拔草,全當鍛煉身子也是不錯的,來,先把粥給吃完。”

陛下無奈的笑了笑,也由了她的性子。

……

接下來的幾日,七夜被陛下強令卧床靜養,折騰了近十日,身上的傷口才算是好了一些,小臉上也沒有起初的蒼白。

而這段時間陛下幾乎也都是陪在七夜身邊的,夫妻二人将一本本醫術翻了個遍,無非也是在憂心聖子的事情。

“本座已經盡力了,這是死符丹半成品,本座廢了不少的力才制出來,本座得馬上趕回萬毒谷,要制成這死符丹還需要一些藥材,眼下看看,也就是缺乏藥引了,即便現在将那下咒毒之人的屍身挖出來,恐怕也取不到他的精血,所以我們隻能另辟他法,本座原本想找此人的血脈之人的精血替代,奈何考慮到精血不純後面反噬的風險太大,始終不敢輕易嘗試,當務之急,我們必須找到克服這反噬後果的辦法,如此,救活他的機會就會加大了。”

萬毒子晃了晃自己手中的玉瓶,望着寒玉暖床上依然雙目緊閉的聖子,禁不住歎息道,“本座擔心有什麽意外,所以特地又返回來看上一遍,還有些話跟你們說一下,或許會有一些意想不到的收獲。”

一邊說着,一邊望向身旁的陛下。

“什麽話?”

七夜目光一轉,淡淡的望向萬毒子。

萬毒子靜默了一下,思量片刻,才應答,“其實此事本座也不太敢确定,據本座所知,大夜古族底蘊豐厚,其中有一種換血大法的秘術,就有些類似這種情況。據說在換血大法的時候,爲了克服這血脈不純而強制換血帶來的後果,他們通常會準備一些藥物來輔助,但是因爲這些都爲古族的秘術,自然不能讓外人所知,若是能夠得到這些輔助藥物的藥方,相信……”

“換血大法?”

七夜一怔,低念了一句,随即轉頭望向陛下,卻見陛下深眸裏乍然閃過一道幽光。

“你确定此法有用?”

靜默片刻,陛下那高深莫測的目光頓時鎖住萬毒子。

萬毒子點了點頭,深深吸了口氣,又看了聖子一眼,“這是本座尋思了許久才想到的辦法,如果沒有了那至純的精血,有了這死符丹,或許可以試試換血大法,這也算是第二個辦法。”

“但是你應該知道,他之前已經接受過一次換血大法,朕并不以爲他能承受得主第二次換血大法,至少,他是承受不住大夜秘術的換血大法。”

“是,你的考慮不錯,所以本座也不贊成此法。第一個辦法才是上選,本座有一半的把握。”

一半的把握?

“而本座必須要提醒你們的是,一旦失敗,他就可能再也醒不過來,所以你們自己掂量着吧。本座走了,有什麽消息你們再派人給本座傳信吧,恐怕要一個月之後本座才能出谷,在此期間,他應該不會有什麽變故,你們需要盡快拿到那藥方。”

“一個月?”

七夜秀眉蹙得更深了。

“是的,一個月,煉制這死符丹并非一天一日便能完成,不然,這些年本座也不會如此被動。你們放心吧,本座今日便快馬加鞭趕回萬毒谷,待出關之時想必事情一定有些眉目,兩位請放心吧。”

“好,若是如此,朕會依你所言拿到藥方,西域聖山如今不太平,朕讓屬下護送你回去吧,倚風!”

“屬下在!”

“你一路護送萬谷主回谷,不得有誤!”

“是!”

“如此也好,本座自當盡力而爲,後會有期!”

落下這一席話,萬毒子便匆匆離去。

望着萬毒子的身影飛快的消失在門外,七夜才怅然的歎息了一聲,轉身在床邊坐了下來,一手抓過聖子那修長清瘦的手,輕輕握在手裏,星眸之中已然有些暗淡。

“大哥……”

她低低的喚了一聲,“你什麽時候才能醒來?”

“我本來期望我們很快就能一起回家的,我本來以爲爹娘的事情解決之後我們便也沒有什麽顧忌,能回到大夏,一起過平靜安定的生活,可是……可是……”

七夜不禁感覺一陣頭痛,眼前頓時恍惚了一下,吸了口氣才轉過頭,擡起視線看着身邊的陛下,“我已無大礙,我們過幾日就趕去大夜吧。”

“我希望能快點找到解開大哥身上咒毒的辦法,況且,恐怕舅舅他們應該也已經抵達大夏多日,相信過不了多久就能回到皇城了。昨日南皇來信中還提到南疆有異動,我們離朝多日,便也不能再耽擱。”

“依你。”

見她語氣異常的堅決,陛下便也不在多言,如今西域聖山的事情大體上是塵埃落定,這段時間發生了太多的事情,讓他們都有些心力交瘁,能早日回去自然是好的。

“走吧。”

陛下扶起七夜,七夜又看了聖子一眼,随即夫妻二人才緩緩離去。

……

“夫人,淨月公主來信!”

陛下跟七夜剛剛走下門前的階梯,便有黑衣信使将一封信呈了上來。

淨月?

七夜驚訝的挑起眉,掃了陛下一眼,見他依然神色淡淡,遲疑了一下,這才接過信,随即展開看了起來。

“淨月……真是難爲她了,你自己看看罷。”

七夜歎息一聲,便将手中的書信遞給陛下。

“說什麽了?”

陛下見七夜臉色有些複雜,便禁不住一問,随手将信接了過來。

七夜吸了口氣,微微擡起頭望向遙遠的天外,才發現今日的天色竟是有些陰郁,蒼茫的天際裏有沉沉的霧霭流雲在輾轉翻滾,天際之下也透不過一絲絢爛的光。

“想來她應該是一個人去了那邊,那邊的局勢,如今也不知道如何了。”

心中免不了有些擔心,七夜心裏其實很明白北淨月此刻的想法,恐怕也是不想呆在皇城裏,守着一座寂寞的空城吧,而且,她也是很清楚的記得,北淨月之前說過,她一直都很想替大哥完成他一直沒有完成的心願。

那樣堅強勇敢得令人心疼的女子,她怎麽能忍心讓她失望,這麽多年了,守着這麽一個未必有結局的夢境,付出了什麽,付出了多少,恐怕也隻有自己才是最清楚的。

“赤……”

七夜眨了眨有些幹澀的眼睛,忽然轉過頭看着他,目光裏充滿了堅毅,“我們一定會讓大哥清醒過來,對嗎?”

“嗯,朕不會放棄。”

低沉而感性的聲音染着一絲微暖的安慰,微涼的素手傳來一陣淡淡的暖意,低頭一看,才發現被他輕輕握在手裏,她忽然輕笑了一聲,纖細修長的指尖一轉,便是十指相扣。

“我很害怕接到淨月的書信,因爲每一次,明知道她是跟我打探大哥的消息,但我都不敢告訴她大哥的真實情況。明明答應了大哥若是有什麽事情,我一定會第一時間告訴她。而,每一次,卻總是騙了她。”

“有的時候,我一直在想,她是憑什麽支撐着對大哥的這段感情,難道就單單憑着大哥唯一留給她的那根玉笛嗎?還是那份算不上很完整的記憶?”

“而,也越是這個時候,才更讓人感覺到人類的渺小,縱使再頑強抗争,終于也還是逃脫不了命運的安排。”

七夜長長的喟歎。

“你不是不相信命運嗎?”

聲音落下,耳邊忽然傳來了陛下那低沉的笑聲。

“不,經曆了這麽多的事情,我現在早就已經相信了。”七夜擡起頭,靜靜的看着他,回以一個雲淡風輕的微笑,“就像當初我說我不信佛,而如今卻願意去相信一樣。”

……

日暮時分,大夏皇朝東皇城皇府,淨月公主的臨時書房内。

“殿下,原金盛九皇妃華沁蕊執殿下您的令牌在皇府門外求見!”

一道青嫩的通報聲打斷了正在看書中的北淨月。

“快請進來!”

北淨月合上書,明澈動人的臉上浮現出一道淡淡的笑意來。

可算是等到了!

不一會兒,華沁蕊便在丫鬟的引領之下來到了書房。

“華沁蕊見過淨月公主!”

“九皇妃不必拘禮,請坐吧!”

北淨月親自上前,虛扶着華沁蕊,欣然笑道,“等待了這麽久,不敢想你真的能來,淨月感到很幸運!”

說着,便徑直的取過茶杯,給華沁蕊倒上了一杯熱茶,“這是我大夏邙山貢茶,是我特地從大夏帶過來的,九皇妃不妨試試味道如何。”

華沁蕊道了一聲謝,随即才端起茶,淺淺的抿了一口,回味片刻才輕輕點頭,“果然不錯,公主也是愛茶之人嗎?”

“說不上是愛茶,不過淨月倒是聽說九皇子跟九皇妃都是愛茶之人。其實,淨月備着此茶已經等待九皇妃多時了!”

北淨月淡淡笑道,也不打算拐彎抹角了,便是直接開門見山,“想必九皇妃此次前來,定是爲了當日在光明寺之約吧?不知九皇子跟九皇妃考慮得如何?”

聞言,華沁蕊輕聲一笑,又低頭喝下一口茶,才欣然笑道,“公主能有此心意,讓我夫妻二人很是感動。說來,我們也不過是敗軍之将而已,卻不想公主仍然能如此以禮相待,沁蕊真心謝過了。”

“至于公主所提的建議,沁蕊回府之後曾與我夫君詳細斟酌商議過,最後我夫妻二人都覺得公主所說的話很有道理,夫君願意接受公主的建議,爲天下百姓貢獻自己一點綿薄之力。”

“如此真是太好了,若是得兩位相助,淨月相信大夏盛世繁榮的一天很快就會到來了!”

北淨月臉上揚起一抹愉悅的笑容,宛如悠然盛開的水蓮花,明淨而絢爛,竟讓華沁蕊看得一時間有些恍惚起來。

眼前的女子,華沁蕊之前自然是聽說過她的許多的事情,她也算是大夏皇朝一代傳奇女子了,她記得幾年前見她的時候,她明明還是一個生活在深宮之中金枝玉葉,有誰能想到,幾年之後,卻是這樣的女子率兵攻破金盛皇城呢?

她想,興許這個女子身上一定也發生了很多很多的事情。

“其實,沁蕊一直以爲像公主這樣的女子,怎麽會……怎麽會……”

華沁蕊怔怔的開口,美眸裏充斥着一道淡淡的疑惑,悠然望着北淨月。

北淨月望進華沁蕊那美眸之中,自然也能明白她的疑惑,便是抿了口茶,怅然笑了笑,“九皇妃也曾經是大華的公主,想必你也一定比任何人都要能理解淨月的所做才是。我也是大夏皇族子孫,總需要爲大夏做一點事,那麽大的擔子壓在皇兄的身上,淨月于心不忍。而我很感激這些年有了這麽多的閱曆,讓我更能深刻的明白一些事,如今的淨月才是長大的淨月。”

“公主很讓沁蕊敬佩,沁蕊也曾經年少輕狂,而到如今,卻也沒有了最初的念想,興許是人老了,眼下就是想跟我夫君好好過日子。若不是公主的勸說,我夫妻二人倒是真想如此平淡的過完一生。”

華沁蕊忽然有些自嘲的笑了笑,“我們這一生,終是……”

後面,華沁蕊到底還是沒有繼續說下去,兩人喝了一盞茶,華沁蕊便回去了,房内頓時隻剩下北淨月一人。

“殿下!”

侍琴走進來的時候,便看到靠着軟塌默默的望着窗外的北淨月。

突如其來的聲音驚醒了沉思之中的北淨月,她乍然轉過頭,才發現侍琴已經站在她的身旁。

“怎麽了?”

淨月公主低聲道。

“殿下,陛下的飛鴿傳書!”

侍琴将一張小字條遞到北淨月跟前。

聞言,北淨月頓時一怔,心裏竟是覺得似乎有些不對勁,思量片刻,秀眉便是一蹙,驚訝道,“陛下皇兄怎麽知道我來了這裏?”

“公主殿下,大夏的一切都掌握在陛下的手中,陛下恐怕早就預料到你會回這裏,所以才會把消息送到這裏來。”

侍琴畢竟是在陛下身邊侍奉多年,自家主子的性子,她或多或少還是有些了解的。

北淨月吸了口氣,點了點頭,将手中已經涼透的茶往旁邊放了去,接過那張字條,“你先下去吧。”

“是!”

聽到腳步聲消失在門外,北淨月才緩緩張開那張小字條,上面自然是自己那陛下皇兄很熟悉的筆迹,隻是那字條的内容讓她看了,卻是瞬間花容失色,當下渾身輕顫,水眸一片氤氲,瞬間便已經朦胧。

“我該怎麽辦?風禦城……我應該拿你怎麽辦?該拿你怎麽辦……”

豆大的晶瑩傾落而下,幹澀的眼睛裏居然還是有了那熟悉的濕潤感——

這,算不算是命運對他們的戲弄?

他們明明是可以很相愛的……

你會不會挺過這一關?

她忽然發現,其實她什麽也做不了,她的愛,對他來說,興許也就是一種負擔而已!

她不能像皇嫂一樣,展翅翺翔,成爲陛下皇兄強大助力,更不可能像皇兄一樣強大到可以保護很多很多的人,而她卻口口聲聲說愛他,她能爲他做些什麽?

不知不覺之中,便是淚流滿面,她想,他或許心裏也是有她的,雖然不似她愛得那麽濃郁,但是這些已經足夠了,多年以後,他會不會想起曾經有一個叫做北淨月的傻丫頭一直深愛他很多很多年?

她淚迹斑斑的望着窗台折射過來的柔光,擡頭望向天外,雙手合十,默念——

上蒼啊,淨月祈求你保佑他能夠平安度過這一關,淨月願意折去自己所有壽命,換他一世安甯!

她控制不住的直掉眼淚,卻是一點辦法也沒有,恍惚之中便想起很久很久以前的一幕幕——

“禦城哥哥,淨月覺得你是這個世界最漂亮的哥哥,比皇兄還要漂亮!”

“漂亮怎麽能用來形容男人?”

“來,淨月,這支簪花給你,這支是七兒的。”

“你偏心!這支比較漂亮,我要這支!”

“禦城哥哥,你說是淨月漂亮還是七夜漂亮?”

“都漂亮。”

“我不信,快說!”

“七兒吧,說她不漂亮她會哭的。你比她大,還跟她一個鼻涕蟲計較什麽?”

“禦城哥哥,你什麽時候回來?會不會給我帶禮物?”

“你是想我快點回來,還是希望你的禮物快點回來?”

“禦城哥哥,我喜歡你,長大以後我要嫁給你,我要父皇給我們賜婚!我要你做我的驸馬!”

“那你就努力長大起來吧。”

……

那樣的時光,想想都是甜蜜幸福的,隻是爲什麽這樣的幸福卻成了過往煙雲,大家終于還是什麽也沒有守住。

是的,什麽也沒有守住,眼睜睜的看着,無能爲力,一如萦挂在聖山城上空的這輪彎月。

楚聖天歎息了一聲,漠然将眼神收了回來……

不知道從今以後,他們是否會再見?

每一次離開總會說再見,其實真正能再見的又能有幾次?

怅然笑了笑,又給自己倒上一杯酒,執在手中,淡淡的望着街道下方來來往往不斷的行人,眼神卻是有些落寞的。

來自天階的涼風不斷的吹了進來,楚聖天的這間雅間并沒有點燈,淡淡的月光有些清冷,透過窗口照了進來,他那張聖潔如神的俊臉看起來很是虛幻缥缈。

他低頭又喝下一口酒,忽然敏銳的感覺到對面好像有些異樣,下意識的擡頭往對面望了去,這才發現自己正對面的酒樓裏靠窗同樣默然喝着酒的黑衣女子。

一看清那女子的樣子,楚聖天頓時就渾身繃緊,半響之後,便又是一陣釋然。

七夜倒上一杯酒,臉上扯過一道清淡的微笑,對着窗口裏的人微微舉起,對他輕輕點頭。

楚聖天便是會意的也滿上酒,也對着她點了點頭,然後兩人才一飲而盡。

接到忘川的消息,本想不來,但是到底還是來了。

于楚聖天,七夜知道自己欠下他的實在是太多,也無法償還。但是,她從來都沒有愛過楚聖天,即便心中有感動,便也隻能如此而已。

她對陛下才是刻骨銘心的愛,這一點從來都沒有改變過,從他們給彼此承諾的那一刻開始,她就全心全意的去努力,強大自己,追随他,無怨無悔。

她七夜的心其實很小,有一個北璃赤就夠了,而北璃赤又何嘗不是如此?

她笑了笑,又倒上酒,一連喝了幾杯下去,當然,也不忘了敬對面窗口裏的人。

于是,兩人便是這麽默默的對月暢飲起來,隔着一條長街……

“你怎麽來了?”

聖山城外路邊的垂柳下,楚聖天望着跟前負手而站的七夜,低低的出聲,語氣很是柔和親切,仿佛在問候一個久别重逢的老朋友。

七夜轉過身,淡淡的看着他,微笑道,“聽說你明天要回苗疆聖壇,所以來看看你,算是送行吧。”

“身上的傷都好了嗎?”

楚聖天欣然一笑,身子一斜,往身旁的樹幹上靠了去,“我以爲你是過來跟我說感謝的。”

“沒什麽大礙。你說得也沒錯,确實是過來跟你說感謝的,這次聖山之行,真的很感謝你。”七夜的眼底充斥着淡淡的誠摯與感激,笑道,“你幫了我,我會永遠記在心裏,往後但凡用得到我地方,盡管開口。”

“能得到你這麽一句話,還真是不容易。不過,我會記住的。”楚聖天點頭,也微笑的應着,“什麽時候回大夏?”

聞言,七夜頓時淡然垂下眼簾,思量了一下,才回道,“可能還要耽擱一些時日,大哥身上的咒毒還沒解開,我也不能放心的回去。”

“聖子吉人自有天相,你不必太過于擔心,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七夜點了點頭,便也這麽應了。

“好了,明天你離開,我就不送你了,自己多多珍重吧,我回去了,再見!”

擡頭看了看天色,心知已經不早。

“你能來,我已經很高興,雖然一直很不甘心,但是隻要你過得開心幸福,那就好。”

楚聖天直起身子,眼底流動着淡淡的柔和,迎着七夜的眼神,臉上盡是那初遇時那般如沐春風般聖潔的微笑。

“嗯,其實我也很希望你能幸福,你看我都老了,都兩個孩子的媽了,掉了價的半老徐娘,也沒什麽好惦記的。不說了,我走了。”

七夜半開玩笑似的落下這麽一席話,便轉身離開。

“七夜,你說我們以後都會是朋友嗎?”

楚聖天看着她那纖細清麗的背影漸漸遠去,禁不住又開口道。

“當然!”

她落下這麽兩個字,人影便湮沒在那一片清冷的月光之中。

得到答案,楚聖天頓時一笑,長長歎息了一聲——

你在我心裏永遠是最靓麗的風景,永不老去……

也罷了,朋友便是朋友,現在,大家都過得挺好,如此便好,不是嗎?

想到這裏,他忽然釋然笑了笑,最後看着她離去的方向一眼,随即也默然離去。

回到無極殿的時候,殿内早已經是燈火闌珊一片。

無極殿中的無極樓内。

七夜伸手輕輕推開門,淡淡的幽光便斜照而來,‘唰唰’的翻書聲傳來,七夜便循聲望了過去,便看到了坐在塌邊默默的看着書的男人。

“怎麽還不睡?”

七夜轉身關上門,朝塌邊走了過來。

“去哪裏了?這麽晚?”

陛下見她走來,便擡手給她倒上一杯茶,“一身酒氣。”

接過茶,喝了兩口下去,七夜坐了下來,“去了一趟聖山城,楚聖天明天回苗疆聖壇,想想也應該去送送他,跟他說一聲謝謝。”

聞言,陛下才從書中擡起頭來,若有所思的看着她,想了想,便道,“這麽舍不得他不成?”

“都這個時候了,還有心思挖苦我麽?”

七夜有些不滿的蹙起秀眉,瞪了他一眼,“就是這些年覺得欠他太多,讓我覺得有些不好受罷了。”

七夜這話落下,陛下微微一頓,思量片刻,才合上手中的書冊,端起茶,喝下一口,歎息道,“欠他的是朕,不是你。”

“人家要不是看在我的份上,你也犯不着欠着,所以不管怎麽說,這份情誼我還是必須承他的,想要補償也不知道從何補償了。”七夜語氣不禁有些怅然起來,默默的往身後靠了去,微微側過頭望着窗台那斑駁的黑影,“你說,當初他若是接受聯姻,跟秦紫凝湊成一對,現在又将會是怎麽樣的情況?”

“情況一樣,頂多他們的結局跟秦玄風華沁蕊一樣。”

陛下深沉的目光一擡,定定的望着七夜。

“秦玄風華沁蕊?”

七夜疑惑的念出聲,這才想起來,如今那秦玄風跟華沁蕊倒是修成正果,聽說他們很相愛,“如此也好,至少也沒那麽寂寞,有個人陪着。”

“你錯了,七夜。好或者不好,也并非如你心中所想,若是讓這楚聖天去選擇,他也未必會忘記你或者希望自己從來沒有遇見過你,而去選擇跟另一個女人相愛,或者在一起。”

陛下淡然笑道。

聞言,七夜頓時挑挑眉,尋思片刻,星眸裏忽然流光泛泛,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喂,赤,我問你一個問題。”

“說說看?”

陛下饒有興味的眯起眼睛望着她。

七夜輕咳了幾聲,微微俯下身,一手撐着下巴一瞬不瞬的盯着他,薔薇般的粉唇輕輕一抿,笑道,“你說,要是當初我還真就不鳥你,堅決拒婚,你會不會終身不娶?”

“朕從來都不覺得你能逃脫出朕的手掌心,給你吃千百個熊心豹子膽,朕量你也沒這個本事拒婚!”

“去!講得跟惡霸強搶民女一樣!你師傅都跟我說了,你一直都在等我。”

七夜揶揄的掃了他一眼,笑得很是陰險。

“信他的話的人是笨蛋!”

陛下将手中的書冊一放,很快便從衣袖裏摸出一個小瓷瓶,起身來到七夜的身旁,“先給傷口上藥吧,免得留疤。往後一個月禁酒!把衣服脫了!”

七夜秀眉一挑,迅速擡起頭看了他一眼,見他神色淡淡,眼底不禁拂過一抹惡作劇的陰笑,飲盡杯中茶,将茶杯一擱,便大大方方的往自己腰間摸了去,一下子便将自己的衣襟解開,往兩邊一開,整個後背便露在陛下的眼前。

眼角的餘光掃過陛下那張清俊的臉,眼尖的發現他眼中一閃而過的幽光,七夜便是抿着嘴低低的笑了一聲,見他不動,胸口一擡,輕咳一聲,“還愣着做什麽?快點上藥!”

“朕又沒讓你全脫……”

耳邊低低的傳來某人那低沉的埋怨聲,隐約還可以感覺到他似乎還倒吸了一口涼氣。

傷口已經差不多好了,如今就是剩下傷疤,後背的刀疤已經很淡,就是被祁衡刺中的那一劍,由于長劍是穿過肩頭的,所以如今傷疤依然很明顯。

生肌膏一抹上去,一股清淡的幽香便彌漫而出,冰涼舒服,真不愧是好東西。

而七夜現在可沒有心思感受這些,唇邊的笑意隐了下去,她擡起頭,看着坐在自己身旁的男人,忽然壓低了聲音,低低喊道,“陛下?”

“嗯。”

陛下淡淡的應道。

“你沒發現我今天穿的這件肚兜是新做的嗎?”

七夜饒有興味的看着他,很期待看到他那眼睛一亮的樣子,然而誰知,陛下卻是眯着眼,掃了她一眼,目光很快便落在她的胸口。

“大紅色,祥雲半遮月,上次在大夜好像也是這件。”

低沉略有磁性的聲音淡淡的傳來,屬于他特有的清冷的幽香彌漫在鼻間,讓七夜渾身禁不住一緊,暗暗罵自己,明明想戲弄他,卻不想現在好像是她反被誘惑,意志力實在是薄弱得讓她想抓狂。

“我今晚洗了玫瑰花澡……”

“朕隻聞到一身的酒氣。”

陛下很是淡定的應着,将小藥瓶往衣袖裏收了去。

七夜秀眉一擰,心底一陣郁悶,難道她對他沒有吸引力了?

想到這裏,七夜小臉一沉,猛然轉過頭,眯起眼盯着他,也不掩飾,便徑直的伸手往他的領口鑽了去,卻被陛下一手摁住,歎了口氣,道,“别玩火!”

“你不想碰我?”

“亂想什麽?這不是還受着傷嗎?”

陛下皺起眉,她以爲他每天這麽給她上藥隐忍得不辛苦嗎?偏偏她還是這麽不識好歹的引誘他。

“都快一個月了,早好了!我可不想過這麽久的苦行僧的日子。”

“當真?”

某人已經開始呼吸急促。

“當然!”

“那朕今晚就好好滿足你!”

不等七夜答應,便已經将她攔腰抱起。

“陛下,我忽然感覺肩頭很痛,肯定是傷口裂開了!”

“忍着!”

“不要,禁色……”

毫不留情的落下這麽一句,一地的簾帳便已經落下,随着幾件淩亂的衣衫被丢出簾帳之外,裏面很快便傳來一陣低吟淺唱聲。

直到第二天醒來的時候,七夜才知道什麽叫做自作孽不可活!

幾天過後,七夜身上傷已經痊愈,一行人也開始動身前往大夜古族,大夜族長早已經派人過來接應。

此時,通往大夜古族的大道盡頭,幾個玄袍老者正默然伫立着。

随着一陣飛揚的塵土滾滾升起,馬蹄聲陣陣,眨眼間一隊人馬便出現在眼前。

“族長,是少爺他們!”

大夜族長身旁的黑衣侍衛低聲道。

大夜古族經過一場大清洗之後,如今隻剩下夜氏一族,而陛下即爲大夜族長的外孫,所以大夜的族人們都恭稱他爲少爺。

大夜族長點了點頭,望着漸行漸近的人馬,蒼老的臉上終于也緩緩掠過一道笑意。

“籲!”

率先引路的大夜侍衛很快拉住了缰繩,翻身下馬,朝大夜族長走了過來,恭敬道,“拜見族長!”

大夜族長拂了拂手,目光卻是落在前方一黑一藍的男女的身上。

陛下跟七夜也緩緩的拉住缰繩,徐然下了馬,身後的北淩辰風尊使等人也紛紛下馬。

“傷都好了嗎?”

大夜族長瞪了陛下一眼,卻是對着七夜開口道。

“多謝族長關心,七夜已經痊愈。”

七夜輕輕抱拳道。

大夜族長點了點頭,掃了陛下一眼,又看了看陛下身後的北淩辰,半響,蒼老的嗓音才傳了過來,“你們兩個跟老夫來,至于你們,就先去内堂歇息吧。五長老,将他們帶入内堂好生招待!”

落下這話,大夜族長便已然轉身,往裏面走了去。

“是,族長!”

身後的一個玄袍老者很快便應道。

七夜疑惑的望了陛下一眼,見他朝她點了點頭,她便松了口氣,轉身望向身後的北淩辰,“辰皇兄,風尊使,你們先随弟兄們跟五長老進去吧,我們很快就回來。”

語畢,便随着大夜族長跟兩位一直沉默不語的玄袍老者往前走了去。

一路上幾人都沒有說話,看路線,七夜倒是看出他們直奔聖地的。

有了大夜族長的帶路,一路自然是暢通無阻的,穿過長長的水橋,不一會兒便來到聖地大門前。

依然還是長長的階梯,沐浴在陽光之下的階梯折射出一陣詭異的光芒,階梯之上已經鋪上一層厚厚的枯枝落葉,依然是那扇古老緊閉的大門,複雜古樸的雕花,門上的朱紅斑駁有些掉色,門兩邊的壁燈上也依然還燃着淡淡的幽藍色火花,在柔和的暖陽下輕輕搖曳着,遠遠站着便能感覺到一陣陰森而詭谲的神秘感。

隻見大夜族長跟兩位玄袍老者在階梯前收住了腳步。

“三位尊老,老夫要進入聖地,請三位尊老放行。”

大夜族長抱拳,擡起頭,對着跟前的古老的大門,拜道。

“快二十年了,夜玄魄,老夫還以爲你真的都不打算進去了,不過交情歸交情,想要進去,必須要打過我兄弟三人。”

大夜族長的聲音剛剛落下,一道蒼老冷淡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七夜自然是很熟悉的,正是當初跟她說話的那個尊老。

“如此,那三位就出手吧!”

大夜族長掃了身邊的兩位玄袍老者一眼,兩人會意的點了點頭,然後三人便緩緩邁着步子往階梯上走了去。

果然,三人剛剛邁上階梯,整個階梯便距離的搖晃了起來,一道真氣罩猛然遮了下來,隐約隻看到那階梯已經被一團詭異的光幕所覆蓋,從外面看着,隻能看到那扭曲的空間,數道黑色的殘影在光幕之中交錯旋轉,階梯上的殘枝落葉被那強橫的真氣震得粉碎,往兩邊飛了去。

看着那交錯的殘影分不出彼此,倒是可以看出幾人交手似乎都很急,可是卻一直沒有聽到兵刃交擊的聲音,聽到的似乎隻有那掌力互拼的聲音,當然,還有那當啷的鐵鏈晃動的聲音。

看得出這大夜族長跟那兩個玄袍老者的身手都是相當了得的,七夜遠遠站着,都能感覺到那一股股強大的真氣施壓,怪不得當初連魏無天花雨淚沒對上幾招就敗下陣來,她也是對付得很是吃力。

“我們要不要進去幫忙?”

七夜壓低聲音問道。

“不必,守護長老要對付的是肆意闖入聖地的人,自己人他們便是點到爲止,之所以在聖地門前設立守護長老最初的本意是提防魏氏一族跟花氏一族的人罷了。他們很快便會放行。”

陛下神色淡漠的望着打鬥之中的幾人,淡然解釋道。

果然,沒一會兒,隻聽到一聲轟隆巨響,幾股真氣猛然相撞,炸出一大團火花,那光幕迅速的旋轉了起來,幾道銀色的幽光閃過,那扭曲的空間才緩緩的伸展開,又恢複了剛剛的平靜。

‘嗖!’

幾道黑影自眼前閃過,眨眼前,大夜族長跟那兩位玄袍老者已經穩穩的落在階梯上。

“行了,你們進去吧,裏面危機重重,你們要多加小心!”

随着那蒼老的聲音落下,忽然聽到那鐵鏈碰撞的聲音,緊接着,一陣‘嘎吱’聲響起,隻見跟前古老的大門正緩緩的往兩邊收了去,笨重的玄鐵大門發出一陣沉重的摩挲聲,想必也是很多年沒有開啓了。

“走吧!”

大夜族長轉過頭看了陛下跟七夜一眼,便随那兩位老者提步往裏面走了去。

陛下跟七夜也跟了上去。

剛剛走入門内,一股古老而詭異的氣息便撲鼻而來,七夜心裏一緊,依然提高了警惕。

‘呯!’

随着身後的大門關起,七夜忽然感覺眼前一片黑暗,看不到任何的東西。

“不要随意亂動!”

大夜族長沉聲開口道,七夜隻隐約感覺到一陣涼風襲過,耳邊似乎傳來一陣滴水聲,她的身子越發的繃緊,素手已經摁住衣袖中的弑月,這地方讓她感覺到異常的詭異不安。

“别怕。”

陛下那低柔的安慰傳來,不等她回神,陛下那修長的手已經輕輕握住她的左手,暖暖的溫度透過掌心傳來,倒是讓她心中的不安微微松下幾分。

‘噗!’

一道細微的輕響傳來,眼前突然一亮,前方的大夜族長已經找到壁燈的拉閘,往下一拉,兩排幽藍色的壁燈便忽然亮了起來,微弱的火光搖曳在風中,看起來有些詭谲。

七夜順着那兩排路燈望去,這才發現前方竟然是一條玄天鐵鏈橋,長長的,看不到盡頭,那些小燈就是自上空垂落而下的,那鐵鏈橋的兩旁是空蕩蕩的一片,下面是黑漆漆的一片。

“你們都小心點,下面是千丈懸崖,直通黑暗之地,掉下去就别想活命了。”

冷冷落下這麽一句,大夜族長已經往橋上走了去。

“走中間的黑色方格,不要走錯了!”

七夜低頭一看才發現那鐵鏈橋面的木闆是有黑白紅三種顔色的方格組成的。

“不要小瞧這些機關,若是走錯,頃刻之間就能讓人斃命,若是踩中白格子,橋馬上就會斷開,若是踩中紅格子,轉瞬間我們就能變成一隻刺猬。”

大夜族長冷聲解釋道。

陛下跟七夜沒有應答,隻是小心翼翼的跟着他們的腳步一直往前走。

走了将近一刻鍾的時間,才通過玄天鐵鏈橋,而緊接着,前方映入眼簾的卻是一扇巨大的白玉石門。

大夜族長很快便找到啓動石門的開關,随着轟隆一聲巨響之後,整扇石門一轉,便打開了,而出現在前方的,卻是一汪靜靜的碧湖,湖面很是平靜,微微泛着淺淺的幽光,湖面上折射出來的冷光是來自對面那平台中央的巨石支柱上撐起的那個碩大的夜明珠,空氣裏隐隐約約襲來一陣淡淡的花香,一陣涼風襲過,七夜隐約感覺到似乎有什麽東西從自己的臉上輕柔的掠過,連忙下意識的伸手往自己臉上摸了去,指尖很快便觸碰到什麽很是柔軟的東西。

低頭一看,竟然是幾片梅花花瓣!

這地方居然有梅花樹!

七夜心中一陣驚訝,連忙擡起頭疑惑的朝陛下望了去,這時候才發現,眼前飄過越來越多的梅花花瓣,靜靜的落入湖中,湖面上鋪滿了梅花瓣。

‘噗!’

随着一道細微的聲響傳來,眼前的幽光頓時又加亮了幾分,順着眼前梅花瓣飄來的方向望去,便看到了湖對面那一片盎然盛開的梅花林。

一樹的梅花傲然怒放,空氣裏到處是飄蕩着一股清幽的梅花香氣,沁人心脾,梅花雨絮絮而下,應着湖面上微微起伏的微光,有那麽一瞬間,七夜竟然覺得眼前就是一處塵世之外的仙境一般。

“地圖就在這湖中,我們必須找到地圖才能進入,不然我們到不了聖地。”

大夜族長忽然出聲,打斷了七夜等人的思緒。

“這裏就是忘川嗎?傳說中,喝上這裏的一口水,便能忘記過去的一切。”

低沉而平和的聲音淡淡的傳來,那樣的語氣,很低,很淡,也不知道是不是在問誰。

“沒錯,這湖裏是忘川河流經這裏的,不過,你們真的以爲有什麽忘川河,真的如傳說中的,喝了忘川水就能忘記一切?那隻不過是一個傳說罷了!”

大夜族長忽然有些怅然的歎息道,蒼老的眸光裏不經意間忽然流露出一片恍惚來,見他低着頭,看着湖中自己的倒影……

滿臉的滄桑,兩鬓如霜……

“你外婆當年臨走的時候,讓老夫在她死後将她的骨灰撒在這忘川河裏,老夫沒有答應……老夫也害怕她會真的忘記一切,忘記我們的女兒,忘記老夫……”

許久之後,大夜族長才深深的歎息了一聲,眼中有難以掩飾的怅然與悲傷,七夜心中忽然生出一陣淡淡的沉郁來,想必,眼前的這位老人,一定也是深愛着他已故的亡妻吧?

忽然想到自己同樣已逝的雙親,七夜有那麽一瞬間,便是感同身受,腦袋裏忽然傳來一陣遙遠的吟誦聲——

十年生死兩茫茫,不思量,自難忘。千裏孤墳,無處話凄涼。縱使相逢應不識,塵滿面,鬓如霜……

如何能看透這生死呢?

并不是忘記了就能獲得新生,有些東西,有些事情,是永遠也沒有辦法忘記的,而,記住的人也永遠比忘記的人要更加勇敢些。

“這麽多年了,想必,她已經不會怪你。”

半響之後,陛下忽然低低的說這麽一句,不知道是有感而發還是安慰。

“老夫倒是甯願她還怪着老夫,如此,也偶爾能夠入夢來,不似現在,就連想夢見她,也夢不到。”大夜族長那蒼老的臉上拂過一道苦笑,沉默了片刻,才無奈的歎息到,“算了……老夫跟你們說這些做什麽?”

說罷,便是拂了拂手,眼中流露的悲涼瞬間散去,鷹眸裏又恢複了往日那般銳利深沉的冷芒,定定的望着眼前微波泛泛的湖面。

忽然,他那右臂一擡,一股強大的掌風迅速的在他的掌心之中凝聚着,周圍的空氣迅速的旋轉扭曲了起來,強大的真氣波動逼得周圍數丈之内原本絮絮飛舞的梅花瓣居然無法飄入,隻見他掌心對着那平靜的湖面猛地劈了下去。

“天上人間,碧落黃泉,塵世之外,忘川之巅,破!”

低低的念下這麽一句口訣,随着那道掌風劈下去,湖面上頓時被炸開,震起了千丈巨浪,轟隆的響聲震得七夜兩耳微疼,騰沖而起的水花飛濺而來,幸虧陛下拉着七夜後退數步,才避免那飛濺的湖水沾濕衣賞。

好熟悉的口訣……

七夜聽着大夜族長念出的口訣,隐約有些印象,好像在哪裏聽到過了一般,想了許久,忽然響起那天晚上跟秦紫凝的對話,秦紫凝好像跟她說過的,隻是,她怎麽會知道這些呢?

心中很是疑惑,但是,這一切都已經随着秦紫凝的死成爲了謎……

‘呯!’

一聲巨響又炸破了湖面,隻見那洶湧澎湃的湖水忽然往兩邊開了去,湖中忽然間閃出一道極爲耀眼的強光,大夜族長忽然騰躍而起,往那道強光沖了去,七夜隻是隐約看到他好像從那強光之中拿到了一個卷軸,待那強光散去的時候,大夜族長已經落回了原地,手中果然多了一樣東西,湖面也很快便恢複了一片平靜。

“魏家跟花家那些雜碎恐怕想破腦袋也不會知道,其實這聖地的地圖就在這湖中,若是無法領會那十六個字,打不過三位守護長老,他們永遠也進不了聖地!哼,跟老夫鬥,簡直是自不量力!”

大夜族長狂妄的大笑了幾聲,随即才緩緩展開手中的卷軸,而呈現在眼前的卻是一張空白的紙張,上面沒有任何一個字,七夜不禁蹙了蹙眉,心底便知這幅卷軸之中恐怕還是另有玄機。

果然,隻見大夜族長從衣袖中掏出一個白色的小瓷瓶,裏面的東西往卷軸上一倒,果然,那卷軸上立馬緩緩呈現出一副清晰的圖案來,正是一幅地圖!

“走吧!就在對面!”

大夜族長落下這句,便施展輕功往對面的湖岸飛越而去,七夜跟陛下等人也緊随其後。

“小心一點,這梅花林裏有一個龐大的古老梅花陣,跟着老夫走,不要觸動陣法。”

大夜族長之前是硬闖過這聖地的,多少還是有些印象,現在手中執着聖地地圖,倒是省了不少事,隻要依照着聖地地圖上的指示往下走,多加小心,就不會有事。

這大夜的聖地之所以兇險,是因爲裏面陣法頗多,而且有很多的迷幻陣,若是誤入迷幻陣,感悟掙脫不出來,那麽就會被困死在其中,而且裏面有很多的彎路岔道,稍微一不注意就會迷路,随意亂走的話,走到死也走不出去。

就如眼前一樣,五個岔道路口前,大夜族長比對了手中的地圖好一下子,才指着左邊第二條岔道路口,“就是這條了,走吧!小心點!”

幾人便跟着往小道走了去,一路上果然幾乎都是暢通無阻的,除了其中的幾個陣法之外,有大夜族長跟兩位尊老,這些陣法自然是沒有太大的問題,陛下跟七夜幾乎不用動手,三個老家夥便已經解決了。

走了很久,很多個岔道好像迷宮一樣蜿蜒延伸着,七夜幾乎也是被繞得頭暈,若不是大夜族長手中的地圖,七夜絲毫不懷疑自己會被困在這迷宮之中。

終于,順利的通過這龐大的迷宮大陣,幾人便來到一個古老的城堡前,是一座用巨石鑄成的古堡,外面爬滿了綠色的蔓藤,看起來應該年代久遠了,巨大的石門前的兩盞壁燈已經很陳舊。

“把密匙給老夫吧!”

大夜族長在門前停下腳步,一手掏出自己衣袖中的一半密匙,然後朝陛下望了過來。

陛下一怔,素來的平靜的俊臉上隐約有些異樣,似乎有些難以言明的不安與緊張,七夜忽然輕輕握住他的手,蓦然擡頭望着他,美麗的星眸有無聲的安慰。

陛下看了七夜一眼,随即才點頭,衣袖一揚,手中的密匙已經朝大夜族長抛了過去,大夜族長連忙伸手接住。

咬破手指,指尖凝聚着一顆鮮血,往自己保管的那密匙上滴了去,然後才往左邊的鑰匙孔中插了去,又把陛下丢過來那根密匙往右邊的鑰匙孔插去,轉動開關,隻聽到轟隆的一聲,緊閉的石門已經被打開。

随着石門被打開,一股清淡的檀香味忽然彌漫而來,眼前也是忽然一陣明亮。

“進來吧,這就是大夜古族的聖地,其實裏面也沒有什麽,隻是我大夜曆代族長的牌位而已,事實上也是我大夜古族最神聖的祭壇,如此而已。”

大夜族長一邊走進去一邊解釋道。

陛下跟七夜也走了進去,才剛剛邁入其中,便看到眼前漂浮着一片白色的水霧,籠罩在蒼茫的水霧之中的前方,是一座高大宏偉的宮殿,遠遠看着,倒是有些像皇宮裏的議政大殿。

玉石走道自腳下一直往前延伸,走上那長長的階梯之後,陛下跟七夜便随着大夜族長步入了這座宮殿之中。

果然,宮殿之中裝飾得很是奢華大氣,很龐大,約莫也有十萬禁衛軍的校場那般的龐大,幾人站在門口,映入眼簾的卻是一汪水氣四溢升騰的暖池,暖池之中有一個蓮花台,一條白玉石走道自門口直通池中的蓮花台。而蓮花台過去,便是那宏偉的呈金字塔排布的曆代大夜古族族長的靈位,靈位之下,是一排整齊的青玉案,上面擺着香燭。

“都站着别動。”

大夜族長那蒼老的聲音裏帶着一股嚴肅威嚴,看了陛下跟七夜一眼,随即才提步繞過那玉池,朝前方的靈位走了去。

點香,虔誠的祭拜……

“你母後就在那蓮花台上,你過去吧,将她帶回去。”

大夜族長的話落下,陛下卻是一怔,身子有霎那間的僵硬,雙腳卻忽然好像被釘住一般,竟然邁不出一步。

“赤,什麽也不要想,快去把母後接回來吧,興許,她在這裏等了你很多年。”

見他沒有反應,七夜才輕聲勸道。

陛下忽然緊緊的握住七夜的素手,深沉的眼眸裏流過一道極爲複雜的流光,靜默許久,才拉着七夜往那蓮花台走了去。

‘咔嚓!’

兩人才剛剛走上蓮花台的階梯,那蓮花台忽然轉動起來,眨眼之間,隻見原本空蕩蕩的蓮花台上忽然多出一個人來,陛下連忙拉着七夜往上沖了去。

而,這時候,七夜終于也見到了傳說之中的大夏太後,赤帝陛下的母後,先皇摯愛一生的女人,隻看了那麽一眼,七夜便整個人都怔住了,眼底的驚豔之色怎麽也掩飾不住……

美麗興許已經不足以形容眼前的女子,一身華貴大氣的金色鳳袍,滿頭的秀發梳成一個高貴美麗的鳳凰髻,潔白如玉的小臉明澈精緻,纖長秀麗的黛眉,額間還點着一點朱砂,宛如沉睡之中的仙子……

七夜還是第一次見到這麽美得攝人心魄的女子,一直覺得陛下清俊得跟天神似的,卻不想原來是遺傳他母後的容貌。

想必,那雙輕閉的雙眸之下一定是一雙比天上的星星還璀璨的眼睛。

也難怪先皇會被迷得神魂颠倒,這樣的女子……

七夜心底忍不住驚歎許久,忽然轉過頭望着一臉沉寂的陛下,驚歎道,“母後好美……”

默默的望着蓮花台上的女子,深眸深處隐藏許久的情緒終于掩飾不住傾瀉而出,他扣着七夜素手的那隻手在微微輕顫着,掌心沁出一陣淡淡的濕意來。

微微擡起頭,默默的合上眼睛,沉寂許久,才緩緩睜開,悄悄的放開七夜的手,彎下腰,單膝跪了下去,一雙修長蒼白的手已經輕輕抓住那女子那瘦弱潔白得幾近透明的雙手。

“母後……”

七夜見狀,也緩緩的跪了下來,小手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頭,想要安慰,卻不知道自己能說些什麽。

然而,陛下才剛剛抓住那雙手,眼前忽然閃爍出一片絢爛的流光,眨眼的功夫,那熟悉而又遙遠的人卻如同彩虹一般漸漸的渙散,化作一抹細細的灰往蓮花台上飄落而去。

“母後!”

陛下這才大驚,恍惚之中大吼了一聲,連忙往蓮花台上撲了去,然而,卻什麽也沒有抓住——

大殿外,大夜族長早已經撤了出來,背對着殿門口,微微擡起頭,蒼老而幹澀的居然有些濕潤起來,枯瘦的肩頭也禁不住輕輕的顫抖着。

“族長不必太難過,當年我們将聖女安置在這裏,當時就意料到會有這麽一天,歸去也好,所謂有情人終成眷屬,聖女大人想必也等待了很多年,她一直都很喜歡外面的世界,我們應該放她離開。”

一直沉默不語的兩位老者終于出聲了。

“唉,是啊,我們也是看着聖女長大的,緣起緣滅,情本由心生,心不由己,我們又如何能歸咎于他們?”

大夜族長聽着,眼角才滲出一抹濁淚來,眨了眨眼,蒼老的聲音裏有無限的悲涼——

“老夫就這麽一個女兒,視她如最珍貴的珍寶,抱在懷裏怕摔着,含在嘴裏還怕化着,老夫以爲她會一直留在老夫的身邊,誰知道……誰知道,當年就是因爲老夫一時不忍,放她出族,才鑄成今日這樣的悲劇。當年她那樣子回到族中的時候……老夫……老夫……”

“老夫真是悔不當初啊!”

“族長,這些事情怎麽能怪你?孩子們的世界,總得由他們自己去闖,我們安排不了他們的命運,更無法強行改變他們的生活,這世間存在很多種因果,而我們縱使本事再大,也無法改變這種因果,這,就叫做緣分,是緣分。”

玄袍老者長歎道。

大夜族長這才含着熱淚點了點頭,無奈的喟歎,“是……如此,就由着它去吧。這件事情在老夫心裏終究是一個結,這麽多年來,老夫也不是沒有期盼過,他們能早點來。我們大夜的世界太小了,孩子們都向往外面的世界,然而族中的規矩……罷了,經曆過這麽多的事情,怎麽可以還如此固步自封?以後,讓孩子們多出去走走吧,認識一下外面的世界,隻有這樣,他們出去經受了各種磨難,傷害之後,他們才會明白,家裏的溫暖……大夜永遠是他們最安全的避風港灣……”

“族長,這……這可是要違反族規的啊!”

“以後,這條族規已經不存在了,這樣也是保護他們的一種辦法。”

……

七夜望着蓮花台靜靜躺着的那個骨灰盒,臉色有些蒼白起來,轉過頭想看向他的時候,他已經緩緩起身,雙手捧起那骨灰盒子,輕輕抱在懷裏,清俊的臉上盡是沉寂隐忍的憂傷。

“赤,别太難過,我想,母後此刻一定很高興的,因爲,你終于來将她接回去了……因爲愛,她在這裏寂寞了很多年,但是在這一刻,或許……或許,所有的等待都是值得的。”

七夜忽然有些明白太後當年那麽做的原因,她那麽倔強的親自了斷了自己以求原諒,恐怕除了心中因爲先皇的背叛傷心絕望之外,更主要的原因也是爲了以自己的死來換取一片和平與諒解而已。

“值不值得,都已經成爲過去。其實朕一直都明白她這麽做的原因,但是,朕恨她卻是用這種自私的方式诠釋她的無私。她怎麽知道朕不會難過?”

陛下那低沉的語氣聽起來似乎有些蒼白,深眸裏有些掩飾不住的陰郁。

“母後她一定很愛你,就像我爹我娘很愛我和大哥一樣,她用自己的生命去愛你,你不應該怪她。”

七夜忽然擡起明澈的星眸望着他,眼裏居然微微蘊含着淡淡的水霧,“我上一世從來沒有見過我的父母,生下來就被抛棄了,我很明白那種孤獨的感受,也渴望那種父母,親人關懷的溫暖。直到這一世,我才擁有這樣的溫暖,我想守護這樣的溫暖。做過的很多事情,我也不知道對還是不對,我隻知道我不想失去,所以我去做了。我想,母後當時也一定是這麽想的。她也不知道對還是錯,隻是,當時的情況深深的觸動了她,所以她心甘情願。”

七夜伸手輕輕的覆上那精緻的黑盒子,秀麗蒼白的臉上卻是浮起了一道淡淡的笑意,“不要怪她,她當時也隻不過是一個弱女子而已,倘若換做是我,興許我也會這麽做的。”

兩人忽然沉默了下去,誰也沒有說話,許久之後,七夜才忽然聽到陛下的聲音輕輕的傳入耳中——

“七夜……”

七夜擡起頭,在迷茫飄蕩的水霧之中看見他那清俊的容顔已經由剛剛的沉郁恢複一如既往的沉寂平和,連那深不可測的眼眸也清冷平靜了下來,不似剛剛的陰郁。

“怎麽了?”

見他許久也沒有說話,就是那麽默默的望着她,她終于忍不住開口。

而他卻是沉默許久,繼而才淡然笑了笑,“沒什麽……朕不會讓你這麽做,你若不在,朕活着也沒什麽意思,一如當年父皇一樣……母後走了,他也沒留下……可笑的是,明明相愛得那麽深,爲什麽總是做出傷害對方的事?而朕,居然一直以爲他們早已經不愛了……”

七夜一怔,眼眸忽然拂過一道迷惘,不明所以的看着他,而他卻是緩緩低下頭,擡起手,七夜看到他那修長的指尖上正輕輕捏着一個古樸簡單的銀色手镯,是那種很簡單的手镯,也不名貴。

“這是當年父皇遇見母後的時候,給她的定情信物,她一直都帶着……卻把父皇賞賜的東西統統不要……這……”

七夜一陣恍惚,許久之後,才暗暗歎息了一聲,她能說些什麽呢?

已經不知道能說些什麽,便是伸手輕輕覆住他捏着手镯的那隻微涼的手,想了很久,便安慰道,“好了……都過去了,别難過……我會一直陪着你。”

“永遠嗎?”

他一陣怔忡,幽深的眼眸忽然望向她。

永遠?

這世間真的存在永遠嗎?

世間多少癡男怨女愛到深處的時候會許下永遠?

可是,又有誰能真正明白永遠呢?

她一直以爲,隻有離别才是真正的永遠,可是她現在心中忽然明白,興許,在逝去的一刹那,真的有永遠存在,就如當初風斬跟東方秀一同死去的一刻,他們的愛情也成了永遠。

原來,這人世間是真的存在永遠,永遠是生在心中的,心還在,永遠就會存在,離别是永遠,真正至深的愛,也會是永遠……

後來,七夜還是對着他點頭了……

離開聖地的時候,外面的天早就黑下去了,夫妻二人便是留了下來,那天晚上,陛下去了大夜族長的書房,祖孫二人似乎聊了很久。

陛下回來的時候,七夜已經快要睡着了。原本想問他是不是發生了什麽事,見他神色有些沉寂,臉色也不太好,但是他一回來便直接寬衣上床了,不等七夜說些什麽,就一把将七夜緊緊擁入懷中,便沉沉睡去。

幾天之後的一個清晨,大夜古族門外的長亭裏。

暖陽将一片金色的晨曦盡情的抛向未知的天空,燦爛的晨曦之中,長亭邊上的幾棵高大的垂柳正慵懶的搖曳在涼風之中,耳邊時而傳來幾聲歡快的鳥叫聲。

長亭的階梯下,大夜族長一身樸素的灰袍,默然站着,淡淡望着眼前的陛下,七夜,還有北淩辰,眼中沉澱的情緒很是複雜。

幾人就是那麽默默的站着,誰也沒有說話。

許久之後,他才怅然歎息了一聲,眨了眨眼,轉過身子,從身旁的侍從端着的托盤裏捧起一個灰色精緻的盒子,緩緩替給北淩辰。

“接着吧,這便是你母妃的骨灰,帶她回去好好安葬。”

北淩辰一怔,渾身一震,臉色頓時蒼白了起來,有些驚慌失措的擡起頭望着大夜族長,而此時,大夜族長那蒼老的臉上已經沒有了往日那般的冷酷陰沉,有的便是那淡淡的平和與慈祥,北淩辰低頭看着那灰色的盒子,心中莫名的一陣難受,當下那雙眼睛便是一陣灼熱,眼角溢出一些晶瑩來。

含着熱淚,看着那盒子,許久,才顫抖的伸出雙手……

“好了,别哭了,你一個男人豈能在衆人面前哭泣?你母妃也沒什麽錯,放心吧,這些年她也沒算受苦,當年你們的外婆極力保住了她。她也不過是一個苦命的孩子,你們把她帶回去,好生安葬吧。”

大夜族長将那盒子交到北淩辰的手上,然後才輕輕的拍了拍他的肩頭,便也算作是安慰了。

北淩辰點了點頭,嗓音卻是有些沙啞,“謝謝你,沒有爲難她……”

大夜族長笑了笑,目光一轉,看向陛下,“你們什麽時候回大夏?”

陛下也擡眸看着他,神色很是平靜,想了想,便應道,“很快便回去,先回一趟無極殿。”

“哦,那挺好,以後……以後你們還會回這裏嗎?”

大夜族長的語氣裏似乎夾着一絲隐忍的緊張。

聞言,陛下一頓,許久也沒有作答。

這裏離大夏皇城相距甚遠,今日一别,恐怕也很難有機會回來,要他怎麽回答?

祖孫二人心中也都很明白這一點,沉默許久,大夜族長便是笑了笑,“罷了,你們日理萬機,自是沒有這麽多時間的,更何況,這裏也不是什麽值得留戀的地方。”

大夜族長說着,眼神一轉,忽然望向陛下身旁的七夜,想了想,然後又說道,“你們成親之日老夫也沒什麽東西送你們,這麽多年了,你們能相互攜手共進退,老夫很替你們高興。知道你們爲這苗疆聖壇聖子的咒毒煩憂,老夫也幫不上你們什麽忙,這血滴子,你們拿回去吧,你們應該很需要。”

語畢,便緩緩從衣袖裏掏出一個紅色的玉盒,遞到陛下的跟前,“臭小子,老夫真的沒有什麽藥方子,大夜的換血大法都是靠至親血脈傳承的,不給你你還跟老夫着急,老夫說沒有便是沒有,你脾氣那麽硬,那麽沖動,往後怎麽治理天下?好你個兔崽子!跟你母後一樣,個個都是沒良心的,氣老夫,惹了事還得老夫給你們擦屁股卻不知道感激老夫!”

大夜族長忽然有些委屈得跟一個孩子一樣尖酸刻薄的對着陛下就是一陣臭罵,七夜一愣,疑惑的看了看大夜族長,然後又看了看陛下,總算明白了,恐怕前幾天的那個晚上,他們應該是因爲藥方子的事情鬧得不愉快了吧!

随即一怔,這才意識到剛剛大夜族長說的話——

他說,這玉盒之中是血滴子?

傳說中的血滴子?

萬血之源血滴子?

這東西不是不存在嗎?怎麽會……

而身旁的陛下卻是臉色一沉,也沒有多說什麽,伸手便接過了玉盒,随手遞給身旁的七夜。

見狀,大夜族長頓時有些僵硬,有些失望而落寞的望着陛下,飽經風霜的臉上扯過一道苦澀的笑意來。

“有時間就來大夏走走,蒼兒跟墨兒倒也不知道你這曾外公的存在,朕見你每日就是種花剪草,也并非那麽忙。”

祖孫兩對視了許久,陛下終于平靜的說了這麽一些話。

大夜族長一聽,當下就愣住了,老臉上有些隐忍的激動與愕然,定定的望着陛下,然而陛下卻已經轉身離去。

曾外公?

這算不算是默認了他還認他這個外公的事實?

七夜見着大夜族長這反應,頓時輕聲笑了笑,“好了,外公,我們走了,你也回去吧,這血滴子……謝謝你了!有空就來大夏皇城住上一段時間,時間安排好了我會派人來接你的。若是你能去,我想,赤一定會很高興的,蒼兒跟墨兒也會很高興的!”

聲音落下,大夜族長又是一驚,驚愕的目光望向七夜,而七夜卻是回以一道淡淡的笑意,便也轉身離去。

“我們走了,請外公多多保重!”

語罷,便上了馬,北淩辰跟風尊使等人也紛紛上馬。

“那老夫馬上回去收拾收拾,過幾日就去無極殿跟你們彙合!”

馬蹄聲響起的時候,這個頭發已經花白的大夜族長竟然像個小孩子似的,眼角微微含着淚光,高興的跳起來對着陛下跟七夜揮手,大吼道!

正欲打馬出發的陛下聽到大夜族長那大吼聲,頓時一頓,皺了皺眉,轉過頭,瞪了身旁的妻子一眼,随即才揮起馬鞭。

七夜卻是抿着唇笑了笑,也打馬跟了上去……

很快,滾滾的煙塵揚起,馬蹄聲漸漸遠去,不一會兒便湮沒在那一片聖潔的柔光之中,這下,大夜族長才大笑了一聲,擡起衣袖抹了一把老淚,轉身也大步流星的往門裏走了去。

清冷的馬蹄聲敲破了清晨的沉寂,帝後兩人縱馬疾馳在前,北淩辰跟風尊使等人則是遠遠的跟在後面。

往前疾馳了許久,帝後兩人都沒有說話,順着聖河之水一直往前行着,直到穿過那聖河之水的淺灘,七夜才忽然慢了下來,側過頭望向身邊同樣也是心有靈犀的慢下來的他,“我沒想到他竟然會把這珍貴的血滴子送給我們,要知道這東西之珍貴……而我也一直以爲這血滴子是傳說而已,醫書上根本沒有記載。”

“這是大夜的聖物,朕也是昨夜在知道這東西是真實的存在,他若是不給,朕便決定直接搶了。但,不可否置,他把這東西拿出來,想必也是花費一番功夫說服那些長老,這份心意,朕記着。”

陛下淡淡的應道。

“嗯,太好了!總算找到藥引子了,有了這血滴子,就不用擔心沒有那下咒毒之人的心頭血了,我們盡快把這東西送到萬毒谷,讓萬毒子盡快将解藥配置出來才是!”

七夜沉郁多日的臉上總算微微放晴,長長的舒了口氣,“但願,大哥很快就能醒過來,如此,興許,我們就能一起回大夏了……”

“别擔心,先回殿裏再說吧,人在殿裏,等萬毒子把死符丹制出來,朕馬上派人将他直接接到殿裏來。”

聞言,七夜沉默許久,終于也是點了點頭,然後才默不作聲的策馬跟了上去。

幾日之後,他們便回到了無極殿,一路上一行人走得并不是很急,沒有跟之前一樣是日夜不停的趕路。

回到無極殿之後,七夜整個人就閑了下來,倒是陛下似乎仍然很忙,好像是聖山大會的事情。經過前段時間的暴亂,聖山大會已經意識到潛意識底下的危機感,所以才秘密召開同盟大會,想必也是爲往後的聯盟商議着什麽事情吧。

七夜也不去幹涉他,自己則也是忙着冥殿的分殿事宜。

半個月之後的某一天傍晚,在無極殿後山聖溪的一處桃花林下。

夕陽灑下一片暖暖的餘晖,将整個桃花林都籠罩在一片金色的光輝之中,桃花瓣漫天飛舞萦繞着的一座矮矮的墳墓前,一個紫袍男子正久久伫立着,淡漠的眼神望着墳前那冷冷的墓碑。

‘蹬——蹬——’

忽然,一陣腳步聲自身後傳來,驚醒了沉思之中的北淩辰,他轉過頭,一襲幽藍色的身影便映入了眼簾。

精緻清冷的容顔,素來習慣高高挽起的秀發此刻竟是披肩而下,一身幽藍色衣裙,看上去倒是挺清秀動人。

北淩辰也沒有出聲,見她徐徐走了過來,從墳前的香燭籃子裏取出幾根清香,點上,然後往香爐裏插了去,望着那冰冷的墓碑,沉默許久,才微微擡起頭望着眼前漫天飛舞的桃花瓣,淡淡道——

“打聽了許久,才知道是葬在這裏了。”

随手張開手心,拈了一片桃花瓣,輕輕的摩挲了一下,歎息道,“倒是一個好地方,有山,有水,還有這桃花……”

“嗯,我想,她應該也會喜歡這裏的,當年,她也是在那桃花林裏遇見了陛下,驚爲天人,之後心裏便是一直裝着陛下,不能忘記……”

北淩辰也伸手捏住從自己眼前飛過的桃花瓣。

“那應該是一次美麗的遇見,卻是一場悲傷的邂逅……最初,我一直以爲你跟她是……卻沒想到,她心裏惦記的人一直都是陛下。”

七夜忽然想起多年前在皇城的時候,曾經聽說過這北淩辰爲了這秦紫凝,一直将辰王妃的位置空着,不肯接納任何一個女子。

“我跟她之間,很久以前,充其量也僅僅是朋友罷了,她不曾喜歡過我,我也從來沒有喜歡過她。”

北淩辰淡淡的解釋着,看了七夜一眼,終于是别過頭去,有些恍惚的望着自己指尖捏着的桃花瓣。

“其實從一開始,我就勸她不要對陛下動了念頭,她當初若是選擇嫁給本王,興許現在,一切都會不同。本王雖然不愛她,但是也許心裏是能接受她做本王的王妃。”

北淩辰說這話的時候,心裏忽然有些蒼涼起來,他很清楚的記得,很久很久以前,曾經有那麽一個女子跟他說過,她可不可以做他的王妃?他當時沒有答應,因爲他心中還守着對另外一個女人的承諾,卻不想,卻是因爲這個承諾,他錯過那個女子,錯過了他今生今世最愛的女子……

他不會說出來,将這一切随着自己的心永遠埋藏。

“你覺得不相愛的人也能在一起嗎?”

七夜擡起目光,清淡的望着他,晚風不斷吹起她的衣角,一縷縷青絲揚起,一切都恍然如夢。

北淩辰一怔,想了許久,然後他突然默默的望向那冰冷墓碑,低聲道,“也許吧,這世間畢竟還有很多不相愛的夫妻,他們雖然不相愛,但是卻仍然是成親生子,平淡的過完一生,不是嗎?”

七夜淡雅的容顔上忽然泛起了淡淡的笑意,欣然點了點頭,笑道,“說得不錯,确實如此。很多不相愛的人到最後,到底還是結爲夫妻,舉案齊眉,相敬如賓的過完一生。其實那樣也好,你說,這感情,豈能說相愛便是相愛了?總要在對的時間,遇對了人才行啊,而這樣的緣分,并不是人人都能有的。”

“是啊,能碰到這緣分的人,才是幸運的人,而陛下跟七夜你,興許就是如此吧。”

北淩辰默默的望着七夜,笑道,“你知道嗎?當初五皇弟說要跟你退婚的時候,本王也曾經阻攔過,而那天晚上潛入你的房中跟你的一番談話之後,本王卻忽然發現,五皇弟興許已經配不上你了。事後證明,果然,五皇弟到底不是你的良人,誰能想到,你最後竟然是成爲我大夏的最高貴的皇後娘娘,是陛下最摯愛的女人?所以,我們不得不感歎緣分,總是這麽奇妙!令人無法捉摸!”

“那些事情早就過去了,北淩齊……其實,就算他當初沒有給我休書,我最終也會跟他退婚的,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所以是永遠不會跟他在一起的。”

“你沒有喜歡過他?”

北淩辰頓時有些驚訝的看着七夜,他可是很清楚的記得,當初的七夜确實是一直纏着北淩齊不放的,當初他也想不明白,爲什麽七夜會突然來這麽一個大逆轉。

七夜點了點頭,“是的,我從來沒有喜歡過他,我東方七夜永遠不會委曲求全的跟自己不喜歡的人在一起。他當初若是提出退婚,我不但不會怪他,相反可能還會感激他,隻是,他用錯了方法而已。不過現在也好了,陛下将西楚丢給了他,他也是胸懷抱負之人,希望他也能過得好吧。”

“你不怨恨他了嗎?”

北淩辰疑惑的問道。

“他欠我的,早就已經還清了,沒有什麽怨恨不怨恨的,人生苦短,我哪有那麽多的時間去怨恨?”

七夜微笑的看着他,歎息了一聲,終于一手揚開手上的桃花瓣,又擡頭看了那肆意飛舞的花瓣一眼,暖陽傾瀉而下,她下意識的微微眯起清眸。

“好了,回去吧,天色不早了。她在這裏……應該可以安息了,這裏很安靜,也很美……”

落下這麽一句,飄飄的衣袂便從眼前拂了過去,北淩辰轉過頭看的時候,她已經往階梯下走了去,腳步聲很輕,不似剛才那般,不一會兒,她那纖細的身影便消失在暖暖的夕陽之中,而他的眼前,便隻剩下那肆意飛舞的桃花瓣,耳邊是清幽拂過的晚風,還有聖溪那靜靜的流水聲……

許久之後,他才回頭看了那方矮矮的墳墓一眼——

是啊,不早了,他也應該回去了,回去吧……

有些人不在了,但是活着的人卻還有明天還要開始啊,況且,他們都還有許多的事情沒有做……

走下階梯的時候,七夜卻感覺心情莫名的好,興許是因爲心中放開了許多吧,諸多的事情都解決了,往後,他們一家子就可以過上平淡簡單的生活了,而她現在很是期待這樣的生活。

“主子!總算找到你了!”

就在七夜難得的幻想着往後那種惬意平淡的日子的時候,一道焦急緊張的聲音忽然打破了這般美好的念想。

忘川?

七夜一怔,連忙收住腳步,疑惑的望着一臉焦急滿頭大汗的忘川。

“怎麽回事?發生什麽事情了?這麽着急找我?”

忘川擡手抹了一把汗,才驚慌的開口道,“主子,不好了!苗疆發生大地動了,在萬毒谷邊界,剛剛探子來報,萬毒谷幾乎已經覆滅!”

忘川這話一落,七夜渾身一陣僵硬,怔怔的望着忘川,“你說什麽?什麽大地動?萬毒谷覆滅?什麽意思?”

“主子,已經是十多天前的事情,苗疆萬毒谷那一帶已經大亂,聽說還爆發了瘟疫,苗疆聖壇的人已經派人過去支援,可是那邊的瘟疫蔓延得很快,屬下已經派人去解救萬毒子,可是一直沒有找到他人!”

“找不到萬毒子……”

七夜這事才一陣恍惚,臉色當下就蒼白了下去,來不及想太多,當下就沖下階梯,“不會的!死符丹……萬毒子……大哥……”

“主子!主子!”

任憑忘川在身後怎麽呼喊,七夜早已經沒有了身影。

“怎麽辦?”

忘川急得不行,顧不得其他的,便急忙追了上去……

陛下一直忙着聖山大會的事情,離開無極殿已經有好幾天之久,七日之後,聖山大會密會終于落下帷幕,陛下也連夜趕回無極殿。

剛剛回到無極樓,風尊使便神色慌張的從外面趕了回來。

“主子!”

風尊使神色匆忙的抱拳道。

“怎麽了?慌慌張張的。”

陛下接過丫鬟遞過來的濕毛巾,擦了擦手,坐下,悠閑的端起茶喝了一口下去,一邊問道。

“主子,大事不好了!半個月前,苗疆萬毒谷邊界發生大地動,波及萬毒谷,整個萬毒谷已經化作一片廢墟,而且那一帶爆發了極爲嚴重的瘟疫,屬下派人前去查探萬毒子的消息,但是始終找不到他人,恐怕……”

“萬毒谷……萬毒谷……”

陛下低低的重複,忽然間臉色便蒼白了起來,“夫人呢?她現在在哪裏?”

“夫人?好像是回了一趟冥殿,已經幾天沒回來了,屬下不敢将消息告訴她,而主子又在聖山大會密談,所以屬下……”

‘呯!’

陛下猛然站起,手中的茶杯一顫,頓時失手在地上摔得粉碎,“你以爲你不告訴她她就會不知道嗎?”

“主子,屬下……”

風尊使正想說些什麽,而外面傳來的一個通報聲已經打斷了他的話——

“殿主,冥殿忘影護法求見!”

“快讓他進來!”

不一會兒,身穿黑色勁裝一身風塵仆仆的忘影疾步匆匆的走了進來,也不待陛下開口,劈頭便緊張的,喘着氣,有些吃力道,“陛下,殿下去了苗疆,自己一個人。”

果然!

陛下不怒,反而沉寂了下來,頗爲無力的笑了笑,許久之後,才蒼白的笑着點了點頭,淡淡道,“嗯,天下第一笨蛋不幹點笨蛋的事情倒出奇了,随她去吧。”

“可是那邊的瘟疫蔓延得很嚴重,冥殿派出去的手下有幾人便已經感染上瘟疫,忘川讓屬下回來啓禀陛下,希望陛下能想想辦法。”

陛下擡手揉了揉眉心,深深吸了口氣,才大步流星的往前走了去。

“陛下,您要去哪裏?那裏很危險!”

忘影迎了上去,不安的望了身邊的風尊使一眼!

“罷了,朕就是那第二個笨蛋,備馬!”

陛下那清俊的臉上拂過一道怅然無奈,聲音落下,隻見一陣黑風襲過,眨眼間便沒了蹤影。

“飄西!飄西!馬上給朕備馬!聽到沒有!”

這下,風尊使跟忘影更是大驚,連忙追了出來,“主子,你要去哪裏?那邊現在正在爆發瘟疫……”

“朕找那可恨的笨蛋去,你馬上命人準備好藥材,以最快的速度送到萬毒谷。”

“陛下,使不得啊,這……”

忘影哪裏料到陛下竟然會親自動身,不禁驚呼了一聲。

然而,根本阻止不住他,直奔門口,飄西也緊張兮兮的将馬準備好了,陛下來不及多想,便是匆忙的上了馬,絕塵而去,直奔西域苗疆!

七天之後,一行人總算抵達聖山與苗疆的交界,長時間的奔波趕路,人馬都有些疲憊不堪了。

“主子,休息一下吧,你趕了一夜的路,踏風恐怕都有些承受不住了。”

飄西落下這麽一句,很是擔心的望着陛下。

陛下這才拉住缰繩,慢了下來,擡頭望了天邊那輪暖日一眼,終于下令原地休息。

“主子放心吧,夫人自己也是一個醫術高手,當年荊州城那邊也發生了大地動,也發生了瘟疫,當時就是夫人平息了那場瘟疫的。而且,夫人很聰明,她自然不會将自己至于險地的,主子不用太過于擔心!”

聞言,剛剛下馬的陛下卻是雙手握緊,冷冷的掃了飄西一眼。

“你錯了,攤上風禦城的事情,她一點也不會意識到自己的命有丁點的重要,她若是有個意外閃失,朕死都不會原諒她!”

蒼白的臉色在暖暖的陽光下,顯得有些落寞,不是他不想放心,而是他控制不住的操心,他知道并非每一次都是這麽幸運,他一點也不想做豪賭的賭徒,上次在西域苗疆的迷霧森林如此,在西楚大逃亡也是如此,在聖山大會上更是如此,誰能保證每次都是這麽幸運?

他一點也不想趁這種所謂的僥幸,隻有看到她平安無事,他才放心,也才安心。

休息了半個時辰,一行人又繼續趕路。

往前疾馳了大約一個時辰,剛剛越過苗疆聖山邊界,進入萬毒谷境内的時候,忽然聽到前方的大道上傳來一陣匆忙的馬蹄聲。

“夫人!夫人!”

“主子,是夫人啊!”

前面的無極殿的弟子禁不住狂喜的叫喚了起來,一邊自動的勒住馬,往兩邊讓去,而陛下這時候也皺了皺眉,順着前方讓出來的走道望了過去,果然看到兩騎正并排朝這頭疾馳而來,一白一藍,看着那抹纖細的身影,緩緩靠近,陛下也勒住了馬。

“萬毒子?”

陛下有些詫異的看着七夜身旁并行而來的白衣人。

兩人行至離陛下約莫三丈遠的地方便勒住馬,七夜有些無力的微微俯着身子,看起來有些虛弱。

“總算趕上了……”

清淡沙啞的嗓音充滿了疲憊與無力,虛弱至極。

見狀,陛下那蒼白的臉色頓時有些陰郁了起來,猛然翻身下馬幾個大步便走了過來,一身的冰冷,冷厲的眼中有隐忍的怒氣。

“東方七夜你膽子太大了!”

咬牙切齒的聲音劈頭蓋下,吓了七夜一跳,剛剛想翻身下馬,卻渾身失去了力氣,眼前一黑,來不及開口,便直接從馬上栽了下來。

算了,懶得解釋了,暈過去也好,累死她了,但願如此能躲過一劫!

失去意識之前,七夜心中便是直接打了這麽一個如意算盤。

陛下大驚,哪裏還能顧得上生氣,猛地向前,迅速的接住了她跌落下來的身子,“七夜,七夜!你怎麽樣?哪裏傷着了?”

“你快點下來給她看看!”

陛下着急得不知如何是好,抱着七夜便是擡頭瞪了那萬毒子一眼。

萬毒子這才皺了皺眉,頗爲無奈的下了馬,納悶道,“放心吧,估計也沒什麽事,一連好幾天沒休息,筋疲力盡昏睡過去的。”

一邊說着,便是一邊走過來給七夜把脈。

然而,把了許久,那眉頭卻是一會兒皺着,一會兒舒展,好一會兒,才放開七夜的手腕,眯着眼看向陛下。

“怎麽樣?怎麽會暈倒?”

陛下神色焦急的望着萬毒子,眼裏有抑制不住的慌張,很是害怕會聽到什麽不好的消息。

萬毒子奇怪的掃了陛下一眼,然後又抓過七夜的手,再次把脈。

“朕問你她到底怎麽樣了!”

見萬毒子如此反應,陛下心急如焚,禁不住便是一聲冷厲的低喝。

萬毒子舒了口氣,冷然白了他一眼,冷聲道,“急什麽?這還沒開口就慌張?怎麽看都不像那傳說中清淡冷漠的無極殿主!”

聞言,陛下臉色當下就陰沉了下來。

“放心吧,沒什麽事,體力透支而已。難爲她了,陪本座平息了萬毒谷的瘟疫,她已經一連好幾天沒有休息了,是給累的,休息一下便沒事了。”

聽這萬毒子這麽一說,陛下繃緊的心才稍稍松了幾分,低頭看了懷中的七夜一眼,然後才擡頭望向萬毒子。

“萬毒谷的事情都解決好了嗎?”

陛下沉聲問道。

“本來沒解決好,但是她找了一幫手下火急火燎的幫本座應付着,自己則是直接将本座拉過來了,這筆帳還得算在你們無極殿的頭上,診金本座得翻倍!”

“有空跟朕廢話不如告訴朕你現在是不是可以解開風禦城身上的咒毒了?”

陛下冷然掃了他一眼,便也沒有了好臉色。

“本來還是有些困難,不過如果你們手上真的有傳說中的血滴子,本座想,應該不會有太大的問題。死符丹本座現在已經算是真正制好,隻要你們把血滴子拿出來,應該馬上可以解毒了。但是,事先說明,即便現在解毒,中毒之人也不會馬上醒來,可能還要一兩個月,或者更久,他才能清醒過來。畢竟,他中的咒毒太深了,想将體内的毒素排淨,可不是一朝一夕的事情。”

萬毒子很快便給陛下分析了情況。

“朕要你告訴朕,你到底能不能解?”

“若是有血滴子,自然是可以的。”

萬毒子的答案很是肯定。

“那就好,這是血滴子,你馬上趕去無極殿給風禦城解毒,診金,朕給你翻三倍!”

陛下随手将一個紅色的玉盒丢給萬毒子,便抱着七夜猛然起身。

萬毒子欣喜的接住飛來的玉盒,欣喜若狂的打開查看了起來——

“哈哈,果然是血滴子!果然是!本座還以爲這東西還真隻是傳說中存在的,卻不想居然是真的!能見到這東西,本座實在太幸運了!”

一陣哈哈大笑之後,萬毒子才将玉盒收起,擡頭望向陛下,這才發現陛下正要抱着七夜上馬,思量了一下,忽然開口道——

“等等!”

一邊喚着,連忙迎了幾步上去,“本座勸你還是馬上去藥鋪給她抓幾副安胎藥,她長期勞累奔波,體質不是很好,營養不良,所以胎位不是很穩。”

萬毒子這話落下,陛下頓時一頓,低頭看了懷中的七夜一眼,深眸一亮,乍然轉頭望向萬毒子,“什麽意思?”

“意思就是,本座剛剛給你夫人把脈,發現是喜脈,差不多一個月了,動靜不是很明顯,所以她若是不注意,也察覺不出來。恭喜你,北殿主,你恐怕很快又要做另一個孩子的父皇了!”

喜脈!

差不多一個月!

陛下當場就愣住了,心頭莫名的一跳,有愉悅欣喜的,但也有疼惜擔心的,一時之間心中真是百感交集。

“恭喜殿主夫人!”

飄西等人頓時狂喜的高呼起來。

怎麽現在懷上了?

陛下心中還有些恍惚,生下蒼兒跟墨兒之後,見她辛苦便也不想再多要了,但是也沒有做什麽措施,他之前也有給她診脈過,發現她體質偏寒,屬于不容易孕育子嗣的體質,有了蒼兒跟墨兒他便滿足了,卻不想,現在居然又有消息了,時隔六年……

恍惚之間忽然想起,她似乎一直糾結要再生一個女兒的,隻是,不知道,這一次,會不會真的是一個小公主呢?

想到這裏,陛下忽然有些期待的朝她那依然平坦的腹部望了去,俊臉上拂過一道莫名的笑意。

罷了,懷上就懷上吧,那就最後生下這個也好,反正現在所有的問題都解決了,他有很多的時間陪着她,也不用擔心她像懷着蒼兒跟墨兒的時候,那般的辛苦,況且,宮裏的産婆都很有經驗,應該不用擔心了。

“好了,既然如此,飄西,你馬上護送萬毒子回無極殿給聖子解毒,讓東皇北淩辰馬上護送太後跟賢妃回大夏,你跟倚風随行護送。朕會派儀仗隊伍去邊境接應你們,一起回皇城。”

“是,主子!”

飄西連忙應道。

“那,主子您呢?”

“朕直接返回大夏。”

語落,便抱着七夜上馬,不等衆人反應過來,便策馬離去,好一會兒,飄西才讓殿中的弟子跟上去,自己則是護送萬毒子直接趕回無極殿。

……

這一年的大夏皇城盛京,秋天仿佛來得比往年晚了一些,入秋第二個月,樹上的葉子早就已經全部泛黃飄落了,幾場清冷的秋雨落下,空氣裏便是增添了幾分涼意,冷雨一下,便總是持續着一連好幾天,也沒有停下的趨勢,一如此刻……

淅瀝瀝朦胧的秋雨将整個皇城都籠罩在一片迷蒙之中,直通皇宮的朝陽長街兩邊站滿了打着傘的大夏百姓,十裏長街一眼望不到邊,衆人都在靜默的望着皇城門口的方向。

皇宮的城樓上,太皇太後,南皇,軒王,兩位小殿下以及一幹大臣早已經等待多時,瑟瑟的涼意襲來,衆人渾然不自知,滿臉期待的望着前方。

“皇叔,皇叔,父皇跟母後什麽時候才回來?墨墨看得墨子好酸哦!”

小皇子北流墨揉着發酸的脖子,那小小的俊眉都擰成了一團。

“快了,快了,再等一下,耐心點,小東西!誰讓你們昨晚鬥了那麽晚的将軍!”

北淩逸非常無奈的看着墨墨,頭疼得不行,這兩個小鬼,惹禍精每天都給他制造無盡的麻煩,現在好了,總算有了盼頭了,這種令人揪心的苦日子總算結束了,想來想去,還是陛下皇兄才能震得着這兩個小鬼。

“來了!是陛下的儀仗!”

“回來了!回來了!”

就在這時候,身旁的一幹大臣忽然驚呼了起來,北淩逸一驚,連忙朝前方望了去。

隻見朦胧的秋雨之中,皇帝近衛隊已經在前方開道,幡旗在涼風之中微微飄揚着,北淩辰策馬在前,擁着一輛豪華的大馬車緩緩朝皇宮門口行來,後面則是太後娘娘跟賢妃娘娘的靈位,大隊人馬在後追随。

“是太後娘娘跟賢太妃娘娘!”

“陛下,皇後娘娘回宮,文武百官跪迎!”

随着一聲通報聲落下,衆臣才慌忙随着北淩逸走下城樓,朝陛下的馬車走了過來。鋪着長長的紅毯的大道上,陛下的馬車在宮門前停了下來。

北淩逸也帶着文武百官來到了馬車前——

“恭喜陛下,皇後娘娘凱旋回朝,同去同歸!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

“恭迎太後娘娘,賢太妃娘娘回朝,願太後娘娘,賢太妃娘娘早登極樂!”

文武百官齊跪,俯身恭迎。

“衆卿平身!”

随着低沉平和的聲音傳來,馬車上的簾子已經被挽起,陛下緩緩的下了馬車,然後又朝馬車裏伸手,“七夜,來!”

一聲落下,隻見一隻潔白的素手輕輕的搭上陛下的手,很快,一抹清麗的小影便出現在衆人的眼前,一身淡青色的清雅衣裙,披着狐裘大氅,秀麗明澈的容顔,高貴清冷的氣質,不是他們的皇後娘娘,還能是誰?

“父皇!母後!”

七夜才剛剛在地上站穩,兩道小小的身影已然朝他們撲了過來,不等七夜反應過來,一個軟軟的小身子已經撞入了她的懷中。

“母後,母後,你們爲什麽這麽久才回來?皇叔都不讓墨墨去找你們,淨月皇姑也不要墨墨了……”

“父皇!”

蒼蒼見墨墨已經撲進母後的懷中,也眨巴着眼,擡起頭看着陛下,眼裏有些期待,但是他不能那麽不顧形象,父皇說了,在很多人的面前,要注意形象。

陛下掃了旁邊的母子一眼,随即才彎下腰,摸了摸蒼蒼的小腦袋,然後才輕輕的将他擁入懷中,低柔的嗓音有暖暖的親切,“有沒有想父皇跟你們母後?”

“想了!”

陛下的聲音剛落,兩個小鬼立刻猛地點頭,異口同聲道。

“有沒有調皮搗蛋?”

七夜輕輕擁着墨墨,微笑的問道。

“沒有!”

蒼蒼跟墨墨齊齊搖頭,那般有些酷似的小臉蛋看起來很是稚嫩可愛,揚起的笑容像怒放的花兒,七夜看在眼中,心底也微微柔軟了起來,定定的看着他們許久,随即才轉過頭望向陛下,輕聲笑道,“我發現孩子們跟你長得越來越像了!”

“肚子裏的這個也會很像你。”

陛下回以她一道微暖的淡笑,随即才一手牽過蒼蒼的小手,“好了,天還下着雨,先回宮吧,你的身子不宜受寒。”

見他的目光在自己微微有些凸起,卻不明顯的小腹上停留,七夜淡雅的臉上莫名的一熱,輕咳了幾聲,然後也拉過墨墨的小手,别過臉,當作沒看到那眼神。

一路上因爲照顧到七夜有了身子,不宜過于勞頓奔波,所以陛下的銮駕一路上行得很慢,原本隻需兩個月的路程硬是被拉長到了将近三個月,眼下腹中的孩子已經差不多四個月,已經有些顯懷,不過七夜人瘦,穿的衣裳也有些寬松,所以不仔細看的話,自然是看不出來的。

見她臉色已經微微泛起绯紅,陛下低笑了一聲,随即才往前走了去。

“陛下皇兄,你可回來了!臣弟這都盼星星盼月亮希望您跟皇嫂能早日歸來!”

北淩逸迎來了上來,總算是松了口氣。

“辛苦你了,皇弟!太後跟賢太妃英靈歸朝,是朕早已期待之事,擇日葬入皇陵,讓她們安息吧。”

陛下深眸泛着幽幽的流光,沉聲道。

“是!陛下皇兄!臣弟馬上同禮部商議,擇日爲太後娘娘,賢太妃娘娘舉行大葬!皇兄跟皇嫂趕路多日,車馬勞頓,想必也是有些疲乏,臣弟已經命人在養心大殿設下酒宴,爲皇兄跟皇嫂接風洗塵!”

陛下點點頭,擡頭看了蒼茫的天色一眼,拉着蒼蒼,看了七夜一眼,帝後兩人便朝宮裏走了去。

回到龍騰宮的時候,朦胧的秋雨忽然加大了,雨點落下,敲擊的琉璃瓦上發出一聲聲淩亂的‘叮咚’聲,涼風不斷,然而整個皇宮卻是顯得靜谧至極。

龍騰宮外跪滿了一地的宮女太監。

“恭迎陛下,皇後娘娘回宮!”

江海帶着衆宮女太監俯身跪下,恭敬的高呼道。

“平身!”

陛下扶着七夜在塌間坐下,蒼蒼跟墨墨也擠了過去,一左一右的坐在七夜的身邊,嘀嘀咕咕的跟七夜或是訴說思念之情,或是講着這段時間發生的趣事,小七跟小五則是靜靜的趴在塌邊,默然看了陛下一眼,目光一轉,又看向母子三人。

“陛下,老奴馬上就讓人準備酒菜熱水,天有些涼了,陛下跟娘娘趕了那麽久的路,想必也累了,先泡個熱水澡,喝一碗姜湯驅驅寒吧!”

江海笑眯眯的開口。

“嗯,你馬上差人去禦醫院把禦醫給朕叫過來,給娘娘開幾副安胎藥。”

陛下接過宮女遞過來的熱毛巾,擦了擦手,一邊沉聲道。

而,陛下這話落下,江海頓時一怔,下意識的朝皇後娘娘的小腹望了去,這才發現皇後娘娘的小腹是有些微微凸起的痕迹,心中頓時狂喜,高興道,“陛下,皇後娘娘又懷上小皇子了嗎?”

陛下微微一笑,“但願這回能是個小公主!”

“恭喜陛下,皇後娘娘!”

衆宮女太監一聽,當下便高興的躬身祝賀。

“好了,快去吧!”

“是,陛下!”

“母後!你跟父皇要給我們生小皇弟了嗎?”

蒼蒼跟墨墨兄弟兩人對視了好一會兒,總算明白了什麽,兩雙眼睛一起盯着七夜那微微凸起的小腹。

“你們不喜歡有小皇弟嗎?”七夜輕聲笑道。

“喜歡!喜歡!”

兄弟兩人連忙用力的點頭。

“母後,蒼蒼可以摸摸小皇弟嗎?舅舅都不給我們摸小表弟,好小氣!”

蒼蒼小心翼翼的擡起頭,征求的望着七夜。

聽他這麽一說,七夜才想起來,路上倒是接到外公東方破天的來信,說南宮駕霧給東方青岚生了一個兒子,取名爲東方無塵。

東方明宇等人兩個月前便已經回到東方王府,風斬跟東方秀也已經入土爲安,就合葬在皇城外十裏長坡下,陵墓南皇北淩逸跟東方破天之前就已經命人開工,修築了大半年,待到他們的骨灰運回來的時候,正好修築完成。

晚上養心殿的接風洗塵宴七夜沒有參加,趕了那麽久的路,累得慌,喝下禦醫開的安胎藥,泡個舒服的熱水澡,又跟兩個兒子聊了一下,母子三人便睡了過去。

見她臉色難掩疲憊之色,陛下隻能也不忍心将她叫醒,吩咐江海好生守着,自己則是去了養心大殿,吩咐任何人不得打擾他們,就連得知七夜又懷上了,前來探望的太皇太後也被攔在了龍騰宮外。

夜深人靜,秋雨還在持續着,宴會散去的時候,已經臨近子夜。

七夜睡得迷迷糊糊的,恍惚之間聽到身旁傳來一陣細細的聲響,蹙了蹙眉一聽,似乎是翻書聲,這才睜開眼睛,揉了揉,側過頭一看,便看到身旁隻着一身中衣的陛下正靠着床榻安靜的批閱着手中的奏折。

“什麽時候了?你什麽時候回來的?”

七夜撐着身子,朝他靠了過來,睜着迷蒙的眼睛望着他,問道。

“已經是子夜了,餓了嗎?”

陛下的眼神很快便從眼前的奏折上移開,低柔而關切的問道。

七夜搖了搖頭,腦袋朝他胸前湊了過去,看了那翻開的奏折幾眼,“你不累嗎?趕了那麽久的路?這些事若是不急就明天再批閱吧,今晚都很晚了。”

“朕不累,你先睡下吧。”

陛下習慣性的一手摸上七夜那凸起的小腹,“好像又長了不少,你還得辛苦幾個月。”

“沒事,反正也就是吃了睡,剛剛去禦書房看了一下,龍案上倒是堆積了不少的奏折,等我休息好了會幫你的,也不差這點時間,别看了,睡吧!”

七夜也不管他那修長清瘦的手在自己小腹摩挲着,伸手拿過他手上的奏折,‘啪’的一聲合上,便往床頭扔了去。

陛下淡然笑了笑,便也不願拂了她的意,隻好擁着她躺了下來。

“跟你商量個事。”

七夜側過身子,面對着他,低聲道。

“嗯,你說。”

陛下拉過被子,給兩人遮上。

“我明天想回東方王府一趟,很久沒回去了。順便去祭拜我爹娘,看到他們真正安息了,我才放心。”

七夜趴在他的胸口,星眸閃爍淡淡的流光,一瞬不瞬的望着他,“你陪我去?”

“你不說朕也會陪你回去,好了,夜深了,早點歇息吧,明日朕會陪你回去。”

應了這麽幾句,便擁着她輕輕合上眼睛。

“喂,你别急着睡,我還有話要跟你說……”

“有什麽話明天再說,明天早起,睡不夠還跟朕發脾氣!”

陛下皺着眉瞥了她一眼,心裏很是納悶,這女人懷着身子的時候跟平常就不太一樣,總是莫名其妙的看他不順眼,比如說昨天晚上說得好好的,讓他叫她早點起床,結果第二天早上他如約叫她起床,她沒睡夠,劈頭就跟他發脾氣。再比如馬車坐得好好的,非要騎馬,不給就生氣。他身上的黑色袍服穿得好好的,她非要他雪衣飄飄。

陛下表示非常的不理解,但是也不知道拿她怎麽辦,大夫卻說這是正常反應……

第二天清晨,帝後二人起得很早,蒼蒼跟墨墨也被宮女從被窩裏叫醒,幾乎是閉着眼睛完成梳洗早膳,天剛剛亮,一家四口便從皇宮出發,直奔東方王府。

而東方王府這頭,東方破天跟東方青岚,東方明宇等一行人早已經在府門外等候多時,伸長了脖子望着前方籠罩在蒼茫煙雨之中的大道,個個臉上都充滿了焦急之色。

又等了好一會兒,終于,前方傳來了陣陣馬蹄聲,東方破天擡起頭往前方望了去,果然看到陛下的銮駕正緩緩朝東方王府行來。

“來了!”

東方破天欣喜的大喝了一聲,連忙率人迎了上去。

“老臣率東方王府家眷恭迎陛下,皇後娘娘,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皇後娘娘千歲千歲!”

陛下的銮駕剛剛停下,東方破天跟東方青岚便率着衆人跪了下去。

“外公,舅舅,表哥!你們快快請起吧,自家人不必多禮!”

不等陛下出聲,七夜便已經率先下了馬車,連忙上前扶起東方破天。

“這是禮數,自然還是要的。”

“大元帥,左相不必多禮!”

陛下淡淡開口,這下東方破天跟東方青岚等人才道謝起身。

“曾外公!舅舅,舅公……”

東方破天才剛剛起身,兩道脆生生的聲音便傳了過來,不待他反應過來,蒼蒼跟墨墨便鑽進他的懷中。

“蒼兒跟墨兒也回來了?”

東方破天笑眯眯的抱起兩個小家夥樂道。

“陛下,娘娘,外頭風大,還下着雨,趕快進去吧,娘娘身子也受不得寒!”

東方青岚連忙躬身道。

七夜欣然笑了笑,“外公,表哥,你們都不要太拘禮了,這反倒讓我有些不習慣了,走吧,我也很久沒有回王府了,不知道一切是不是如初?”

東方破天好像又蒼老了許多,頭發幾乎已經全部花白了,不過臉上卻是笑容可掬,看得出心情很好。

一行人便往前廳走了去,陛下跟七夜在上方的榻上坐了下來,丫鬟利落的端上好茶。

“外公身體可好?”

七夜望着下方坐着的東方破天,輕聲問道。

“外公硬朗得很,前天跟南宮老屠夫外出狩獵,那老屠夫還輸給老夫了呢,哈哈,就是有些想你們,這一趟去了這麽久,老夫很是擔心。好在如今都平安回來了,就是你大哥……”

東方破天的笑容頓時有些僵硬起來。

“大元帥不必擔心,聖子的咒毒正在排解中,不日便能醒來。”

陛下見七夜當下也有些怅然的低頭,便是勸慰了一句。

東方破天點了點頭,“但願一切都安好。”

“表哥,怎麽不見表嫂霧将軍?”

七夜四處望了一番,便發現沒有南宮駕霧的身影,于是便有些疑惑的問道,本來還想看看那小外甥來着。

聞言,東方青岚一笑,之前的冷峻也慢慢消融了,取而代之的是一份成熟穩重,現在官拜大夏左相,算得上是很年輕的一個左相,但是卻将事情處理的井井有條,文武百官不服不行!

“她帶着塵兒回南宮府住幾日,雲将軍剛剛從北疆回來,他們兄妹兩親,想必也想一起說說話,都快一年沒見了。”

雲将軍?

南宮騰雲!

七夜這才想起一直駐守在朔涼邊境的南宮騰雲,秀眉一揚,唇線微微含着笑意望向陛下,見他也似笑非笑的望了七夜一眼,倒是知道她想知道些什麽,于是便沉聲道,“月影懷有身孕,雲将軍不放心她在朔涼那邊生産,那邊天氣太冷,所以将她送回皇城了。”

“月影也懷孕了?”

七夜這回是有些詫異了,算算這年紀,似乎她們都得是晚婚晚育了!

“這事不假,南宮老屠夫這可都高興壞了,連老夫欠他的一百兩銀子都不要了,已經回來好些天了。”

“眼下天下太平,邊境也沒什麽事,既然回來了,就讓他在家裏過個團圓年吧。”

陛下抿了口茶,低低道。

“這倒是,這些年邊疆動亂,戰事緊張,南宮府也有好些年沒有大團圓了,看來這次的新年,倒是有些盼頭了!”

東方破天難得的朗聲大笑起來。

“今年也是頗具傳奇的一年,百花盛宴上決出了不少有才華的學子,還有武學院,盛林學院爲我大夏培養了一大批優秀的人才,真是可喜可賀。”

東方青岚臉上也難得浮起一道笑容,想不到,他竟然還能等到這一天,多年之前就憑着自己那副體魄,若不是有七夜,想必他興許早就不在了,豈能享受到今日的幸福?

所以,對東方青岚來說,他心中除了對七夜充滿了親人般的疼惜之外,更是有感激。

“朝中的事情真是辛苦表哥了。”

“你還跟我說這番客氣話?知道你這次回來恐怕也是想去祭拜姑父跟姑姑,我已經差人備好香燭,等午後再前去祭拜吧,眼下雨有些大。”

“有勞了!”

……

在東方王府簡單的用過了午膳,陛下跟七夜便從王府出發,直奔皇城外的十裏長坡。

風斬跟東方秀的陵墓就在眼前這十裏長坡下,背枕十裏長坡,前方有蜿蜒的清澈溪流,兩旁擁着許多梅花樹,一條寬闊整潔的階梯從官道邊一直往山坡上延伸,直通風斬跟東方秀那座安靜的墳墓,墳前立着兩塊冰冷的玉石墓碑,上面清楚整潔的寫着風斬跟東方秀的名字。

天色依然很是陰沉,凄迷的冷雨還在不停的下着,紛飛的雨絲冷得有些刺骨,一對帝後便是這般默默的站在冰冷的墓碑前,身後的太監将手中的大黑傘高高的舉在兩人的頭上,将一片蒼涼的風雨隔阻在外頭。

涼風瑟瑟而過,七夜将兩柱清香分别插入兩個墓碑前的香爐裏,站在墓碑前,雙手合十,輕輕的閉上眼睛,在心中輕聲的默念禱告,清秀的臉上盡是一片平靜淡遠,眉宇間也平和了許多,沒有往日那般清冷孤傲的神色。

一直知道,她心中一直記挂着她的父母親,當日見到沖進焚禁塔解救風斬的模樣,他如今心中還是心有餘悸,不過,好在一切都結束了,他們終究也回來了。

“他們的靈魂已經得到解救,可以安息了,七夜,你也别太難過,他們此刻也應該已經轉世爲人。”

陛下不知道如何去勸慰,見她眼角似乎隐隐閃爍有淡淡的晶瑩,便是這般沉聲的出口了。

聞言,七夜才緩緩睜開眼眸,平靜的臉上浮起一道淡淡的漣漪,一手輕輕的搭上跟前那冰冷的墓碑,歎息道,“他們都去了,如今做的這些,也不知道是不是有意義。”

七夜低下眼簾,看着香爐裏袅袅燃着的清香,清幽的檀香味襲來,聞着卻是有些怅惘的恍惚,“小時候對爹娘的印象也沒那麽深刻,沒想到越是長大,對他們的記憶反倒是越來越深刻,總說時間可以淡化一個人的記憶,如今看來,倒也不盡然。懂事之後起,就知道爹深愛着娘,卻不想,他們到頭來是真正的同生共死。”

“他們的感情一直爲世人所歌頌,想必他們此刻定然也是攜手去了極樂世界。”

陛下歎息了一聲,深沉的目光忽然定定的落在跟前的墓碑上,好像忽然間想到了什麽,清俊的臉上生出些許的複雜之事來,想了許久,見他低低出聲道——

“你也不必太難過,很多時候,離開,也剛好正是開始。若是人世間真有輪回,如今他們恐怕也是年少輕狂,正是當年締結良緣之時,快二十年了,時間過得真快……”

“但願真如此吧,這一世他們過了大半生的戎馬生涯,最後……若真有輪回,我隻願他們能生在普通的老百姓家中,平淡安穩的過完一生。”七夜低聲的應着,将手緩緩的收了回來,蓦然擡頭看向冷雨蕭瑟的未知的天空,許久,才淡淡道,“好了,我們回去吧,爹娘若是地下有知,一定會保佑大哥早日醒來……”

陛下不答,隻是伸手替她收攏被冷風吹亂的大氅,然後才扶着她的肩頭,夫妻二人轉身,緩緩的走下了冰冷潔淨的階梯……

半個月後,已經是深秋之際,蕭瑟的秋雨過後沒幾天,一場紛紛的大雪便姗姗而來,入冬的第一天,大夏皇朝舉行國葬,已逝多年的太後,賢太妃同時葬入皇陵,舉國痛哀。

入冬後第二個月月中,十二月初九,東皇北淩辰與之前西楚送來和親的京華公主大婚,與此同時,南皇北淩逸最終也接受陛下的賜婚,迎娶異姓王鍾宇的女兒,德敏郡主鍾神秀爲王妃。

京華公主,七夜是見過的,那是一個很安靜的女子,當初北淩辰将人丢進王府裏便是不聞不問,而這位公主卻是不吵不鬧,後來北淩辰卻忽然提出要陛下賜婚,當時七夜跟陛下都覺得很不可思議。後來,七夜還特地召見了這位京華公主,卻是意外的發現,這位京華公主是一個美貌與智慧并存的女子,而且,很早之前她就對大夏的戰神辰王頗爲欣賞,因此也鑄就了一段算得上挺美好的姻緣。

至于南皇北淩逸,他跟德敏郡主的緣分來源于一次賭博,德敏郡主生性頑皮,經常女扮男裝流連于賭場酒樓,當日在如意賭坊大擺賭局,大言不慚跟北淩逸對陣,結果把自己都輸給了北淩逸,七夜樂見其成,便讓陛下賜婚,不想北淩逸居然真的接受。七夜後來想了想,尋思他們之間肯定是有貓膩的,在她的印象之中,這北淩逸似乎并不好賭,怎麽會突然間就去了賭坊呢?

又一場薄薄的寒雪落下,萬裏皇城銀裝素裹,整個世界都籠罩在一片銀白之中,寒風不斷的從天際襲來,吹得窗前的簾子一陣‘嘩啦啦’作響。

禦書房内,壁爐的火苗燃燒得很是旺盛,烘得房内暖融融的一片。

龍案前,七夜挺着有些笨重的身子坐在龍案前的龍椅裏,手中執着一本奏折正在專心緻志的翻看着,而她身旁不遠處的一張小桌上,一身清冷高貴的陛下則也是端坐着,跟前也是一沓厚厚的奏折。

“喂,赤,我記得前段時間不是剛剛給這蘭州城撥了一筆赈災款嗎?怎麽現在這饑荒還這麽嚴重?時下很快就到新年了,還得提着一顆心過年不成?蘭州刺史是吃幹飯的麽?這點小事都辦不好,還亂民暴動,我看直接讓他滾蛋得了!明擺着是有貓膩!三百萬兩白銀赈災,居然還有這等事發生?當老娘傻瓜不成!”

‘呯!’

一陣暴怒聲落下,隻聽到‘啪’的一聲,陛下微微擡頭,卻見有東西朝自己飛來,連忙伸手接住,正是七夜剛剛手中拿着的奏折,随後打開一看,當下也微微皺起眉頭。

“好了,朕會派督察使前去暗查,你别生氣,當心你那身子。”

“我沒生氣,我隻是爲那三百萬白銀心疼,那是我的私房錢,私房錢!這個可惡的北淩逸騙了我三百萬,明明應該是他出的才對!”

七夜心裏炸了毛一般的不爽,很是肉疼。

“願賭服輸,九皇弟是玩骰子的高手,你不知道嗎?”

“你要是早點告訴我,我會那麽輕敵嗎?這事都得願你,你賠我銀子!”

“行了,你有吃有住,要那麽多銀子做什麽?若是真有不滿,朕給你便是。”

陛下倒很是淡定的掃七夜一眼,淡淡應道。

“那不行,你的就是我的,我得從北淩逸身上割幾兩肉,讓他後悔到吐血竟然敢陰我!”

‘嗷嗷——’

就在七夜不滿的嘀咕的時候,一道黑影猛然從窗口撲了進來,鳴叫聲落下,七夜的案前已經停駐着一隻黑鷹。

“小六!”

七夜驚呼了一聲,怔了一下,星眸裏頓時一閃,飛快的往它的翅膀下伸手,果然,摸出了一張小字條,慌忙打開一看……

‘呯!’

才看了一眼,七夜便猛然站起,翻飛的衣袖帶翻了桌上的茶杯,卻渾然不自知……

“怎麽了?”

陛下迅速起身迎了上來。

七夜卻是有些微微顫抖起來,緊緊抓着手中的字條,蓦然擡頭看向陛下——

“大哥,大哥……大哥他醒過來了,離開了無極殿……不知去向……”

七夜怔怔的看着他,清淡的語氣裏已然染上一道顫抖,忽明忽滅的眸光如同搖曳在風中的殘燭,有驚喜的亮光,也有擔心的暗淡。

“興許是回了苗疆聖壇,不要擔心,朕馬上讓他們去查。”

陛下接過紙條,也随意看了一眼。

“不,我想他應該是趕回皇城的……”

七夜沉默了片刻,眼神沉寂了下來,低低的念道,“他一定會回大夏看爹娘的!”

是了,以風禦城的性子,定然會如此,風斬跟東方秀在他的眼裏,比什麽都重要,如今風斬跟東方秀已經入土爲安,他沒有理由不去他們的墳前祭拜。

想到這裏,七夜心中才微微平息了下來,“正好,過些天就是新年,淨月這兩天應該也抵達皇城了,這一次,但願他們不再錯過……”

……

輾轉間,十天又是彈指而過,又是新年之夜,宮中一如既往的在養心大殿舉行皇宮盛宴,異常的熱鬧。

夜很冷,寒風陣陣,卷起一片片絮絮紛飛的雪花。遙遠的天際間不見半點星光,流霜飛雪不斷的從眼前掠過,不曾有片刻停留。

新年的第一場雪已經開始悄悄的紛揚飄落着,落雪無聲,風聲卻是湮沒了庭院裏宮女太監們相互祝福新年快樂的聲音。

禦書房殿門前的房檐下,七夜一身淡漠的擡頭看着漫天飛舞的雪花,聽着雪花飛過聲音,跟前的階梯上早就鋪滿了雪花,白茫茫的一片,整個天地都是一片聖潔無暇。

寒風不斷的卷起明黃色的鳳袍,肩上披着的大氅也在輕輕的搖曳飛舞,任憑刺骨的寒風從自己的臉上拂過。

‘蹬蹬——’

恍惚之中有腳步聲傳來,她下意識的低下目光,便看到了一身紫色宮裝的淨月……

披着寒風,冒着紛飛的雪花,緩緩的走上鋪滿了雪花的階梯,腳步不重,踩上那雪花卻是仍然發出一陣聲響,不一會兒,她便來到了七夜的身旁,收住了腳步。

“宮宴的節目不精彩嗎?你怎麽跑這裏來了?”

七夜低下頭居高臨下的望着站在自己跟前的階梯下的一身靜默的北淨月,眼中有淡淡的柔光閃爍着。

“皇嫂不也不喜歡看那些節目嗎?這裏風大,又冷,皇嫂身子不比尋常,還是回去吧。”

北淨月擡起頭看着她,嗓音聽着有些幹澀而沙啞。

七夜淡淡一笑,“久坐也無趣,吹吹風清醒一下。”

淨月一怔,看了她一眼,也不再說什麽,緩緩的轉過身子,也擡起頭,順着七夜的目光望了去,隻見眼前是漫天飛舞而過的雪花,冰冷的風不斷吹在臉上,攤開手心拈上一片雪花,手心立刻傳來一陣冰冷,跟她的心一樣,冷冰冰的,有一種呼吸困難的感覺。

轉瞬間,剛剛有些盈滿的手心頓時就空了下去,低頭一看,才發現冰涼的雪水從順着自己的手臂滑落而下。

許久之後,她才明白,有些東西,興許它就像這雪花一樣,抓住的時候,滿滿的,而眨眼間,便是毫無痕迹。

雪花化盡的一瞬間,迎着風雪,她的眼睛忽然就濕潤了起來。

她心裏一直有一道傷口,很深很深的傷口,稍微一個輕輕的觸動,久久沒有愈合的傷口就會再次滲出鮮紅的血。

‘叮鈴鈴——’

在淨月幹澀的眼睛再次被灼熱的熱淚湮沒的時候,一道清脆的風鈴聲忽然從身後傳了過來,很熟悉的風鈴聲!

她一陣詫異,忘記了哭泣,猛然轉身,卻發現聲音是從七夜手中那串銀色的風鈴傳來的,很清冷的鈴聲,穿破風雪,聽在她耳中,冷冰冰的。

“好了,别哭了,這個送給你,是他的東西……”

七夜有些憐惜心疼的望着北淨月,“若是不怕疼,就再努力一次,他現在應該差不多抵達皇城了。”

聞言,北淨月一驚,愣愣的望着七夜。

七夜低聲笑了笑,從衣袖裏取出手帕微微彎下腰擦去北淨月臉上沾染的淚痕,随即連同手上的那串風鈴塞入她的手中。

“他……他回來了……是嗎?”

北淨月渾身輕顫,不确定的望着七夜,眼裏充滿的是驚慌失措,掙紮不安,害怕這一刻又将會是一個永遠不會實現的夢境。

多少次輾轉在夢中,唯一奢望的,便是能盼到這一刻可以成真,可是,每一次,夢醒之後,陪伴自己的,卻總是那被淚水沾濕的冰冷的枕頭。

她忽然收緊手心,緊緊的抓着那串風鈴,驚慌得跟一個迷路的小女孩一樣。

七夜微笑的點了點頭。

北淨月一頓,蓦然轉過身,顧不上什麽,發了瘋似的往前沖了去……

她愛他,所以,不管她怎麽說服她自己,隻要心底升起半點希望,她仍然會想當初一樣奮不顧身的去追,笑她傻也罷,她隻知道,她愛他,很愛很愛,她想跟他在一起,永遠在一起……

淨月,我能做的就是這麽多了,我是真心的希望你跟大哥能幸福,至于你是不是先皇的女兒,那都已經不重要了,大哥若是真的愛你,我想他一定不會在意的……

望着那抹紫色的身影緩緩的消失在蒼茫的飛雪之中,七夜長長的歎了口氣,微微擡起頭望着天外飛雪,忽然間感覺自己眼眶有些灼熱,下意識的擡頭,不等她觸碰到眼眸,一顆晶瑩便已經滴落了下來。

她眨了眨眼睛,擡起手想拭去臉上的濕意,而剛剛擡手,她便被擁入一個溫暖的懷抱裏。

“怎麽了?”

低柔感性的聲音帶着暖暖的關切從身後傳了過來。

七夜吸了吸鼻子,啞着嗓音道,“沒什麽,隻是有點不敢相信現在所擁有的一切都是真的……”

他低笑不語,卻是将她抱得更緊,淺淺的溫度透過他的胸口傳來,溫暖了她的一生……

‘呯!’

‘呯!’

随着鞭炮聲響起,一朵朵絢爛的煙花在漫天飛雪的冷空之中靜靜的綻放,雪還在靜靜的下着,大夏皇城外,一陣清冷的馬蹄聲也踏破了寒夜的沉寂。

煙花絢麗綻放的夜空之下,一個白衣似雪,清冷出塵谪仙一般的男子正策馬徐徐朝皇城行來。

聽到煙花傲然綻放的聲音,他下意識的慢了下來,微微擡起頭望向遙遠的夜空,看着那燦爛的煙花劃破雪夜的蒼茫,他那淡漠的眼睛裏忽然生出一道淡淡的幽光。

‘哒哒——’

一陣急促的馬蹄聲忽然從前方傳了過來,踏破了寒夜的清冷,聽起來很是突兀。

他緩緩的收回視線,低下頭,淡漠的眸光往前望了去——

冒着寒雪疾馳而來的紫色宮裝的女子也在一瞬間勒住了馬,默默的擡起頭——

然後,

她就看到了他,

一身白衣似雪的男子……

她笑了笑,一瞬間,便已是淚流滿面……

------題外話------

讓大家久等了,這章便是大結局了,感謝姐妹們三百多個日日夜夜的陪伴,耐你們!

新文已經開坑,姐妹們都給我高調的頂起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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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扯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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