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都回府三天了,就算他忙于公事,就算他不能親自到來,那應該也有足夠的時間派人過來詢問一聲。
可他沒有,三天了,他一次都沒有到過臨竹院,卻在薛氏跟安青婉氣匆匆離去之後登門而來,這不是很明顯嗎?
這個人不是作爲父親來探望她這個久未回府的女兒,而是來質問她的。
果然,不出所料,安明遠這個便宜父親開口的第一句話不是問她這些年過得如何,不是問她回府可否适應?而是問她爲何不肯讓出一個教養嬷嬷給安青婉。
“父親大人,你誤會了。并非安甯不願意讓出一個教養嬷嬷,而是姐姐問了世子爺,世子爺親口回絕了姐姐,如此,安甯做不得主,自然就不能将教養嬷嬷讓給姐姐了。”安甯的聲音淡淡的,絲毫沒有父女相聚的喜悅。
在她的眼裏,所謂的父親不過是一個符号而已,這個父親從她三歲認識以來,從來不配稱爲一個父親,更不配當一個人夫。
更何況,這個所謂的父親逼死了原主的生身母親。
這段往事也是在她剛穿越過來的時候,母親的奶嬷嬷告訴她的。
奶嬷嬷告訴她,她的親生母親是徐家書香門第出來的,當時若非因爲安明遠的設計,以她母親徐家嫡長女的身份,壓根不可能以平妻的身份下嫁給安明遠。
原本的母親,可以有一樁美滿的姻緣,有一個愛她疼她入骨的夫君,那是母親青梅竹馬的未婚夫,可就是因爲安明遠這個卑鄙小人,在母親去大佛寺上香的時候設計了母親,害母親失去了女兒家的名聲,毀了母親一生的幸福。
原本安明遠以爲設計了母親就可以巴上徐家,以爲可以在仕途上青雲直上,他卻沒有想到母親是個剛烈的性子,雖然礙于徐家的清白名聲而無奈嫁給了安明遠,卻是從此之後跟娘家斷絕關系,再無來往。
當時的母親,若非腹中已經懷了孩子,也就是她安甯,母親壓根等不及就會血濺三尺,死在洞房花燭夜。
爲了她安甯,母親忍着屈辱,咬牙撐過了十個月,一等她呱呱落地,母親便一根白绫吊死在房梁上。
可笑的是,母親明明是被安明遠這個卑劣無恥之徒逼死的,他卻好意思對外說,是她安甯八字太硬,克死了生身母親。
而後,他因爲母親的決絕,不但沒有得到徐家的半點幫助,反而在母親死後得了徐家的各種打擊報複,一度使他的仕途灰暗無比。
後來若非他使勁手段,哄得薛氏回心轉意,恐怕安明遠的仕途就此結束了。
也正因爲他的仕途要靠薛氏娘家的提拔,所以對于安甯這個已經沒有任何利用價值的女兒,安明遠任由薛氏明裏暗裏地欺負,隻讓薛氏發洩她心中的怒火,全然不顧安甯隻是一個剛剛出生不到一個月的孩子。
這一切,隻不過是因爲她安甯的母親占了一個平妻的位置,薛氏就将所有的怒火強加在她這個無辜的嬰兒身上。
當時,若非母親的奶嬷嬷一直精心護着,恐怕安甯等不到三歲就已經死了。
可最終,原主還是被人算計,大冬天淹死在了冰冷的水潭中,最終奶嬷嬷也沒有逃過薛氏的算計,一個翡翠镯子,以偷盜女主人财物的罪名就活活被薛氏派人給打死了。
可以說,這個所謂的便宜父親,不但是殺死他的妻子,還間接地害死了他的女兒。
這樣一個人,你說安甯面對的時候,能有半分好感嗎?
答案自然是沒有的。
因而對着安明遠的質問,安甯紋絲未動,一點兒也沒有松口的意思。那安明遠呢,見安甯這般冥頑不靈,一點也不肯相讓的意思,他幹脆直接道:“安甯,這件事情不管你答應不答應,父親我都已經決定了。從明個起,你這裏出一個教養嬷嬷到你姐姐安青婉那裏去,今天你就吩咐下去,讓教養嬷嬷收拾收拾,明天就住在梨香院去。”
“父親大人,我再說一次,這件事情是世子爺做主的,安甯做不了主,還望父親大人不要爲難安甯。”讓出一個教養嬷嬷給安青婉,做夢呢。
安明遠,你以爲你是誰啊,哪怕你是天皇老子,要東西的時候也得給個好态度,就沖你這樣的态度,她就是給了陌生人也不會給安青婉那個毒蠍女人的。
這安明遠見安甯還敢頂撞他,當場怒道:“有你這麽跟父親說話的嗎?莫非你想忤逆長輩嗎?告訴你,這件事情沒得商量,你不想給也得給,因爲我是你父親,我說了算。”她還沒想好怎麽替徐氏跟原主安甯報仇雪恨呢,他倒好,敢上門來用如此強硬的手段逼迫她,他真當她安甯是泥捏得不成,随你搓圓捏扁嗎?
安明遠,既然你來強硬的,那麽她安甯也會,她絕不會相讓半分的。
“父親?安明遠,你确定你是我父親?你也配讓我叫你一聲父親。”安甯冷笑一聲道。
“逆女!放肆!”安明遠看到安甯那滿臉的嘲諷,頓時大怒,他擡起手來就要揮向安甯,想要狠狠地教訓安甯。
可他的手還沒碰到安甯的臉,他整個人忽然就倒了下去,疼得在地上開始翻滾。
”逆女,你究竟做了什麽,你這個逆女,莫非你敢,你敢弑父不成?”安明遠疼得一發不可收拾,他趕緊渾身上下每一次被針紮了一樣難受,他直覺地認定是安甯下的毒手,可安甯呢,淡淡地笑看着安明遠。
“父親大人,有件事情父親大人似乎忘了。父親大人在安甯七歲離府之時,可是親口對安甯說過的,安甯跟父親大人的八字極爲不合,最好不要來往,此生不要相見,若不然,父女之中必有一人受傷,甚至是——死亡。”緩緩地吐着字,安甯氣定神閑地看着安明遠痛苦的樣子。
這還不夠,不夠償還你的血債。
安明遠,這才剛開始呢。
她不會讓他這般便宜死去的,他若是痛快幹脆地死去,安甯會覺得對不住原主安甯,也會對不住那個母親的。
那安明遠一聽安甯提到命格之事,當下臉色大變。
當初會有這樣的傳聞,那一切不過是薛氏暗中的設局罷了,根本不是真實的,他知曉安甯的八字絕沒有問題。
可他明明知道,還是由着薛氏毀了安甯的名聲。
如今,安甯用命格之言來堵他,安明遠還真的挑不出錯來。若說安甯錯了,豈非說當年命格之事是假的嗎?
若是假的話,太後娘娘那是因爲安甯的命格才給玉世子賜婚的,倘若這一切都是尚書府造成的,那麽等待尚書府的就是滔滔大禍。
這麽一想,安明遠倒是騎虎難下了。
想說不是安甯克的,不能,想說是安甯克的,可他明明知道不是,這還真讓他憋得慌,怒得慌。
然此時安明遠就算多麽惱怒,他實在是疼得厲害,都快疼死他了。沒辦法,他還有求于安甯,隻得緩了語氣,好聲好氣地對着安甯說道:“安甯,怎麽說你都是爹的女兒,爹怎麽可能因爲命格之事就疏遠你呢?這會兒爹雖然受着苦,但見到你安然無恙,活得好好的,爹心裏還是很高興的。不過爹現在實在是疼得厲害,不知道女兒可有法子破除了這樁災難?”這是硬的不行,來軟的了。
行啊,她可是奉陪到底,陪着安明遠玩一玩的。
“父親大人既然這麽說的話,安甯倒是記得一件事情。玄空大師好像破除過這個類似的,像父親大人這種狀況的,恐怕得渾身塗抹上馬尿,敷上三天三夜不得清洗,說不定能夠破除了這事。說來,這事安甯也不知道靈驗不靈驗,父親大人要不然回去試試吧,指不定能死馬當活馬醫呢。”現在不殺你,不過是爲了能夠更好地折磨你,安明遠,你好好地接招吧,往後你的苦難日子來了。
那安明遠聽了這個,恨不得大罵安甯一頓,可現在在安甯的地盤上,若是惹惱了安甯,指不定她又會說克他哪兒了。
所以還沒有失去理智的安明遠,隻能壓抑怒火,痛苦地對着安甯說道:“爹知道了,爹會回去試試的。隻是,還有一件事情,不知道安甯你能不能答應了父親?”
“父親說的可還是教養嬷嬷一事?”還真是不到黃河心不死,都到這個時候了還想幫着安青婉要東西,他倒是安青婉的好父親啊。
安甯心中冷笑道,面上還是那個态度,淡淡的。
“父親大人,安甯已經說過好多遍了,不想再重複了。這件事情沒得商量,除非世子爺答應,要不然,安甯定然是無法點頭的。”
“你——”安明遠剛想罵安甯忤逆不孝,轉而又想起了此時不宜動怒,便繼續勸慰着安甯。
“安甯啊,不是父親偏着婉兒,而是你剛剛回府,這麽多年沒有跟姐妹們住在一起,自然是沒什麽感情基礎的。如今機會來了,你可得爲了自個兒的将來好好地跟你的姐妹們相處,這樣往後等你的姐妹們今年一旦選秀成功,得了高位的話,到時候自然少不了你的好處。”說着,安明遠一副完全爲安甯好的樣子,繼續勸說起來。
“安甯啊,你可得爲自個兒的将來打算啊。你想啊,你世子妃的名頭雖然現在好聽,但是你得考慮玉世子的身體狀況啊,這還不知道他能活到什麽時候呢。到時候,你靠誰呢,還不得靠娘家,靠姐妹兄弟們扶持着,所以啊,聽爹的話,這個時候是你表現姐妹情誼的時候,好好地跟你姐姐相處,這樣,以後你有了難處,你姐姐也會出手幫你的。”幫她?笑話,她安甯敢用腳趾頭發誓,一旦她安甯落難,安青婉那個毒心腸的,不來踩她兩腳才怪呢。
還有,他一個做父親的,竟然巴不得他的女婿死,哼,他想讓玉容歌死,她還偏偏不讓玉容歌死了,有她在,玉容歌想死都不那麽容易。
抽了抽嘴角,安甯沒什麽表示要說的。
安明遠見安甯不爲所動,又言道:“安甯啊,你這快要出嫁,你的嫁妝,你的婚事,都得你母親出面替你辦妥吧,這樣一來,你何必在這個時候得罪你母親呢,那對你可沒有半點好處啊。我的傻孩子,安甯,你可要想清楚了。”
“那父親大人的意思是——”
“照我的意思,你啊,将那些世子爺送過來的禮物先都搬到你母親那裏,讓你母親過過手。這樣你尊重了你母親,你母親等你出嫁了定然會多給一些嫁妝給你的,你又何樂而不爲之呢?再有,你反正有二個教養嬷嬷,隻要讓一個給你姐姐婉兒,你又不耽誤學規矩,還能得了姐姐的感激,如此,有什麽不好的呢?”将禮物搬遷到薛氏那裏過過手?恐怕這一過手,到時候好東西可都得長翅膀飛了。
得安青婉的感激?騙誰呢,那個女人從來都是貪心不足的,她指不定多怨恨她呢,還感激,就算兩個教養嬷嬷讓出來,她敢肯定安青婉都會覺得這一切是理所當然的事情,哼——
安甯冷冷一笑道:“父親大人既然你這麽說了,那麽安甯我考慮考慮。”
“安甯,你這還考慮什麽啊,那麽多的好處,你應該,應該——”安明遠說不下去了,他疼得厲害不說,身體又開始發癢了,這又痛又癢的,難受死了啊。
“父親大人,安甯覺得這個時候不方便談這些了,父親大人還是趕緊用玄空大師說的法子試試吧,晚了,恐怕——”安甯這話一說,安明遠哪還顧得上給安青婉要教養嬷嬷的事啊,他那是爬得飛快,趕緊跑出了臨竹院。
哼哼——
說到底,還是他自個兒的命更值錢一些。
安甯望着安明遠飛奔的背影,嘴角的冷意更濃,這個時候,踏雪無聲無息地飄落在她的身側。
“小姐,要不要踏雪今晚一刀解決了他?”踏雪手中的寒光匕首已經出鞘,就等着血液來清洗了。
安甯卻搖了搖頭。“殺他很容易,剛才就有機會。”
“那小姐爲何不殺?那個人可是該死之人。”
“是啊,正因爲他是該死之人,所以更不能一刀解決了他。本小姐要好好地玩一玩,等他失去一切的時候,讓他生不如死的時候,那個時候不用本小姐動手,他自己都會想死的。”
“踏雪明白了。”
“回屋。”
不急,她有的是時間,有的是耐性,安甯等着一樣一樣地收拾安明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