宮中一隅,蔣丹一改往日的閑适姿态,竟是變得有些焦慮起來,就連身邊的貼身宮女都瞧出了她的不對。她用力的在椅子上重新坐下來,慢慢的抓緊椅背,一邊的宮女終于忍不住道:“娘娘可是在爲蔣尚書的事情挂懷?娘娘且注意着自己的身子,陛下知道了也會擔憂的。”
蔣阮面色變了變,勉強擠出一個微笑來,歎道:“我隻是沒想到大姐姐如此絕情,好歹也是親生父親,怎麽能如此狠心。本宮與父親雖然也不甚親近,可要眼睜睜的看着他落到如此境地,還是有些不忍。”她說着,便又似憂愁的按了按額心。
“娘娘就是太心善了,”宮女忍不住勸道:“隻是眼下還是好好照顧自己才是。”
蔣丹揮了揮手,搖頭道:“本宮知道了,你先下去吧。”
宮女這才擔憂的看了一眼蔣丹退下,偌大的廳中便隻剩下蔣丹一人。她有一下沒一下的用指甲滑着凳子的扶手,面色竟是有幾分猙獰。
蔣權已經被送入天牢中去了,沒想到蔣阮的本事如此之大,隔了這麽多年竟還能拿出證據來,眼下牽扯的隻是蔣權,可當初蝴蝶也是知道她爲夏研賣命的,爲何沒有把這件事情捅出去。蝴蝶自然是不會是爲蔣丹保密的,事實上蔣丹已經猜到了那個可能,那便是蔣阮刻意的壓下了這個事實,她根本已經知道了當初是自己對她和趙眉下的毒。
隻要一想到此事,蔣丹心中便心虛的厲害。蔣阮的手段如何,她是再清楚不過的了。從當初根本無人放在眼裏的山野嫡女當如今沒有人敢小觑的錦英王妃,蔣阮幾乎是像蠶食般的一口一口吞掉了尚書府,鏟除掉了同她作對的人。蔣阮六親不認,又锱铢必較,怎麽會獨獨放過她?之所以現在沒有什麽動靜,一定是因爲留有後招?
蔣丹越想越是後怕,不由得緊緊咬着自己的下唇,片刻後,她突然吩咐心腹珠兒進來,道:“我有件事要交待你。”
……
與此同時,回府的馬車上,錦三不解的問蔣阮:“少夫人既然知道蔣昭儀也是害了夫人的兇手,爲何不順勢讓蝴蝶咬出她來?便是妃子,隻要涉及到官家夫人的性命,也是要出自審理的,就連陛下也無法插手。少夫人爲何還要放過她?”
“我不會放過她的。”蔣阮微微一笑:“隻是不想這樣便宜她罷了。蝴蝶的話裏漏洞太多,蔣權之所以落網,是因爲蕭韶在其中插手,而蔣權如今仕途本就似乎走到了盡頭,在朝中威力不大,陛下也不會對此有太多異議。可牽連到蔣丹,如今她正得寵,若是有心之人拿此案件認真推敲,不難發現其中的疑點。别忘了,蝴蝶和所謂的證據都是我們自己制造出的,世上的事情,想要完全不露出半點蛛絲馬迹,那是不可能的。”
錦三想了想,才點頭道:“話雖如此,可白白的放棄這個機會似乎又可惜了些。少夫人是不是已經有了好的辦法?”
“蔣丹性子多疑,雖然出手狠辣,可這麽多年,骨子裏還是一樣的懦弱膽小。她害怕東窗事發,想來此刻已經在宮裏急的團團轉了。急切之下,哪裏還能思索出這案子中的蹊跷,想來應當滿腦子都是如何才能不被發現。錦三,回府之後你便調幾個錦衣衛暗中好好護着蔣權,在蔣權未被宣判之前,可不能被人殺人滅口。”蔣丹吩咐。
錦三一驚:“她竟然想殺人滅口?”說着眼中便閃過一絲不屑:“這樣的女人,爲了自保竟也能做出如此的事情,難怪當年會對先夫人下手了。隻是少夫人,雖然保護了蔣權,可之後又待如何?”
蔣阮微微一笑:“我不想主動動手啊,一旦主動動手,追查起來,總是會先暴露自己的。如今要做的不過是引蛇出洞,我要她越是心急越是容易出錯,我會引誘她做出行動,隻是那挖出來的墳墓,埋葬的卻是她自己罷了。”她說的溫柔,錦三卻覺得似乎有冷漠的寒意,心中不由得一凜,再看蔣阮語笑嫣然,便明白了她定是成竹在胸,幹脆放下心來。
待回到蔣府,出人意料的,府中門口竟是多了些陌生的侍衛,這些侍衛雖然隻做府中侍衛的普通打扮,蔣阮一眼便看出了其中的不同。她從來都善于觀察細節處,這些侍衛神情肅然儀容規整,便是錦衣衛也不遑多讓。蔣阮皺了皺眉,她前生好歹也在宮裏呆了這麽多年,這些人看着倒有些像禦前侍衛。
瞧見她的到來,侍衛們紛紛隻點頭道:“屬下見過王妃。”
錦三和天竺的面色微微一變,卻是林管家一路小跑着過來,瞧見蔣阮也是微微呆了呆,似是沒想到她會這麽早就回來,愣了一下才道:“少夫人,您怎麽這麽早?”
假意沒有瞧見這些人的異常,蔣阮舉止從容,道:“有些乏了,林管家,我去書房裏坐坐,有什麽事等蕭韶回來再說吧。”
一提到“書房”,林管家又是一頓。周圍的那些個陌生侍衛中,一個領頭的侍衛突然開口道:“王妃請勿要去書房?”
蔣阮沒有理會,仿佛根本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隻擡步就要往府裏書房的方向走。那侍衛頭領面色一變,立刻攔在了蔣阮面前,沉聲道:“請王妃移步。”
蔣阮靜靜的看着他,她目光從容,仿佛一絲祈福的情緒也沒有,就這樣淡漠的瞧着那人。那人終于被她的目光看的有些語塞,蔣阮才淡淡道:“林管家,這是新來的侍衛麽?好不知規矩。”
“屬下不是新來的侍衛。”那侍衛頭領行走多年,什麽樣的達官貴人沒有見過,但凡是有些的官家還要給幾分薄面。倒是第一次這般毫不猶豫的給人打了臉。不過他雖然有些尴尬,脾氣卻還好,沒有一根筋的與蔣阮理論。神情也是十足謙卑的。
“這邊奇了?”蔣阮微笑起來:“既然是外府的侍衛,就是外人了,外人還要插手錦英王府的事情,就算你的主子再如何勢力廣大,隻要他不姓蕭,就插手不到這裏來。”蔣阮淡淡道。
那侍衛一驚,有些探究的看向蔣阮,蔣阮神情平靜的與她對視,那人心中便一個機靈。深知蔣阮大約也明白了裏面那人的身份,可即便是這樣,她怎麽還敢?
蔣阮心中冷然,她的确似乎已經猜出了裏面人的身份,雖然不解,可更多的卻是一種淡淡的厭惡。放在平日裏,她大約也隻是會避開走掉,可如今與錦英王府攸關,她便生出不快來。前生雖然罪魁禍首不是那人,可是從那以後,對這一宗祠的人她總是十分厭惡。今生能避則避,不想竟還是要攪在一起麽?可他憑什麽有資格又插手别人的人生?
蔣阮微微笑道,隻是那笑容卻并不溫軟,帶着一絲不容置疑的強勢:“這位外府的侍衛,現在可以讓開了嗎?”
“這……”那侍衛本來是想直接拒絕的,可對上蔣阮那雙目光,突然怎麽也說不出口了。他憶起面前的女子可是連自己生父都能告上公堂的,這樣不将世俗禮法看在眼中的女子,性子想來也是十分張狂的。
“少夫人請進吧。”卻是林管家開了口,他道:“王府就是您的家,您想去哪兒便去哪兒,怎麽會有自家還不能去的?少主就在書房,少夫人今日也辛苦了,回頭老奴讓廚房送點甜湯來。”林管家說的笑眯眯的,可那侍衛首領卻有些不可置信的看着他,出聲道:“你……。”
“有什麽事情我擔着便是。”林管家有些不耐:“再說少夫人說的也沒錯,蕭家的事情,也和你們無關,外人不要插手的好。”這話便是有些強硬甚至是稱得上是無禮了,林管家雖然平日裏在蕭韶的事情上不靠譜,作爲一個管家,其餘的時候還是十分圓滑的。今日這般不留情面的說話,也實屬是十分特别了。
侍衛首領身後的侍衛們便有些面露憤然,似乎不滿意自己主子受了這般的侮辱,幾乎要跳起來理論一般,不想錦三天竺兩人忽的擋在蔣阮面前,神色也微微露出些警惕,對蔣阮道:“少夫人先過去吧,省的站在這裏感染了風寒。”
錦英王府護短人盡皆知,但沒想到對于一個剛嫁進來不久的王妃也如此護短,衆侍衛這輩子都沒有受過如此待遇,一時間很是惱怒。可在錦英王府裏動手必然又是讨不了好處的,這裏的錦衣衛暗衛們數不勝數,便隻能怒氣沖沖的看着蔣阮揚長而去的身影。
林管家跟在蔣阮身邊,一邊走一邊神色冷峻,他從來都是跳脫而歡快的,還是第一次如此緊張,他道:“少夫人,您入了王府,就是蕭家的人,同少主就是一體的。少主的事情,您也應當知道一些的。”
他這邊是有話要講,蔣阮也不說話,隻等着林管家自己說下去,果然,林管家繼續道:“少主這些年過的十分不容易,外人隻看的見他的外頭風光,可是老奴從少主嬰兒到如今的模樣都是看在眼裏,老奴看着他長大。少主隻是不習慣把所有的事情說出來,當初老王爺和王妃出事不久,少主接了錦衣衛,後來自己一人去了南疆。是活着回來了,可也是半條命都沒了,身上的傷痕夏五不眠不休的整整治了三日。”
“這京城中有許多人想要少主的命,有的是南疆人,有的是錦朝人,什麽樣的人都有。少主爲了護住錦衣衛,這些年不知受了多少苦。如今眼看着他娶了妻,老奴也很是欣慰。他這樣的性子,大約是什麽都不放在眼裏,一生都在爲使命而活。如今難得有自己想要抓住的東西,便看起來像個普通的年輕人了一些。”林管家看向蔣阮,嘴角上的胡子翹了一翹:“少夫人是個好姑娘,當初聽錦三幾個說起少主待少夫人有些不同的時候,老奴就知道,隻有少夫人才能幫他。咱們錦英王府,雖然無堅不摧,在這錦朝的風風雨雨中屹立了這麽多年,似乎沒有什麽可以将它擊倒的,可要承受的東西也太多。尋常的閨秀是承受不住的,少夫人卻可以。”
說着說着,兩人已經到了書房的門口,林管家停下腳步,有些認真而鄭重的看向蔣阮,道:“少夫人,這世上,唯有你才能與他并肩了。”
蔣阮跟着停下腳步,書房的門并沒有掩實,虛虛的開了一條縫,外頭竟是一個守衛也沒有,明顯是故意支開了所有人停在這裏的。
裏頭人說話的聲音清晰地傳到兩人耳中,一人聲音渾厚,異常的熟悉,帶着一種居高臨下常年發号施令的傲慢,隻是此刻大約已經是氣急了,聲音有些不穩,完全失去了平日的雍容沉重道:“你不要執迷不悟!那個女人有什麽好?狀告生父的事情現在滿朝文武都知道了,大錦朝的百姓如何看她?别人又是如何看你?朕原以爲隻要你喜歡,隻要她安安分分過日子,朕便也忍了。你看她,掀起這樣大的風浪?将你推向風口浪尖,哪裏還有爲人妻子的模樣!”
一過來便聽到的是對蔣阮的控訴,林管家有些汗顔,不由得轉頭偷偷看了一眼蔣阮的神色。蔣阮神色平靜,一點也沒有聽見被人罵的不自在。甚至于連聽到那聲音都沒有顯出一分驚訝,好似早就知道了裏面那人是誰一般。
蔣阮默默地聽着,裏面的人果真和她想象的一樣,當今聖上。當初早在與蕭韶還未成親隻是認識的時候她便覺出了皇帝對蕭韶的不同,包括懿德太後,不過可以肯定的是,這兩人對蕭韶的态度都是極其包容。這也是爲什麽即使老錦英王夫婦是有犯上作亂的罪名,蕭韶卻還是安然無恙,甚至還被皇帝信任有加。雖然不清楚到底是什麽原因,蔣阮卻隐隐能猜到,這并不是因爲皇帝是一代明君任人唯才,側卧之榻豈容他人酣睡,事實上,沒有一個帝王能容忍反臣的子孫活着入朝爲官,這樣做一定有什麽原因。
緊接着皇帝暴怒的聲音後是蕭韶冷淡的嗓音:“陛下,這是微臣的家務事。”
“閉嘴!”皇帝仿佛被刺中什麽:“别忘了你姓什麽,你不姓蕭,你身上流着的是宣家的血,什麽家務事,你的家務事,就是朕的家務事!”
蔣阮的眼睛震驚的瞪大,饒是她從來情緒不外露,聽到此言還是忍不住失神。裏面人的話語清晰無比,幾乎沒有任何聽錯的可能。她想過千萬種可能,萬萬沒想到是這樣。蕭韶,宣韶?
“陛下何必一意孤行,”蕭韶的語氣淡漠:“微臣和皇家并無關系,陛下慎言。”他的話也十分冷淡,幾乎是十分挑釁了。
“這可由不得你!”皇帝冷哼一聲:“朕爲你做了這麽多,将你隐藏在錦英王府中這麽多年都不恢複你的身份和秘密,是爲了鋪路。大錦朝的江山終有一日會交到你的手上,你就是皇家人,大錦朝未來的儲君!你怎麽敢說毫無關系?”
林管家埋下頭不敢看蔣阮的表情,蔣阮捏着拳心,慢慢的平靜下來,是了,前生蕭韶最後殺了宣離,不也是坐上了皇位。原是如此,原來他竟本就是黃家人,而皇帝本來也準備将位置傳到他手中?
“君臣有别,”蕭韶依舊不爲所動:“陛下的江山,應當交到更有才能的人手中。我不會接受陛下的安排。”
“你……冥頑不靈!”皇帝氣的跳腳,忽而想到了什麽,話鋒一轉道:“你是爲了那個丫頭才堅持不肯要皇位的?朕聽聞你專寵她一人,這怎麽可以?朕原隻是當你年輕,還不知道其中的利害,那丫頭既然你真心喜歡,娶回來便也罷了。如今你專寵她一人,日後如何服衆?錦朝百姓不需要一個隻醉心男女之情的皇帝!”
“我早就說過了,”似乎提到了蔣阮令蕭韶有些不快,他的語氣倏爾加重:“我不同意你的安排,陛下另擇高明吧。”
不僅蕭韶有些不快,林管家的面上也浮現出些許不快來。蔣阮在錦英王府如今是什麽樣的存在,那是大夥兒公認的十分佩服的少夫人。皇帝這樣将人一棒子打死又是什麽意思?便是皇帝也不能随意的否認一個人的優點。更何況是大夥兒一緻認爲完美的少夫人。
屋裏屋外三個人都心中不快,唯有蔣阮一人反而是最平靜的。她不爲此而傷心,自古以來她就讨皇帝的嫌,前世今生都不在乎。
“阿韶,”皇帝忽然軟了語氣,似是認輸一般的無力道:“難道你忘記了你的父親?朕答應過他……”
“陛下,”蕭韶打斷他的話,語氣陡然鋒利:“你也答應過我母親。”
皇帝猝然住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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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大波奪命連環考正在來臨OTZ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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