雖然關良翰私自調兵是違背律令,可百姓性命重于天,事有輕重緩急之分,朝廷遲遲沒有降下責罰的旨意,皇帝的意思已經很明白了,罪不掩功。
關良翰身經百戰,又有大錦朝戰神之名,這些對他倒不是很重要。但橫空出世的蔣信之卻不同,本就年紀輕輕升了副将,此事又如錦上添花,有心之人便猜測,蔣信之日後必然仕途扶搖直上,沒想到蔣家世代文臣,卻在蔣信之這裏出了一代武将。
于是這幾日蔣府門前車水馬龍,無不是前來巴結蔣權的。
蔣權暗中抹了把汗,宰相府全家已經被押入大牢,此事兇多吉少,就算最後僥幸被放出來,李家要想恢複到從前榮寵無限的局面,怕也是很難了。而八皇子勢力受損,此時此刻朝中上下都不敢輕舉妄動,便是夏家也沒了動靜。
蔣府依靠夏家,夏家依仗宣離,宣離若是有什麽問題,蔣府自然也就沒了前程。蔣權本爲了這事憂心忡忡,誰知半路殺出個蔣信之,愣是讓已經有了傾塌之勢的蔣府又出現一片繁花似錦的局面。
他一邊應酬前來巴結的同僚,心中卻是十分複雜。若說給蔣家帶來榮耀的是蔣超便罷了,偏偏是蔣信之。蔣信之如今的确瞧着給蔣府帶來不少好處,可剛一回來便目中無人,若真的得了皇帝的另眼相看,日後豈不是要在蔣府翻了天去。這個嫡長子,從前就沒有将他放在眼裏,如今一日比一日本事,若是日後蔣府家業全部落在他手中,哪裏還有蔣超和蔣素素的餘地。想到此處,蔣權眼中便劃過一絲郁色。
蔣權心情複雜,自有人心情比他還要糟糕。自從波昌水庫一事後的幾日,妍華苑和素心苑中打碎的杯子碟子迅速增多。夏研恰好受了風寒卧病在床,府中下人便悄悄傳言,夏研是被蔣信之再次立功給氣病了。
傳言越多,也不知怎麽的就傳到了京城大街小巷,衆人就議論紛紛,說,看啊,原來當年名動京城的才女夏研,進了府後還是免不了成爲一個小肚雞腸的妒婦。平日裏端莊大氣,寬容容忍的态度都是裝出來的罷。否則蔣大少爺一立功,怎麽就氣的生病了?
這話來來回回的傳,最後又傳回了蔣府中,幾乎是第二日,夏研的病就好了。
夏研的病好了,蔣超卻又病了,關在自己的院子中閉門不出。
連正房都成了這副模樣,于是蔣府裏的其他姨娘和女兒在遇上蔣阮時,就顯出一點忌諱來。
不管蔣府裏别人是什麽态度,蔣信之兄妹卻是怡然自得,若說府裏還有一個人高興,那就是蔣老夫人。
蔣老夫人一直纏綿病榻,到底是花甲之人,病來如山倒病去如抽絲,聽到蔣信之升了副将回來就已是十分高興。可蔣信之回京後軍中事務繁忙,蔣老夫人身子也沒好利索,好容易這一日能下地走走了,就迫不及待的叫蔣阮兄妹前來。
桂蘭院中,蔣老夫人滿意的看着面前器宇軒昂的年輕人。她年紀大了,從前最寵愛的無非是自小養在跟前的蔣超,可近來蔣超卻令她頻頻失望,倒是這蔣信之,突然打了勝仗歸京,令她刮目相看。
相比蔣老夫人的熱絡,蔣信之卻顯得有禮而生疏。客氣有餘,親近不足。一來二去,蔣老夫人也看出了蔣信之的态度,臉色漸漸就不如方才那麽和藹了。
而蔣信之也是在軍中磨砺過的人,對于蔣老夫人故意的沉默視而不見,蔣阮就更不說了,隻含笑不語。蔣老夫人明裏暗裏提醒蔣信之要多多相助蔣家,若可以,也幫幫蔣超,左右蔣府日後都是他來繼承,蔣超好歹是他弟弟。
蔣信之卻是不動聲色的将話推了回去,打了個太極,最後什麽都沒應承下來。
蔣老夫人一生精明無比,遇上蔣阮兩兄妹如此油鹽不進,心中自然有些不悅,再寒暄幾句,态度漸漸冷了下來。便揮手隻道是困了。
待蔣阮走後,她才對身邊的彩雀道:“原以爲是個寶,卻是個不識時務的。”
“大少爺是對夫人有怨,過了這陣怨氣,自然就好了,橫豎還是一家人。”彩雀勸道。
“哪裏是怨,分明是仇。”蔣老夫人深深歎了口氣:“随他們折騰吧,夏研也該吃吃苦頭了。”她雖疼愛蔣超,卻也不是非蔣超不可。蔣權到底不是她親生,她隻要護着蔣府榮華就好,蔣府未來的當家人是蔣超還是蔣信之,于她來說,其實沒什麽不同。
蔣阮與蔣信之走出桂蘭院,蔣阮道:“祖母應是對你生氣了。”
“我不稀罕蔣府的位置。”蔣信之聲音沉廖:“更勿用提幫助。”
“最好不必。”蔣阮笑道。
因爲蔣府,日後總歸是要傾塌的。垂死的人,何必又去費心生前繁花似錦。
正說着,卻見花園從中露出一絲衣角,蔣阮微微一笑,突然提高聲音道:“祖母既然要承認大哥是當家人,自然就是祖母的心意。大哥須得好好思量。”
蔣信之微詫,看蔣阮的表情似是明白了什麽,跟着笑道:“正是。”
花叢中衣角飛快一閃,蔣阮和蔣信之對視一眼,都笑了。
蔣府兩兄妹優哉遊哉,自然也有不那麽悠哉之人。譬如被查封的宰相府,關在牢裏的李家人。
宰相府中所有人都被官差抓緊大牢,偏偏漏了李安一人。李家二少爺畏罪潛逃,全京城大肆搜捕,都沒有搜到他的影子。這是京中大事,是以每日都有捕快在京中搜人。
李府二少爺自小聰明絕頂,卻不知躲在了什麽地方,隻是以他的謹慎,怕是不是那麽容易被人抓到。
而京城貧民小巷中,一間髒兮兮的客棧搖搖欲墜,連日的雨水已經将客棧的屋頂都掀翻了一半。風雨飄搖中,似乎下一秒客棧就要倒塌。
一名灰衣人走了進來,掌櫃的正伏在桌上小憩,沒料到這個時辰還有人來,忙客氣的迎上去:“客觀,住店還是吃飯?”
“一間中房。”灰衣人掏出一小塊碎銀:“飯菜送到屋裏。”說罷擡腳上了樓。客棧年久失修,又處在貧民窟中的暗黑小巷中,富人不屑住這樣的店,窮人無錢住這樣的店。所以店裏的客人極少。
那掌櫃笑着應了,上樓去給這灰衣人找房。
找到房子,掌櫃的便下樓去了,灰衣人将門關上,慢慢的脫下灰撲撲的外衣,髒兮兮的外衣下,卻是一張俊秀臉,隻是神情卻是有些猙獰的陰郁。
這人正是李安。
向來聰明絕頂,又傲嬌自負的李安,如今卻隻能如一喪家之犬一般東躲西藏,逃避官府的追捕。從小到大,無人不捧着他,說他是宰相府的希望,他不屑李楊一般眠花宿柳的纨绔,也看不上李棟整日隻曉得荒淫享受。
他要做人上人,享受别人崇拜的眼光。事實上,他也的确做到了,所以他也就沒想到,有朝一日他會敗得這樣慘,尤其是,還是敗在一個十一歲的丫頭手上!
這幾日,他将整件事情的來龍去脈細細想了一番,終于确定,此事就是蔣阮所做沒錯。他難掩心中震驚,蔣阮自閹了李楊開始,似乎就是在有計劃地一步一步針對李家,不管她到底爲了什麽,這樣*裸的挑釁,還讓宰相府吃了如此大一個虧,讓李安如何甘心!
尤其是,最近市井上已經傳出消息,說皇帝見了宰相府中珠寶無數,甚至比國庫還要充盈,龍顔大怒,已經有了殺心,要不日就将宰相府滿門抄斬。
此話雖是市井流言,來源卻是宮中。且說的真真假及,教人摸不清虛實。李安自己也清楚,就算是爲了令國庫充盈起來,皇帝也很有可能要了宰相府的性命。
可這樣一來,宰相府就再也沒有翻身之地了!
不行,必須做點什麽。不能坐以待斃,不能看宰相府就因爲一次小小的水庫就這樣傾塌。
他已經打聽到了消息,京中雨勢未停,富貴人家常常去京中最有名的寺廟——寶光寺祈福。
而蔣阮後日就會同蔣家其餘小姐前往,順便捐助香火錢。
寶光寺處在離城中很遠的穴宜崖,山高谷深,路途遙遠,正因爲如此,才香火旺盛,人們認爲這樣顯得心誠。
而蔣府所有小姐前往寶光寺,無疑是一個大好的機會。
他必須趕在皇帝對宰相府做出決定之前扳回一句,此事須得從蔣阮身上下手,可如今他不能光明正大出現,更無法接近蔣阮。
唯有先将她擄了去,然後……讓她自己承認一切都是陰謀。
李安自小以計謀傷人,從來沒有做過如此直接的決定。可,這是唯一的辦法。
這也是他第一次自己出手,他相信蔣阮插翅難逃。
慢慢的,他從懷裏掏出一個銅牌樣的東西,那東西巴掌大小,做的精緻無比,李安将銅牌緊緊握在手中,然後緩緩笑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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