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自作自受

這天上午,蔣阮起了個大早,用過白芷端來的碧梗粥。就見書香站在門口朝裏張望,連翹見了,問道:“可有何事?”

“奴婢遇着了二姑娘,”書香笑道:“說二姑娘得了幾匹緞子,想邀請大姑娘去她院子裏坐坐,選兩匹喜歡的緞子去。”

連翹道:“知道了,你先下去做事吧。”待書香離開後,連翹将她的話原原本本告訴了蔣阮,末了問:“二姑娘可真是奇了,如今二少爺還在床上,竟有這樣的心思邀請姑娘出去。”

“怕也是有備而來。”蔣阮淡淡道,一邊撥弄面前的刺繡:“露珠,你去打聽打聽,今日可有什麽人要過來。”

蔣素素不會無緣無故的邀請她過去,尤其是這個當口。既然她們擺明了要坑的就是自己,倒不如從容應對。

露珠去了片刻便回來道:“姑娘,奴婢向院子裏的其他人打聽了一番,原是京城李宰相今日要過來。”她瞧了瞧蔣阮的臉色,有些不安道:“奴婢總覺得這事有些古怪,姑娘要不要推了?”

“不必,”不等露珠說完,便聽見蔣阮這樣回答。她驚愕的朝蔣阮看去,隻見蔣阮那雙妩媚的眼睛輕輕一眯,含笑道:“這樣的故人,我早已想拜訪了。”她語氣愉悅,不知怎麽的,露珠竟隻覺得渾身發寒,再看蔣阮的眸中深不見底,竟是霧裏看花一般的模糊。

頓了頓,露珠才道:“既然如此,姑娘可要梳洗打扮?”

“自然如此。”蔣阮微微一笑:“連翹,白芷,你們今日呆在院中替我刺繡,叫書香進來。”

妍華苑中,蔣素素正認真梳洗打扮,昨夜她從蝴蝶嘴裏知道夏研要給蔣阮做媒的事情,心中實在不明白,爲何夏研要給蔣阮介紹這樣一門好親事。那李宰相也算朝廷重臣,李安更是青年才俊。一旦想到蔣阮能夠風風光光的嫁入李家,而她名聲盡毀,日後還不知會許給怎樣的人家,蔣素素就心中一陣嫉恨。是以今日她決心要盛裝打扮,她并未見過那位傳說中的李家二公子,若是能讓李二公子傾心,就算毀了蔣阮的親事,她也是極爲高興。

蝴蝶一邊替她挽髻,一邊道:“姑娘還是不要出去好了,夫人吩咐要姑娘今日好好呆在屋裏哪也别去,若是出了岔子…。”

“誰讓你這麽跟主子說話的,”蔣素素有些不耐煩:“我自己的事情自己清楚,再多嘴就将你打發出去。”

蝴蝶手上動作頓了頓,不再多說了。

卻說李棟父子來到蔣府,正在大廳與蔣權說話。夏研也出來迎接,李棟粘膩的目光在夏研身上遊走一圈,意味不明道:“蔣大人好生豔福,竟有如此嬌妻。”

夏研身子一怔,勉強笑着應了。蔣權卻是怒火中燒,可李棟本來就是個行事放蕩的主,偏偏拿他無可奈何。隻得忍着怒氣道:“今日冒昧相邀,實是認爲與李大仁同僚多年,不曾有過交往,實在遺憾。”

“得了,”李棟身子往後一靠,擠滿橫肉的肥臉上小眼眯起:“咱們明人不說暗話,蔣大人今日恐怕是有事要商量。不知是何事?”

蔣權沒料到對方如此油鹽不進,更是出言無狀,他一生自持甚高,從未遇到這樣的人,偏偏還得罪不得,隻覺得胸中一口郁結之氣無法吐出,一時竟說不出話來。

夏研見狀,連忙上前圓場,笑道:“其實也不是什麽特别的事情,隻是聽說李大人府中公子一表人才,又是青年才俊,想着咱們府上的女兒如今年紀也不小,有心高攀,确是腆着臉來相看罷了。”

她将這話說的直白,蔣權忍不住看了一眼夏研,隻覺得這個一向如蓮花般高潔的女子如今也會說這般不知廉恥的話來,心中莫名的有些不舒服。

坐在一邊百無聊賴的李楊一聽此話,咧嘴一笑:“”夫人這話聽着,是想爲府上小姐挑相公了?

自夏研說出那句話,蔣權自認蔣府在李家父子面前已經顔面無存,幹脆緊緊閉上嘴巴,拒絕在與之對話。夏研看了他一眼,笑道:“正是。”

李楊也跟着一笑:“不知夫人是看中我,還是看中我二弟?”

“李二公子青年才俊,李大公子也是儀表堂堂,自然都是好的。”夏研笑着将一绺碎發挽在耳後:“隻是如今既然李大公子來了,就是與李大公子的緣分。”

李棟緊緊盯着夏研,道:“夫人生的一張巧嘴,又會說話。不知府上小姐是否如夫人一般貌美如花?”

這話卻有些*的意思在裏面,夏研一僵,蔣權已是忍無可忍,正要出生怒斥的時候。突然聽得一聲脆生生的女聲響起:“母親!”

李楊眼睛一亮,轉頭便朝廳門口看去。隻見一美貌少女站在廳門前,白裏透紅的鵝蛋臉,身穿一件山茶黃織金纏枝紋淨面雞心領通袖綢衫,逶迤拖地淡白色折枝花卉月華裙,身披櫻草色提花梅竹菊紋樣碧霞羅玉錦。飄逸的黑發,頭绾風流别緻葫蘆髻,輕攏慢拈的雲鬓裏插着壘絲蝙蝠細銀頭花,膚如凝脂的手上戴着一個珊瑚手钏,腰系半月水波腰封,上面挂着一個折枝花的荷包,腳上穿的是鞋子,整個人若仙子一般清麗無雙。

她似乎剛剛看到廳中還有外人,有些害羞的低下頭,想了想,還是走上前去,一張白皙的小臉此刻爬滿紅霞。走的近了,才看到那雙清澈單純的眼睛下面一粒朱砂般的紅痣,當真是如天仙下凡一般的妙人兒。

“爹,娘,”她頓了頓:“素兒不知有客人來了。”

夏研自從看見蔣素素的一刹那整個人都僵在原地,她有些呆滞的轉過頭去看李家父子,果然隻見到李家父子貪婪的目光落在蔣素素身上,那若餓狼一般的眼神令夏研都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她當機立斷,立刻道:“誰教你學的這樣的規矩,回屋去!”

她語氣太過嚴厲,蔣素素似乎被吓着一般,雙眼登時充盈了一汪淚水,她有些手足無措的看向李楊。李楊被那雙眼睛一盯,登時覺得魂都掉了一半,嘴裏立刻道:“蔣小姐也不是故意的,夫人何必責罰。且我與父親也不是外人。”

他話說的放肆,夏研心中已經是焦急萬分。蔣素素皺了皺眉,隻聽見李棟也道:“不過是小孩子,夫人也不必太過擔憂。”

蔣素素敏感的覺察到有什麽不對的地方,再看蔣權和夏研的眼神,心下一怯,便道:“如此,素兒先下去了。”說罷也不顧身後人是什麽眼神,匆匆忙忙的跑走了。

待再也看不到蔣素素的背影時,李楊才收回眼神,問道:“那就是府上二小姐,果然聞名不如一見。”

“素兒年紀還小,”蔣權卻是阻攔道:“暫時沒有想過定親的事情。我說的是阮兒。”

夏研連忙幫腔道:“沒錯,素兒性子調皮,其實阮兒性子與容貌才是出落得一等一的好。”

李棟父子對視一眼,李楊道:“不急在一時,我瞧着蔣二小姐确實是個難得的美人。”

夏研心中焦急,心不在焉的與李家父子說了幾句話後,用過午飯,正是酒酣耳熱,蔣權與李棟談起了朝中的一些事情。李楊和夏研便都退下,李楊提出要去花園中轉轉,雖說并不合規矩,到底是家中權勢滔天,便也應了。夏研喚來琳琅:“你馬上去找書香,把蔣阮帶出來。”她眸中閃過一絲陰狠:“爲了我的素兒,你就委屈一輩子吧。”

蔣阮穿着如意樓新做的山茶黃镂花十樣錦琵琶襟錦緞長袍,露珠爲她披上深紅色印花纏枝花玉錦披風。頭發随意梳了一個流蘇髻,甚至戴了一枝嵌花茉莉細銀钗。略施脂粉已是明豔照人,書香在一邊笑道:“姑娘長得真好看,真如天仙一般的人。”

“天仙?”蔣阮輕輕一笑:“我可不是從天上來的。”她是惡鬼,是從地獄回來的惡鬼,她要做的事情,就是毀了衆人眼裏的仙子,怎麽會是天仙?

書香有些不明白她的話,露珠卻道:“姑娘也打扮的太過隆重,難不成府上今日有什麽貴客來臨?可是隻是去二姑娘院子中歇一歇罷了。”

書香心中一跳,偷偷擡眼打量蔣阮的眼神,卻見蔣阮神色如常:“隻是今日看天氣不錯,心思也活絡了些。府裏哪有貴客,即便真有貴客,也不是女兒家能見的。”

書香将頭低的更深了些,不知怎的,心中總有種隐隐的不安。蔣阮看着她笑道:“我與露珠都未曾去過素心苑,倒是你平日在外頭跑,也應當知道才是。”

蔣府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自從回府後,蔣阮一次也沒去過蔣素素的院子。書香不知道蔣阮這話裏是什麽意思,沉穩如她也不由生出一絲懷疑,頓了頓才道:“奴婢曾去過一兩次,大概能記得。”

蔣阮微笑:“那就有勞你帶路了。”

書香壓抑住心底那股奇怪的感覺,福了一福道:“姑娘請随奴婢來。”

一路上便由書香在前方帶路,蔣阮和露珠走在後面。露珠半個身子側擋在蔣阮身邊,有些警惕的盯着書香的背影。蔣阮卻是安之若素,唇角的笑容安然靜谧。

待到了素心苑門口時,書香停了下來,道:“這便是素心苑了。”

蔣阮掃視院門口一眼,即使隻是在院門處未進屋,也能明顯感到與阮居不同。素心苑寬敞不說,處處園景山石都是精心布置而成,一眼便是風流無限。蔣權确實厚此薄彼,比起蔣素素的素心苑,阮居便是連下人房都不如。

蔣阮便跟着書香走到蔣素素院中的一間房前,推門一看,卻是一間小客房,小幾上擺着茶壺茶杯,蝴蝶站在原地抱歉道:“姑娘剛出去了,這會子還沒回來。煩請大姑娘等上一等,奴婢們去催一催。”

“無妨,你去吧。”蔣阮笑容客氣:“書香露珠,你們也不必留在這裏,跟着蝴蝶去找二妹。”

書香一怔,有些懷疑的看向蔣阮,蔣阮笑道:“難不成怕我跑了,放心,我就在這裏。”

書香心中一顫,不知怎地,在這個二小姐面前,她總有些莫名的害怕,那雙媚眼一眼,便覺得心中所想全部大白天下一般,令人難受至極。

露珠擔憂的看了一眼蔣阮,才行禮與書香蝴蝶二人退去。

待三人走後,蔣阮才站起來,唇角的笑容斂去,輕輕推開屋門。

素心苑靜悄悄的,竟然一個人也沒有。她扶住屋門前的朱紅色柱子,淡淡一笑,夏研竟将素心苑所有人都支開了,真是要她求生不得求死不能麽?

可惜絕望無助的滋味,嘗過一次便夠了。

她冷冷一笑,轉身走進另一間屋中。

不過片刻,便聽得外頭傳來一陣淩亂的腳步聲,腳步聲虛浮無力,一聽便是醉酒之人踉跄而行。蔣阮推開屋門,靜靜站在原地。

李楊酒興正濃,逛花園的時候恰好見着一個模樣生的不錯的丫鬟,摟上去就要親熱,不想那丫鬟卻掙脫開來,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領着他一路到了這邊。待到了這院子面前,那丫鬟卻又不見了。

他喝的有些迷糊,隐隐約約還能瞧見面前的景物。見這小院布置的清新雅緻,上頭還寫着“素心苑”,心下一蕩,竟忘了生在何處,隻曉得定是哪家小姐的閨房,頓時嘴角揚起一抹笑意,踉跄着往前走去。

卻就在此時,李楊看屋門口站着一名紅衣少女,這少女身材窈窕,站得筆直,看不清楚面目,卻直覺是一個絕色美人。李楊當下什麽也不顧不得,嘴裏嚷着:“小美人…。”紅衣少女轉身進了屋,李楊色心頓起,立刻跟着往裏走去,叫道:“美人别跑!”

待進了屋,便覺得鼻尖萦繞着一股馨香,他一愣,再看處處都是煙紗雲帳,什麽都看不清楚,急道:“美人,你在哪兒?”

“李二少爺,你可真是吓着素兒了。”一個柔美的聲音在耳邊響起。

李楊心中一蕩,面前浮現起蔣素素清麗的容顔,喜得連忙轉過身将人抱了個滿懷:“素兒這般主動,可真教我感動。”

紅衣少女靜靜的看着他,李楊努力睜大眼睛,卻覺得仍是容顔模糊。他當下也不管不顧,就要湊過去在這人身上猛親。不想那少女卻突然一笑:“李二少爺,素兒有樣禮物要送你。”

李楊一聽,他閱人無數,從未遇到這樣有趣的女子。分明瞧着是個天仙的模樣,卻主動做出這樣*蕩婦一般的舉動。此刻興緻頓起,道:“什麽禮物?”

少女輕輕道:“禮物就是——你去死吧。”說完,藏在身後的手掄起花瓶狠狠砸過來,李楊沒料到美豔佳人突然成爲奪命修羅,猝不及防的挨了重重一下,血頓時從腦袋上冒了出來,身子晃了晃,便倒下了。

蔣阮瞧着李楊委頓在地的模樣,唇邊笑容冷漠。她蹲下身來,把玩着手中的花瓶碎瓷片,突然輕輕一笑。

李棟與李楊父子,最是惡心。兩人在宰相府裏豢養娈童,狎玩童男童女,朝野皆知。對付這樣沒臉沒皮的人,名聲倒不是最重要的。

上一世她死之前,隻知道李棟狎玩沛兒,卻不知這個李楊,有沒有分一杯羹了。就算沒有,父債子償,到底也不爲過。

她将瓷片在李楊臉上拍了拍:“李少爺,我送了你一樣禮物,你是不是該回我一樣?”

片刻後,蔣阮從屋中走出來。方走到素心苑門口,便聽到一個小厮的聲音道:“少爺,少爺你在哪兒?”

正是李楊身邊小厮,蔣阮一頓,再躲已經是來不及了,她心念直轉,還未想到解決的法子。突然聽到那小厮驚呼一聲,就沒了動靜。沉吟半晌,蔣阮走出院門,隻見門口幾步遠的地方,正趴着一個小厮,似乎是摔了個跟頭跌暈了過去。

蔣阮皺了皺眉,擡頭朝四周看了一眼,未果,便繞過那暈倒在地的小厮,泰然自若的離開了。

樹上,黑衣青年把玩着手中石子,長長的睫毛低垂,掩住眸中若有所思的目光。隻是來蔣府查一查宣離的事情,卻看到了令人意外的一幕。蔣家嫡長女似乎和李家二少爺有什麽宿怨,下手狠辣卻無一絲猶豫,實在令人吃驚。

再說書香在花園裏等了片刻,才擡腳朝素心苑的方向走去。方走到一半,就看見露珠慌慌張張的跑過來。書香忙問:“怎麽回事,你神色這樣焦急,可是出了什麽事?”

“沒、沒什麽。”露珠神情躲閃:“你先回阮居好了,我還有事。”說完又匆匆忙忙的跑走了。見露珠如此模樣,書香心中微定,想了想,便朝另一個方向走去。

蔣權與李棟談完公事便在蔣府随意轉悠,順帶說一說兩府上聯姻的事情。李棟雖然好色,卻也是個老狐狸,話裏無一不是在打太極。一邊陪着的夏研是不是幫腔幾句,可李棟的态度倒是晦暗不明,隻說還是要看李楊的意思。

三人走着走着便離素心苑越來越近,就在此時,斜刺裏突然沖出一個容貌清秀的丫鬟,神情滿是張惶之色,看見夏研仿佛看到了救星一般,跪倒在地哭道:“求夫人救救我家大姑娘!”說完一擡頭就是一愣,似乎是剛發現李棟還在場。

夏研詫異的看了一眼那丫鬟,皺眉道:“這話是什麽意思?阮兒怎麽了?”

那丫鬟卻似被吓着了一般,諾諾不敢說話。夏研越發急了:“到底出了何事?”

剛說完這話,便聽得素心苑屋中傳來一聲變調的女子驚呼,那聲音凄厲之極,令在場的人都忍不住打了個冷戰。夏研一愣,不再多說,立刻就快步朝素心苑走去。

琳琅跟在她身邊,素心苑外靜悄悄的,院中一個人也沒有。夏研先是去了小客房,小客房裏一片平靜,桌上的茶壺茶杯動也未動,與之前還是一個模樣。

琳琅一愣,夏研也是一呆。隻聽得外頭又傳來一聲女子的驚呼,這一次聽得清楚,正是從蔣素素屋裏發出來的。

一時間,夏研也顧不得懷疑爲何地點成了蔣素素房裏,心中不知怎地有種不詳的預感,她推開身前的琳琅,馬上沖進蔣素素的房間。

一進屋便聞得一陣濃重令人作嘔的血腥味,夏研眼睛一跳,地上蜿蜒的血迹觸目驚心,一個崩潰的哭聲傳來,那哭聲傳到夏研耳中隻覺得如雷劈一般,她上前幾步,站在屋中哭泣的可不正是蔣素素?

而蔣素素的腳邊,李楊滿頭是血,早已看不出原先的模樣。雙眼緊閉,此刻怕也是兇多吉少。

“不——”夏研瞪大眼睛,門後傳來腳步聲,來不及阻止,便聽得蔣權的聲音傳來:“發生何事?”

聲音戛然而止,然後就是一聲慘叫:“我兒!”

李棟瞪大眼睛,似是不敢置信,幾步沖到地上的李楊身邊,晃了晃他的身子:我兒,你醒醒!“

李楊卻似毫無知覺一般,李棟低下頭,目光落在李棟的下半身,上好的蠶絲袍子自腰間向下已經是血迹斑斑,他的目光向下,定在旁邊一個血肉模糊的玩意兒上面,然後,發出一聲痛苦的低嚎。

任是誰看到自己的兒子就這麽被人閹了也不會無動于衷。

李棟再擡起頭,目光裏滿是猩紅:”蔣權,我要你償命!“

”不是我,不是我。“蔣素素早已吓得瑟瑟發抖,面上全是淚水:”我一進屋他就這樣了,不是我,真的不是我。“

但無人能相信她的話,如眼前這幅景象看來,若是說李楊*攻心想要對蔣素素行不軌之事,蔣素素急怒之下拿花瓶砸破了他的頭再憤而将他閹割,這樣才是最有力的說法。

夏研辯解道:”不對,不可能是素兒。素兒膽小,不會這麽對待李二少爺,李大人,您别慌那兇手一定還藏在屋中,阮兒呢,素兒你不是與阮兒在一道,阮兒去哪了?“她想着這事定然是蔣阮嫁禍,而蔣阮很可能還沒走出這屋子。

李棟擡起頭,還未說話,就聽得外頭傳來一個輕柔的女聲:”父親,母親,可是發生什麽事了?怎地全都在二妹屋中?“

夏研身子一僵,便見蔣阮站在院門口,一身紅衣熱烈似火,今日甚至略施脂粉,整個人顯得美豔至極。比起來,哭的一塌糊塗的蔣素素就顯得無比狼狽。

”阮兒,你不是與素兒在屋裏選緞子,怎麽會出去的?“夏研急切問道。

”我等了二妹遲遲不來,心中想着不若主動去找一找她。誰知卻沒有找到。“蔣阮道:”便讓露珠随我去花園中摘了幾隻紅梅,想着回頭放在花瓶中也好看。“說罷揚了揚手中,果然是幾枝紅梅。

夏研癱軟在地,蔣權額心跳的生疼,眼看着地上的李楊人事不省,李棟面上閃過一絲陰狠,嘴裏叫道:”賤人,我要你給我兒子償命!“衆人還未看清他的動作,隻看得到他手中尖銳的花瓶碎瓷片,蔣素素吓得往後一跳,李棟身子肥胖,并不怎麽靈活,蔣素素堪堪躲過,隻覺得右臉一陣火辣辣的疼,伸手一摸,竟是滿手的血迹。

蔣權大叫一聲:”放肆!“院中的護衛拼命将李棟拉開,蔣素素已經捂着臉崩潰大哭起來,看着蔣素素臉上血淋淋的模樣,夏研心口一疼,直直暈了過去。

”快叫大夫!“蔣權急道。

李棟也差人将李楊擡起來:”馬上回府。“離開前惡狠狠地看着蔣權道:”此事我不會善罷甘休,蔣權,我定要你付出代價!“

看李棟一行人離開後,蔣權揉了揉額心,又因爲擔心記挂着蔣素素與夏研,急急忙忙的離開去妍華苑中。素心苑一時又恢複到之前的空蕩。

露珠站在蔣阮身邊默不作聲,滿地血迹中,蔣阮微微笑着,輕聲道:”書香,你不進來麽?“

書香臉色慘白,看蔣阮的目光仿佛看一尊魔鬼,方才露珠那番神情,她以爲事情定是成了,才急急忙忙的向夏研回禀。誰知如今落入陷阱的卻是蔣素素,這一切若說全是巧合,也實在太勉強了。

”素心苑的路,你可得記得好好的,一輩子莫要忘了。“蔣阮微笑着看着她:”對嗎?“

露珠難掩鄙夷的目光,書香卻是背上爬滿了冷汗,她知這一次夏研定不會輕饒了她。那紅衣少女卻似乎與滿地血迹融爲一體般的和諧,神情絲毫未見恐慌,淡淡一笑,轉身離開了。

這一日,對京城蔣家來說,必然又是極不平淡的一天了。短短幾日,蔣超斷了一指,蔣素素毀容,夏研怒極暈倒,蔣老夫人卧病在床。

偌大的蔣府,不知從何時,顯出了一丁點傾塌之勢。這一點太過細微,并不能将其放入眼中,可是那些腐朽的東西在一點點紮根深入,隻待有一日破土,将這金碧輝煌的府院,蠶食的一幹二淨。

蔣阮坐在桌前喝茶,莊子上送來的新釀百花蜜,每個院子都分到一點,加上幾瓣院子新摘的紅梅,簡單的花茶,喝着倒也别有滋味。

下午出的事情,晚上蔣丹卻是來了一趟,瞧着蔣阮的模樣,眼巴巴道:”大姐姐,今日我在院子中不曾出門,聽說你也在場,真是二妹将李二少爺砸破了頭?“

蔣阮就看着她笑:”哦,二妹的消息挺靈活,不過似乎是不信?“

”不是不是,“蔣丹連忙擺手:”隻是二姐姐向來溫柔,沒想到竟有這樣的膽子傷了李二少爺。“她一邊說,一邊探究的去瞧蔣阮的神情。

”兔子急了也會咬人。“蔣阮慢條斯理道:”平日裏看着溫順的人也有兇狠的一面,隻是我們看不見罷了。“

蔣丹頓了頓,笑道:”大姐姐說的是。“又說了一陣話,蔣丹才怯怯的道别離開。連翹送蔣丹到院門口,回來的時候道:”這四姑娘卻真是奇怪,瞧夫人待她也不算好,可卻巴巴的打聽二姑娘的事情。“她搖搖頭:”是不是也太過濫好心?“

蔣阮但笑不語,對于蔣丹的感覺,她已經很模糊了。隻知道蔣丹自從三姨娘死後,養在趙眉身邊,那個時候蔣丹還不像現在這般懦弱,雖然也很膽怯,卻極爲讨好賣乖,趙眉也很喜歡她。雖然有的時候蔣阮也會爲蔣丹的争寵感到不悅,可到底看她失去母親可憐,上趕着讨好也是情有可原。隻是一向溫和的蔣信之卻不怎麽喜歡蔣丹,雖然沒有表現出來,卻總是有種若有若無的客氣疏離。

上一世,蔣丹似乎是嫁了個貴族子弟做小,她是庶女,好一點的人家正妻之位便不用肖想。後來的事情她也不甚清楚,卻不知蔣丹在她變成禍國妖女這件事中,究竟有沒有出過力了。

正說着,便聽得外頭有人說話,露珠推門進來,朝外頭怒了努嘴:”書香剛才回來了,瞧着臉上全是巴掌印,路都走不穩了,臉色差得很呐。“

蔣阮笑笑,書香今日搞砸了這樣一件事情,夏研想必不會輕易放過她。不過到底是放在阮居的棋子,暫時舍不得打死,也就留了書香一條命。

”姑娘,“白芷問:”奴婢有一事不明白,當初夫人送了四個丫鬟來,怎麽姑娘獨獨對這個書香特殊對待?對其他幾個反而沒有這樣上心。“

”或許是宿怨吧。“蔣阮低聲道:”露珠,今日府裏除了李家父子,真的沒有其他人來過?“

”奴婢問了許多人,确實沒有。“露珠道:”姑娘可是看錯了?“

蔣阮搖頭,李楊的那個小厮,絕對不會是故意暈倒的。若并非是外人,除非是府中有人在暗處幫她。但那也意味着,今日她所做的事情,盡數落入他人之眼。那個人幫了她,卻不一定是友非敵。

到底是誰呢?蔣阮沉吟。

妍華苑中,夏研摔碎了桌上最後一隻青瓷茶杯,周圍的丫鬟大氣也不敢出一下,琳琅上前勸導:”夫人,莫要氣壞了身子。“

”啪“的一聲,夏研反手給了她一巴掌,登時,琳琅的臉上顯出五個明顯的巴掌印。她一動也不敢動,周圍其他丫鬟見最得臉的琳琅都挨了一巴掌,更是一動不動的呆在原地。

夏研心中幾乎要被怒氣撐爆,想起爲蔣素素診治的大夫最後的話,心中更是心酸:”令媛傷口頗深,又失血過多,眼下是沒事了,可日後恐怕會留有疤痕。“

蔣素素一張素臉傾國傾城,如今卻被毀了容,日後還怎麽嫁入高門!她恨李楊,偏生死在蔣素素的閨房,也恨李棟,就這麽劃花了蔣素素的一張臉。最恨的,還是蔣阮,今日這一切,她就不信和蔣阮沒有一絲關系!

明明是萬無一失的布置,隻要蔣阮進了那小客房,喝了桌上的茶,李楊進了院子裏,與蔣阮做了那等事情。再被蔣權和李棟撞破,這事就成了。蔣阮名聲盡毀,便隻能入李家做一個低等的妾。卻萬萬沒有算到,蔣阮根本就未進那客房,不曾喝茶。李楊不知怎麽回事倒在蔣素素房中,而蔣素素偏偏又回了房!

如今李棟心中恐怕恨毒了蔣素素,就算再怎麽恨李棟,可李楊傷成那樣,又在蔣府裏被閹了,李棟不知會使出怎樣的手段報複回來。一想到這裏,夏研心中便感到一陣後怕。

”不行,我得想辦法。“夏研在屋裏走了幾圈,下定決心,走到書桌前,令琳琅磨墨:”我要給父親寫信,讓他出出主意。“

此刻蔣權卻在書房中揉着額心,短短幾日他鬓角竟然生出幾絲星點白發。最愛的兒子與女兒遭遇此等禍事,他怒極攻心,偏偏對方又是李棟,是八皇子的人。

紅纓站在他身後,一雙玉手替他輕輕按着頭皮,溫聲道:”老爺寬心,二小姐與二少爺都會好起來的。“

蔣權頹喪的垂下眸子,那雙一向意氣風發的臉上滿是沮喪,他最驕傲的一雙兒女,現在都卧病在床,恐怕一聲都會留下殘疾。他想起夏研的話,府上唯一的嫡子與嫡女如今都是這副模樣,日後蔣府還剩下誰?

”我蔣權竟然落到現在這個地步,兒女都保護不了。“

紅纓輕柔的話就在耳邊:”老爺這可說錯了,不是還有大少爺與大小姐。“

蔣信之與蔣阮,蔣權微微一怔,蔣信之離開蔣府多年,現在早已不知生死。倒是蔣阮,他想起今日在素心苑中看到的蔣阮來,淡妝少女亭亭玉立,已經有了些微綻放的風華,那一身紅衣似火的模樣,令他想起趙眉年輕的時候。

隻是蔣阮比起趙眉來,少了那份肆意沖動,多了溫婉明麗。他當初是厭惡趙眉的,因爲趙眉的傾心,趙眉又是高門小姐,他不得已娶了她,卻從未愛過她。趙眉一介武将女兒爲他學習琴棋書畫,他都是知道的。

他不愛趙眉,是以連蔣信之和蔣阮也分不到他的一點關愛,而今蔣超和蔣素素出事,是否就是上天對他的懲罰?

”李棟不會善罷甘休,“蔣權深深歎了口氣:”李楊如今那副樣子,我怕他會要求娶素兒。“

紅纓的手一頓:”求娶?“

”李楊死了就罷了,若沒死,那副樣子,日後也恐怕沒有好人家願意将女兒嫁給他。“蔣權道:”他對素兒恨之入骨,若是要求娶,必然百般折磨,素兒求生不得求死不能,一生都不會快活。“

”老爺願意爲了二小姐同李宰相決裂嗎?“紅纓問。

”不,“蔣權道:”蔣府要想攀上八殿下,與李家決裂,此事十有*不成。“

”那,老爺舍得将二小姐嫁入李家?“紅纓試探道。

”素兒是我最疼愛的女兒,我斷不願将她送入那樣的火坑。“蔣權道:”就算李楊完好無恙我都不會将素兒嫁給他,更别提他如今隻算是個廢人。“

”老爺可有什麽法子?“紅纓心中隐隐猜到什麽,聲音越發輕柔。

”我不願将素兒送過去,若是能将阮兒賠給他們,或許能消滅李棟父子的怒火。“蔣權道:”阮兒如今已經生的美麗,再長些年紀,姿容恐怕更加出衆。将我蔣府清白的嫡女賠給他們,或許他們會感到蔣府的誠意。“

即使已經猜到了一星半點,紅纓也仍是驚得說不出話來,蔣權竟能想到用蔣阮的一生痛苦來換取蔣素素的解脫,世上怎麽會有這樣的父親,對待自己的親生骨肉态度竟然如此不同!若不是親耳所聽,紅纓幾乎不能相信這話是從蔣權嘴裏說出來的。

她忍不住開口道:”老爺可知道大小姐嫁過去意味着什麽?“意味着蔣阮會成爲李家父子洩憤的工具,李楊和李棟會将對蔣素素的仇恨轉嫁在蔣阮身上,蔣阮就會過着一輩子屈辱的生活。

蔣權别開眼:”我也是沒有辦法,阮兒身爲長姐,愛護妹妹也是理所應當。“

他說的這樣理所當然,紅纓心中有些發冷,勉強笑道:”老爺還是等二小姐醒了之後再做打算,李二少爺那邊也不知情況如何。“

蔣權怔了怔,道:”你說得對,此事日後再議。眼下等素兒醒來再說。下去吧。“

紅纓連忙退了出去,待走出房門外,仍是覺得心有餘悸。想起蔣權方才的話仍是不寒而栗,李家父子那令人作嘔的手段京城上下都有所耳聞,蔣權竟能面不改色的提出将蔣阮嫁過去,實在是令人心寒。

蔣阮曾與她抛來橄榄枝,可紅纓自己一向行事小心,并不輕易與人結盟。但也敏感的感覺到,自從蔣阮回府後,蔣府的風向卻有了悄悄地改變。蔣大小姐看着溫柔可人,可是這幾日發生的這些事情,到了最後無不是她平安無事,夏研母女遭了秧。紅纓出身青樓,也不會天真的以爲全是蔣阮的運氣所至。

------題外話------

明天開始又要念駕校了,不知道能不能保持萬更,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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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把李渣男閹了【叉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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