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芷樓的眼裏,她爹鳳清風是一個看重名譽和地位的人,對感情這種事,看得很淡,這點和月娘的清高執着相差的實在太多了。
遠處月娘折斷了一根樹枝,握在了手裏,臉上現出了無限的惆怅,她這是在思念什麽人嗎?也許她真的愛過鳳清風。
鳳芷樓漫步地走了過去,站在了月娘的身邊,雖然還沒開口,月娘便辨别出了她。
“你是不是要走了?我聽小蟲子說的。”
“不是我要走了,是我們,三個月後,我們就離開這裏。”
鳳芷樓覺得月娘這話說得奇怪,她就算要走,也不能将娘扔在這裏啊,她會帶她回鳳家莊,現在爹也不做莊主了,有大把的時間陪着娘了。
“真的要走了,時間過得好快。”月娘歎息了一聲。
“是啊,六年多了,小蟲子不能一輩子留在這裏,聖地又被涅容止占據着,我們必須想辦法奪回來。”
鳳芷樓輕輕地挽住了月娘的手臂,看着月娘,芷樓想象,當年這個女人該讓多少男子傾心相向,鳳清風雖然秉承着家族的遺訓,卻仍堅持娶她爲妾,想必當年也沉迷到了不能自拔的地步。
紅顔多禍水,也不過如此吧。
隻是月娘的眼睛……
鳳七小姐自認醫術已經很精湛了,也治好了一些疑難雜症,連曾夜來的眼睛都複明了,卻對自己娘的眼睛束手無策。
“芷樓,娘……不打算回去了,想留在這裏,享受這份安甯,狂人村很适合我。”
“可是娘,你的眼睛……”
鳳芷樓一聽這話,有些急了,她一個雙目失明的人,怎麽可以單獨留下來呢?不但行動不方便,連平時的衣食都能以自理。
“娘雖然瞎了,可心卻是明亮的,依靠這顆心,我能看清道路,房屋,還能看清其他人的心,芷樓,你别擔心我,娘一切都會好的,隻要你和殇、小蟲子過得幸福,娘就幸福了。”
月娘拍着芷樓的手,她的一生都放在了女兒的身上,現在女兒強大了,有了依靠,她是時候休息了,異界這裏很适合她,不被世人矚目,不再成爲棋子,她要過屬于自己的平靜生活。
“娘的眼睛是命中注定的,也許瞎了……對我是件好事,種種地,收收糧,比什麽都好。”
月娘笑了一下,然後擡起了頭,神情變得有些凝重,她繼續說:“芷樓,娘有一句話要交代你。”
“娘,你說。”芷樓知道勸解不了月娘了,也隻能順着她,好在異界和常界要相通了,想來看娘也不是什麽難事,她也可以雇一些人,平時幫助月娘,這樣她也就放心了。
月娘轉過身來,撫摸着鳳芷樓的臉,無限地憐惜和疼愛。
“你出生在鳳家莊,長在鳳家莊,娘知道你對鳳家莊的人和物都很有感情,可娘想跟你說的是,芷樓,别爲他們付出太多,你欠鳳家莊的,早就償還完了,他們不能再妄圖從你的身上得到什麽,他們不配。”
“娘?你在說什麽?”
鳳芷樓很是驚詫,月娘怎麽能說出這樣的話來?語氣聽起來,對鳳家莊十分不屑?
“不管娘說的是什麽,你都要記住,該還的還了,現在是他們欠你的。”月娘的臉色闆了下來,似乎有很多話要說,她很猶豫,在顧慮什麽。
“娘,我總覺得,你對鳳家莊沒有多少感情。”鳳芷樓有些不高興了,當年雖然大娘有些過分,帶着人要殺了她,可鳳清風和鳳二叔也出面阻止大娘了,鳳二叔更是盡心盡力,是娘生了孩子之後,非要離開,還偷偷抱走了那個孩子,若不是當初搞錯了,鳳家莊的骨血不是流落到了外面?
從某種意義上來說,造成後來一切慘劇的,是月娘自己的偏執,既然已經決定嫁給人家當妾,孩子都有了,爲何還要逃走呢?
“感情?”月娘冷冷地笑了一下,這兩個字說出來,讓芷樓渾身都覺得不舒服,無疑,月娘對鳳家莊沒有感情,那就說明,鳳家莊沒有值得她留戀的東西,難道她沒愛過爹嗎?
“娘?我想問你一個問題。”芷樓眼中含着疑惑,問着月娘。
“問吧。”
“你爲什麽要嫁給我爹,你愛他嗎?”
這樣的問題問出來,月娘一下子怔住了,她捏住了手裏的樹枝,神色有些不安。
“過去的事情,你還問什麽?”
“娘,爹已經老了,不做莊主了,現在不用在乎那些世俗的眼光,你不打算回去看看他嗎?畢竟你們夫妻一場,還生了我。”
“我說了,這裏很好,我不回去了,你們要走,就走好了,不用管我。”
月娘聽了這個問題之後,神色有些慌張,她邁開步子疾步往回走,許是走得太急了,腳下被什麽絆了一下,險些摔倒,臉色也越發蒼白。
“娘,你沒事吧?”
鳳芷樓趕緊伸手去扶,當她抓住月娘的手時,發覺她的手不但冰冷無比,還在顫抖,好像有什麽事情讓她很是懊惱,在極力地躲避着。
無疑,剛才的話,芷樓戳到了月娘的痛點。
可這痛點是什麽?所謂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芷樓不說,月娘的心裏就不曾有一絲思念嗎?算起來,她在鳳家莊也生活了幾年,怎麽一點夫妻的情分都不念及呢?
夜色更濃了,芷樓扶着月娘向回走去,一路上,兩個人不再說話,氣氛顯得有些沉悶,隐隐的,芷樓覺得,在月娘的心裏隐藏着什麽秘密。
回到了木屋,楚墨殇,小蟲子,混寶都在了,小蟲子呵呵地笑着。“娘,來嘗嘗爹的手藝!爹做的面條啊,我還是第一次吃到這麽好吃的面條。”說完,他大吃了一口,一副享受的模樣。
說來,這些面粉,還是芷樓從鳳家莊帶回來的,一直沒什麽時間做,想不到……
鳳芷樓慢慢轉過身,看着端着一碗面條走進來的楚墨殇,實在難以想象,他竟然也會做飯?
眼睛眨巴了一下,又眨巴了一下,鳳芷樓呆站在了原地。
“傻愣着做什麽,還不過來吃?”
楚墨殇将面條碗放在了桌子,然後期待地看着鳳芷樓,這是他第一次下廚,雖然大部分的工序都很混亂,可最終,還是做成了面條,賣相看起來也不錯,他有小小的成就感。
鳳芷樓抿着嘴巴,笑意含在嘴角,坐下來,吃了一口,一直香到了心裏,她還是有些不敢相信,這輩子還能吃到楚墨殇親手做的面條,這個看似不食人間煙火的家夥,也會爲家人下廚做飯嗎?
吃了一口之後,芷樓還想再品味下一口的時候,突然小腹猛跳了一下,她的手腕一頓,筷子也随之停住了,不安的目光慢慢擡起,看向了楚墨殇。
“怎麽?不好吃?”
楚墨殇尴尬地問了一句,他知道自己不是做飯的料,也不及那些普通男子那麽精通廚藝,可這次,他可是精心地做了好幾遍,嘗了嘗,不至于這麽難吃吧?
“娘,好吃啊,真好吃。”小蟲子又大吃了一口,嘴巴上都沾了面條。
“好吃,不過……”
鳳芷樓的臉稍稍有些發白,不會吧,這肚子怎麽又跳起來了?
“是不是太淡了?我去給你加點鹽。”楚墨殇做每件事,都追求盡善盡美,就算做飯這樣的事情,也不能太差了,實在不行,他要回去再做一鍋。
“不是這個……”
鳳芷樓将面條碗按住了,驚慌地指了指自己的肚子,結巴着:“這,這裏……在跳啊。”
随着芷樓的話落,小腹又跳了一下,這次她不敢怠慢了,一下子從椅子裏跳了起來,真的和上次一樣,她竟然又有了龍子。
“肚子跳?”
楚墨殇的目光由芷樓的面頰一直移到了芷樓的肚子上,終于,他臉上的神色變了,一把扣住了芷樓的手腕。
空氣都好像凝結了一樣。
“芷樓?你真是……”楚墨殇難以抑制心中的激動情緒,拉起了芷樓,就往外走。
走了幾步,楚墨殇好像想到了什麽,幹脆一把将芷樓橫身抱起,大步流星地沖了出去。
爹和娘就這麽匆匆地離開了,房間内獨留下小蟲子和混寶面面相觑,月娘眼睛看不見,自然不知道發生了什麽。
“他們怎麽走了?”月娘問了一句。
“我娘剛才吃了口面條,就瞪圓了眼睛,十分不高興,一定覺得我爹做的面條不好吃,而我爹也很生氣,怪我娘不給他面子,也是他就生氣地将我娘抱走了……”小蟲子托着小腮幫,十分确定地猜測着。
“因爲一碗面條?”月娘有些不确信了。
“是啊,一碗面條引發的沖突,我爹這次不忍我娘了,要收拾我娘了……哎呀!”
小蟲子分析完了,一下子從椅子上跳了起來,飛快地向房門沖去:“爹啊,爹,别打我娘啊,我的娘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