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宮淩沣知道他說不出吳王那樣的話,也不再問。一時理好了衣裳,隻顧出門上了馬,仍舊原路奔下山去。
他坐在馬背上,心中隻是反複思量着:江山美人……到底是江山重,還是美人來的要緊?若失了她,自己此生隻是無趣的苟活而已。
若失了江山基業,自己則成爲千古罪人,曆代先皇宗室亦爲此而蒙羞……孰輕孰重?如何抉擇?
山脈連連,一疊疊飛快的掠過眼底。晚風吹起他身上的長衫,玄衣若飛翔的翅膀,帶着勁風起舞。天邊一抹淺淡烏雲掠過明月,原本被遮擋的光輝頓時明亮許多,朱牆碧瓦、飛檐勾角,在清晰的銀色中顯得格外靜谧。
一時到了含元殿,到底心思定了下來。進殿上了寶座,便取了朱砂禦筆,洋洋灑灑揮開墨汁,一時追書遊龍飛鳳,竟然暢快淋漓就寫就了一紙谕令。
“徐緻,傳旨至曹貴妃處,朕今夜要擺駕紫陌殿,你帶人去安排一下。再出了意外,你知道朕當如何處置了。”
徐緻身上哆嗦了一下,旋即點頭道:“是!奴才明白了。”
這話傳給子靜時,她隻是坐在了床上,連眼也沒擡。手上拿了一副小的繡繃低頭繡着,指尖的絲線卻是一色的玄絲。
時是盛夏,她手裏繡的卻是墨梅,那梅花與枝葉都是玄色的素雅。白緞底子黑絲線,黑白分明,仿佛水墨畫一般,斜斜幾枝,上方疏疏一鈎冷月,那月也是淡墨色的,镌然如畫。
徐緻這面話說完了,其實也該回去交差歇息了,隻是貴妃不回話,他也不好就此告辭。一時想到晚上指不定還有變故,眼角便染上幾絲傷感來。
子靜繡好了手邊的這朵花,擎在手裏對着燈火看了看,眼角一笑,這才随手放了繡繃,口裏輕輕呵氣道:“徐公公,有勞你了。”
徐緻張了張嘴,到底還是沒有再說什麽。他就此告辭下去,臨出殿門時,隻見貴妃半依半靠在熏籠之上,一頭墨玉似的長發低低流轉與床上,眼睛半開半阖的,看情形就像是要睡去一般。
殿中轉瞬就安靜下來,隻有銷金獸口,吐出縷縷淡白煙霧。淑燕晚上當值,這便伸出手指,慢慢磨挲着那香爐上的垂環,隻覺花紋細膩精緻,觸手微涼。
“娘娘,容奴婢服侍您梳妝更衣吧!”她雙膝跪下,手上奉了錦衣華服,垂頭說道。
“不妨事,我已經沐浴過了,就這樣子吧!陛下……不會嫌棄我粗陋的……”。子靜歪在床上,手上摩挲着那串水晶珠鏈,那種涼意微微沁入體内每一寸。
皇帝來時,她已經阖目睡的深沉。滿殿裏的宮人遵了貴妃的旨意,将明亮的燈樹都大半熄了。一時昏暗無光,隻覺室内沉水浮香,南宮淩沣進了寝殿,便反手關上了門扉。
“都退下吧!”
宮人們垂手而出,齊齊候在了殿外。
他放輕了腳步往層層紗帳中走去,遠遠望見鳳床上,她睡得正好,面容平靜的噙着笑意,依稀讓人想見好夢成酣的一縷香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