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她眼底的星空會是如何?南宮淩沣想着子靜不禁略微蹙眉,那負氣的少女是否已經學會理解世間的諸多不得已,仰或是還在過往中不得解脫?
漸漸又想到自己,果真已經安于此刻平靜的幻象,不再爲前塵往事而掙紮麽?
天空中月光滿天灑下,象是母親般慈愛無限溫柔,一點點洗滌着那顆布滿塵埃的心,使一切安靜若常。
酒意漸漸上頭,南宮淩沣便輕輕合上眼簾,耳畔傳來細微如春蠶啃葉的沙沙風聲,無限細密舒服。
徐緻一旁立着,見皇帝隻是閉目不言不語,顯見心中愁緒極深,他心知連吳王都無法勸解,自己更是不敢多言,隻是殷勤小心侍奉着,更讓周遭的宮人都盡數退下。
皇帝在榻上卧了良久後起身,立在山頭舉目遠眺。隻見連綿起伏的宮殿盡頭,天際幻起一縷一縷的晚霞,像是水面漣漪,細細碎碎浮漾起來。半空便似散開了五色綢緞,光彩流離,四面卻漸漸滲起黑,仿佛墨汁滴到水盂裏,慢慢洇開了來。
他癡癡看了許久,覺得有幾分頭暈目眩。這才臨時在上苑裏的一處寝殿裏歇了下去,這一覺,就睡到了暮色深沉。
徐緻心裏一直心神不安,見皇帝睡了,也不敢片刻懈怠。含元殿裏侍奉的宮人大多跟着上了山,他也不假手他人,隻是自己親自在殿外守着。
忽聽窸窸窣窣被衾有聲,他心下一驚,猛然回過神來,卻是帳内的皇帝翻了個身,四下裏依舊是沉沉的寂靜。南宮淩沣素來睡的沉,方才又喝了些酒水,竟是半點鼾聲也無。
窗外像是起了微風,吹在那窗紗上,極薄半透的窗紗微微的鼓起,像是小孩子用嘴在那裏呵着氣。
他輕手輕腳走了進去,舉着一柄燭台,便要安放在床邊的幾上。
忽聽身後一個醇厚的聲音道:“不要點了,朕這就回含元殿去。”
他一驚回過頭來,原來皇帝不知什麽時候已經醒了,一手撩了帳子,便欲下床來。慌忙上前擱了手裏的燭台在一旁,跪下去替他穿上鞋,慌亂裏卻忘記去招呼外面的人進來。
皇帝猶有一分睡意,神色不似平日那樣警敏銳捷,倒是很難得像尋常人一樣有三分慵懶:“什麽時辰了?”
徐緻欲去瞧銅漏,不料南宮淩沣卻自己看了看天色,輕笑道:“原來已經是掌燈時分了,朕這一覺睡的惬意。你下去安排一下,咱們這就回駕。”
徐緻偷偷窺了一下皇帝的臉色,遲疑了幾分,到底還是開口問道:“陛下,今夜可要招幸哪宮的嫔妃娘娘?”
這話說了,皇帝卻是一陣陡然而來的沉默。四下裏一時極爲安靜,徐緻隐隐聽得天子脈搏中清晰而漸漸加快的血液流動。
他不敢擡頭,隻有躬身立在了一旁,靜靜候着回話。
“徐緻,你跟在朕身邊,有多久了?”蓦的,皇帝忽然問道。
徐緻這才舉了手上去給他端正衣冠,撸平長衫上的皺褶。“陛下,奴才有幸侍奉禦前,已經二十幾年了。”
“那你說,朕——會不會是周幽商纣這樣的昏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