烈陽下紅纓如血,雪亮的槍尖挑斷敵人的咽喉。血濺在身上臉上,猶帶着溫熱腥甜的氣息。
回想回京路上那些逃亡的日日夜夜,那些如影随形的刺客,那種驚怕與凄惶,永如同附骨之蛆,陰寒濕冷,終其一生都将糾纏于他。
真是沒想到,莫大的諷刺,想他霍家滿門忠烈,世代效忠于大周,爲保護邊疆子民與家國安甯,他們不惜抛頭顱,灑熱血。父親的幾個兄弟手足,亦是死于戰場之上。但現在,作爲父親的唯一子嗣,霍家的香火繼承者,他卻遭到了來自皇帝無情的追殺。
雖然父親之前暗中培養了不少自己的親信勢力,但面對精幹強悍的刺客,這些派來護衛他的人一個接一個死去,他們的血卻是冷的,濺在他的臉上帶着侵骨的寒意。
他那時總在想,自己的血一定也是涼的,當吳王的親兵首領利刃終于穿透胸口的那一刹那,緩緩流淌出的血悄然無聲侵潤自己的衣衫。
但他卻不退半步,反手推了那利刃,一雙手掌竟彎曲了刃口,打了一個折向來者刺去。
他終于親手了結了那個身手十分不錯的刺客,寒光熠熠的劍刃,将他的頭顱整齊的割了下來,落在本已灑滿鮮血的地上。
那時,自己終于可以擡起頭來,仰望蔚藍而無邊無際的天空,痛快的籲出一口長氣。從未覺得,原來呼吸,亦是上天賜給一個人的一種無上的享受。
他終于活了下來,在二十餘人鮮血的澆灌中活了下來。他執着信符踏進了京城的邊界,按照父親的密信,找到了城外接應自己的東瀛忍者首領。
隻是此後,他沒有了家,更沒有了國。父親遠在雲州邊境,面對隐隐欲動的皇帝,自顧不暇。
他想起幼時父親教自己識字,最先認得的一個詞是“精忠報國”。
那四個字是镌在霍府家中知恩堂前的一塊碑上,筆劃蒼勁的鬥大字迹,乃是先祖遺澤,由稚稚童音聲聲念出,得到父親撫須微笑。
誰會想到有這一日,執信如山的父親會密信告訴自己,不反暴君則就必須束手待宰。連同溫婉慈和、從未親自開口叫過一聲的母親,都成了午夜夢回裏驚悸的記憶。
一場突如其來的變故,他有了母親,卻又來不及相見,不曾喚過一句,便陰陽兩隔,永不再見。
妹妹子蘩的抽泣猶如鞭笞,打在他的心頭,激起一腔的怒火。
曹元鴻,這個真正的衣冠禽獸,這般虐待母親,若他不是子靜的生父,他發誓,必然手刃此等無情鼠輩。
他如今,是再也回不去了。那些曾經溫潤如玉的貴族少年時光,在現在漸漸淡卻爲一束水墨剪影。一片一片,都是不能撿拾得起的永恒定格。
京城裏,四處都是追捕他的禁軍。他的性命,價值十萬兩黃金,堪稱連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