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靜了下來,涼風徐徐,吹得殿中鲛紗輕拂。大殿中按照貴妃儀制端正擺着九座香鼎,此時宮人灑進暮色沉水香,銀勺舀着送進,一會也原樣将銀勺放回盛香的木盒内。
湘雲殿内外俱是安靜的但聞細碎蟬鳴,子靜送别了妹妹後,便拉着玉梅在檐下相坐,喁喁而談。
但見月華清明,照在殿前玉階之上,如水銀瀉地,十分明亮。
玉梅坐在一旁給子靜打着扇子,心中暗暗苦思着。她小心的看了子靜的臉色,心中斟酌了一番才說道:“小姐,您真的還要爲二小姐去求陛下将霍公子赦免回來嗎?陛下今日,可是盛怒啊……”。
子靜坐在一張花梨木靠背椅上,她垂眼看了看自己的膝蓋,那裏還有一絲絲的疼痛。下午打破了那個茶盅,那些細瓷碎片雖然細小,但卻鋒利到足夠讓人感覺到痛楚的滋味。
這會便是上了藥包了傷口,那潛伏在底下的傷口,還是會不時的提醒一下自己那個位置曾經劃破過。是啊,劃破了皮肉,流出了血水,可誰知道那内裏的傷口要何時才能完全好得起來?
便是好了,那傷疤卻還依舊朦胧存在,隻窺視一眼,便能将那些記憶在此喚醒過來。
子靜苦笑了幾下,心頭隻覺萬事都消沉了。原以爲他愛自己,卻不想那愛竟脆弱到連信任的根基都沒有。
細細想來,這原隻是彼此之間互相堆疊出來的一個海市蜃樓。隔着重重霧障,隻覺那彼岸必然是春暖花開的所在,所有美好的幻想,全都一廂情願的疊在了那個遙遠的所在。
蜃樓并沒有可以同行的天路,而自己卻傻到不顧一切……然則自己畢竟是凡人啊,漫說是鳳凰的雙翼,自己原來連那可以用來跨越重洋的輕舟都不曾擁有過。
一切都是癡念,隻是癡念而已……
子靜起身,靜靜不言的走到那開的已近凋零的白色鳳溪子樹下。一陣暖風帶着遠處宮殿裏的絲竹之聲吹來,有婉轉柔媚的歌喉在夜風裏流淌着送進耳畔,其時漫天雪花,紛紛揚揚,似卷在手指之尖的粉蝶一般缱绻不肯散落,那風兒唱說:“東君輕薄知何意。盡年年、愁紅慘綠,添人憔悴。兩鬓飄蕭容易白,錯把韶華虛費。便決計、疏狂休悔。”
子靜獨立于花樹下,仰天望着漆黑的夜色,喃喃自語道:“一片花飛減卻春,風飄萬點正愁人。”
如此這般将頭望的久了不免有些暈眩,低垂下眼簾,才覺得自己人是暈暈的有些發昏。玉梅在一旁扶了,勸她回去寝殿歇息。子靜搖頭沉默,良久之後才說道:“我先前換下來的那身衣裳呢?快去給我找回來。”
玉梅不解,不過看得子靜面色凝重,趕忙進去找了。一時子靜緩緩走了回來,玉梅舉了手裏那件有些斑駁血迹的紗裙道:“就是這件,小姐,您這是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