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生第一次,子靜年輕的心忽然有了一種領悟:人生如果有些東西一定要膜拜遠眺的,那必然就是蒼穹。
而皇帝南宮淩沣,于自己來說,那也是蒼穹一般高不可量,深不可測的神邸。如果可能,子靜願意與相似年輕的曹叢烨一起,平淡的走完這一生的旅途。
就這樣對望着,終究沒有輸與赢的高下。南宮淩沣以手撐着自己有些躍躍欲試的神經,轉瞬之間心情卻變得異常的暴躁起來。
“你這個小丫頭!”巨掌擊下金銮案台,隻聽“咔嚓”一聲,原本堅實不可摧毀的紫檀木鑲金長案随之倒塌傾側。上面堆積着的奏折公文,亦随之散落于地。
“陛下!您當心龍體!”徐緻喚出聲時,南宮淩沣才看見自己右掌的虎口處震出了鮮血。
頹然倒入身後的寶座,他不禁閉目長歎。要怎麽做,才能不失自負而又讓子靜乖乖溫順的愛慕自己?仰望大殿中的金碧輝煌,想自己縱然學富五車,博古通今,但聖人與聖君之教誨,并沒有教導一個帝王如何以平常之心去對待情愛。
但,平常之心,才能親近子靜年輕而怯弱敏感的心。
子靜最終隻是在長久的等待後,躬身朝大殿恭敬的拜了三拜,而後便垂首回去。
回去的路上,原本晴好的天氣突然變臉,幾道閃電過後,驟然下了一場傾盆大雨。來不及躲避,宮女又沒有帶了雨傘出來,三人隻得在狂風中疾馳而走。
夏日的雨下的極大,似乎積攢着許多的戾氣與煩躁一般,直直的大顆大顆砸落下來,激起青灰色宮道上面的石磚揚出一片灰蒙蒙的霧氣。兩旁栽着的青翠的樹木與低矮的花叢,一時間風雨飄搖。子靜一頭長發被大風吹的淩亂,逆着風貼在面上,滴出點點水珠。
“娘娘!這雨下的太大了,不如您在此稍候一會,奴婢等回宮去取雨傘來。”兩個宮女眼見雨勢太急,不由的想要勸阻子靜繼續前行。
四下裏宮門都是緊閉的,偶有幾個打傘走過的宮人,也是其他宮裏的奴才。子靜與嫔妃們素無往來,此時也不好如此狼狽的投奔上去,白白叫人看了心裏笑話。
一咬牙,伸手将垂腳的青絲撩了起來,松松的在挽了一個結:“我們走吧!與其在雨中等待,不如迎着風,快些趕了回去。”
那是突然間的心有所動,讓子靜頓時茅塞頓開。是啊,迎着風去走,也許艱難,也許會被風雨吹襲的渾身疼痛,但是,卻好過就此站在雨中一任雨絲澆習啊!自己明知皇帝高不可攀,也從未想過要去攀附,那麽爲何,總在遇到困難時就想着要去哀求于他呢?
這樣的自己,并不是原來的曹子靜啊,那個驕傲而又平凡的女子,那才是真實的自己。
子靜不知道,在她的身後,玄衣天子站在高高的華蓋油棚下,遠遠的凝視着自己的背影。勁風狂雨過後,宮道依然整潔光滑。那少女一步步艱難走過的痕迹,早已消失于四散開去的水漬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