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水在他臉上肆意流淌,濕哒哒的頭發滴着水,卻絲毫不顯狼狽。褪去了雍容的他,顯得更加的清貴。
想到何薰衣的話,他接過姜湯,仰頭喝了下去。
不再慢條斯理,而是江湖人的豪爽。他擡着頭,脖頸的線條顯露無疑,清晰可見晶瑩剔透的海水珠,順着他性感的喉結滾落。
一旁的東方笛和雲川微微皺眉,向來有潔癖的夏墨宸,何時如此難堪過?
何薰衣送了飯菜來,正準備叫他們吃一點。
但是夏墨宸放下姜湯碗,随即脫下鬥篷,又躍入了海中。
夏名枭見狀,心裏不由得多了分欽佩。
向來高高在上的夏墨宸,爲了玉冰俏竟然能做到如此地步,怪不得玉冰俏會喜歡他。
想着,他也沒有過多的耽誤,再次跳進海裏。
東方笛雖然也很想幫忙,但是見狀,他轉身上了一艘小船,讓人将他送回了岸。
夏墨宸和夏名枭、雲川、冰鋒等人搜尋了整整一天,直到黃昏,依舊沒有任何消息。
幾人再次上了船,而東方笛也送來了“暖身丸”,讓他們立即服下。
此時,夏天蓉也帶着大量的魚回到岸邊,她故作毫不知情,得知玉冰俏的船沉了後,心裏開心極了。
都這個時候了,還沒有救上來,一定是兇多吉少。
她卻沒有表現出來,立即乘了艘小船找來。
夏墨宸正準備再次跳進去,夏天蓉卻上前拉住了他。
“墨宸哥哥,你怎麽能如此傷害自己,讓雲川他們下去找就好了,那麽多人,一定能将玉姐姐救上來的。”夏天蓉見他唇色都發青了,焦急的勸說着。
夏墨宸卻撇開她的手,冷着臉,一字句未說。
夏天蓉見他執意,立即擋在他跟前,大聲的罵道:“墨宸哥哥!你清醒些好不好!都整整一天了,她還沒有回來,肯定早就死了,你還如此……”
“閉嘴!”夏墨宸嚴厲的話語瞬間如輻射般揚出。
他轉頭,目光像淩厲的冰刀,直直刺向夏天蓉。
他第一次有了拍死她的沖動,那個“死”字,仿佛一把尖銳的刀,狠狠紮在他心髒,他感覺劇烈的疼痛蔓延,他感覺無力,疲乏。
饒是面對戰場上的千萬大軍,他也未曾有過這樣的感覺。
夏天蓉感覺到夏墨宸全身散發的殺氣,她吓得臉色發白,不敢再說一個字。
夏墨宸警示的盯她一眼,轉身不再理會她。
忽然,一個暗衛泳了上來,他走到夏墨宸跟前,将金燦燦的令牌雙手呈上:“禀告王爺,在海底發現令牌。”
夏墨宸接過來一看,是他的令牌!他送給玉冰俏的令牌!
玉冰俏爲了防身,一直帶在身上,現在卻掉了,難道……
“還發現……”暗衛見夏墨宸臉色深沉,不敢再說下去。
夏墨宸長眉緊擰,臉色如冰,“說!”
“海底有些殘肢斷臂,海水也已變紅,有鲨魚出沒的痕迹。”暗衛如實禀告。
夏墨宸墨眸一沉,臉色瞬間降到冰點。
他感覺有一隻大手忽然伸進心髒,狠狠的掏空了他整個心房。劇烈的心痛讓他有些無所适從。
她死了?那個女人死了?成天讓他心煩讓他費心的女人死了?
夏名枭險些沒站穩,他以爲自己聽錯了。
玉冰俏怎麽可能死?她還沒有原諒他,她那麽貪财的女人,還沒有拿回他虧欠她的一個承諾,她怎麽舍得死?
東方笛清秀又雲淡風輕的面容,也瞬間被難過所覆蓋。
他腦海裏浮現出那張總是笑嘻嘻的臉,在面對全城人的死亡時,她曾不屈的說人定勝天,可是現在,所有人都活着,她爲什麽就死了?
一時間,氣氛變得無比悲傷又壓抑,誰也不敢多說一個字,隻能靜靜的聽後吩咐。
過了好半晌,夏墨宸才找回自己的聲音,他薄唇輕啓,“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可是主子,如果被鲨魚……”
“那就把鲨魚的肚子給本王剖開!”夏墨宸斬釘截鐵的命令,話語裏的霸道讓人不敢質疑。
所有人連忙紛紛潛入海中,做好了必死的準備。
畢竟和鲨魚搏鬥,是個人都得死。
夏墨宸站在船頭,負手而立,如同被一尊冰雕,渾身散發出無止境的霜寒。
他臉色沉暗,沒有人知道他此刻在想什麽。可是誰都可以清晰的看見,他的大手緊緊的握着金牌。
夏天蓉站在他身後,幾次想上前趁機安慰搏好感,卻沒有一次邁出了步伐。
夏名枭站在黑暗的角落,一襲黑衣的他冷傲不羁,他像是沒有溫度的冰山,隻是那雙眸裏,卻是痛苦、心痛、難受和懊悔。
他知道他虧欠她很多,他一直想要好好的彌補,可是他沒想到,上天壓根不給1他機會,還是說,這就是上天對他有眼無珠的懲罰嗎?
東方笛面容較爲平靜,他覺得他不會太難過,他隻是惋惜而已。
畢竟他不過是奉命給她治過幾次病罷了,畢竟他一直都在極力的保持着距離和關系。可是爲什麽心,還是那麽的難受?
黃昏的餘晖漸漸被夜色所取代,夕陽墜落到海天相接的地平線,黑夜,馬上就要來臨了。
夏天蓉心情好極了,看樣子玉冰俏是死定了,就算沒死,她回來也算輸了。
而夏墨宸等人卻像是石化了般,一動不動的伫立在月色下,他們的心,也一點點冷了下去。
何薰衣猶豫了許久,還是上前說道:“夏王,該回去了,再過一刻鍾,要漲潮了。”
每片海都有固定的漲潮時間,而這片海,他們早已摸透了時辰。
夏天蓉一聽漲潮,連忙走到夏墨宸身後,焦急的提醒:“墨宸哥哥,我們先回去吧。要是漲潮了,那數十暗衛,還有那數十遊泳健将,他們都有家人……”
知秋連忙大聲的阻止:“不!小姐不會死的!小姐一定不會死的!我不走!我要留下等小姐!”
她說着,眼淚順着她的臉不斷流淌。
冰鋒本就十分不爽,聽到她哭,更是不耐煩的怒喝:“閉嘴!”
知秋被吓得一愣,擡頭看着怒氣沖天的冰鋒,立即閉上了嘴,隻是眸子裏,卻閃爍着淚光。
雲川轉過身,如玄冰般的眸子狠狠一瞪冰鋒。
冰鋒直視他,片刻後,走到了一旁。
雲川看了看知秋那紅紅的眼眶,看向夏墨宸,等待他的答案。
這一刻,他倒希望夏墨宸能說留下。
夏墨宸目光投向遠方,話語沉重,“再等等。”
何薰衣眉心緊蹙,看了看海面,她道:“王爺,快漲潮了,我先帶學院的人回去了。”
說着,她拿出一隻蕭吹了吹,海底的遊泳健将們都浮出了海面。
他們紛紛上了船,和何薰衣一起往回趕。
夏天蓉滿臉焦急,她還不想死,可是她又不想在夏墨宸心裏留下貪生怕死的形象,想着,她便隻好留下。
海面忽然起了波瀾,一波又一波。
夏墨宸微微皺眉,聲音沉和的吩咐:“雲川,東方,帶知秋和天蓉回去。”
“爺……”雲川立即上前反對,可是看到夏墨宸俊冷清貴的側臉,他濃眉一皺,轉身抱起知秋,飛身上了一艘小船。
“不要!我要等小姐!放開我!”知秋哭喊着拒絕。
雲川用力一敲她的後脖頸,哭喊聲戛然而止。
東方笛猶豫片刻,走到夏天蓉跟前,話語淡漠:“天蓉公主,走吧,别給王爺添亂。”
“不,我要留下來陪着墨宸哥哥,我要……”夏天蓉的話還沒說完,就被夏墨宸打斷。
“想死的話,現在可以跳下去。”夏墨宸背對她,話語冷如玄冰。
夏天蓉頓了頓,夏墨宸的意思,是說她執意留下來,是找死嗎?
她看着那個偉岸如山的背影,咬了咬唇,十分不情願的上了船。
東方笛跟在她身後,兩名暗衛上船劃槳,船隻緩緩駛離。
夏墨宸又用暗号吩咐了所有暗衛回去,随即,十分從容的站在船頭,宛如在賞着夜色。
夏名枭示意冰鋒離開後,邁步走到夏墨宸身旁,薄唇輕勾,“還是第一次看海上的夜色。”tqR1
夏墨宸微微蹙眉,他一直以爲夏名枭早已經走了,沒想到他竟然還在?
難道他對玉冰俏的愛,已經到了如此地步?
“皇叔,外人仰慕于你,皆因你征戰沙場,無往不勝。而自此,我欽佩你,隻因你待情如戰,至死不降。”
夏名枭目光投向海面,話語難得的平和,像是在對他說,又像是自言自語。
夏墨宸不禁思忖,待情如戰?至死不降?他何時已經對她,用情如此之深了?
此刻,他卻并沒有多想,他隻是想再等等,隻是想再看看這片海域。
那眸裏的專注,像是在看一生中最最珍貴的東西。
忽然,他的視野裏出現了一葉竹筏。竹筏上,一襲迷彩服的玉冰俏筆直而立,雙手劃漿。
夏墨宸嘴角勾起一抹自嘲,看來還真是太想她了,竟然出現了錯覺。
“玉冰俏!”
身旁的夏名枭,卻忽然發出了驚歎的聲音。
夏墨宸定神一看,才發現果然是玉冰俏!
他原本平靜如死水的心,忽然掀起了軒然大波,激動、喜悅、感概、慶幸等字眼,再他心裏一一劃過。
他薄唇微抿成線,該死的女人,竟然敢讓他如此擔憂,簡直欠收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