景遷這一反問,謝绾歌才後知後覺的發現,似乎,景遷早就察覺到她的不對勁了。
索性直言道:“最近總覺得你有些不一樣,很怕天道對你做了什麽手腳。”
“應當無事。”
“啓禀帝君。”
景遷臉色複雜,沉默片刻之後好不容易做了回答,隻是聲音太輕,就這麽被空青過來禀報的聲音蓋過了。
空青之前被派出去探路,如今才折返回來。景遷當即收斂了臉上情緒,正身沉聲道:“說。”
“通往魔界的路,沿途魔獸都消失了。”
他們從庇護所離開後,已經趕了好幾天的路,前一日她們還清除了好些魔獸,但今日裏再趕路時,卻不見一隻魔獸,好像這些魔獸都在一夜之間,憑空消失了一樣。
景遷不放心,才讓空青去探個究竟。空青隻一人上路,自然是來去自如速度極快,片刻間就已經将去往魔界的道路查探了一遍,但一路卻并未發現任何魔獸的蹤迹。tqR1
“魔獸都被召回去了嗎?”謝绾歌蹙眉。
景遷卻搖了搖頭,“現在還不清楚,恐怕隻有繼續走才知道情況。”複又對空青道:“傳令下去,前方已無魔獸,加快行進速度,但要比之前更加謹慎,或許會有更大的麻煩在等着我們。”
論起了解天道,這世間可能沒有人能夠比得過寇齊,這方面景遷自然也是比不過寇齊的,但如今寇齊不在,景遷或許就成了聯盟軍中最了解天道的人了,畢竟曾經在同一個軀殼中待過。
天道若是真想要将六界一統,最大的敵人便是現在的神族與仙族的聯盟軍。所以應該是會想要在沿途最大程度的消耗掉聯盟軍戰鬥力才是,又怎麽會輕易撤兵,讓這最大的敵人好過呢?
趁空青去傳令的空檔,景遷微微偏頭,道:“我知道你心中顧慮,但放心,我還是我,等天道除去之後,我再向你詳述某些事情。”
所以,他這是間接承認了?那些變化他自己也是感受到了的。謝绾歌微微愣神過後,再扭頭望向景遷的時候,景遷早已正身,面無表情目視前方。
但好在有景遷這句話,謝绾歌也算是稍稍安了些心,她相信景遷的分寸。
沒有了魔獸耽擱時間,聯盟軍的行進速度要比之前快了許多。原本需要一日的路程,如今半日不到,就已經走完了。
眼見已近黃昏,前方不遠處一個庇護所中卻無半點人煙痕迹。
謝绾歌不覺心生疑惑,将神識放出查探,卻發現這庇護所中空無一人,竟是一處空城。謝绾歌微微轉頭,便正好與景遷四目相對,眼神交換,彼此心中所想便都明了。
“進去看看。”
得到了謝绾歌的贊同之後,景遷招手喚來了空青,吩咐聯盟軍在庇護所外紮營,暫且休息,隻他二人進入庇護所中一探究竟。
聯盟軍安頓好之後,謝绾歌與景遷便一同跨上了碧影,朝着庇護所而去。相比起整支軍隊都進入這庇護所中,他們兩人進去會更安全一些。危險并不像戰争,不會因爲你人數衆多,就能夠因爲分擔而減小危險。如果是這庇護所中真有什麽危險,他們兩人想要脫身也容易,若是整支軍隊跟進去,說不好反而成爲了他們的累贅。
這庇護所外本該存在的,用于防守魔獸抵禦魔軍的結界,早已不在。謝绾歌與景遷降落在城中時,腳步雖輕,卻也激起了一陣灰塵,入眼便是散落街頭的各種破敗物什,街兩邊門戶皆是緊閉。目及之處隻覺荒涼,好像已經荒廢了許久的樣子。
這樣的情況,空青應該會早就報給他們才是,空青卻沒有。也不知是他沿途走得匆忙沒有發現異常,還是在他探路的時候,這庇護所還處在正常狀态。
一陣風掠過,身旁碧影蓦地豎毛龇牙,低吼起來,好像眼前有什麽謝绾歌沒有看見的敵人一般。
謝绾歌順着碧影的視線一路望到了街角,果見街角騰起霧氣,正朝着他們的方向彌漫過來。
手腕翻轉,月明劍已經到了謝绾歌手中。
霧氣漫過她們之前,景遷下意識地拉過了謝绾歌的手,牢牢握住。
被霧氣籠罩,謝绾歌的視線被阻擋,即便是近在身旁的景遷,都已經看不見半點身影。謝绾歌隻能随着手上力道的牽引,确定景遷的位置。
“别松手。”景遷的聲音從霧氣中傳來,繼而謝绾歌便感覺到手上力道牽着她朝前方走去。
碧影的低聲嘶吼,早在霧氣漫過來的一瞬間就消失了。謝绾歌的神識也像是被這霧氣阻隔,無法探查到什麽。腳步落在青石闆上的聲音,成了現在霧氣中唯一的動靜。
謝绾歌随着景遷的牽引走了一段距離之後,隻覺得有一股強大的力量打在她與景遷交握的手上。如同洪水一般,瞬間就将兩人相握的手沖開。
“绾歌。”
景遷這聲呼喚在謝绾歌聽來極其缥缈,但好在下一刻,謝绾歌的手便又被握住。
謝绾歌自然而然的繼續跟着手上力道的牽引往前走,但總覺得這一次迷霧當中傳來的腳步聲相較之前,聽起來更加空曠。好在沒走多久,周圍霧氣漸漸變得稀薄。
當謝绾歌穿過層層霧氣,終于能夠看清楚周圍景象的時候,卻不由一愣。
她如今身處的地方已經不是之前那個荒涼的空城了,而是……蒼闌山?
而方才一直牽着她向前走的,也不是景遷,而是流彥……幼年時候的小流彥。
謝绾歌再低頭看自己,也是一副還未長開的樣子,還穿着自己年幼時常穿的一件繡花褙子。謝绾歌不禁将小流彥的手甩開,蹙眉冷眼道:“天道,你究竟想幹什麽?”話一出口,謝绾歌便發現連帶着她的聲音,都變成了稚嫩的童聲。
現在除了天道,謝绾歌想不到還有什麽人會做出這樣的事情,更何況,眼前之人還是流彥,早已經被天道奪了軀殼的流彥。
“绾歌你說什麽?”小流彥一臉迷茫的轉過頭來望着她,“你怎麽了?”
謝绾歌蹙眉将眼前的流彥上上下下打量了數遍,最終才不确定的叫了一句,“流彥?”
小流彥伸手在謝绾歌額頭上摸了摸,“你怎麽了?突然這麽奇怪。”
這确實是真的流彥,隻是,謝绾歌有些不明白,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小流彥見謝绾歌有些失神,忙又拉着她,邊走邊道:“你還在想什麽呢?在不快些去取木頭人,就趕不及天女奶奶的壽辰了。”
“什麽?”
小流彥一副無奈的表情回望謝绾歌,“绾歌你是不是最近累傻了?等會你還要去給奶奶行禮你是不是也忘記了,再不去取木頭人,時間可就真的來不及了。”
謝绾歌這才發現,她們現在正要去的方向,确實是流彥家。
所以,她這是在不知不覺中又掉入了夢魇或者其他什麽,讓她再經曆一遍這小時候的經曆?
不對,若是幻覺,清禹早就爲她設了咒,能夠輕易看穿幻境才是。除非……
謝绾歌忙去檢查因緣戒中,清禹那顆蜃珠還在不在,卻發現,自己手上哪還有半點蜃珠的影子。再探自身,半點修爲都沒有。
她可認爲自己能夠回到小時候,但如此真實的幻境,隻有蜃王的蜃珠才能夠創造出來。
天道是從哪裏得到的蜃珠?若是從她這裏悄悄偷取的還好說,若是從清禹那裏……以清禹的脾氣,斷然是不會交給天道的。
清禹現在會不會有什麽危險?
顧不上眼前這小流彥會作何感想,謝绾歌一把将他推開,高聲喝道:“天道,你出來,一直做這樣的事情,你不覺得無聊嗎?”
如今她回到了小時候的模樣,即便是說話,都是童聲童氣,即便她自認已經用了最冷的語氣,說出來的話卻半分殺傷力都沒有。
小流彥眼中盡是擔心,“绾歌,你怎麽了?是不是哪裏不舒服?要不我們慢點走好了,我不催你了。”
沒有得到天道的任何回應,甚至連天道如今在何處都不知道。謝绾歌的焦慮擔心在一瞬間都化作了怒火,全都對着小流彥傾瀉而出。
“你以爲這樣玩很有意思嗎?我一點都不想陪你玩這樣無聊的遊戲了,有本事你就出來,不要再躲躲藏藏的。”
回答她的,隻有小流彥無辜又擔心的眼神。
謝绾歌索性轉身,不去看他,隻聲聲質問,“天道你出來,你說,你是從哪裏得到的蜃珠?這樣的遊戲太無聊了,我一點都不想陪你玩。”
寂寂風聲過後,謝绾歌以爲天道不會理她的時候,身後小流彥突然笑了起來。
“真是無趣啊。”
在謝绾歌轉身的瞬間,小流彥原本擔憂的神色一改,挂上了戲谑的笑容,“上次夢裏邊,你不是想要改變這一切嗎?我好心好意讓你有個重回小時候的機會,你卻一點都不領情呢。”
孩童還未變聲之前,雌雄莫辯的聲線,與他口中說出來的話卻一點也不搭。謝绾歌習慣性地想要召出月明劍,卻發現自己半分法力都使不出來。
“竟然想要和我動手,真是不識好人心啊。”小流彥将謝绾歌方才的動作收入眼中,不免嗤笑。
“陷入幻境,與重回小時候,可是一點都不一樣呀。”謝绾歌回之以冷笑,“不過想是想将我困住,何必說得那麽好聽呢?”
小流彥一副被錯怪了的無辜表情,“你真是……哎,修道到了那般境界,爲什麽還是看不透呢,何謂真實,何謂虛幻。你願意相信的自然就是真實的,你留在虛幻中,虛幻對你來說就是真實的,如果虛幻能夠讓你趕到開心,又何談我将你困住呢?”
謝绾歌将白眼一翻,“我懶得和你在這裏論什麽禅理,我隻想知道,你制造幻境的蜃珠,是從哪裏來的。”隻恨自己現在本幻境困住,半分法力都使不出來,就連一件趁手的兵器都沒有。
謝绾歌無奈地将眼睛往旁一瞥,隻見路邊草叢中,正躺着一根兩尺左右的細竹竿。稍作猶豫,謝绾歌便将那竹竿撿起,握在手中,以竹竿爲劍,擺出一個像模像樣的起手式。
“你是打算用這竹竿和我一決生死?”小流彥夾雜着笑意詢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