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者……該說是奢望更貼切一些……
因爲永遠都不會有成真的那一天了。
永遠不會成真的一個願望,再提起才會越發傷感,慢慢的就成了謝绾歌一個深埋心底的禁忌。
如今翻出來,不知道是因爲不惜揭露傷疤來喚醒景遷,還是爲了幫她自己圓回一個夢。
蒼闌山的廢墟景象不過出現了一瞬,在謝绾歌與天道站定在廢墟前邊後,那片廢墟便在他們眼前一點點複原,一點點變回了原來的樣子。
謝绾歌年少時候的樣子。
還未荒蕪時候的樣子。
一切恢複了原樣,陸陸續續就有人從那些小院子中走了出來。
望着一張張熟悉的面孔,謝绾歌隻覺得心裏酸酸的,一路酸到了鼻尖,眼眶。
“哎呀,你們怎麽還在這裏呢?都什麽時候了,你們卻一點也不急,還害得我們這通找。”
一群人湧到兩人面前,七嘴八舌的抱怨着,但抱怨歸抱怨,言辭中都是藏不住的歡喜氣氛。
抱怨過後,謝绾歌和天道就被幾個人半推半拉着,朝着兩個不同的方向走去。
“快些啦,快些啦。别耽誤了吉時才是。”
天道就這樣被幾個人推着進了一座院子,等進入其中一間房之後,天道才隐約知曉了将要發生的事情。
他面前桌上放着巫族傳統的喜服,雖然被折的整整齊齊,隻露出了一部分圖案,可天道還是認了出來。
黑色袍子,上面用紅線繡着鸾鳳和鳴的圖騰,是巫族最最傳統的喜服,當年巫族還未滅族的時候,隻要是成親喜事,沒有一人是不穿這種樣式的衣服的。
謝绾歌竟是要在這幻境中與他再成一次親嗎?
天道任由幾個人将他按在座位之上,爲他梳着巫族男子成親時候的發髻,心中有種陌生的感覺彌漫。
不知道爲什麽,他竟然就這般莫名其妙的陪着謝绾歌胡鬧了。
他該拒絕的……
這樣無意義的事情。
他雖然三番五次的調戲過謝绾歌,但他對謝绾歌并無情誼,他隻是覺得有趣,也是爲了看謝绾歌暴怒之後的潛力爆發。
可……
如今,他又是在幹什麽呢?
直到在穿好了那喜服的時候,他都沒弄清楚自己爲何會沒有拒絕。
而謝绾歌這邊,因着幻境是她設計的,她當然知曉下一刻迎接她的是什麽,可知曉是一回事,真真切切的經曆一遍又是另一回事。
在她換好了喜服,坐在梳妝台前等待着長輩來爲她梳頭的時候,心中仍舊有些緊張,但更多的則是一種說不清的喜悅。
終于穿上了巫族傳統喜服之後,謝绾歌忍不住對着鏡子看了又看。巫族喜服的樣式男女之間差别并不是很大,皆是黑色爲底,上面以紅線繡着鸾鳳和鳴的圖案,隻不過一個是男士的長袍,一個是女士的裙裝。
穿上盼了許久的衣服,謝绾歌嘴角的笑容無意識漾了開來,收都收不住了。
神界時候,她能與景遷成親,其實是她最開心的事情了,若一定要說還有什麽遺憾的話,就是她的親人,她的族人,最最疼愛她的奶奶,沒能夠親眼看着她嫁做人婦。
從鏡子中,謝绾歌看見奶奶拄着拐杖進門來,眼中便起了濕意,這樣的幻境,明明知曉了所以過程,在經曆的時候卻依舊忍不住熱淚盈眶。
奶奶将拐杖斜依在梳妝台旁邊,順手将梳子拿在手中。
“我家寶貝孫女要出嫁了……”解開謝绾歌發帶的時候,奶奶聲音很輕的說了一句。
在現實中,奶奶對謝绾歌其實從沒有這般寵溺的語氣,她說話總是帶着一股屬于巫族天女的威嚴。她知曉奶奶對她是疼愛的,隻是從來不會用這樣的方式表達出來。
梳着謝绾歌的長發,奶奶偷偷擡手擦了擦眼淚,道:“奶奶也是老了,怎麽能在這樣大喜的日子哭呢?”
“奶奶……”謝绾歌心中一軟,擡手握住了奶奶正在梳頭發的手。
奶奶便用另一隻手覆住了謝绾歌的手,輕輕拍了拍,“景遷是個很好的孩子,将你托付給他,奶奶是放心的。”
現實中,奶奶根本就不曾知曉過景遷這個人,可謝绾歌覺得,若是奶奶能有機會與景遷相識,一定會說出這樣的話吧。
奶奶親手将謝绾歌的發髻梳好,便一手拄着拐杖,一手由謝绾歌攙着,走出了房門,走向了祭台。
景遷已經站在了祭台的正中央,背對着她們走來的方向。謝绾歌望着這個背影,即便知曉了站在那裏的是一具被天道占據了的軀殼,但這一刻,她還是願意将他當成景遷。
他,本來就是景遷。
謝绾歌走到祭台下方的時候,景遷轉過了身,微微一笑,朝謝绾歌伸出了手。
這是謝绾歌設計中不曾有的一部分。因爲她可以設計所有場景,卻無法設計到天道,所以基本上,她是無法控制天道的行爲的。她在設計之前,甚至想過若是天道不願配合,不出現在祭台上,她要不要虛構出一個景遷,完成這個婚禮。
而現在……這是否說明,他是自願的?
“這時候怎麽能發呆呢?”奶奶在她身旁輕聲提醒。
謝绾歌才從驚訝中回過神,将手搭在了景遷手上。景遷溫柔地牽着她的手,将她一步一步引上祭台。
一手攙着奶奶,一手被景遷牽着,哪怕這隻是一個幻境,謝绾歌都已經無比滿足了。
奶奶上了祭台之後便松了謝绾歌的手,站在了兩人的正前方,念着巫族婚禮的祝禱詞。
巫族每一對新人成婚時候,都是由天女主持,在祭台上念出祝詞,祈禱上天能給予新人祝福。
可經曆了諸多事情之後,謝绾歌心底裏知曉,上天并沒有那麽多的時間去祝福這世間每一對新人。更何況,景遷作爲神界帝君,便是上天最好的代言人,而就算是天道,也是代表了這世界的法則。
期望,終究隻是期望。
但在她心底裏,幸福從來都不是靠着上天給予的,而是靠自己争取。她最想要的,便是奶奶的祝福。
這個儀式靈不靈驗都不重要,重要的,是由奶奶來主持了這個儀式。
祝禱詞念完,奶奶舉着拐杖,要在景遷肩上輕輕打三下,意味着告知他從此便要擔起夫妻間的責任。
景遷半跪在地,微微低頭,受着奶奶的三下敲打。
按照習俗,這時候其實站着也是可以的,可是景遷卻半跪着。這便意味着,他對謝绾歌的重視。
謝绾歌望着景遷微微有些失神,他這般不說話的樣子,他這般鄭重其事陪她完成這個儀式的樣子,真的讓她覺得,陪在她身邊的,就是真的景遷了。
景遷會有的樣子,他完成得一絲不差。
“好……好孩子。”奶奶三下打完,便伸手将景遷扶起來,眼中因爲激動而起了氤氲,“将我寶貝孫女交給你,我就放心了,好孩子。”
景遷拉起謝绾歌的手,舉到奶奶面前,似起誓一般,“奶奶放心,我定會盡我所能,護绾歌周全。”
這是……景遷說話的語氣。
謝绾歌扭頭,震驚地望着身旁之人。
天道占據了景遷軀殼之後,說話時候雖然依舊是景遷的聲音,可謝绾歌卻能夠清楚分辨出來他與景遷的差别。
而現在,說話的,難道是真正的景遷。tqR1
謝绾歌瞪大了眼睛望着景遷的側臉,而景遷則稍稍偏頭,對謝绾歌露出了一個很淺很淺的笑容。
沒有任何話語,謝绾歌便已經确定了在她眼前的這個人,真的是景遷。
難道她的幻境起了效果,景遷就這樣就回來了。
不需要經曆她以爲的那些千難萬險,隻是與他再成了一次親,他便回來了。
置身于幻境中謝绾歌感受着這一切都未曾覺得不真實,可景遷突然就回來了,讓她感覺像是進入了夢中夢一樣。
祝福儀式過後,謝绾歌與景遷便被巫族人簇擁着上了山,山上有一個巫族祭祀婚宴時候用的山洞,那裏便是他們的下一個目的地。
巫族常有祭祀活動,所以巫族還存在着的時候,這山洞中的裝飾永遠都是最新的,色彩永遠都是鮮亮的。
在這幻境之中,山洞理所當然的也是這般樣子。
山洞中供奉着巫族曆代先輩,曆任天女的牌位被擺放在了正中央,與諸位德高望重的先輩牌位相鄰,一同被其他先輩的牌位簇擁着。
謝绾歌與景遷并立于衆多牌位前方,已有巫族人将點燃了的香分别遞給了兩人,兩人按照巫族的規矩将香敬給了先輩們,而後攜手而立。
奶奶站在牌位側前方,面對着衆人,代替先輩爲兩位新人訓話。
謝绾歌低頭斂眸,恭敬地聽着教誨。手心中傳來的一陣陣熱度讓她幾次失神,自她發現站在身邊的是真的景遷之後,她的心便再也沒有平靜過。
隻是當她回握住景遷的手後,發現他手心全是細細密密的汗。
将心中波瀾壓下,謝绾歌偏頭細細查看景遷臉上的表情,雖然他極力克制着自己,始終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但額角微微有筋凸起,那些極細極細的汗便看得越發清晰了。
他在極力忍耐着什麽,但并不想被人察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