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蔔室還是曾經她最熟悉的裝飾,玄天鏡前面站着個小姑娘,正偷偷用玄天鏡觀看外面的世界。面容俏麗,正是謝绾歌幼年時的樣子。
謝绾歌輕輕依着門框,注視着曾經的自己。
“咳!”
身後一聲厲咳,正在津津有味地觀看玄天鏡的“小謝绾歌”被吓了一跳。
隻見“小謝绾歌”調整呼吸轉過身,露出一個十分乖巧又不失狗腿的笑容:“奶奶,你怎麽進來了,是不是有什麽要占蔔,我可以幫忙喲。”
奶奶将拐杖重重擊打在地面,聲音嚴厲:“怎麽進來,還不是爲了找你,說了多少遍了,我們是爲避禍才隐居在蒼闌山中,莫要被外界之事亂了心神。”
謝绾歌輕輕走上前,想要摸一摸奶奶的容顔,手卻直直的穿了過去。顫抖着收回手,看着奶奶訓斥“小謝绾歌”。
那是她的曾經,幻境複原了她記憶中過往的畫面,卻始終不能将她送回真正的過去。
“小謝绾歌”被訓了一通,依依不舍的看了一眼玄天鏡中不斷變換的畫面,轉身攙扶着奶奶出門。兩人方一出門,玄天鏡中的畫面也一并消失了,隻餘鏡面平靜如水。
謝绾歌跟着出了門,看着奶奶與“小謝绾歌”的生活,分明隻是些最尋常不過的生活起居,謝绾歌卻看得出了神,那是她無比想念卻再也回不去的曾經。
“绾歌?绾歌?”
謝绾歌“嗯”了一聲回過神,發現自己坐在小院一側的花架下,奶奶正坐在對面絮絮叨叨地說着些什麽。看着奶奶滿臉的笑容,謝绾歌怔住了。
奶奶輕輕拍了拍謝绾歌的腦袋,“想什麽呢,想得那麽出神。”
謝绾歌搖了搖頭,擡手輕輕摸過奶奶的眉眼頭發。奶奶看着突然變得奇怪的孫女,有些疑惑地問道:“怎麽了這是?”
“覺得自己做了個很長的夢,夢中經曆了好多好多可怕的事,不過還好,我醒過來了。”謝绾歌眼眶有些泛紅,“可是我好怕,好怕其實這才是夢,而那些是真真實實存在的。”
“莊周夢蝶,蝶夢莊周,夢與現實何必分得那麽清呢?願意相信哪個是現實,哪個就是現實。”奶奶敲了敲謝绾歌的頭,“一天東想西想些什麽呢?專心修煉才是正事,奶奶如今老了,巫祝一族遲早要交到你手上的。”
謝绾歌張了張嘴,還沒來得及說些什麽,于嬸就帶着流彥進了門,朝着奶奶熱絡地喚了聲“天女大人”。
奶奶起身過去寒暄,兩人聊得火熱,在一旁的流彥悄悄紅了臉。
“瞧天女大人說的,能世代守護天女大人是我家的福氣,哪有謝不謝的。不過論起知根知底來,還真沒誰能比得過流彥和绾歌從小到大的情分。流彥這小子要真能娶到绾歌,那也算是親上加親了。”
“我也是這樣想着的,绾歌也不小了,該訂門親事了,我這一想呀,就覺得沒有誰比流彥更合适的了。”
……
謝绾歌在一旁默默看着奶奶将自己的親事定了下來,沒有任何的反抗,她已經怕了,怕極了自己的忤逆所帶來的後果,怕極了再發生一遍曾經那些事。
她發現了這是夢境,她還在先前那個幻境之中,因爲曾經奶奶忌憚命運,從不曾教過她那些占蔔修煉的方法,以爲這樣就可以幫她擺脫命運。可命運又豈會如此輕易就被改變,她沒有那些天女的能力,到最後也逃脫不了那些早就注定好了的事,甚至還因爲無力保護族人而被滅族。
幻境與現實的差别對她來說已經沒有那麽重要了,隻要有重新開始的機會,她就願意把這些當成現實。
因着雙方家長都已經确定了婚事,便把納彩聞名階段省去了,兩家人高興且迅速的過完納吉納征請期。從親事說定到親迎走得都十分順遂,在謝绾歌看來不過數日的時間,自己就要出嫁了。
喜堂按照習俗設在了蒼闌山每年節禮祭祀的山洞之中,奶奶坐在高位,笑容滿面,喜氣洋洋。
謝绾歌蓋着喜帕,被喜婆攙扶着進了喜堂,她終于改變了一切,奶奶還在,族人都還活着,而她,沒有遇到那個人,可以就這樣,平靜卻幸福的過完這一生。
在喜堂站了許久,卻遲遲不見司儀唱禮,連周圍的喧鬧聲也不知什麽時候安靜下來,安靜得仿佛隻有她一人,她不敢摘下蓋頭,害怕自己的猜測成真。
“绾歌,醒醒呀绾歌。”
景遷的聲音從山洞頂端傳來,謝绾歌的蓋頭突然滑下,山洞之中一片空曠,除了她再無一人。景遷的聲音不斷從洞頂傳來,一聲聲直扣進她的心底。
謝绾歌突然捂住自己的耳朵,淚流滿臉,喊得撕心裂肺:“不要再叫了,不要再叫了!讓我留在這裏,我不想醒,爲什麽我一定要清醒着?”喊到最後痛苦地閉了眼。
“绾歌?”
身旁突然想起流彥的聲音,謝绾歌睜開眼,視線紅得模糊,她還頂着那紅蓋頭,四周恢複了喧鬧聲,謝绾歌啞着嗓子應了一聲,努力讓自己融入這一片喜慶之中。
“要拜堂了。”流彥輕聲提醒了一句。
“嗯。”
謝绾歌攥緊了手中的紅綢,在她聽來,四周除了喧鬧賀喜之聲,還有小僵屍呼喚自己的聲音。而那呼喚之聲漸漸變大,最終蓋住了周圍的聲音,在她耳邊不斷回蕩。
她終于忍無可忍,一把拽下了蓋頭。
“夠了。”
一句話出口,謝绾歌看清了周圍的情形,禮堂的布置是巫族最傳統的樣式,卻有着說不出的詭異。
奶奶的畫像挂在了高位之處,周圍的賓客都面色蒼白,神情呆滞,僵硬而有序地站在喜堂兩旁,嘴巴一張一合說着些什麽。
而流彥,周身纏繞着墨黑色的霧氣,整個人的面容都有些看不清楚。
這樣的場景出乎了謝绾歌的意料,她在震驚中連退數步,直直撞在了喜台之上。
“你還是摘下了蓋頭,吃驚嗎?這一切都是因爲你呀。我的樣子可怕嗎?難到你忘記了,這一切都是拜你所賜。你辜負了我們的信任,讓我們爲你的識人不清付出代價,而你自己呢,卻可以這樣心安理得地活着。”
流彥說着,一步一步朝謝绾歌逼近,周身的黑霧化做無數她熟悉的面容,猙獰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