似乎無論做哪個決定都是不對的。
餘辛夷的目光從那隻錦盒上緩緩移到季樊青身上,她清澈的瞳孔裏清晰的倒映着季樊青笑意盈盈的面孔,看起來溫柔俊美,十足的真誠,讓人看不出半點不懷好意來。給人的感覺就像是一顆石子落進湖裏,卻泛不起半點漣漪。
季樊青面上笑意更盛,直視她道:“怎麽,莫非重華縣主不願意接受麽?”
一聽這話,寒紫心裏打起鼓來,下意識的望向餘辛夷,手心滿是焦急的汗水。錯失這次機會,恐怕下次就沒有了。可是,按照衛國公主的秉性,這雪蓮絕不是白拿的,拿了之後會不會帶來無窮無盡的麻煩呢?
餘辛夷沉吟了半刻,忽然笑了起來,像是冰封了一整個寒冬的湖面嘎然解凍,啓唇道:“季先生誤會了,我剛才隻是被公主殿下感動了,寒紫還不快收下殿下的好意?”
要,爲什麽不要?既然主動送到她面前,那她就沒有任由其錯失的道理!就算這是什麽誘餌,那她也吞定了!她餘辛夷鬼門關上走了無數遭,倒要看看最後誰能收走她的命!
寒紫哦了一聲,忙不疊接過那隻裝着那無價之寶的錦盒。
餘辛夷微笑着說道:“那就多謝季先生了,麻煩替我向殿下轉告一聲多謝。”
如此果斷便收下了雪蓮,倒讓季樊青有些訝異,但他不是什麽愣頭青之輩,很快恢複笑容道:“季某定當代勞,”他話音一轉,視線忽然落在餘辛夷受傷的手上,道,“縣主手上的傷還需立刻診治才是,季某準備了幾種止血化瘀的藥膏,待會兒便派人送到縣主府上。”
聽到這句話,餘辛夷的瞳孔倏然一凝,但是很快掩飾掉剛才内心的一陣撥動,點了點頭道:“不用了,有勞季先生。”命寒紫上馬車回長公主府。
而站在原地,目送餘辛夷離開的季樊青,俊美的臉上露出一股莫測的笑意,像是一把剪刀對準華美的絲綢剪開了一個口子,然後撕拉,斷裂的聲音——
直到遠離了公主府,寒紫緊抱着錦盒不放的手才終于松開了一些,後背放松,手心裏全是緊張的汗。她說道:“小姐,你說這雪蓮衛國公主真的給我們了?會不會突然再收回去?”得到得遠比預料中容易得多,反倒有種不真實感,小雲霄這下有救了?
“不會,衛國公主也是有頭有臉的人物,即便她品性刻薄冷漠,但是說出去的話潑出去的水,肯定不會食言。隻是——”餘辛夷眸子微微閃動,“她此舉不管是真爲了壓驚,還是假意别有目的,但是無形之中卻将我送上了風口浪尖,恐怕接下來麻煩肯定會連綿不斷。”
雪蓮是怎樣的東西?傳聞中服下一朵便能延壽十年,就算隻有半朵,天下也有千千萬萬的人趨之若鹜。就談今日宴會到訪的賓客來說,恐怕大部分都是奔着這半朵雪蓮來的,若是他們得知,此等寶物竟落到了她一個名不見經傳的重華縣主手裏,又有幾個人不會眼紅嫉妒呢?恐怕很快她就要成爲很多人的眼中釘肉中刺!
若并非故意倒也罷了,若是有意——衛國啊衛國,這一招實在是毒!
寒紫聽後低頭思忖道:“小姐,我總覺得這件事哪裏怪怪的。”
她們正需要雪蓮,衛國公主的請帖便來了,原以爲沒有希望了,可誰想到這雪蓮竟然自己送到了她們手裏。怎麽看都透着股古怪,還有那個季先生,看似溫和無害,可是一個人的表情可以掩飾,笑容可以敷衍,然而眼神!對,就是那眼神!看似是在笑的,可是眼底最深處,卻冰冷得像條水蛇。
寒紫忽然想到什麽,道:“小姐,難道這幾瓶上藥是季先生送的不成?”
餘辛夷微微眯起眼睛,腦中回想起季樊青的面容、神态,以及表情,不知怎的,她總覺得那個季樊青跟她認識的某個人很像,并不是相貌上的,然而隐隐的有一股熟悉感撲面而來,讓她懷疑,讓她戒備。然而仔細想,卻想不出到底像誰。
餘辛夷輕輕搖了下頭,波瀾無驚道:“不管是不是他,都與我們無關,以後離他遠點便是。現在當務之急是立刻回府,用雪蓮救小雲霄的命!”
早在幾天前,小雲霄就開始出現大段大段時間的昏迷、抽搐,哪怕大夫時時刻刻守在他身邊,也險些眼睜睜看着他斷氣,若不是戚紅淚那裏送來各種名貴藥材吊着一口氣,恐怕小雲霄已經不保。她等不了了,小雲霄也等不了了!
寒紫知道事态緊急,立刻點頭,親自去替換車夫,用力甩下馬鞭:“駕!”
原本兩個時辰的路,硬生生縮短了一半時間,一從馬車下來,餘辛夷便緊抱着錦盒帶着寒紫大步流星的跨進大門,避開侍從的跟随,暗下一個密道按鈕身形引入密道之内,穿梭過長長的一段竹林,來到一座修葺隐蔽的小屋内。
敲開門,錦盒打開,裏面散發着淡淡藥香的半朵雪蓮赫然出現,大夫松了一口氣,立刻接過錦盒,将之前備好的另外半朵雪蓮一并取出。
整個小屋裏靜谧無聲,隻有匆忙的身影,餘辛夷打下手,寒紫在小屋外守着,整整十二個時辰的時候,從白天到黑夜,從天亮到天黑。
當餘辛夷狠心緊緊箍住被病痛折磨得不斷掙紮尖叫的小雲霄,命大夫将制好的雪蓮強行哺進小雲霄的口中時,已經滿頭虛汗,幾近脫力。
看着被喂下藥,在榻上抽泣戰栗的小雲霄,餘辛夷累得無以複加,她伸出手想觸摸這孩子,然而還未觸碰到,又緩緩收了回來。tqR1
大夫早就跟她說過,服用雪蓮是一個極其痛苦的過程,不談那苦澀得令人嘔吐的口感,當雪蓮粉末從喉嚨裏灌下去,每經過一處便引起可怕的灼燒感,像是一把緊接着一把烈火沿着喉嚨一直到胃裏,再遍布全身。那種痛苦連大人都沒幾個能忍受得住,更何況一個才兩歲的孩童。
餘辛夷忽然想,是不是她強求了?她強行将小雲霄救活,帶着他隐姓埋名,颠沛流離,爲了将他留在這世上再久點,又令他遭受了這麽多的折磨,這一路上看似是她在保雲霄的命,事實上恰恰相反,若不是雲霄的存在,她恐怕早就成了一具行屍走肉。是不是她真的太自私,太強求了呢?
用力搖了搖頭,餘辛夷命自己将這些亂七八糟的想法徹底清空。即使是她強求了,待雲霄長大了恨她也不遲,而現在,即便是自私,她也要将雲霄從閻羅王的手裏,奪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