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紫道:“小姐,你又暗中布置了什麽麽?”
餘辛夷輕笑着搖頭,一邊對鏡整妝,一邊徐徐道:“重華縣主這樣的身份,失去了身爲漱玉長公主的母親以及身爲大将軍的父親庇護,在這貴族遍地的陽邏城裏,隻能算是貴族中的末流。旬後關注’我’的歸來,隻是爲了體現身爲國母的端慷體恤,顧念老人的舉手之勞罷了,但凡我平淡無奇、默默無聞一些,恐怕很快就被旬後抛之腦後。想要引起她的注意,就一定要讓自己特别,且又不能過度,否則反引旬後猜疑忌憚。如此,還有什麽比跟元家姐妹争執更好的方式呢?”
旬後這種人,太過聰明也太過傳奇,她平生最厭惡平庸,然而與此同時,她又無比敏銳多疑,對付這種人莫過于耍點小聰明,又不至于太過聰明,讓旬後覺得有價值可用才能入得了她的眼。全天下自負的人總有三分相似,正如同曾經的文帝!
寒紫恍然大悟。
她當時就在想,以元家姐妹那種層次的挑釁手段,在小姐眼裏近乎低劣,按照小姐一貫的處事風格,怕是多理會一眼也覺得是浪費時間,可是洗塵宴上小姐偏偏接了那對姐妹的挑釁,還花費功夫與她們周旋,原來如此!tqR1
“我們,走吧。”簡單整了下妝容,餘辛夷便直起腰身向靜候在外的太監走去。
寒紫看着她運籌帷幄的背影,隻是小姐這樣着急行動,她隐隐有些擔憂。可是又能理解,畢竟,這些人奪走了小姐的一切。
尤其是……八殿下!
那個驚心動魄的一瞬間,他将小姐推進密道裏,自己被炸藥炸死的時刻起,小姐的神魂已經碎了一半。曾經小姐沒有一件白的衣衫,然而現在,她時常身着月白色的長袍的身影,手裏拿着那把唯一帶來旬國的紙扇,看起來那麽像他。
她知道小姐雖然從來沒說過,但是在小姐心中,八殿下肯定是不一樣的,隻可惜——
收起心裏不合時宜的酸澀惋惜,寒紫立即追上去,跟着餘辛夷一起上馬車。不管如何,反正她早很久前就發過誓,這輩子唯小姐是命!就算是刀山火海她也陪着小姐,照闖不誤!
旬國的宮殿不同于鎏國的金輝璀璨奢華耀眼,整個宮殿群呈現出威嚴的黑紅色彩,綿延一片仿佛沉睡的蛟龍一般,内裏一片風雲湧動,呼吸一口氣就讓人覺得心驚膽戰。
馬車咕噜咕噜的從偏門駛進皇宮裏,寒紫也不自覺的手按在劍上,臉上露出壓抑來。餘辛夷擡手拉住她的手腕,微微一笑示意她不用擔心,隻似平常。她就不信,那旬後是什麽兇獸猛虎!
馬車在長信宮前三百餘丈處便停下,通傳太監帶着餘辛夷碎步匆匆前行。餘辛夷擡起頭望着這座古老的、肅穆而壓抑的宮牆裏屋檐上,每一片磚瓦都透着森森的冷意。經過的每一個宮人都低着頭急匆匆的行走,沒有發出半點聲音,好似在畏懼什麽似的。隻需看這些宮人,便不難想象出,這旬後的确不是什麽簡單人物!
行至長信宮前,宮人道:“勞煩縣主在此等候,奴才立刻去通禀皇後娘娘。”
餘辛夷點點頭,在門口候着,沒想到這一站竟然就是兩個時辰,旬後的夏日沒鎏國那麽濕熱沉悶,卻數倍的暴曬。直到兩個時辰後,剛才進去的宮人終于出來道:“皇後娘娘午睡醒了,請縣主進。”
聽着這番話,寒紫當即皺起眉有些憋氣,餘辛夷卻自始至終保持着淡淡的微笑,似乎絲毫不能被撼動。當餘辛夷踏入長信宮宮門的刹那,她忽然感覺到身後劃過一道人影。目光下意識的掃過去一眼,面色登時變了。
是他!
是他麽?
她什麽旬後,什麽領路太監,什麽都沒心思理會,立刻轉過頭向那道身影的方向追過去。剛才她一眼掃去,隻看到一個背影,但是那身影無比熟悉,熟悉得讓她心裏咯噔咯噔止不住跳動。
真的是他嗎?真的是他吧!雖然穿的不是月白流雲袍,然而那背影真的很熟悉,熟悉得讓她第一時間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夙言,夙言!你别走,讓我确認一下我沒有在做夢,也沒有花了眼睛!
“縣主你在幹什麽?若是讓皇後娘娘等急了,奴才與您都吃不了兜着走!”
太監的一句話,立即将失神中的餘辛夷抓了回去,腳步猛地停滞。她……剛才做了什麽?竟然僅憑那短暫一眼,模糊的視線什麽都不顧,追了過去?她真的傻了麽?明知道,那個絕沒可能再出現。
是呵,那個人怎麽會出現在這裏呢?即便他還活着,無論身在何地,也絕沒可能出現在這旬國的皇宮裏。餘辛夷,你的眼睛越來越不好用了,還是腦子越來越廢了?連這樣淺顯的道理都搞不懂了麽?還險些露出馬腳,真是愚蠢至極!
餘辛夷自嘲的笑了笑,向領路太監道了聲歉,立即緊随着加快腳步走進了皇後喜休憩的長信宮。長信宮厚重的大門徐徐拉開,穿過十數道由琉璃、珍珠制成的簾幕,最後隔着一層白色透明的紗幔,影影約約看到個纖柔窈窕的身影斜倚在貴妃榻上。
餘辛夷行禮:“臣女拜見皇後娘娘。”
一道細柔慵懶的聲音自簾幕後傳出來:“是重華麽?本宮還是你出生的時候抱過你一次的,十多年沒見着了,還不快進來讓本宮好好瞧瞧你。”
簾幕被兩名宮女分開,餘辛夷剛擡起頭便對上一張含笑的臉。
簾幕被兩名宮女分開,餘辛夷剛擡起頭便對上一張含笑的臉。約莫四十歲的容顔,仍是很美麗的,隻是那眼角唇邊一縷縷細紋還是沖破各種保養的掩蓋,訴說些許事實。
而那看似含笑祥和的臉上,那眼底分明銳利如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