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五章陰魂不散

一旁餘明琪羞怯的看着這幕,驚詫的撐大眼睛道:“這位就是四殿下麽,怎麽舉止如此……如此……”放浪形骸四個字都沒敢說出口,餘明琪一直性格溫吞,又待在府裏沒怎麽參加過這樣的宴會,簡直被景北樓這樣驚世駭俗的行爲驚住了。

餘明珠則更爲直接,當即皺眉:“什麽皇家子弟,簡直不堪入目。”

餘辛夷收回視線,淡淡道:“不用理會,我們入席吧。”

身側,寒紫小聲的說道:“小姐,你看四皇子這般舉止,倒看起來不像作假。”

餘辛夷明鏡般目光,淡淡的落在周圍寒暄應酬,談笑風生的賓客身上,裙裾緩緩在石橋上翩跹,走進女賓區,等得寒紫沉不住才緩緩道:“他在給皇上送把柄。”

原先她也不懂,直到剛才才突然想明白。京城裏纨绔子弟不足成千,也有上百,縱情聲色者有之,揮金如土者有之,仗勢欺人者有之,可哪怕這些纨绔在外怎樣惹是生非,在今天這樣,朝中官員差不多都在,連皇親貴戚都要賞臉的正式場合裏定要有所收斂。從沒有像景北樓這般膽大妄爲的,當着這麽多貴客的面酗酒狎妓,不僅是不給李丞相顔面,更是不給文武百官臉面。這種妄爲看似是自暴自棄的一種極端表現,但是細細一想,簡直做得有些刻意了!

餘辛夷目光如銀針般銳利,繼續道:“經過上次宮中大亂,皇帝已經對他充滿忌憚。再加上之前私藏龍袍種種之案,景北樓已經成了梗在皇上喉嚨最要緊之處的一根刺,不拔不快,皇上甚至可能已對他下殺心。即便跪在皇帝面前磕一萬個頭也換不來天子的垂簾。此時,他無論做什麽都是錯的,你猜這個時候他應該作何選擇呢?”

寒紫聽着低頭思忖半晌,忽然想明白什麽似的,低抽一口氣:“小姐是說,景北樓這段時日絲毫不顧名聲到處尋歡,是故意做出來的僞裝?目的是爲了做給皇上看的!”失去了皇帝信任的景北樓,早已是衆矢之的,他既然做什麽都是錯的,那麽從目前糟糕的局面脫身的唯一辦法,就是放棄一切!

放棄他算計的榮華,放棄他精心謀劃的權勢,放棄他最終渴望的金銮寶座!隻有這樣,他才能保住性命,也保住僅剩的所有!什麽青樓楚館,什麽當街滋事,狂浪無遮,此般種種不過是做給别人看,也給皇帝看——他現在不過是個隻鍾情享樂,不再耽于朝政,更對皇位毫無興趣的無賴皇子罷了!他做得越過分,其他人相信得就越深,而與此同時他就越安全。對于一個并不想奪皇位的兒子,皇帝并不會太吝惜他的憐憫。

想通了這點,寒紫驚訝的咋舌道,“這皇家的人,真是太可怕,太無情了……”

餘辛夷淺淺笑着:可怕無情?這真正的皇家可遠不止如此啊,在那裏,父子不是父子,兄弟不是兄弟,姐妹相互提防,母子也可離心,夫妻不成夫妻,情裏藏着毒計!上輩子她早已把這些悉數嘗盡,若是再鬥不過景北樓,也算她又白活一世!

寒紫蹙眉道:“那我們該怎麽辦?拆穿他麽?”

餘辛夷牽過裙擺,緩緩吐出兩個字:“不急。”

不得不說,景北樓走了最危險也最安全的一步棋,他不惜名譽做出那麽多放浪形骸之事,惹得臭名昭著,完全抛棄一切的樣子,連皇上都對他有所松懈,現在拆穿他誰會相信?反而會覺得她居心叵測。

他想演,那她就陪他演下去!她倒要看看,到底誰能成功演到最後!tqR1

餘辛夷甫一踏入女賓區,便受到在場女賓們的注視,沒有品級或者品級低于她的夫人小姐紛紛向她行禮。餘辛夷淡淡微笑,點頭回應,禮節做得絲毫不差,仿佛天生帶着截然不同的優雅與高貴。

在場不少人暗暗咋舌,原本是上不得台面的庶女生的丫頭,一出生便帶煞克死了自己的母親,雖頂着嫡女的名頭,但是豪門貴族中誰都沒将她放在眼裏。誰能想到,風水輪流,這個一名不文的丫頭竟然脫胎換骨般的登上郡主之位,現在更是賜婚給八皇子,讓所有人都震驚不已。

從前與她有過過節的魏岚望着她風光高貴的模樣,投去怨恨的目光,但是自五皇子被廢,身爲慧妃娘家的魏國公府也受到誅連,今時不同往日,再恨也不敢再如從前般上前挑釁。

剛入席,忽然身後傳來一道驚喜的聲音:“辛夷小姐,我剛才還以爲認錯了人,沒想到真的是你。二皇兄,辛夷小姐在這裏,還不快過來?”

這聲音實在太過刺耳,餘辛夷剛回頭便見舞陽公主一臉欣喜的朝着小橋另一頭的赫連嘯揮手,看着那舉動十足天真爛漫。

赫連嘯隔水望來,看到餘辛夷的刹那,那雙墨藍色妖異的眼睛光華流轉,眸中寫滿了驚喜,也不等過橋,隻見他腳下一點,騰空躍起,在雕刻精緻的石欄上借力,眼花缭亂間已經越過男女賓客之間相隔的绻绻溪水。舉動間姿态狂放而優美,一身黑色流金長袍劃過璀璨弧度,與那頭烏發一同飛起,幾乎讓在場所有未出閣的少女們驚歎神迷。

卻見那赫連皇子,誰也不理,徑自走到餘辛夷面前,狂朗而笑:“辛夷小姐,終于見到你了。”

白芷、寒紫同時警惕的望向赫連嘯,似乎在看一條死纏爛打的豺狼。餘辛夷目光一掃,便發現所有人投來怪異的目光,連頭都不擡冷淡道:“赫連皇子有何貴幹?”

赫連嘯似乎沒想到餘辛夷反應會如此冷淡,那雙引人注目的藍色眼睛,頓時露出受打擊的表情:“我知曉之前某些行爲唐突,惹得你不快了,但絕非故意爲之,所以特來向你道歉,請辛夷小姐原諒。”

不得不說,這個男人是俊美的,充滿異國氣息的深邃臉龐,就連道歉都不卑不亢,充滿魅力,讓人目眩神搖,怪不得有傳言某些閨閣少女爲赫連嘯,茶不思飯不想。

餘辛夷自始至終目光淡淡的,寒紫立即按劍上前道:“赫連皇子,壽宴就要開始了,這裏是女賓區,男賓區在對面,請吧!”

赫連嘯當衆被趕走,非但沒生氣,反而隻是露出抱歉的目光,告罪回去了。登時引來更多少女對餘辛夷投來嫉妒又憤恨的目光。

整場壽宴上,餘辛夷無時無刻不感受到兩束炙熱的目光打在自己身上,直白得讓人厭煩。

壽宴進行到一半,衆人正欣賞着優美的歌舞,舞陽公主突然當着諸位女賓的面站起身,朝着餘辛夷道:“光華郡主,我知道從前我做錯了一些事讓你不開心,讓你很讨厭我,但那都是我不懂事之故,這一年我學會了許多,終于認識到自己從前所作所爲有多魯莽刁蠻。還連帶你對我二皇兄也有些遷怒,舞陽知錯了,這杯酒我敬你。”

說吧,竟親自倒了一杯酒奉到餘辛夷面前,端的是誠意十足。

從前刁蠻無理的舞陽公主,竟然向餘辛夷敬酒賠罪,讓不少人都驚訝了一番。

見餘辛夷一直不肯接過酒,舞陽公主一雙漂亮的大眼睛裏水光隐隐,像是極爲委屈般道:“郡主,我知道你是寬容大度的人,難道還不肯原諒我麽?”

餘辛夷看着面前琥珀色的瓊漿,又看看舞陽公主端着酒杯的委屈表情,徐徐彎起了嘴角。身後白芷幾乎要頭頂冒出火來,這舞陽公主是什麽意思?有這樣的道歉的麽,分明是逼着小姐必須喝下酒,否則在旁人看來就是狂妄自大,不給人顔面!還有那個赫連嘯亦然,這些日子行事如此高調,包括剛才,種種舉動哪個不是在把小姐往風尖浪口上推?兄妹兩個一丘之貉,都是居心叵測!

餘辛夷唇邊的笑意越來越盛,目光明鏡一般落在舞陽公主身上。

舞陽一瞬間感覺,自己那點小把戲早就被餘辛夷看穿了,但仍然穩住心神,繼續做完這場未完的戲,眼中蓄起更多的水意,讓人覺得她受到了餘辛夷的屈辱一般。

就在她以爲餘辛夷的拒絕到底的時候,沒想到她竟然伸出修長的手,接過了酒杯,飲了下去。

舞陽怔愣了一下,臉上的僵硬立刻化爲欣喜,道:“太好了,你終于肯原諒我了,辛夷小姐你果然像大家說的那樣待人和善,我要告訴我二皇兄去。”說着,便蹦蹦跳跳的,宛如真是個活潑少女般跑去赫連嘯身邊。

隻是轉過身的刹那,那雙盛滿笑意的眼睛裏一道毒光,一閃而過,快得讓人抓不住,又恢複那片真誠笑意。

寒紫立刻道:“小姐,這杯酒裏……”

餘辛夷搖搖頭道:“沒事。”說着她一直攏起得袖子裏,緩緩一道水流滴落在地上。原來飲酒的刹那,她一招移花接木将酒全都倒進了袖子裏。隻是——餘辛夷目光犀利如光——這對旬國來的兄妹到底想打什麽主意?

壽宴後是賞花休憩的時間,明珠跟明琪的來意,老夫人早就透露過的,所以壽宴後就被丞相李夫人請進内院與各府夫人小姐們見見面。餘辛夷實在不慣這樣的場合,借口賞花自行在後院裏裏散步。

可惜,還沒走一刻,一道玄金色的身影便擋在她面前:“辛夷小姐還在生氣,四處躲着我不願見麽?”

果然是陰魂不散的赫連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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