誰會信,這天下真會有人瘋狂至斯,哪怕不要命也要陷害旁人。這聽起來簡直匪夷所思!但它的确發生了,并且,差點要了餘辛夷的命!此番的确大意了!連她都沒想到,溫氏竟然會有那個膽子,以命一搏!做得簡直天衣無縫,找不出半點漏洞來!不,一定有!一定還有什麽是她沒有注意到的!
自六姨娘房裏出來,便聽到後院停靠溫氏屍首的地方,臨時搭建靈堂裏面不斷傳來哭喪的嚎哭聲,溫氏是禦封的一品诰命,即便喪事緊急,也不能潦草了去。阖府上上下下禁止任何人嬉笑喧嘩,而且原本要用來做宴會的雞鴨魚肉、生猛海鮮也全都撤了下去,全部換上八素,所有人一律換上素服缁衣,不許見丁點兒喜色。就算關上門,都能聽到或真心或假意的鬼哭狼嚎。
餘辛夷邊走邊道:“花拿回來了麽?”
寒紫如一陣風般躍下,道:“已經拿回來了,沒有任何人察覺。”隻見她手中端着一盆嫩黃色精緻漂亮的盆栽。這種花叫福壽草,與金盞花極爲相似,普通人根本辨别不出來,而它的奇特在于花粉有毒,且花粉尤爲旺盛,隻需經風一吹立刻便會吸附到人衣物之上。是以,所有查驗之人都會驗出毒來,也間接洗刷了她的清白!
白芷在一旁直拍心口,一邊憤恨的想:若不是小姐在上次對付完溫家後,早算到溫家會反撲,于是事先準備下這盆花,并且寒紫及時将花換成這盆福壽草,恐怕此刻小姐早已中了溫家的圈套,已經身陷大牢,等待判刑!大夫人這次實在太陰險了,而那個慣會裝好人的姑小姐也不是個東西!
餘辛夷點點頭道:“毀了它吧。”這個計謀能使一次,第二次必定不會再成功,反而會成爲抓她的把柄!
寒紫點點頭,親自運起掌力,将花催枯,随即點燃火折子将花燒成灰燼。可就在此時,忽然看到假山後閃過一道慌張的身影。
白芷立刻呵斥道:“誰藏在那裏!”
那道黑影慌了慌,立刻加快速度逃走,白芷想追上去卻被餘辛夷攔住,望着那道黑影消失的方向,餘辛夷唇角勾起一道冷漠的弧度:“不用追了,寒紫,你去查查這個叫紅霞的丫頭到底什麽來曆。”如果她沒認錯的話,這道鬼鬼祟祟的人影正是白日裏那個叫紅霞的婢女!這個時候還敢在這裏跟蹤她,她猜得果然沒錯,這婢女身上絕對有問題!
寒紫立刻領命去查,餘辛夷的目光微微眯起,有些發冷,卻有着少女獨特的絕美與嬌豔,正如同夜晚盛放的冷昙花,美得驚心動魄卻不着痕迹。tqR1
不知何時,一道月白身影已經站在她身後,一點溫熱的氣息在她耳邊浮起:“要不要我幫你把這丫鬟抓回來?”
餘辛夷動也不動的說道:“不用,寒紫已經跟了上去。”她想,她大概知曉紅霞身後的主子,到底是誰!
景夙言今日也沒有開玩笑的心思,沉聲道:“你放心,我會幫你洗刷嫌疑。”他們料定溫斷崖死後,定國公府定會反撲,隻是沒想到定國公府這次的性子竟然耐得如此之久!足足兩個月之後,才在他們猝不及防之時采取行動!
餘辛夷沒點頭,因爲她知曉定國公府此次連溫氏都犧牲了,費盡一切手段也要置她于死地,哪有那麽容易收手?她并不是單純的小女孩。她隻是道:“要小心景北樓。”今日此個陷阱裏未必沒有景北樓的功勞,上次将了景北樓一軍,讓他失去大片江山,他必定懷恨在心,依她對景北樓的了解,景北樓必定舍不得放過這個機會!
景夙言哪裏不懂餘辛夷心中顧慮,道:“我已經安排下眼線,你自己也要小心,尤其是——今晚!”溫家人今晚處心積慮的留在餘府裏,必定是有所圖謀,今晚,絕對不會太平!
他們猜得沒錯,此時的廂房内——
“啪”的一聲清脆又狠辣的巴掌聲響起,溫老夫人幾乎是急促喘着氣怒聲道:“誰準你們擅做主張,害死你的親姑母!”
溫長恨跪在地上,俊美的臉上落下一個明顯的五指印,然而他的臉孔上卻沒露出半點悔恨的表情,冰冷無情得仿佛在讨論旁人的生死:“祖母,姑母自知自己命不久矣,所以派人聯絡我與父親定下這個計謀,姑母不顧勸誡,執意爲之。”
溫氏怒得渾身發抖,似乎從沒正視過自己引以爲傲的二孫子,竟然是這樣一個人:“那也不能……她是你的姑母!我的親生女兒!”
溫長恨低下頭沉默不語,溫衡開口道:“母親,此事是由我跟妹妹一起商量出來的,現在這個情形對我們溫家極爲不利,此番亦是不得已爲之,如果要怪,隻能怪那個餘辛夷!皇上現下對我們定國公府極爲忌憚,宮裏安排下的内應徐開陽也失去了用處,餘辛夷跟八皇子明顯串通一氣,再不除掉餘辛夷,必定釀成大禍!”
溫老夫人厲聲道:“我們定國公府百年基業,何懼一個小小的餘辛夷!我就不信,即便我現在殺了她又如何,難不成皇帝真的會要了我的老命!”
溫長恨卻冷笑了一聲,道:“祖母,您難道還看不明白嗎?現在我們是砧闆上的魚肉,餘辛夷才是執刀人!自從大哥的八萬兵馬被奪了權,父親手中的十萬兵馬亦因削職而不得不暫交兵部,現下我們定國公府隻剩下祖父手中的二十萬!”
溫老夫人仍不肯死心道:“有這二十萬兵馬難道還不夠麽?雖然崖兒現在已經‘身死’,但還有你,還有你父親,還有老國公守着國門!西北塞外年年來犯,如果沒了咱們溫家,皇帝何以坐得穩這個皇位!”
“正是因爲祖父爲皇帝守了幾十年國門,這是功,可這——未嘗不也是過!祖母您别忘了,當年的明德王府是怎麽滅的門!”溫長恨的笑容在灼灼燈光之下顯得異常俊美,卻同時有着狼一般的犀利與兇狠。
“當年的明德老王爺,一把金刀替曜宗開國,創造了這煌煌的鎏國盛世,并且曾五次将曜宗自死人堆裏救出,乃是開國皇帝親封的唯一異姓王,封号一字并肩王,三分之二的國土都是他率軍打下,那樣無上的功勞幾乎可以與開國皇帝同坐龍椅!後來曜宗殁,這份榮耀都未曾衰退,逐漸與鎮國公府、永甯王府以及我們定國公府并稱爲四大家族,但是現在呢?恐怕已經沒有幾個人知道明德王府的存在!因爲明德王府早在二十年前便因謀逆,被全族抄斬。而同時受到波及的鎮國公府亦是夾起尾巴做人,偏安一隅。可真實情況如何,祖母您恐怕比孫兒更清楚吧。這世上萬事,關鍵不是真相如何,而是皇帝想要它真相如何!”
這番話,登時讓滿室沉寂!溫老夫人原本嚣張跋扈的臉色頓時變得煞白,幾乎是失聲道:“你的意思是,難道皇帝想要把我們定國公府——”皇帝想要明德王府謀逆,那麽明德王府便隻能謀逆!那麽,明德王府的後路,是不是就是定國公府的前塵!
溫衡沒有說話,隻是面色相當凝重。他爲官多年早就知曉這個道理,皇帝永遠不會希望任何淩駕于皇權的存在,哪怕曾經忠誠,也終有萬骨枯的一天!餘辛夷看似隻是一個微不足道的蝼蟻,但是她的力量絕對不容小觑!她一個小丫頭膽敢公然對抗定國公府,恐怕早就看穿了皇帝的意圖,所以這個丫頭,現在要除,必須要除!
溫長恨冷笑着,再加最後一把火:“祖母,你别忘了,餘尚書爲什麽敢突然與我們定國公府爲敵!”餘懷遠此人最是圓滑,他最大的建樹便是暗地裏籠絡人心以及揣摩皇帝的心思,憑餘溫兩家數十年交情,餘懷遠爲何會突然對定國公府撕破臉皮?更是置溫氏的生死于不顧?!原因恐怕正是他早看清了這點,等着定國公府的落寞,踩着定國公府登上新貴之位!
溫衡急切道:“餘辛夷這一步一步的試探定國公府的底限,害了萱兒,又栽贓崖兒,同時也在試探皇上的心意!從前咱們太小看她了!現在害死妹妹的最大嫌疑人就是她,主動權如今在我們手裏,一切還來得及。但若是再不趁此機會将她出局,後果不堪設想!”
溫老夫人狠辣的眼睛突然睜開,緊握的手背上青筋暴起,一雙蒼老的眼睛裏裏面寫滿了冷漠與狠毒,仿佛瞬間做下什麽決定:“長恨,你去親自請餘尚書來,我有筆交易——要、與、他、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