康諾地區大多數地方都是山區,自從康諾武裝和政府軍爆發武裝沖突以來,大量的難民都湧向了華夏的邊境地帶,以求庇護。
但也有一些人故土難離,他們留在了家鄉,留在了那片土地上,照常耕種,辛苦求活。
他們是老實巴交的農民,他們總是樸素的以爲,隻要自己舍得流汗,那麽就一定會有收獲,老天爺就一定會賞自己一口飯吃。
對鹿文龍發起的戰争,他們也支持,他們也渴望平等和公正,但這些東西,對他們來說,也并不時不可或缺的,他們認爲,無論是鹿文龍統治還是特拉軍方統治,自己都需要繳稅,隻要剩下的糧食能夠讓自己活下去,那麽有沒有平等和公正,那其實也沒什麽大不了。
戰争,對他們來說,似乎是很遙遠的事情,雖然有時候,小規模的交火,就發生在他們的田間地頭,就發生在他們的房前屋後。
可是,那又如何呢?
他們隻是普通的農民,無論是遇到特拉政府軍還是康諾武裝,他們都會放下鋤頭,然後舉高雙手,這麽久以來,也沒見誰吃多了撐的慌向他們開槍,于是他們更加堅定的以爲,隻要自己老老實實的做個農民,就能夠活下去。
這樣的農民很多。
在康諾山區的一個小村莊裏,就有幾十個這樣的農民。
今天,他們碰到了一群政府軍,跟往常一樣,他們放下鋤頭,舉高雙手,谄笑着示好,他們以爲,今天也應該像往常一樣,這些特拉兵将他們呵斥幾句,然後就會離開。
但今天并沒有,那些特拉兵揮舞着槍托,像是趕鴨子一般的将村裏的所有人都趕到了麥場上,在麥場的周圍,架起了機槍,那些政府軍臉色陰沉,空氣壓抑的像是要凝固起來。
可這又怎麽樣呢?他們隻是普通的農民而已。
村民們絲毫沒有發覺危險的來臨,他們交頭接耳,低聲議論着,他們的話題是諸如“這要搞到什麽時候啊,我待會兒還要去打豬草呢?”“天幹的很,早點完事我好去挑水澆田”之類,或許有些不合時宜的抱怨也終止于幾個被槍托砸的頭破血流的家夥來了幾句“要讓咋們來麥場直說就好了嘛,幹嘛打人呢”之類。
沒有怨恨,隻是抱怨,他們不敢恨任何人,他們隻是農民。
政府軍的指揮官走了出來,手狠狠的揮下。
槍聲炸響,子彈橫飛,他們像是割麥子一般的倒下,最後變成了一具具冰冷的屍體。
那又怎麽樣呢,他們都已經死了。
他們漫不經心的活着,然後,漫不經心的死去……
在藏有康諾武裝的山林附近,槍炮聲不斷的響起,政府軍方面利用優勢兵力和強大的火力,突然襲擊了很多處小股的康諾武裝,毫無準備的康諾武裝力量損失很大。
而且這次,政府軍似乎沒有嘗到一點甜頭就罷手的意思,而是派出了大量的部隊,組成了一個大大的包圍圈,然後逐漸收攏,擺出了要逼着康諾武裝進行正面決戰的架勢。
康諾武裝方面迫不得已,不得不朝着山林更深的地方隐蔽而去,并未如政府軍預料的那樣,被逼急了便出來拼命,拼個魚死網破。
“該死的禽獸,一群畜生!”
在康諾武裝的大本營内,一名年輕的康諾武裝軍官狠狠的摔掉了手中剛剛送達的文件,破口大罵道:“這群挨千刀的混蛋,這幾天居然屠了七八個小村子,那些村裏的人,可都是一些老人婦女和孩子呀……”
“這已經是第七個村子了!”
另外一名軍官悲憤的站起身來,吼道:“鹿先生,讓弟兄們跟這群該死的混蛋幹吧,再這樣下去,咋們的老百姓,就要被這群畜生殺光了呀……自從劉通當上了先鋒将軍,不但瘋狂進攻咋們的根據地,現在更是一個村子一個村子的屠村,這混蛋簡直不是人啊!”
“你們很憤怒嗎?”
一直沒有說話的鹿文龍回過身來,看着二人悲憤的臉,眼裏古井不波,冷聲道:“死了這麽多人,還有那麽多無辜的百姓,我也很憤怒,但你們要知道,憤怒解決不了任何問題,反而有時候,它會害死你們!”
“政府軍方面做的越是離譜,那麽民憤也就越大,總有一天,這些天怒人怨的行徑,會讓所有的特拉人,包括咋們康諾人一起來反對他們,最終推翻他們,建立起一個我們想要的國家……現在的華夏是你們心中的天堂吧?可到時候,咋們可以将特拉國建立成第二個華夏,甚至,比華夏還要完美的國度!”
軍官們的眼裏都流露出了向往之色,可下一秒,他們的向往便再次被悲傷所取代,咆哮道:“可是這麽多人都死了,難道要讓他們白白的死去嗎?他們都是老實巴交的農民,都是最無辜最可憐的人啦……”
“這是戰争啊,戰争總是要死人的……”
鹿文龍顫巍巍的走過去,拍了拍二人的肩膀道:“沒任何一個勝利是不需要付出的,也沒有任何一個國家在幸福安定之前,是不需要流血犧牲的,他們的血,不會白流……立即搜集那些被屠殺的村民們的照片,等待我的命令,時機一到,立刻發布到全球的所有網絡上去,到時候,我要将裘笑天的暴行公諸于衆,到時候,他将會變成一隻喪家之犬,再也不會有人支持他,而劉通?不過是一個馬前卒而已!”
“隻有這樣,特拉才會回到人民的手中,到時候,才可能會有好日子……在軍方的把持之下,老百姓,無論是特拉人還是我們康諾人,都不可能有好日子過!”
“可是,那還要等多久,可是,那還會有多少無辜的人流血,白白的犧牲?”
那兩名軍官被鹿文龍描繪的世界征服了,可一想起那些被屠殺的手無寸鐵的村民,他們的心就疼的像要裂開來。
“老實說,我不知道要多久,甚至我都不知道我能不能看到這樣的一天!”
鹿文龍長歎道:“但我相信,你們一定能看到的,而且,這一天一定不會太遠了!”
軍官們感受到他眼神中的深切悲傷,無語凝噎,這是一個爲了心中的偉大理想而堅持了一輩子的老人,在他的生命即将要走到盡頭之時,這才看到了希望的曙光,對他來說,是一件多麽殘酷的事情。
隻可歎,英雄易老,華發早生。
“對了,派去接應胖子的敢死隊,都已經出發了嗎?”鹿文龍忽然問。
“兩百人,已經喬裝出發了,由楊全林領頭!”軍官道。
“楊全林?這家夥……我倒是很放心!”
鹿文龍想起了那個岩石一般剛硬的家夥,咧嘴笑了笑道:“算算時間,胖子他們應該快到馬前渡一帶了,那是他們通往這邊的必經之路,隻希望楊隊長他們能夠快一點趕到,能夠接應到他們……”
“放心吧,先生!”
那名軍官道:“我相信,楊隊長就算是拼到最後一個人,也會将胖子他們帶回來的!”
“楊全林的忠勇,老夫是信的過的!”
鹿文龍歎了口氣道:“隻是,楊隊長爲人,太過剛直,有時候,過剛,易折啊!”
……
入夜,在特拉的海邊,一艘小漁船停在了離岸的不遠處,一個身材欣長的身影縱身躍入海中,不久之後,渾身濕漉漉的出現在了岸邊。
“姓甯的,你不是想把我引到特拉來嗎?現在老子來了!”
在月光之下,此人眉目俊朗,隻是眼底的陰狠暴戾的氣息,破壞了他的大部分氣質。
這人,分明是方明山。
從地下黑市上,一看到那張關于天道圖在鹿文龍手中的消息,方明山就知道,肯定是甯毅故意引他來特拉,雖然不知道他這麽做的目的,但他既然想讓自己來,那就來了。
一想到在混亂群島上,甯毅不但破壞了他的全盤計劃,而且差點将自己害死,方明山就恨的咬牙切齒,恨不得生啖其肉,更别說玫瑰爲了救他,受了重傷到現在都沒有完全康複,原本如花似玉的俏臉上,現在更是多了一條猙獰的疤痕,連最好的整容醫生都素手無策。
最可恨的是,甯毅居然脅迫浦師亮,清空了騰龍的賬戶,讓原本号稱第一傭兵團的騰龍,徹底瓦解。
既然你要戰,那便戰吧!
方明山咬牙切齒的想到,要不是一直在照顧玫瑰走不開,他早就殺上華夏,跟甯毅拼個你死我活了,現在倒好,他沒去找甯毅的麻煩,甯毅倒是反過來找上了他。
這次,就讓咋們将你我多年的恩怨,一并了結吧!
深深的望了一眼那些黑壓壓的群山,方明山深吸一口氣,提起不大的包裹,雙腿猛的踏在了地上,然後向前狂奔而去,快逾奔馬!
在他離開的地方,地面上赫然出現了兩個深深的腳印,就連其下那堅硬的岩石,都在這一腳之下,布滿了細細的裂紋。
要是甯毅在此,一定會驚歎,僅僅是大半年不見,方明山的修爲,又精進了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