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瘸着,用一條腿跑出了百米奧運冠軍的速度,他在笑中,沖上了樓頂,拔出兩隻特制的閃光棒,拉燃。
火光和煙霧從他的手中竄出,他的心裏,終于放下了那塊沉甸甸的石頭,終于,終于趕在時間到來之前的兩分鍾,發出了成功的信号。
走之前,周永楓和甯毅進行了一次談話,隻要這次任務完成,他将親自發表電視講話,除了一些不能說的部分之外,他會讓甯毅從飛機事件裏,從一個褒貶不一的人,變成國之英雄。
如果死了,他會獲得軍方的最高榮譽,一級自由勳章,如果死了,他可以蓋着國旗,以軍人的身份下葬。
甯毅從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英雄,他隻是做事,做正确的事。
但他清楚,無論是李若晗或者是宋菲菲還是自己的妹妹,無論怎樣,她們都認爲他沒有做錯,他是英雄。
但是,這并不能讓知道三女和甯毅之間關系的人,用異樣的審視的目光看她們,畢竟死了很多人,有人認爲她們的男人或者兄長是英雄,有的人認爲他是儈子手。
所以,三女雖然可以坦然的面對周圍之人的目光,但她們真的不能理直氣壯的告訴那些人,她們的男人或者兄長是英雄,畢竟,甯毅直到現在的身份,都是一個在等待着全民公審的嫌犯,他的英勇行爲并沒有得到來自官方的承認。
但隻要這次的任務完成了,三女就可以理直氣壯的告訴那些人,我的男人或哥哥,是英雄,是真正的被承認的英雄!
這就是被承認的力量!
甯毅無所謂英雄二字,但他還是很高興見到,幾女會因爲自己的英雄身份而感到光榮。
所以當他站上樓頂,拉開閃光棒,他很欣慰,也帶着解脫。
即便腳下的陰影裏,那些生化毒氣在急速蔓延,即将将他吞噬,他很大的可能會死,但他不在乎了。
因爲他做完了能爲她們做的最後一件事。
天邊,似有雷鳴。
甯毅擡頭望去,看到的是呼嘯而來的,密集如雨的炮彈正穿過雲層,呼嘯而來,像是厚厚的遮天蔽日的烏雲。
他的臉色瞬間難看到了極點。
不是因爲萬彈轟頂可能會死,而是因爲他不但可能埋骨在這荒島上,還得繼續被無視,死的無聲無息……
他覺得有一刹那的悲哀,因爲他無法再讓她們可驕傲的告訴每一個人,他是她們的誰,并因此而感到驕傲,和光榮。
但下一刻,他便又感到釋然了,他一直都夢想着在祖國需要的時候,爲了邊疆寸土,灑盡熱血,現在,他終于做到了。
便,再無遺憾。
烏雲般的炮彈席卷而至,遮天蔽日,向着這座不足兩平方公裏的小島轟然壓下。
地動山搖一般,甯毅就那麽消失在那漫天的爆炸聲裏。
“我走就說過,他一定行的,你們爲什麽不相信他,爲什麽?”
蔡凱樂在狂吼着咆哮:“你們什麽都不信,你們隻相信你們自己,你們什麽時候才能學會,學會相信别人?”
“現在他成功了,看到的卻是鋪天蓋地而來的炮彈,要是你們,你們會不會覺得悲哀和絕望?”
“要是我,我就會!我會覺得我拼了命換來的,是被遺忘和出賣!”蔡凱樂咬牙切齒的說道,他瞪着周永楓和羅炳耀,龇着牙,像是随時準備咬人的野狼。
羅闊海在嘤嘤的哭,像是個娘們一樣的哭,他長的虎背熊腰,濃眉大眼,這樣哭的時候,很不好看,但是,他就那麽哭着,哭的很大聲。
他哭着說道:“三十年前錯了,引發了今天的後果,我錯了,害死了那麽多人,今天,本來有機會糾正錯誤,可偏偏不肯認錯,卻害死了更多的人……”
羅炳耀知道自己的長孫是在說自己,他沉默着。
萬發炮彈,在一瞬間變将麒麟島炸沉,生化炸彈終于不會在華夏的城市中爆炸,看上去少死了很多人。
但是,這并不是終點。
被炸彈炸碎的生化液會在水裏釋放出來,會讓哪片海域成爲一片死都,總會有人因爲那些生化液而死去,隻是會少一些而已。
本來,這一切完全可以避免,但是,這些都因爲他急于做出決定,而發生了。
羅炳耀有些愧疚,但并不認爲自己真的錯了,因爲無論是誰,都的确無法預料将來會發生些什麽。
和他一樣,周永楓也不認爲自己做錯了。
但他确實覺得,對甯毅有了虧欠,他決定做出補救。
聽了周永楓的提議,羅炳耀皺起了眉頭道:“那片海域生化洩露的事情,要保密,飛機墜毀之事,也跟軍方無關!”
“你可以爲坦克進行官方上的維護,但是,絕不能将他的死和這次危機聯系起來,那會嚴重的影響我們在老百姓們眼裏的形象!”羅炳耀甄詞酌句的下達了指示。
周永楓點頭表示明白,蔡凱樂在一旁苦笑:“人都死了,就算你們再給他多少榮耀,又有什麽用,難道他能死而複生嗎?”
“這是我們唯一能爲坦克做的!”
羅炳耀逼視着蔡凱樂道:“你應該明白,我們都不想這個樣子……這件事,誰敢洩露半字,軍法從事,你們明白嗎?”後面這半句,他是對所有人說的。
羅闊海不知道什麽時候已經走了,像是将一樣什麽東西揣進了兜裏。
“把坦克死前的衛星拍攝畫面的磁碟給我!”
羅炳耀對那依舊在極度的震撼中呆滞的操作員喝道。
操作員手忙腳亂的将那份磁碟交給羅炳耀,他完全沒有發現,那磁碟剛剛停止了轉動,很明顯已經被某人備份了一份。
“沒有其他的拷貝了嗎?”羅炳耀逼問道,直到那操作員頭搖的跟波浪鼓一般,他才沉着臉離開。
回到私人辦公室,羅炳耀才靠在了沙發上癱了下來,似乎整個人都被抽取了脊梁,他看着手中的磁碟苦笑道:“誰都想坐上這個位置,可又有誰知道,坐在這裏會有多辛苦?”
“甯毅啊甯毅,你應該明白,老夫也是逼不得已,你放心,你的死,終将有一天會有人知曉,你不會被人遺忘的!”
自言自語一陣,他将那磁碟放進了一個巨大的保險櫃裏,那其中,有很多類似的磁碟,那些都是記錄着太多不爲人知,但的的确确爲人民立下了汗馬功勞的英雄們的事迹。
或許有一天,這些人的事迹終将大白于天下,讓這些英雄在紀念杯上享受着人民的懷念,又或者,就這麽消失在曆史的塵埃之中。
在華夏帝國内陸,有一個偏遠的鄉村。
這裏的人們,日出而作日落而息,和喧嚣繁華的城市相比,這裏,簡直安靜到了極點,也貧困到了極點。
人們依舊住在低矮的土屋裏,曆經風雨的牆壁,顯示着它們的滄桑。
村中,有一戶人家,他們的房屋和别人家裏的房屋沒有任何不同,唯一或許不同的是,他們家的門口釘着一個巴掌大小的鐵牌子,上面有機械打出來的文字“軍人家屬”。
幾輛吉普車在門口停了下來,龍宇帶着幾名軍官下車走進了院子。
院子裏頭發斑白的中年人,和兩三個剛剛成年的孩子忙從凳子上站了起來,有些緊張的望着他們,他們本能的感覺到一定發生了什麽事。
“秦大叔,秦大媽?”龍宇問。
兩名中年男女忙點了點頭,緊張的道:“咋了,是不是我家小明子咋了?”
“敬禮!”
随着口令,前來的軍人們齊刷刷的敬禮。
“大叔,大媽,秦明犧牲了!”龍宇道。
秦大媽聞言兩腿一軟便要摔倒,秦大叔和幾名孩子忙将她扶住,他們每個人的身體都在不由自主的發抖。
“咋了嘛,咋說犧牲就犧牲了呢?”
秦大叔的嘴唇在劇烈的顫動着,眼淚在眼眶中打轉:“他都還沒讨媳婦呢,咋就犧牲了呢!”
然後,淚水滾滾而下。
“秦明是好樣的,你們養育了一個好兒子!”
龍宇道:“你們失去了一個兒子,我們以後就是你們的兒子,有什麽困難,盡管提!”
“困難倒是沒啥,都挺好的……”
秦大叔悲聲道:“我就是想,想讓他在回來,讓我和他娘再看上他一眼……”
各種各樣的禮物被從車上搬了下來,塞滿了半邊小院。
這些東西,這村子裏的很多人甚至都沒見過,但秦大叔一家甚至連看都沒看一眼,隻是呆坐着,像是失去了魂魄一般。
直到龍宇等人離開,院子裏才發出了悲恸至極的哭聲,以及秦大媽那凄厲的慘叫聲:“我的兒啊……”
龍宇等人站在牆外,聽着院子裏的哭聲,每個人的眼裏都泛起了淚花。
起風了,風裏帶着風沙,可龍宇等人根本不敢眨眼,因爲他們害怕一眨眼,眼淚便會掉下來,他們也不敢張嘴,因爲他們害怕,一張嘴便會再也忍不住心裏的悲傷,而哭出聲來。
龍宇隻是揮手,車隊緩緩馳開。
遠遠的,他們還能看到門口的鐵牌,以及鐵牌上的小字“軍人家屬”。
他們很多人的家裏,也都将這塊巴掌大小的牌子釘在門框之上,那代表着家人們以他們爲榮,以他們是軍人而感到光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