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雲依舊感覺到自己在往下沉,那不浮鴻毛的弱水将她完全地包圍起來了。
她一直努力地在思量,究竟關鍵詞是什麽,然後她便聽到有個聲音一遍又一遍地重複着:“是哥哥啊,哥哥在了,你看看哥哥,哥哥哪裏也不去,就陪在你身邊,給你帶孩子,好不好?”
辛雲的手指動了一下,季川激動得差點要跳起來,他卻不敢出聲,怕吓到她了,隻能屏氣凝神的望着她,希望下一刻,她就能睜開眼睛,看到他。
辛雲的嘴唇動了動,甯澤歡欣的将耳朵貼了過去,繼續輕柔着聲音問她:“你說什麽?哥哥聽不見,你稍微說大聲一點。”
辛雲覺得,那關鍵詞,就要呼之欲出了。
她的船,就要出現在她的眼前,會載着她度過那無邊的弱水了。
她用盡全力,不管那些水會湧進她的嘴裏,張口大聲地喊道:“哥哥!”
然而在甯澤聽來,那一聲“哥哥”也不過是蚊呐一般的輕柔,隻不過,這是兩人認識二十年以來,辛雲第一次叫他哥哥。
甯澤心中自是感慨萬千,各種情緒都交織在一起,眼淚都要止不住地洶湧而出。
辛雲終于睜開了眼睛,模模糊糊地看到面前有兩個身影。
她側頭望着甯澤,然而淚水已經模糊了她的雙眼,她看不見他臉上的傷痕,隻見到一個模糊的輪廓,但她可以确定那就是甯澤,突然出現的那艘船,真的将她帶到甯澤的身邊來了。
甯澤也是在大悲以後忽然見到她,忍不住心中悲喜交集的感覺,和她一起哭了起來。
他下意識地伸出手去,想要幫她抹眼淚,她微微一擡頭,剛好将臉貼在他的手掌裏,她溫熱的眼淚,大顆大顆地滾落出來,落在他的手心裏,彙成大大的一滴水。
辛雲哭得不能自抑,哽咽着說:“哥哥,我養你一輩子啊,你哪裏都不要去。”
甯澤也覺得喉嚨發硬,努力吞咽了幾次才勉強說出:“好啊,那你要快點好起來,我還等着你養我呢。”
季川站在那裏,并沒有走過去,辛雲醒過來了就是最好的事情,而他們兄妹重聚,他不應該去打擾。
他站在那裏,看着兩個哭得都很傷心的人,心中彙聚起了一句話:能喚醒睡美人的王子,不是我呢。
甯澤的傷勢雖然得到了控制,但是行動依舊不便,季川安排專人照顧他,輪椅也很快地送來了。
甯澤有點囧,上次傷那麽重也沒到要坐輪椅的程度,這次反倒是還要專人伺候着,相當不好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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殊不知,明面上是說讓人專門照顧他,心底裏大家都明白,多半這人還身兼監視他的任務。
甯澤屬于有“不辭而别前科”的人,對于季川的安排,他也沒有反抗。
甯澤回來了,辛雲醒來了,再也沒有比這更好的事了,所謂平安是福,季川是真的深有體會了。
他并不是個尋求這一生要過得轟轟烈烈的人,偏生就是這平凡的安甯,已然費勁了他全部的精力去維系,這讓他倍感珍惜。
主廚先生也覺得很高興,整日裏都樂呵呵的,往醫院裏送起飯食過來都更有力,他見大家吃得飽飽兒的,便覺得不管天氣好與不好,日子都過得光明燦爛。
而他家的小少爺對一個病人、一個傷患,鞍前馬後的樣子讓他倍感欣慰,畢竟人動起來才有活力,比之前小少爺兩眼發直地呆在那裏要好太多了。
辛雲醒過來不久,季川就接到了季柏的電話,他言簡意赅地說:“爸媽知道辛雲懷孕的事了,說要去醫院看她,我以辛雲才剛剛醒來,還需要靜養爲由幫你推了,但是媽的性格你清楚,我壓不住她幾天,要不你跟辛雲商量一下,看什麽時候方便讓他們去探病?”
季川應了下來,待到辛雲的檢查都結束了,甯澤也被人帶回家去休息了以後,他能和辛雲單獨相處了,便坐在她的床頭問她:“累不累,想不想睡?”
辛雲側翻身躺着,眼望着他說:“我睡了多久?現在感覺一點都不想睡,就是渾身無力,酸軟得很。”
季川溫柔地對她笑着說:“睡了有兩天了,可把我給吓壞了,說暈倒就暈倒,怎麽都叫不醒。你在夢裏有沒有聽見我跟你說話?”
辛雲實誠地搖頭說:“沒有,我隻聽見了甯澤的聲音。在夢裏我一直想要追上他,可是都沒有船來載我橫渡弱水,把我給急得不行。”
季川聞言點了點頭,爲了和她平視,他直接趴在了她的床鋪上,一雙晶亮亮的大眼睛直直地望着她,輕聲說:“沒關系的,不管你聽不聽得見,該說的話,我總會說的。”
辛雲輕笑了一瞬,問道:“你都說了些什麽?”
季川也跟着她笑了起來:“我說,最深的黑暗都已經成爲了過去,我們一起走向光明吧,拼盡全力地,不枉此生。”
辛雲聞言,想起那次季川問她“你是屬于我一個人的嗎”,她當時沒有給他一個明确的回答,現在,她有了答案。
她說:“以前,我總是害怕去談永遠,因爲我覺得人生很長,選擇很多,我不能确定,你就是那個對的人,現在,我終于确定了,我們一起走向永遠吧。”
季川綻開了一個燦爛的笑容,點頭懇切地說:“我會努力的。”
辛雲疑惑地蹙眉道:“爲什麽我都願意和你永遠在一起了,你的回答竟然不是‘好’,而是你會努力?”
季川伸手就能摸到她的鼻尖,小小的,暖暖的,摸一下就會皺鼻子給他看的,靈動的她。
他充滿誠意地說:“對于超出我的掌控範圍以外的事情,我不會不負責任地簡單說好。隻承諾能做得到的事,是我的原則。
我既然說過會努力,那就是不管你的選擇是什麽,我都會遵守我的承諾,努力和你一起,走到永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