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川小時候和他很是親近,長大以後雖然見面少,感情在那裏,始終沒有疏遠過,他很自然的牽了祁爺爺的手說:“你怎麽會大老遠的過來了?”
祁爺爺笑了起來,一臉深深的皺紋,他說:“我想見你,就來了。”
季川心疼的說:“你給我打個電話,我就回老宅去看你了,何必讓你跑這麽遠過來,也不帶人在身邊照顧你呢?”
季川關心他,他心中暖軟,将他的行程相告:“我已經跟老太爺辭了老宅的工作,想要回老家生活終老,臨走之前很想來看看你,我都這個歲數了,也不知道下次見面會是什麽時候。”
其實以祁爺爺的年齡,大家都知道是這次見了就不知道還能不能再見下次的程度,所以季川十分驚訝:“爺爺怎麽會讓你走?你在我們家裏那麽多年,他一直說到你老了,也是季家的人來照顧你,讓你在老宅裏安享晚年。”
祁爺爺搖頭道:“當年我們一家三口逃荒逃出來的時候,多得季家好心收留,我小時候是在父母面前發過誓要終我這一生來報答季家。時至今日七十餘年,最後的日子我想回鄉去看看,落葉尚且要歸根,我也該在那裏終老才是。
老太爺的好意我心領了,但是我終究不想讓你們送我走,我更不希望你們因爲我去了,傷心難過。
我趁着還能行動,回老家去安置下來,以後每日閑散度日。你們沒了我的消息,就當我一直都好好的,隻是換了一個地方生活。這樣才是最好,我最舍不得你們難過。”
季川兀自愣住了,他沒有想到,祁爺爺在年邁之時堅持要離開的原因竟是害怕大家難過。
生死有命,已過耄耋之年的老人早就已經看輕了生死,而他在乎的隻是他愛着的孩子們會因他的生死而感到痛苦,他愛這些孩子們愛到不忍爲他們增加任何陰霾。
祁爺爺都活到這把年紀了,他決心要做的事,連季家老太爺都阻止不了,想來也是心意已決,隻是老太爺那人,面上是讓他自己榮歸故裏,背地裏難道真不會派人照顧?
季川是了解他爺爺的,隻怕人都已經布局好了,他也不去說破,隻恭順的接受了祁爺爺的心意,這就是對他最大的孝順了。
本來氣氛有些低沉的,辛雲忽然在廚房裏嚷了一聲,打破了沉重的離别之情,她說:“季小川,上菜咯。祁爺爺肯定餓了,快來幫忙。”
季川攙扶着祁爺爺到桌邊坐下了,轉身進了廚房裏端菜。
辛雲今天一反她嗜辣的常态,做的全都是清淡的菜色,不僅色澤清新,還全都是季川不曾吃過的菜式。
辛雲還在燒最後一道湯,小聲對站在身邊的季川說:“祁爺爺遠來是客,今晚上以照顧他的身體爲主,就不考慮你的喜好了,你可以讓一讓他的吧?”
季川眼望着她說:“我都不知道,你還懂老年人的口味?”
辛雲嘴巴一翹,驕傲的說:“都說父母的言傳身教是孩子最好的學習的對象,我家有個特别難伺候的奶奶,我爸又特别的孝順,從我記事的那天起,我印象最深的事情就是我奶奶可勁兒的作,我爸爸一點都不計較,都會盡量滿足她的要求。
我做菜的本事大約是遺傳自我爸,因爲我奶奶很挑剔,我爸就換着花樣的做菜給她吃,就希望她能開心一些,所以我從小吃的就是老年人的菜譜啊,真是不要太懂老年人的口味啊!”
季川第一次聽辛雲提起她家裏的事情來,心中很是高興,總感覺她對他的信任在慢慢的增加中,什麽話都願意說給他聽,就是沒有拿他當外人了。
蒜泥茄子、家常豆腐、銀絲娃娃菜、闆栗牛肉、圓子蔬菜湯,兩葷三素,涼菜、燒菜、炒菜、湯菜皆有。
這就屬于是麻雀雖小卻五髒俱全的家宴了,而且是在很短的時間裏決定好并且一個人做出來的。
就算是以祁爺爺的人生閱曆來看,辛雲起碼也是個下得廚房的姑娘了,若要以傳統女性的标準來看,她也是相當的合格。
雖然爲了照顧祁爺爺的身體,辛雲這頓飯做得少油少鹽又清淡異常,大家卻是吃得十分盡興。
畢竟對季川而言他對鮮美、麻辣和酸辣的喜好排名是不分先後的,反正他都是靠心情下飯,飯好不好吃,完全取決于共餐的人是誰。
祁爺爺倒是很中肯的稱贊了一番:“辛雲姑娘的手藝可真好,還很體貼,做的都是老頭子我愛吃的菜。小少爺能遇見你,是他的福氣。”
辛雲笑了起來說:“對,我也覺得季小川是個有福之人,出身好、長相好、又聰明、現在他還有了我,他的人生圓滿至此,夫複何求。”
說好了是個不會冒然接受稱贊的性情謙虛的姑娘呢?怎麽在這件事情上就對自己這麽有自信了?
祁爺爺被安排坐下休息,眼看着季川幫着辛雲收拾碗盤很是熟練的模樣,輕輕的笑了起來。他還有多少年好活呢?不知道。
他這麽疼愛的三個孩子,一個至今未娶,一個婚姻失敗,現在忽然之間看到季川和辛雲兩人這般默契的過着平凡的日子,隻覺百感交集。
他在季家幾十年,見慣了榮華富貴,盛衰起落,終覺人在長大以後,能自己做主的時間不過短短幾十年,最幸福的事還是莫過于日子過得開開心心,而不是日子過得忙碌,更不是日子過得奢靡。
他從不曾爲季川祈求富貴财運,他隻希望這個心思最爲單純的小少爺“願得一心人,白首不相離”;他隻希望在他看不見的未來很長久的日子裏,小少爺和他心愛的姑娘依舊能似今日這般,琴瑟和鳴,幸福綿長。qb17