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長的很漂亮,褐色長發呈波浪狀,披散在後背,肌膚勝雪,臉上爲數不多的雀斑并不能遮掩她的美豔,反倒襯托出她精緻的五官,假設沒有那些雀斑,她的這張臉就會因爲過度靓麗,而顯得缺乏真實性。
倍兒擡起頭,看着江夏,雙唇緊閉。
“放心,你的兒子很安全,等我确定了你的身份,你就可以見到他了。”江夏挑了挑眉毛,對這個叫倍兒的女人說道。
呸~
倍兒突然沖江夏吐了一口吐沫,江夏沒有躲閃,任憑吐沫砸在自己的制服胸前,他拿起桌上的紙巾,慢慢把吐沫擦掉。
“你是個懦夫!”倍兒一雙大眼睛圓睜,對江夏喊道:“所有人都戰死了,隻有你!和你同樣懦弱的地球聯邦!你們甚至沒有任何反抗,在那場浩劫到達之前五個月,就離開了銀河!”
“作爲阿瑞斯在這個宇宙裏唯一的盟友,你們的軟弱根本不配!”
江夏任憑倍兒破口大罵,他沒有反駁,也沒有任何表示。
等到倍兒罵累了,江夏推給她一瓶礦泉水,而後皺了皺眉,“我的決定,用不着向任何人交待,再說,當初穆雷和佐拉很清楚我要帶着族人離開銀河,他們并沒有反對。”
聽到穆雷和佐拉的名字,倍兒眼睛裏流露出濃烈的哀傷,眼角漸漸濕潤。
她打開礦泉水,輕輕喝了兩口,隻有在她不發火的時候才能從她的言行舉止中看出,她其實是個有着良好教養的女子,剛才破口大罵并非真實的她,而是因爲她很憤怒。
“死了,所有人全都死了!那些冷血的分裂者,甚至連阿瑞斯的嬰兒也沒有放過!他們把嬰兒從母親的肚子裏刨出來,然後扔給該死的蟲子!”
倍兒的身軀漸漸癱軟,雙手扶着桌子,向江夏描述阿瑞斯失敗後所受的折磨。
江夏的臉依然冷漠,他早就知道結局,隻是當真的有幸存者,把發生在銀河系的悲慘一幕向自己親口講述的時候,江夏的心髒依然會感到隐隐作痛。
今非往昔,作爲流浪在宇宙中的地球聯邦兩大領導人之一,江夏必須堅強,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堅強,隻有這樣,他才能帶領自己的同胞繼續前進,爲同胞們點亮黑暗中所剩不多的希望。
江夏才沉聲問道:“你用了七年時間,跨越四千三百萬光年找到我,恐怕不僅僅是爲了罵我一頓吧?”
“我并不反駁你說的一切,當初決定離開銀河的時候,我就已經做好了背負一切罵名的準備,隻是我希望你能冷靜一些,讓我們把更關鍵的事情搞清楚。”
倍兒擡起頭,盯着江夏,“果然,你和佐拉說的一模一樣,冷靜,近乎殘忍的冷靜,哪怕你聽說阿瑞斯全體戰死,聽說銀河系徹底淪陷,人類一族人口銳減百分之七十,聽到地球聯邦曾經的一代戰神岚,戰鬥到最後一刻,和敵人同歸于盡的時候,你的臉上連一丁點憐憫都不曾有過,或許在這個宇宙裏,想要活下去,就需要你這樣的鐵石心腸才行吧!”
江夏不動聲色,“佐拉除了告訴你我很殘忍,還說了什麽?”
倍兒苦笑,用力搖了搖頭,兩行眼淚從她眼角忍不住滑落了下來,“不,佐拉從來沒有說過你很殘忍,正相反,他覺得你有一種超乎尋常的能力。”
“自從你走了以後,佐拉便經常念起你的名字,說你是他這輩子除了父親,唯一佩服的人,也是他除了自己的族人之外,唯一一個并非阿瑞斯出身的朋友。”
“佐拉說,自己永遠不可能像你一樣堅決,爲了讓你的同胞活下來,你根本不管别人會怎麽看你,在得到消息的第一刻,就毫不猶豫的跑了。”
“佐拉那個傻瓜說,你連跑路都跑的那麽潇灑!”
“當然,佐拉念叨最多的,也是大元帥穆雷念叨最多的,并不是你當初如何決定,而是他們都認爲,最終能夠完成别人無法完成的壯舉,就需要你這樣的性格。”
“我們阿瑞斯不同,我們被忠誠所累,無法像你一樣做出不那麽光榮,卻更正确的選擇。”
“這也是爲什麽,佐拉無論多遠,無論多久,都一定讓我找到你的原因,他說,在這個宇宙裏,沒有任何地方會比在你身邊更安全,假設有一天,連你都無法再保護自己的族人,那麽,那一天一定是宇宙的末日。”
“現在,我終于找到你了,帶着佐拉的兒子,用了整整七年時間!跨越了整整四千三百萬光年!”
嗚~
倍兒突然抱住江夏,嚎啕大哭,似乎想要把自己受到的所有委屈,一路上所有擔驚受怕,全部發洩出來一樣。
江夏一怔,輕輕拍了拍倍兒的後背,遞給她一盒紙巾,但當他把紙巾送到倍兒手中的時候,他發現,這個飽受磨難的女人,已經睡着了。
.......
第二天,江夏又見到了倍兒。
戰士們聽從江夏的吩咐,爲她換了一個寬敞舒适的房間,讓她和兒子團聚。
自動門打開,江夏走進去,發現倍兒正和兒子坐在沙發上,那個隻有七歲的小男孩呆呆盯着舷窗外黑暗的星空,直到倍兒打手語,讓小男孩回自己的房間,江夏才第一次知道,佐拉的兒子原來是個聾子。
“謝謝你,昨天是我太激動了。”倍兒帶着歉意說道。
“沒什麽。”江夏輕輕揮手,“你是個堅強的女人,能夠跨越這麽漫長的距離找到我,這很不容易。”
倍兒歎息,“是啊,現在我已經知道了,原來死亡才是簡單的,活着的人會比死去的人更痛苦,更難熬。”
“我給你帶了些吃的。”江夏手中在空間戒指上輕輕一抹,拿出一盒綠豆糕,杏花樓牌,“佐拉跟我去地球的時候,他很喜歡吃這個,可惜阿瑞斯紀律嚴明,我們送到阿瑞斯的食物,都被穆雷婉拒了。”
倍兒熟練的打開包裝盒,剝去塑料外皮,把帶着淡淡清香的翠綠色糕點放在嘴巴邊輕輕咬了一口。
“不錯,的确是這種味道,雖然族裏紀律嚴明,但佐拉還是偷偷帶回來幾盒,我們倆躲在角落裏悄悄品嘗,他的确對地球的美食贊不絕口,還說老了以後,應該在像地球一樣的地方買座帶花園的房子,安度晚年。”
江夏點了點頭,“這麽說你是佐拉的妻子?可是我并沒有聽說他結婚這件事情。”
倍兒輕輕搖頭,“我們沒有結婚,大元帥對佐拉的要求很高,在他沒有成爲行星級武者之前,不會允許他結婚。”
“那你們的孩子...”
“是私生子。”
江夏沉默了幾秒鍾,坦誠的對倍兒說道:“在我眼裏,沒有什麽私生子,隻有我好朋友的兒子,既然佐拉決定把自己的孩子托付給我,從今往後,他就是我自己親生的兒子,我向你保證。”
“對了,小家夥有名字嗎?”
倍兒點了點頭,“我們的兒子在戰争中出生,佐拉沒有來的及給孩子起名,但我想讓他繼承父親的名字,也叫佐拉。”
“好,很好。”江夏略有些激動,轉頭看向小佐拉的卧室,他好像看到佐拉此時此刻就站在這客廳裏,按着兒子的肩膀,把小家夥認真的托付給自己。
相處時光總是短暫,逝者已矣,但就憑佐拉對自己的這份信任,江夏暗暗決定,絕不辜負他,把小佐拉當成自己的親生兒子一樣。
目光恢複往常般沉穩,江夏對倍兒說道:“你早點休息,順便和小佐拉交待一下,明天來找我,我會盡快安排他開始修煉,阿瑞斯雖然不在了,但阿瑞斯重裝突擊兵團這杆大旗,絕不能倒。”
倍兒點頭答應,同時又很好奇的盯着江夏,“你就不想知道,在你離開後,銀河系究竟發生了什麽?”
江夏淡淡道:“其實,我全都知道。”
“你知道?”倍兒睜大了眼睛。
“是的,我雖然走了,但也在銀河系留下了眼線,事實上我在這片星空中有很多眼線,你有沒有想過,爲什麽憑着你一個人,一艘船,能夠在短短七年時間裏,跨越長達四千三百萬光年的漫長旅途?”江夏問倍兒。
“難道是因爲你?”倍兒不可思議般說道。
江夏點了點頭,“你要明白,盡管有九号母艦,這段航程我依然用了整整五年,而你卻隻比我晚了兩年時間就到達這裏,就是因爲一路上,我的手下不斷在給你關于航線的提示,當然,那是在确認你沒有被追蹤之後的事情。”
倍兒感到震驚,瘦弱的身軀連續不斷的哆嗦,她回想起自己一路上,雷達系統總是能夠掃描到穩定蟲洞,她還以爲是自己的幸運,原來竟是江夏一直在暗暗地幫助自己!
慢慢的,倍兒放松了下來,完全放松下來,看向江夏的目光露出難得的安詳。
“果然,你是江夏,那個被佐拉和大元帥交口稱贊的江夏,宇宙裏獨一無二的江夏,心思慎密,卻也殺戮果決,哪怕你沒有幫助阿瑞斯,他們倆也從來沒有因此埋怨過你。”
“現在,我已經完全相信了,佐拉說的不錯,如果連在你身邊也不安全,那麽全宇宙,将不會再有任何安全的地方。”
頓了一頓,倍兒壓低聲音對江夏說道:“你或許知道銀河系發生的一切,但你一定不知道,佐拉爲什麽要讓我帶着我們的兒子來找你,哪怕違背阿瑞斯永不分離的諾言,他也要這樣做。”
江夏準備站起來的身軀重新坐下,“我雖然很高興你們到來,但我的确不清楚原因。”
倍兒望向兒子的房間,又轉過頭,直視江夏的雙眼,“因爲我們的兒子,從生下來,就是武神級!”
外科解剖醫生出身,十七歲後突然開竅,從此平步青雲,極短時間内成爲地球聯邦最強悍的戰士,沒有之一,江夏二十八年的人生堪稱傳奇,也造就了他遠超自己年齡的成熟。
但聽到倍兒這番話,江夏再也無法淡定,他的心髒在加速狂跳,聲音也因爲激動而變的沙啞,“生下來就是武神級!?那麽說,小佐拉是傳說中的...”
“天殘之人。”倍兒接過江夏的話說道:“小佐拉從出生就帶有缺陷,他沒有語言能力,任何醫療手段都無法治愈,這就是天殘的代價。”
“傳說中最有才華之人誕生之時,連宇宙之神都會嫉妒,爲了平衡,宇宙之神會剝奪他一項能力,小佐拉的被剝奪的正是語言。”
“佐拉不肯看着兒子才剛剛出生就面臨死亡,甯願違背祖祖輩輩的誓言,也要讓兒子活下去,就是因爲他在我們的孩子身上,看到了希望和光明!”
“這個宇宙很大,人很多,但佐拉固執的相信,我們擁有絕頂天賦的兒子,隻能托付給一個人,那就是你!也隻有你!”
“現在,我已經做到了答應佐拉的事情,接下來的麻煩就交給你吧,因爲如果分裂者有一天知道了小佐拉的存在,他們一定會不惜一切代價追殺你!直到宇宙的盡頭!”
“對了,我不該繼續稱呼他們爲分裂者,因爲他們已經是宇宙的不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