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離盤腿坐在我面前，臉上的神情很怪很怪，她沒有說自己的過去，而是反問我一句。
似哭非哭，似笑非笑……
很難去形容她到底是個什麽樣的心态或者神情。
果真要說，我隻能說，她的臉上折射出的，是人生，五味雜陳，酸甜苦辣一起湧上心頭，難以言明。
我還真是被這個問題給問住了。
這很難回答。
鎖骨菩薩一門，本就是縱情入道，那就是他們的道，以欲望來度人。
不僅是我，天下玄門對鎖骨菩薩的印象也是止步于此。
如實說吧，看蘇離又是這麽個神情，我還真不好說，可不如實說吧，她那雙眼睛又盯得我發毛。
“如果，我是說如果……”
蘇離嘴角微微勾起，輕聲道：“如果我告訴你，我這一生隻愛過一個人，也全心全意隻把自己給予過一個人，你信嗎？”
我面色完全凝滞……
這問題更不好回答了！
她的人設……
嗯，也就是她給我的印象……
“果然如此……”
蘇離輕聲一歎，神情落寞：“連自己出生入死的袍澤尚且如此觀感，更不用說别人了，我想你是打心眼兒裏不相信的吧！
罷了，罷了……
那些陳谷子爛芝麻的事兒，說與不說又有什麽區别呢。
就這樣吧！
昭，這一戰的結果傳出去後，如果我的仇家上門，你扛不住了，一定要直說，我會帶着麻煩原理！”
她放下碗，整理了衣服，起身欲走。
“哎！”
一直等她走到氈房門前時，我才終于出聲叫住了她，昂首看着她，沉聲道：“我确有過遲疑，因爲我也是肉眼凡胎，看人不免看的淺，可……我還是信你，你也說了，同生共死走了一路，如果連你說的話我都不信，那我還能相信誰？”
蘇離止步，豁然轉身，她眼睛很亮，幾乎是一眨不眨的盯着我：“果真？”
實話說，此時此刻，她的氣息很有壓迫力。
即便是靈魂成神，真我金身巋然不動，我仍舊有種喘不過氣的感覺，不過還是昂頭笑着：“有些人是能交付後背的袍澤，很多事情，不必看已經發生的，哪怕你的說法與事實背道而馳，我也仍舊願意相信你的。
至于說什麽扛不住了你就走的話，這輩子你還是不要說爲好，看不起誰？”
“我就知道你不是個孬種。”
蘇離嫣然一笑，就跟變臉似得。
這怕不是個妖怪，一會兒悲傷欲絕，一會兒又笑靥如花。
她笑眯眯的湊到我身邊，再次坐下，道：“茅山道，你知道嗎？”
我眉頭狠狠跳了一下子。
玄門無數，其中佛、道最強。
佛家信徒無數，山門龐大，香火鼎盛，信仰的力量強橫無匹，那是衆生的意志，我演繹龍虵之道，開辟天道八象，其中第一象便是借衆生的意志，然而我能借來的不過是冰山一角，但神威已不可測，我太清楚這裏面有多可怕了，然而我借來的那點衆生意志跟佛家所凝聚的根本就不是一個概念，哪怕現在是末法時代，這也是一門不可小觑的力量，真正爆發出來，就算是通天古路所連接的那一界都得顫上三顫，許多得道高僧迄今爲止都還沒有出世呢！
而道門，則是能與佛家并駕齊驅的玄門巨擘！
隻不過道門大隐，讓人看不透罷了，但他們存世千年，亘古有之，幾乎與華夏文明相互依存，底蘊深厚，不顯山不露水讓人敬畏。
道門下分支許多，當今最強盛的，莫過于天師、茅山兩道。
天師府自不必多說，我已經有過接觸，但我覺得我所接觸到的可能隻是淺水上的，閉關那麽久，我參破了太多事兒，也看到了太多事兒，深知這個世界沒那麽簡單。
至于茅山道……
這是最神秘的道門之一！！
世人對茅山道的認知僅止于影視片中的黃紙降鬼，這其實是最淺顯的東西，這一門據說能通鬼神，跟陰間的關系特别深，即便是陰間那些号稱當時最強的鬼神，對其也得禮讓三分！
這才是真正的巨擘，相比之下，巫王之類的真的是跳梁小醜，這是有底蘊的玄門，誰也不知道他們的山門裏究竟藏着多麽恐怖的力量！
我有些艱難的問道：“别告訴我你的仇家是茅山道？”
蘇離無辜的眨巴着眼睛。
得！
不用說了！
我心裏已經有數了……
憋了半天，我才苦笑道：“你跟茅山道之間，有什麽過節？”
“本來老娘是能做茅山道的女主家的！”
蘇離忿忿說道：“老娘唯一的男人就是茅山道上一任宗主的獨子，張子潇！可惜，上一任宗主挂的太早了，一門心思想走過通天古路，抵達那個地方，結果……唔，走了幾百步被活活鎮死了，你是沒看當時那場面，原地爆炸啊，直接就成一堆血肉和骨頭了。”
說此一頓，蘇離瞪了我一眼，沒好氣的說道：“通天古路哪裏有那麽好走，每一個站在地境門檻的都想超脫，都會去走那條路，一躍進入天境，可大都被活活鎮死了，你根本就是個異類，像你這樣能成功的人少之又少！！”
我黑着臉問道：“行了，廢話少說，上一任宗主死了以後呢？”
“我那死鬼愛人和另外一個人成了接任宗主最熱門人選。”
蘇離歎息道：“那個人是張子潇老爹的另外一個親傳弟子，賜姓張，道号無常，大家都稱呼他爲無常道長。”
我臉更黑了，跟鍋底差不多，因爲這個無常道長我聽說過，是現在茅山道的宗主！
“本來吧，張子潇繼任的呼聲是最大的……”
蘇離道：“誰知道，那無常道長會下毒手……我們兩個幹那事兒的時候中招了，被設下了大歡喜天……”
大歡喜天是個什麽玩意，我已經見識過了……
在大歡喜天中，跟一個鎖骨菩薩的門人在一起。
我手扶額頭，十分無語，雖然這是蘇離的傷心事，可這時候我實在是提不起應景兒的情緒，無語道：“所以，張子潇最後死在你肚皮上了。”
“說那麽難聽幹什麽？”
蘇離惡狠狠的瞪了我一眼，最後還是耷拉着腦袋說道：“反正差不多吧……不過，那個無常道人在害死張子潇以後，竟然說我是妖女，是我帶着張子潇沉入深淵的，然後整個茅山道對我的仇恨值都拉到天了，無常道人更是對我下了江湖追殺令，如果不是我加入特督組，恐怕早就被他們殺人滅口了……”
“一個最佳繼承人死了，總要有一個背鍋俠站出來，很顯然，你頭最大，背鍋俠就是你了。”
我闆着臉，沒好氣的說道：“好嘛，出息了，都摻和到人家的宗主之争裏了，這種争鬥最是兇險，幾乎是不死不休的，現在你是唯一的知情者，也是唯一的背鍋俠，那無常道人能放過你麽？他做夢估計都想弄死你，因爲你是唯一一個能質疑他宗主之位是否合情合法的人！”
“所以我才要提前知會你嘛，我在特督組他們不敢下手，等這一戰傳出去，茅山道注意到這裏，屆時我的事情全敗露了，他們肯定回來找事兒的……”
蘇離小心翼翼的看着我：“接下來怎麽辦？”
“除了死戰還能怎麽辦？這種事兒絕對是不死不休的，你投降都沒用，換句話說，你不死，無常道人能睡得着麽？”
我恨不得一腳踹死這個喪門星，招惹了茅山道，現在我能跟巫王叫闆一下，但跟這種巨擘對抗，幾乎沒戲，多少守夜人被打殘都是因爲有這些巨擘出手了。
我面色陰沉，思緒片刻，隻能無奈說道：“行了，你也别整這些沒用的了，先跟共濟兄弟會和巫王幹吧，茅山道要來了，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咱就跑！”
蘇離又和我咕哝半天，最後被我硬生生攆出來氈房。
我心裏不平靜，以前也就是捉捉小鬼，守護一下漠北，現在好了，漠北一脈已經不可避免的摻和到了玄門之争。
而現在，不過是一個開始……
樹欲靜而風不止，山雨欲來風滿樓……
我也隻能輕歎了，要嘛一路血殺到底，要嘛隕落，靈魂老老實實去那空曠冰冷的神殿裏待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