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心中不禁贊了一句。
人人都有一張嘴，紅口白牙上下嘴唇一碰誰都會，但偏偏說的話卻不一樣了，有人說的是大實話，也有人說的是假話，更有甚者，說一百句特麽一句都不能信，信了被賣了都得給人家數錢。
正所謂人心隔肚皮，眼前的這些人看似一個個點頭，說的冠冕堂皇，到頭來誰知道人家心裏到底在想什麽？
就說那霓裳仙子，初時我對其也是很有好感，但真到了這等時候，不也是說翻臉就翻臉麽？！
可即便如此，這往後了說，還是得一路同行，有精神潔癖、覺得旁人與自己不是一條心就堅決不與之共事的那些主兒，全特麽是一群不成熟的小屁孩，人這一輩子學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那就隻能永遠是個失敗者，成不了事兒的。說到底，他人是否有其他圖謀、是否心懷不軌，這都不重要，哪個人不是自私的呢？隻要在某一件事兒上與自己有共同的目的，且願意一起出力，那就能共事，人家别的方面有什麽想法，管那麽許多幹什麽？
約莫也就是因爲想通了這些，我反而此時很甯靜。
有了藥師這麽一出，我就不信他們還真能給我出去就賣了。
誓言這種東西，放在凡人裏面那是最不靠譜的東西，隻要是個心智健全的就不會信這種可笑的玩意，因爲誓言對凡人沒什麽用，但對修行者來說就有一定約束力了，尤其是用道心立下的誓約，直接與天地規則聯系，會有冥冥中的力量監察着一切，道心是一個修行者最核心的東西，用道心起誓，一旦背棄誓言，道心崩壞，從此修行之路就算是徹底完蛋了，這還是輕的，重則會引來天打五雷轟，直接将之磨滅，是非常可怕的手段。
果不其然，一聽到用道心起誓，天師府的張天師就眉頭狂跳，咬牙道：“藥師，是否逼人太甚？莫不是你信不過我們？”
“談信與不信，對我們這種人來說太奢侈。”
藥師漠然道：“先小人，後君子，對誰都沒壞處，免得大家一個不小心洩露了什麽，大家日後都不好看，天師府雖說門楣光輝，還有一位深不可測的老天師，但我也不是不敢去登門拜訪一下，那時隻怕龍虎山都得翻天。”
天師府在江湖上地位很高，天師府的人素來都以上玄之門自稱，姿态很高，看似彬彬有禮，但真說起來，看得起誰？
這張天師被藥師如此戳臉，臉黑的一塌糊塗，一步踏出，冷笑道：“你要這麽說，那或許我們就得比劃比劃了，看看你藥師是否有資格在龍虎山上橫行霸道！”
不過，霓裳仙子伸手攔住了張天師，她手臂橫在張天師腰間，忽然笑道：“藥師就是這個脾氣，你又不是不知道，往後了大家低頭不見擡頭見，何必鬧到這一步呢？！不過，有句話我也得說說了，這以道心立誓也不無不可，隻是，光我們幾個在這立誓，你們看着，似乎也不大好，不知道的人還以爲我們這是被挾持了呢，我們好歹也在這一行行走了這麽多年，年紀都不小了，要臉，生怕别人看了笑話！咱今兒個也是各退一步，立下個公平點的規則，不是更好？沒必要打生打死，戰了這麽久，你們不累？”
藥師揚眉，沉吟一下，道：“怎麽個公平法！”
霓裳仙子眼珠子一轉，最後目光還是落在了我身上，笑眯眯的說道：“自然是我這位小師弟也要跟着我們一起立誓了，免得我們幾個出了這靈山守口如瓶，結果換來的卻是我這小師弟偷奸耍滑，告訴了我們假的法子，鑄不了真我金身也就罷了，畢竟那是傳說中的東西，得看機緣，可要是練功出了什麽岔子，一不小心走火入魔就地坐化了，那這責任誰能扛得起呢？”
張天師一聽這個，臉上露出一絲笑意，便也不追究藥師了。
顯然，在他們看來，鑄成真我金身的法子更重要，那是成神之路，成爲真神之路，倘若天底下所有修行者都鑄成真我金身，這末法時代還有什麽意義呢？說是修行盛世還差不多！
人性……
之前什麽都好說，一旦提到了利益，立馬翻臉。
我無聲搖頭，心道他們以爲我是在通天古路得了機緣，有訣竅，對此垂涎三尺，其實一個個的都不知道往哪裏想呢，對于真我金身這種東西，真的是機緣，打開的鑰匙就在自己身上，而且就在自己的心裏。
看透，不忘記，也不四大皆空。
困死了多少人？！
而且，沒有真神凝聚的那種條件，基本上沒有能看透的契機！
要不萬古以來隻有我一人修成了呢？
你有本事，倒是找一尊真神用神力爲你凝聚環境呀，讓真神模仿你身邊的人爲你重新創造一個又一個的生命呀？開天辟地以來，恐怕也就我有這機緣。
當然，在别人看來這是機緣，在我看來是一場磨難。
對此我沒必要藏私，一步踏出，兩指并天，大喝道：“我孔昭以道心對天立誓，今日所言鑄成真我金身之法絕無半點藏私，否則，天誅地滅，神魂俱亡！”
這是毒誓。
嗡！
這一刹那，盤坐在我丹田中的真我金身通體綻放出強盛的金光，以至于金光照亮丹田，從外界看，我的小腹都閃爍着金光。
那金光刺激了霓裳仙子他們，一個個眼紅的就像是兔子，他們在地境，大概是向往極了這種金色的聖光，無論是肉身力量還是靈魂，隻要其中之一有金光，他們就沒必要在這裏繼續盤桓了。
但是我感受卻不同，此時我分明能體會到，九天之上有一股神秘的力量與真我金身拉起了聯系，但很快這種聯系卻斷了，在真我金身裏留下了什麽。
那是一顆種子。
誓言的種子。
倘若悖逆誓言，種子生根發芽，會讓我死無葬身之地，因爲我的誓言太毒了，是要神魂俱滅的。
這顆種子很堅韌，紮根在我的道心裏，就像是人肚子裏揣了一顆鐵豆子一樣……
“果然是有冥冥之中的力量幹預，很堅韌，但……并非不可摧毀。”
我心中暗自說道，他們的靈魂和道心不強大，無法凝魂化形，感覺不到冥冥之中的力量在身上留下的痕迹，但是我能感受到，自然有所定論，隻不過以我的道心現在的力量，尚無法将之摧毀，需要積澱和醞釀，或許未來有朝一日達到霓裳仙子他們所擔心的神靈地步時，真能與這冥冥中的力量去較量一下。
“小友既然如此幹脆，我也沒什麽疑慮了。”
張天師臉上綻放出了笑容，嘴臉變化很快，從我最初見到他的那副仙風道骨的模樣，再到一起決戰黑鱗，再到現在，變化太快了，讓人猝不及防，但似乎也在情理之中。
他們……終究是人。
和通天古路上的那位有所不同。
這位天師府的小天師很果決，以道心對天立誓，霓裳仙子和莫老爺子他們緊随其後。
不過他們的誓言可就沒那麽嚴苛了，藥師對此很認真，又逼着他們下了毒誓。
如此，我們之間所對峙、糾葛的地方才算是化解了，霓裳仙子笑着說道：“好了，這回我們彼此之間該沒有芥蒂了，要我說，擇日不如撞日，就現在吧？我們這些在陰行裏混迹良久的老家夥也不妨在這裏聽年輕後輩說經釋道、授業解惑，達者爲先嘛！”
她自稱老家夥，但駐顔有術，十分美麗，同時也很心急，看着怪可笑的。
我自然沒什麽意見，當即盤坐下來，從三爺那裏索來了點“白卷兒”，徐徐将自己一路見聞說了出來。
我說的很細緻，一點沒有落下。
鑄成真我金身沒有法子，就是有點費煙。
所謂的法，陰行早有傳說，就是堪破一切，沒有捷徑可以走，她們認爲陰行傳說的法子不可行，認定我有捷徑，我能有什麽辦法？
重新訴說，我很平靜，真我金身盤坐在丹田裏，散發着柔和的金光，揭開傷口還是血淋淋的，但我已經不疼了。
看透了，心中有定計，還疼什麽？
面對那些的時候，我比自己想象的還要平靜。
這一說，就是整整一夜，通天古路上數十年，外界彈指一瞬，我經曆過的太多了。
不過，天色方亮，我說完的時候，霓裳仙子他們的臉色就不大好看了。
嗯……
怎麽說呢，有點臉綠！
“哈哈哈哈……”
燕三可沒有那麽多的顧忌，頓時放聲狂笑了起來：“滿座仙風道骨，實則蠅營狗苟，這莫不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腹的典例？哈哈，法告訴你們了，你們倒是修啊，難不成覺得我這兄弟還在瞞你們！？”
這些人說不出話了。
我已經用道心立誓，而且我道心強大，靈魂是天境九階，立誓時動靜很大，所有人都看到了，再質疑我說謊，那就是故意找茬了，他們雖有私心，卻不至于格局那麽小，就是被燕三嘲諷的一個個臉上發燙。
就連藥師唇角都帶上了些許笑意。
過了半響，無涯散人起身，對我施了一禮，道：“小友聰穎，有大悟性，大毅力，在下佩服，無話可說！”
他們算計半天，得了不是法的法，本來很不好看，但一個個終究非常人，有了無涯散人做榜樣，很快便也放下了，不再執拗，堕了風度不說，還喪失道心，何苦？
“我也無話可說。”
張小天師搖了搖頭，長歎道：“機關算盡，是我落了下乘，也罷，這便是命數，不過小友在通天古路上所見所聞，回去報與老天師，仍然很有價值，他困在這裏很久了，這些或許能幫他更進一步，待得遠征東瀛歸來，我想老天師會感激小友！”
霓裳仙子也笑道：“好了，不多說了，也幸虧了那普空老僧不在，否則今日藥師你還真要因爲這個事與那老僧過過招了。”
這話說的沒頭沒腦，我也是至此才忽然注意到，禅宗的普空老僧一直不在。
不過，藥師沒多說，隻是颔首，道：“天亮了，我們該走了。”
霓裳仙子也不多言，我們再次盤桓太久，還有很多事處理，紛紛上路。
路上，我扯住了燕三，偷偷詢問：“那普空老僧在，爲何一定要與藥師動手？”
燕三一挑眉，沉默了一下，朝着霓裳仙子他們看了一眼，猶豫片刻後才說道：“因爲……南清！！”
……
作者風塵散人說：第二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