藥師明顯是錯愕了一下，随即苦笑，也不再收那旗子，随手就将之丢在了一邊，我這才注意到，原來旗杆上面早就全都是密密麻麻的裂痕了，就像是幹旱年景的地一樣的龜裂開來，也就是立在那裏能保持個形狀而已，卻是拿不起來了。
由此可見，方才藥師所行之事的兇險！
窺天旗折了，那便是碰不得，速速離開即可，而現在，這窺天旗根本不是快折了，而是快碎了，就差一丁點兒就得變成一堆木頭屑子，可想而知，方才藥師所作所爲我們外行人看着其實頗爲簡單，但内裏的兇險程度超乎想象，我估摸着一旦法事失敗，保不準藥師自個兒都得折進去！
藥師大抵也是生死之事經曆的比較多了，也就是看了那裂痕密布的旗杆一眼，臉上神情從容，絲毫不見有後怕的意思，大概平複了一下自己的呼吸，便正襟危坐，細細打量了下那阗鬼，道：“好了，不用跪拜了，你起來吧，如今，你怨氣深重，度你着實不是一件容易的事情，我也是廢了大力氣的，自然不想憑空加害你，隻是有一些問題要問你，你擡起頭來說吧！”
哪知道，那阗鬼紋絲不動！
藥師蹙起了眉頭，還以爲是這阗鬼不配合，輕哼一聲，自語說敬酒不吃吃罰酒，當下就要抽自己腰間的那條軟劍，眼看着就要教訓這阗鬼。
見此一幕，我倒是心中忽然一動，有了一些想法，當時就說道：“等一等！”
藥師果然停下了自己的動作，蹙着眉頭看我。
顯然，藥師不是一個喜歡被别人打斷的人。
别說，被他這麽一看，我心裏還真有點沒底，不過略一頓，我也鼓起了勇氣，沒有去回應藥師，直接把藥師的話噼裏啪啦的翻譯成了蒙語說給那阗鬼，主要我是看這個阗鬼衣着相貌不像是現在的蒙古族，古代的時候蒙古族還沒有和漢族進行文化大融合呢，那個時候能聽得懂漢語的蒙古族可不多，不像現在，百分之八九十的蒙族老鄉都通一些漢語，至少進行日常溝通沒什麽問題，我估摸着是不是因爲這個原因，所以這阗鬼才沒有反應，倒是藥師誤解了。
事實證明，我的猜測還是對的，我這一張嘴，那阗鬼果真有了反應，漸漸擡起了身子，不過沒有去看藥師，反而扭着臉對上了我。
這一下子可是吓我一跳，下意識的退了一步。
這阗鬼被度化了以後，相貌倒是不惡毒了，臉膛寬闊，鼻梁不高，顴骨很大，是标準的蒙古族的面目，就是臉膛白的有點滲人了，乍一下子扭臉對上我，還真給我吓得不輕，不過咱現在好歹也見過點世面了，回神的速度不慢，很快就反應過來了，心說有真武大帝鎮魔像在那罩着呢，我怕個毛，後退的腳步硬生生的止住了，默默與那阗鬼對視着，也算練膽了。
“嘿，行啊，小孔哥！”
小爺在一邊樂呵一聲，道：“頭一次下墓沒尿褲子，倒是處處有用得上你的地方，合着陰行的這碗飯就是給你備着的。”
我也懶得去搭理這個坑貨，徑直看了藥師一眼，見藥師微不可查的點了點頭，然後他一指我，道：“你來做媒介，倒是省的我用殄文了，耗神！你且問他，他到底是個什麽來曆，看他的樣子，應當是蒙古族的一位勇士了，蒙古族是馬背上的民族，能征慣戰，最珍惜戰士，極少會用來給貴族殉葬，怎的他卻做了人殉的犧牲品，而且還是如此殘忍的殉葬方式！”
這時候，我基本也漸漸習慣了被這阗鬼盯着的滋味兒了，從容了不少，扭頭就将青衣的話翻譯給了那阗鬼。
那阗鬼神情僵硬，明顯靈智還不是很高，思維并不像是活人一樣活躍，過了許久才終于開口了，隻不過聲音僵硬，就像是機器運轉時候發出的聲音一樣，極其難聽，而且他說的蒙語有些晦澀，應該是蒙元時期最初創造出來的蒙古語了，有些部分我聽得不是很明白，但總體來說意思卻明白了一個大概，同時我也把他的話翻譯給了藥師。
别說，這阗鬼的來曆還真和我們的想象的有些出入！
他……根本就不是這座墓穴建造的時候就被殉葬的殉葬者！
在入後山溝之前，我們一行人曾經去鄂溫克族聚居區拜訪鄂溫克族的老族長，在老族長的撮羅子裏面，我們曾經聽說過一段過往轶事！
這後山溝的起因便不多說了，前面早已說過，是紮木合和成吉思汗兩位的草原天驕所爲，隻是，到了成吉思汗晚年的時候，曾經請出過大草原上一位傳奇薩滿來查探後山溝的問題，那位傳奇薩滿就是婆婆的祖先了，也就是那個時候開始，婆婆這一脈的人才和這條後山溝死磕上的。
那時，那位傳奇薩滿看過以後，已然發現了這裏的問題，讓蒙古貴族停止在這裏下葬，同時，成吉思汗派出過十八位最勇敢的武士駐紮進入後山溝裏面，并且在谷口駐軍，借用軍人身上的銳氣和煞氣來壓制後山溝的沖天怨氣！
從那以後，後山溝倒是消停了很久，而那十八位武士，也再沒出來！
這阗鬼，其實就是那十八位武士其中之一所化！！！
這來頭可就牽扯的有些複雜了，我聽完以後都暈暈乎乎的，不過仔細一想，還真是，前不久在鬼穴裏面攆着我迫害的阗鬼可不就是十八個麽？當下，都不用藥師發問了，我自己就張嘴問道：“你們……到底是怎麽變作阗鬼的？”
“是被墓主人所害……”
那阗鬼說起這個的時候身上明顯冒出了一些戾氣，眼睛漸漸變紅，模樣也猙獰了許多，顯然，即便是被度化了，當提及此事的時候，他仍舊難免生恨，可見這事兒對他來說造成了多大的傷害，不過他身上剛剛冒出戾氣，就立即被真武大帝鎮魔像給鎮壓了，紅繩上冒出了火焰，頃刻将其壓制。
那阗鬼這才老實了一些，與我說起了一樁舊事！
當年，他們十八位勇士入駐谷内以後，也曾被谷内的孤魂野鬼騷擾，不過，他們這些人都是百戰勇士，是從死人堆裏爬出來的，活人殺了無數，人死了也怕不得，每每有孤魂野鬼騷擾，都能一聲喝退，漸漸的，那些小鬼不敢折騰了，可是卻引來了不怕他們的主兒。
那一夜，有一個勇士睡夢中被掐住了脖子，差點被活活掐死，後來是掙紮的時候引來了其他人，他們這些人身上的煞氣一起才将那東西逼退。
這些百戰勇士跟着成吉思汗征戰一生，什麽時候吃過這種虧？隻等那東西跑了都不甘心，彼此一合計，幹脆就趁着夜色追了上去，對于他們來說，怕是一個很陌生的字眼……
結果，他們一路追着追着，就追到了這鬼穴裏面。
也是那時這樓閣養屍局成型時間短，天穴和地穴裏還沒有養出即可怕的東西，他們才能如此順順當當的追到這裏。
可是，畢竟是鬼穴，那時就已經了不得了，養出來的主兒可不怕他們身上的煞氣，三下五除二就給他們收拾了，摁在墓穴裏面做了阗鬼爲其守墓……
完全可以這麽說，他們十八人，陪伴了鬼穴主人千年時間……
“鬼穴的主人到底是誰？”
藥師在一旁蹙眉問道：“還有，落宿崖、樓閣養屍法，這分明就是人爲手段，是有人要養這鬼穴的怪物！此地布局者，這阗鬼可曾見過？”
待我将藥師的話翻譯出來後，阗鬼陷入了沉默，似乎是在進行艱難的回憶，畢竟陪伴墓主人的過程他渾渾噩噩，記憶殘缺，現在要回憶起來，有些難度，我倒是也不着急，朝三爺要了根白卷兒，靠在一邊默默等着，隻不過在這空氣不甚寬裕的地方抽煙真不是什麽好的體驗，煙絲都沒法完全燃燒，燒一半留一半，沒抽幾口就得重新點，麻煩的很。
過了許久，這阗鬼似乎才終于找尋到了一些記憶的痕迹，猛然說道：“南清，她叫南清！墓主人是南清！”
撲通！
我一屁股就坐在了地上，手上的白卷兒掉到了衣服上，轉眼就燙了個窟窿，等燒到了皮肉的時候我才終于反應了過來，“嗷”的叫了一聲，忙将煙頭拍打掉，隻不過就是這時候我都仍舊有些魂不守舍！
南清……
南清就是鬼穴的主人，整個樓閣養屍法最終要培養出來的就是南清？
我撫摸着自己的手臂上的那枚纏臂金，腦子裏亂成了一堆漿糊！
婆婆的祖宗，那位草原上的傳奇大薩滿，一直都在針對樓閣養屍局，然而，時過境遷，後來婆婆又和樓閣養屍局裏養出來的正主兒南清混迹到了一起，二者之間還有不可告人的約定？
而這鬼穴裏養出來的兇物，一轉眼又和我有了聯系？
這……誰能告訴我這到底是怎麽回事！
我頭皮都炸了，狠狠甩了甩腦袋，稍稍捋清楚了一些思路，然後咬牙問道：“能先和我說說南清到底是一個什麽樣的存在嗎？”
“南清……”
那阗鬼陷入了沉思裏，艱澀難聽的聲音近乎缥缈，似乎是一邊在回憶，一邊說道：“其實，她活着的時候，我和她沒有什麽接觸，倒是早年間我們還在反抗金國的統治的時候，曾經聽說過她的一些故事，沒想到她後來竟然被埋在了這裏，千年來，我們與她作伴，倒是常常見她坐在墓台上自言自語，倒是說起了一些她的舊事，真的說起來，她……應該也是一位傳奇英雄了……”
……
作者風塵散人說：今天沒有啦，各位早點休息，明天保底兩更，順便求個鮮花，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