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的速度很快,腳步匆匆地走過外圍的樹林;期間夜風開始變得迅疾,曹呦不敢擡頭看天,但她也知道要開始下雨了。
而随着兩人逐漸深入,周圍的巡邏兵開始變多,潛入的難度也開始變大了。
随着巡邏兵逐漸變得密集,在一些地方,季遐一等就是大半個時辰;繼續出發前進,有時候也無法完全避開巡邏的貴霜士兵。
最近的時候,有另外兩雙腳出現在了曹呦的視線中,旁人說話的聲音就在身邊。
不過曹呦忍耐着心跳,默默跟着前方的男人或走或停,卻又恰到好處地躲開了這些人的注意力,哪怕擦身而過的巡邏兵也沒有發現走過身邊的男女。
繼續前進,那座山村逐漸接近了。
周圍傳來越來越多的聲音,曹呦逐漸聽到夜雨到來前馬匹不安的嘶律聲、醉酒軍頭的粗豪呼喝,還有貴霜人對當地土人的大聲喝罵,和土屋裏傳來的女人哭喊的悲戚聲。
看起來這裏的戒備變得松懈了。
不過前方的男人突然松開手,曹呦心中一緊,幾乎當場驚叫出聲。
擡頭一看,遠處一個拿着長斧的貴霜武士無聲無息地被射倒,季遐收起了長弓,對她招了招手。
曹呦連忙把自己的手重新遞給他,但是季遐簡單地下令:“放火。”
已經到了。
這裏是貴霜都督栖身的山村,村子裏的土人被屠戮一空;北方的軍隊駐紮拱衛在山村附近,而在村内,每一間屋子裏都有來自北方的城主和大官。
曹呦便開始放火,她将雙手捏出法印,用自己的雷法召出淨火,周圍的兩座木土民屋被點燃,很快便傳出了驚慌的呼喊聲。
點着了兩個屋子,季遐又帶着曹呦,前往了一間大屋的牆後。
卻冷不防屋子裏鑽出一群貴霜人,爲首一人戴着翻檐的尖頂圓帽,用聽不懂的話音問了一句什麽,通過季遐的‘交涉術’,他和曹呦都看到了下方出現的‘字幕’——
“什麽人在偷偷放火?”
兩人躲在屋後,倒是還沒有被發現,不過看起來敵人已經警惕起來了。
曹呦看到那人,手中出現一團螢火,看向身邊的季遐。
不過季遐顯然理解了她的意思,卻對她搖了搖頭,曹呦連忙又把火焰散去了。
尖帽大官渾然不覺他是在鬼門關走了一遭,它命令士兵們去周圍示警,迅疾的夜風中,其他貴霜軍開始在周圍搜尋。
倒是還不會被人立即發現,這些人一個個找過來,季遐一箭一個,看到的人往往來不及呼喊同伴、就會被瞬間射殺。
不過這裏畢竟是村莊與營地的核心地區。
很快,似乎有人發現了倒在地上的屍體,呼嘯着聚了過來,曹呦有些擔心地看向季遐——她知道季遐很厲害,但是再厲害的人面對數百個裝備精銳的士兵,也很難憑借一把弓箭取勝吧?
然而季遐卻突然發現了什麽,指着另一邊的牆邊,低聲問道:“你看外邊有什麽?”
曹呦探頭出去,卻看到剛才的尖帽大官正在一段壞牆後,距離五十米左右;曹呦剛才有機會殺死這個官員,季遐沒有讓她動手。
不過此刻看到,大官接近了另一個被士兵簇擁着的人,那人身材肥胖,有一對飄帶的彩帽子歪戴在頭上。
而胖官員身邊還擁着一個塞種女人,兩人渾身酒氣、衣衫淩亂,完全不知道外邊究竟出什麽事了。
“出現了另一個大官,在一段壞牆後說話。”曹呦如實說道。
“他身邊有個人?”
“是個穿着舞女衣服的女人,她看到我了……”
塞種人女子突然轉頭看了過來,曹呦連忙躲回牆後。
不過就在這時,季遐已經取出一根箭,搭在弓弦上。
聽到那個塞種女人第一時間尖叫了起來,她好像看到了躲在牆後的曹呦,此刻開始大喊大叫。
然而季遐仿佛早已經料到了這一點,他突然越過曹呦身邊,對外邊拉開了弓……
倉促搭箭,季遐也沒來得及讓曹呦讓開,曹呦被季遐的胸膛擠在牆邊,卻也知道情況危急,也不敢動彈。
下一秒,她感受到了弓弦松開的震動——
嘣!
弓弦的震動通過季遐的胸膛傳遞了過來,曹呦倒是沒看到外邊發生了什麽事。
不過季遐退了回來,壞牆那邊陷入了大亂。
“都督,都督被刺殺了……”
“刺客在那邊!”
尖叫與呼喊聲中,躲在牆後的兩人終于引起了貴霜士兵的注意。
而且還有更恐怖的事正在發生——在混亂的現場,最早發出尖叫聲的女人的聲音逐漸變得與人不同。
起初是女人的尖叫,後來變成了野貓嘶吼一樣的咆哮聲,聲音沖上天空,并且迅速接近了過來……
曹呦也不知道該怎麽辦。她轉頭看向季遐,卻見季遐仍然平靜,兩人四目相對,季遐将手伸向她的臉頰。
危急中,曹呦不知道他要做什麽,不過她沒有躲開。
下一刻,卻感到夜風突然凝滞。
在陣雨即将落下的夜幕之中,空氣中開始聚集電荷,而季遐突然伸手,卻蒙住了曹呦的雙眼……
轟!
驚天動地的轟鳴聲在不遠處響起,混亂的聲音被此刻爆裂的轟鳴徹底擊碎。近在咫尺的兩人在一層薄薄的灰塵屏障的保護下安然無恙,但是其他人就沒這麽幸運了——
本來就着火的村子裏遭遇雷電,頃刻間馬喊人哭,大象受驚嘶叫。
這下也沒人再來管房後躲着的兩人了,貴霜兵抱頭鼠竄,有人從牆那邊逃了過來,頭也不回地湧向了營地外邊。
等到暴雨落下,村莊後方傳來喊殺聲,村子裏的貴霜人也開始喊叫了:“不好了,是敵人!有敵襲!”
但是村中卻沒人響應,所有人都在忙着逃跑,喊叫的士兵也隻能掉頭逃走了。
在一片混亂中,其他人就這樣到處亂跑,轉眼間就少得沒影了。
季遐帶着曹呦離開大屋後方,看到了進過了雷擊的現場。
地面與房子一片焦黑,好幾個曾經是人類的東西變成了黑色的朽塊,發出難聞的味道。季遐倒是對此頗感意外——剛才他準備刺殺貴霜都督,過程還算順利,季遐卻在發現貴霜都督出來的時候,他身邊陪伴着一個奇怪的塞種女人。
在雷電到來的刹那間,塞種女人甚至變成了一個季遐的弓目看不清楚的奇特怪物,從天空中飛了過來。
隻是因爲,季遐剛剛得到‘含雷’符文,季遐召喚雷電的本事不太受控制。
所以他也沒指望着用雷直接劈死敵人,爲了保險穩妥,他還用箭親自刺殺了貴霜都督。
隻是沒想到,之後塞種女人變成怪物、從天空中靠近了過來,剛好當了一次引雷針,雷電直接落到了它的頭上,讓這片地區被炸得一片焦黑。
看來……雖然不知道它是什麽,看起來好像是解決了。
不過就在這時,曹呦跟在後面,突然驚呼:“呀……小心!”
季遐也感覺到了什麽,他舉起弓,不過下一刻,一隻白影從焦黑的廢墟中沖天而起,消失在了天空中,而它發出女人的聲音,卻有點像是剛才那個塞種女人的樣子……
戰鬥就這樣結束了。
季遐倒是還能作戰,不過他有些好奇剛才的塞種女人的來曆,接下來卻完全沒有了收獲。
而老嚴率領千餘中原騎兵沖下山坡,不等季遐繼續投入戰鬥,已經将貴霜國的軍隊徹底沖散了。
事後,王司徒寫書的時候,倒是多少有些困惑,畢竟隻是打了一下雷而已,甚至主将死去的消息都沒傳開,這些天竺人就直接跑了。
不過對于身在亂局之中的季遐來說,他看到的情形更加細緻一點……
戰鬥之後的第二天,在遼闊的恒河平原上,季遐與王司徒并辔而行。
“我看貴霜人其實不多,隻有三四千的樣子,而且都是些老爺兵。餘下的那些士兵都是附近城邦的土人,未必會願意給貴霜人賣命。看到大軍動搖,他們多數不敢人先,聽到貴霜都督身死之後,當然是第一時間就跑了。”
想了想,季遐沒有把那個塞種女人的事告訴王司徒。
他現在還不知道塞種女人到底是誰,不過這場襲營戰無疑是成功了。
嚴白虎在營中殺得血流成河,人都給累麻了,結果還是有大半天竺軍逃出了戰場。
老嚴不甘就此放棄,簡單休整過後,就帶着随行騎兵追了上去,季遐和王司徒在後面帶着步兵緊随其後,一面接收大量老嚴抓獲的俘虜,一面也在物色兩邊城池……
實際上,當天出發之後,就陸續看到了一些當地土邦。
小的就隻是個村子,大的是城池,武備倒是還算完備,城牆雖然不高,但也有些防備。
很多天竺軍隊逃到了這些沿途城邦,躲了進去,然後立馬投降了……
畢竟這些土邦隻是貴霜人名義上的藩屬。
而且它們聽到前線兵敗、又看到大軍襲來,倒是都很識相,在軍隊過來之後,就一個不落地全部歸順了花睆的部隊。
前一刻還在臣服于貴霜的萬王之王,轉頭又開始迎接南方的大王,不管是小花大王還是百乘大王都可以,态度相當良好。
而且似乎還願意聽話,要打仗他們出兵,要收稅他們交錢,要人質就送兒送女。
唯獨城門是無論如何都不肯開的……問就是當地文化。
當然,這也沒什麽不好的;花睆暫時沒空一個一個收拾他們,既然要投降,那就讓他們投降好了。
于是花睆接受了這些土邦投降,而在經過了整整一天的亡命追逐之後,大多數貴霜人也同樣對花睆投降了,隻有一小部分貴霜人随着那個高帽大官逃到了北方的居城裏,老嚴已經追了上去,準備暴力攻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