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就是喜歡一個人的感覺,喜歡他,從而心疼他,憐惜他……
臉上的淚在門響那一刻,明明已經被她擦拭幹淨了,這會兒……這會兒一看到他,又不受控制地想要外流。
他過往的種種,她都感到好心疼,小小年紀掩飾真性情,背負血海深仇,他活得有多累啊!
遇到她,愛上她,進而激發血咒,被那該死的血咒折磨,隐忍着徹骨之痛,依然深愛着她,那時他又是多麽的苦,多麽的痛,多麽的心傷……
好奇怪,前世,她就是女王般的存在,哪像現在動不動就傷感,動不動就落淚?
難道……難道這在變相說明,其實是她内心太過女王之故,因爲是女王心,所以會爲他遭受的種種感到疼惜,想要護着他,不想他背負太多,從而心生感傷,落下了愛之淚。
“怎麽了?”她爲何落淚?說過不要她落一滴淚,卻在此刻看到她眼裏淚珠滾落,立時,皇甫熠漆黑的眸中聚滿關心和疼惜,“告訴我出什麽事了?”他的聲音低沉而急切,三兩步走到床邊坐下,攬連城入懷。
連城抹去臉上的淚,仰起頭,給他一個大大的笑臉:“沒事啊,我好着呢!”
燭光搖曳,柔和至極,整個内室仿若被塗上了一層朦朦胧胧的光暈
皇甫熠身披一件青色狐裘大氅,長發輕束腦後,光滑順垂,宛若上好的綢緞。
修眉之下的漆黑眼眸光華潋滟,眼角微微上挑,透着股子說不清道不明的惑人風情。
薄唇輕抿,挂着柔和而溫暖的笑意,肌膚細膩勝雪,單就是坐姿,也甚是挺拔。
看着這樣的他,看着朦胧光暈中風華璀璨的他,連城隻覺心兒一突,一刻也挪不開眼。
而她不知的是,她的說辭,皇甫熠顯然是不信的。
“真沒遇到什麽事麽?”修長,骨節分明的大手擡起,輕撫上她的眼角,她的臉龐,随之溫涼而低沉的嗓音自他櫻花般的唇中溢出,“知道麽?你的眼淚會讓我心痛,讓我覺得自己很沒用……”不等他繼續說下去,連城伸出手,堵在他的唇上,笑容明亮,道:“我真沒事。”
握住她的手兒,皇甫熠放至唇邊親吻了下,眸光柔和而深情:“我要聽實話。”他的聲音本就好聽,而這一刻,也不知是他有意爲之,還是無心流露,總之他的聲音尤爲蠱惑人心,讓聞之者,不由自主就想吐露心聲。
連城自然不例外,但好在她的理智還有剩餘,因此,她嘴角動了動,有點臉熱道:“怎麽幾天沒見過來?”之前不想他因血咒太累,現在她亦是如此,不能讓他知道身上的血咒隻是被壓制住,并沒有完全解除,否則,他多半又會做出傻事。
解開身上的大氅,随手丢在一旁的椅上,皇甫熠很是随意地往床頭一靠,伸臂就将連城圈在自己懷中。
他垂眸看着她,看着正對着他盈盈淺笑的人兒。連城這會子肩上披着件鬥篷,坐在暖暖的錦被中,可是就這麽被他緊摟在懷中,她還是感到臉紅心跳。
因爲鬥篷下,她僅着一身薄薄的裏衣,不是她想要多想,而是此刻漸顯暧昧的氣氛,由不得她思緒抛錨,想些少兒不宜的畫面。
咳咳……
她都在想什麽呢?
還少兒不宜?
色女,在他面前,她咋就變成不折不扣的色女了,這般想着,她的臉頰更是滾燙起來。
“你……你坐到椅子上吧!”她有些不自在了,微用力,從皇甫熠的掌心抽出手,推了推他的胸口。
卻不成想,手腕再次一緊,就被某人重新握住。
連城的心“怦怦怦……”一陣狂跳,伸出另一隻手推:“你……”毫無意外,又被人給扣住了。登時,她的臉紅到了耳根子上,就聽到男人醇厚低沉,磁性惑人的嗓音,随着不知從哪裏吹入的淡淡風兒,慢慢飄入她的耳裏:“想我了?”有一下沒一下的撩着她的臉,她的眉眼,她的心。
别過頭,她不再看他漆黑惑人,似是能看穿一切,攝人魂魄的眼眸,答非所問:“那個……那個你不是很忙麽?”話一出口,她又覺得自己笨的無可救藥,怎麽就如此不淡定,輕而易舉就被人亂了分寸。
傻瓜,都問人家怎麽幾天沒過來了,後面卻白癡的來了一句你不是很忙麽。
既然知道人家忙,還明知故問,不是傻子白癡,還能是什麽?連城這會兒真是又羞又窘,隻想某人趕緊離開,别就她的話多想。
皇甫熠柔和而深情的眸中染上一絲笑意,他就那麽看着連城,靜靜地看着近在咫尺間的人兒,好聽的磁性嗓音也有了一絲淺淺的笑意:“嗯,确實很忙,忙着準備咱們的婚事,不過,再忙我也得抽空過來看看你,要不然,還不知你想我都想得怨上心頭,獨坐床頭垂淚了!”他這話有着明顯的打趣意味,但他的心卻揪得緊緊的,她不想說爲何落淚,爲何傷心,以她倔強的性子,他是問不出的。
“哪個有怨你了?我才沒有,我隻是……我隻是……”說什麽好呢?她的嘴從來就沒這麽笨過,眼下卻隻覺詞窮。連城轉過頭,盯着皇甫熠,後話怎麽也接不上。
“沒怨我,那你隻是什麽?”緊了緊她的手兒,皇甫熠唇角微勾,唇齒間漫出一句。
連城嘴角翕動,臉兒滾燙,眸光躲閃:“我隻是……我隻是……”看着她别扭的樣子,皇甫熠眸中的笑意逐漸變得濃郁。
他輕聲道:“你隻是太想我,對吧?”這是他給她的借口,他不要她爲難,因爲他會通過其他的法子知道她今晚爲何落淚。
聞他之言,連城覺得繼續别扭下去,可不是她的風範,于是乎,她眼睛猛地睜得大大的,傲嬌道:“是啦,我想你,因爲太想你,才沒控制住掉了兩顆眼淚,要笑你就笑吧!”
“傻瓜,你想我我高興還來不及,又怎會笑話你……”皇甫熠輕撫着她的秀發,輕柔而飽含深情的嗓音揚起:“這幾日我也想着你呢,時刻都在想着……”她是他的一切,就這麽緊擁她在懷中,他才覺得一顆心被填得滿滿的,才覺得活着有意義,活得充實。
連城與他眸光相對,沒有說話,隻是看着他。她知道他忙這是真的,但要說他近期一直忙着在準備婚禮,她卻不全信。
他多半在想法子擒獲靈月那位大将軍,而這麽急着擒獲那人的緣由,肯定是不想她再受到什麽傷害。
然,他在她面前隻字不提,隻說想她,時刻想着她……
如此不動聲色,守護着她,愛着她,怎叫她不動容?
他是個謀略超凡,處事果決很辣之人,這是她從他身上感知到的。
沒錯,從靈月回大周途中,她和他近距離相處,真真切切感受到了他是一個怎樣的人。
可就是這樣的他,卻将她的目光深深吸引住了,說來,他和她很像,在某些方面簡直是如出一轍。
總之,他,她喜歡,喜歡他獨一無二的男性魅力!
連城就這麽定定地看着皇甫熠,久久一言不發,就是明眸也一眨不眨,仿若被眼前之人的黑眸鎖住一般,她看着他俊美的臉龐,看着他深幽明亮的雙目,專注地看着。
皇甫熠也看着她,也專注地看着,一刻都沒挪開眼。
以爲在這暧昧的氣氛下,他會吻她,誰知,他執起她的手兒,送至唇邊,低頭又是輕輕一吻,而後将她肩上的鬥篷拿離,大手輕輕一揚,就落在了他之前丢在椅上的大氅上。
攬着她的腰肢,他和她面對面側身躺在了錦被中。
連城長睫輕顫,腦中閃過一個念頭:不妙!
也就在這時,皇甫熠的吻落在了她光潔的額頭上。
“你要做什麽?”她推他,瞬間像炸毛的小老虎,“你不能亂來,知不知道?”屋内的旖旎氣氛并沒有因她之言打破,皇甫熠看着她警惕緊張的樣子,低聲失笑,卻沒有說話,繼續……
連城再推,擰着眉兒道:“喂,我知道現在是春天,可你也别……”超級腹黑的家夥,面上一本正經,實則……實則盡想些不該想的。
“别怎樣……”皇甫熠輕聲道:“連城,我喜歡你,愛你,爲你我可以舍棄生命。”
連城怔然,喃喃:“誰要你的命了?好好保住你的命,要不然等你前腳去閻羅殿報到,我後腳就會帶着你的孩子找旁的男人,找上七個八個,讓你在那冷冰冰的地方跳腳去,我……我還讓你的孩子……”想到一旦找不到那個老妖婆,某女的心倏地就鈍痛不已。
她眼裏漸漸蘊染出水汽,看着皇甫熠眼裏立時爲之一緊。
他堵上她的唇,不讓她繼續說下去……
半晌後,他擡眸,伸手抹去她眼角的濕潤,眸色幽沉地盯着她,一字一句道:“你是我的,隻能是我的!”他的聲音很輕,卻尤爲堅定。
連城“哼”了聲,道:“那你就一輩子守在我身邊,否則……”見某人眼睑微垂,薄唇緊抿,俊臉上浮開一抹難辨的情緒,她到嘴邊的話倏然打住,跟着就在他的俊臉上親了下,“我說着玩呢,我們永遠在一起,還有我們的孩子!”
皇甫熠依舊未言。
血咒,他身上的血咒到底解了沒有?這個問題他一直有在想,也想過問身邊的人兒。然而,之前的她,似乎并沒有告訴他實話,現在的她,又記憶不全,那麽他還能問誰去?
倘若……倘若血咒還在他身上……
後果會怎樣,皇甫熠真心不想去想……
在他另一張臉龐上又親了下,連城眨着明亮的眼眸,問:“你在想什麽呢?”
皇甫熠唇角動了動,卻依舊沒有說話。
連城暗道:丫的是在生氣她剛剛說過的話,還是真走神了?
爲“懲罰”某人,她眼珠子一轉,擡起頭,以極快的速度在皇甫熠的唇角咬了一口。
隻是小小的懲罰,她自然沒用太大的力氣。但就在這時,她腰間驟然一緊,随之緊貼在皇甫熠寬闊解釋,溫暖有力的胸膛上。
某人突如其來之舉,令某女禁不住發出一聲驚呼。聽到她驚呼出聲,皇甫熠深幽灼熱的眼眸閃了閃,擡起身,低頭就……
朦胧燭光下,連城雙眸睜得圓圓的,眼前是他放大的俊臉,周圍清涼的空氣中,是他獨有的幹淨清爽之氣……
好霸道……
好強勢……
她不就說了那麽個假設,至于這般懲罰她麽?
某女怨念了,但同時間,她不知不覺地擡起手……
他的手覆上她尚且平坦的腹部,他的手沒動,溫溫熱熱的,似是在感受着她腹中的小生命。
但她的心裏還是生出了異樣感。
良久,他暫停下這個霸道強勢,再到溫柔若水般的吻。
可是……可是他的手現在放到了哪裏?連城臉頰滾燙,想要拍拍某人的大手,奈何兩隻手都被箍在頭頂,動彈不得。
“咳咳……”輕咳一陣後,她竭力保持平靜,竭力不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有異樣,道:“能不能把你那隻手拿開?”這話一出,她欲哭無淚了,因爲她聽到自己的聲音完全變了樣,嬌嬌軟軟,絲毫力度都沒有,而且……而且她蠢到家還用了征詢語氣。
由于動情,她和他的臉頰都染上了不正常的紅暈。
連城閉上眼,不想看某人灼熱帶着笑意的眼眸,可是過了一會,男人的手非但沒拿開,更是一句話都沒說,感受着那愈發變得灼熱的視線,連城蓦地雙眼睜開,咬着牙低吼:“夠了哦!”
“好像比以前更有觸感了呢!”說着,皇甫熠方戀戀不舍的将手拿離,同時松開了另一隻手。
連城被箍在頭頂的雙手一得到自由,就用力推某個男人:“下去,我要休息了!”麻痹占了便宜不說,還出言調戲她,他不知這讓人有多難爲情麽?
就算他們曾經有過親密接觸,可是記憶缺失的她,也僅僅隻和他擁吻過,哪有……哪有那樣過……
“今晚我在這陪你。”皇甫熠眸中笑意湧現,攬住她的腰身側躺到枕上,“莫羞澀,也莫惱,我剛剛隻是情難自已!”
推也推不動,連城冷哼一聲,瞪着男人沒有說話。
耳邊響起某人微啞的嗓音,連城斂起思緒,沒好氣地給其一個白眼,轉過身,背對而睡。
皇甫熠低笑兩聲,沒再言語,手上也沒其他動作,由着人兒留給他一個背脊,一個後腦勺。
“明晚的宮宴我也要參加嗎?”算了,孩子都有了,她還矯情個什麽勁,穩了穩心神,連城悶聲問。
皇甫熠吻着她腦後的秀發,輕語:“今年的宮宴與往年不同,你怕是避不開的。”
“因爲太後和長公主?”連城問。
皇甫熠“嗯”了聲,道:“太後和長公主回宮,宮裏面很重視,還有東旬與呂齊的使臣前來我大周拜訪,我呢怕是明日會忙碌些,到時你就和侯夫人還有三小姐,小駿兒一起進宮。”
太後和平陽長公主回宮已有數日,但二人很少與外人接觸,就是皇甫擎,皇甫熠兩個,也沒見上她們幾面。
“知道了。”悶聲答一句,連城阖上眼,再未言語。
“盈盈,岑老東西曾喜歡過一個叫盈盈的女子,姑母爲何隻對我說了這麽一個信息,别的什麽就再也沒說?她是不知其他的事,還是說不願與我道出?”深幽的眼眸閃了閃,皇甫熠不由暗忖,“那個女子與先皇有關系嗎?還是說,她就是先皇身爲喜歡,藏在後宮中的那個女人?如果是這樣的話,如果是這樣的話……岑老東西因爲愛而不得,怨恨先皇,怨恨皇甫一族,從而想要颠覆大周江山,也說得過去。”
“可若真如此,他爲何又拖到現在?他大可以早些動手啊……”
皇甫熠梳理着思緒,卻每每快要理順時,又倏然亂成一團。
新的一天如期而至。
皇宮,無論是辦差的宮人,亦或是各宮的主子娘娘,一大早皆開始忙碌起來。
午後,暖暖的陽光透窗而入,照進偌大的殿中,宛若薄如蟬翼般的金色紗幔,在殿内輕柔而曼妙地舞動着,然而這殿中的主人卻一臉的惱怒,隻見她來來回回在殿中走了兩圈,突然就停在桌旁,擡手便将桌上的茶具掃到了地上。
一陣碎響過後,她盯向侍立在旁的兩個小宮女道:“還杵在那做什麽,快些打掃幹淨給本宮滾出去。”
“是是……”那倆小宮婢連連應聲,跟着戰戰兢兢地取來笤帚和簸箕,打掃起地上的茶具碎片。
見她們收拾好了,一年長些的宮女,對殿中所有垂眸侍立的宮人道:“都下去吧!”
“是,紅葉姑姑!”宮人門恭謹一禮,低着頭退出殿外。
他們口中的紅葉姑姑不是别人,正是淑妃的心腹,是這鹹怡宮的掌事姑姑。
“娘娘,今個可是個喜慶的日子,您莫要因一些不值得的人生氣。”紅葉上前,扶淑妃坐到榻上,輕聲勸道:“延福宮那位現在得寵又能怎樣?論姿色,她現在已大不如前,更是無法與娘娘作比;論家世,她現在就是一窮二白,什麽都沒有,如此情況下,大皇子還拿什麽……”
淑妃陰着臉,擡手制止她再說下去氣憤道:“正因爲你所言屬實,本宮心裏才憋悶得緊。她什麽都沒有了,可皇上就像是中了魔,近來不僅每晚歇在她的宮裏,就是白日裏,但凡有空,也會到她的寝宮坐坐。而我呢,别說伺候皇上,就是見皇上一面都難如登天,想想我就氣不過!”
“娘娘息怒,要這麽說,皇後那比娘娘怕是還要氣悶,但栖鳳宮那邊卻沒傳出一點消息。”紅葉想了想,低聲道出一句。
淑妃冷哼:“誰知道她怎麽想的?堂堂後宮之主,竟然也見不着皇上的面,真是笑死人了!”言語到這,她眼神倏然一變,凝向紅葉問:“你不覺得皇上近來奇怪嗎?”
“奴婢愚鈍。”紅葉眨了眨眼,搖頭回了句。
掃她一眼,淑妃冷冷道:“你平時的機靈勁都跑哪去了?”壓下心中的不悅,她又道:“皇上對延福宮的原來可都是不冷不熱的,爲何突然間就寵起那個踐人來了?還有忠勇伯犯下的罪,即便誅滅其滿門都不爲過,皇上卻雷聲大雨點小,隻将忠勇伯府一門落入奴籍,流放到邊疆苦寒之地了事,這未免也太過仁慈了些!”
紅葉思量着主子之言,好一會後,擡眼看向淑妃,道:“照娘娘這麽一說,皇上近來确實有些奇怪!”
“本宮現在最擔心的是,皇上萬一被那踐人多吹幾句耳旁風,力排衆議,将那踐人的兒子立爲儲君,本宮的三皇子到時可該怎麽辦?”淑妃說着這話,心裏既酸澀又怨怼,她實在無法理解皇帝的所做所爲。
“娘娘盡管放寬心,皇上不會是明君,一定不會做出糊塗事。”說出這話,紅葉其實心裏也沒底。
就能力而言,大皇子确實強過三皇子不少,但她是淑妃身邊的人,心裏再怎麽想,也隻能順着主子的意而言。
淑妃蹙眉凝思,半晌後,道:“本宮今晚要穿的衣物準備好了嗎?”
“衣服飾物都早已備好。”紅葉恭謹作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