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其是傳連城的。
他們敬畏二小姐,敬畏那被坊間傳爲神女,領軍擊敗東旬大軍的奇女子,因此,他們近些日子對連城的樣貌即便心生疑惑,也沒哪個妄加猜測,亂說是非。
某女現在就是隻米蟲,啥心都不操,除了每日吃喝睡覺,就是偶爾在丫頭跟随下,到花園中逛一會。
美其名曰——養胎。
無論是顧祁,還是顧甯,小顧駿,都樂于她這樣。
“二小姐,咱們該回院裏了!”花園中,喚碧随在連城身後,低聲道:“雖說這兩日天氣好,可是風大得很,要是受了風寒就不好了!”距離今冬第一場雪停,已過去一個來月,花園中臘梅盛開,陣陣冷梅香随風而過,落入鼻尖,别提有多醒神。
連城有内力護身,外加披着純白狐裘鬥篷,一點都察覺不到冷,隻見她停下腳步,回過頭看向喚碧,微笑道:“你若覺得冷就回院裏去吧,我在花園中再走走。”最近她心情極好,大哥在努力勸說下,終于與蕭府結下姻親,且已定下良辰吉日,迎娶新娘子過門。
“二小姐,奴婢不冷,奴婢隻是擔心您着涼!”世子快要娶親,主子高興她知道,可也不能因爲心情好就跑到花園裏來吹冷風啊,這要是讓世子和熠親王知道了,還不知有多疼惜呢!喚碧心裏尋思了一會,又道:“世子最近雖然忙着操辦婚禮,可得了空,就着李木到主院來叮囑奴婢幾個,一定得勸住二小姐,别動不動就跑出屋到外面吹冷風。”搬出世子,主子該聽她的勸回院裏了吧?
“你别愁眉苦臉啊,我不就是在花園裏走走嘛,哪有那麽弱不禁風的就着涼。”見喚碧盯着她那可憐巴巴的小眼神,連城無奈歎口氣,舉起雙手,做繳械投降狀:“好了好了,我敗給你了,現在就回院裏。”說着,她就往主院走。
“王妃!”
王妃?是在叫她?連城剛走出沒幾步,身後傳來一道好聽的女聲。
頓住腳,不等她回頭,兩抹纖細的身影,便倏然出現她面前。
“離影(绮夢)見過王妃!”離影身上的傷最近才完全康複,而绮夢也是近期忙完皇甫熠交代給她的差事,回京向主子複命,卻不成想,被皇甫熠指派,和離影一起到未來王妃身邊伺候,以護其安全。
連城澄澈的眼眸眨了眨,仔細打量起眼前兩位美人兒來。
身穿淡青衣裙的美人兒,雙眸含淚,定定地看着她,好似與她很熟,好似有許多話要對她說,唇角抖動,慢慢的,單膝跪在了她面前。另一美人兒身穿火紅衣裙,模樣兒生得尤爲豔麗卻不張揚,不卑不亢向她見過禮後,就那麽挺直腰身,眼觀鼻,鼻觀心,站在原地,默不作聲。
她們是皇甫熠身邊的人?
是了,如若不是,又怎會稱她爲王妃,并且有着不錯的功夫。
數日前,他有說過,會安排兩個屬下到她身邊,貼身保護她的安全,當時她說過不用,丫的還是擅自做主把人給安排過來了。
“王妃,都是離影不好,才害得你差點喪命在迷霧山,在此,離影請您降罪。”離影低頭請罪。
離影?皇甫熠在她面前似乎有提到過這個名字,塔瓦沙漠,迷霧山……
連城回想皇甫熠曾對她說過之事,說她是如何離開庸城,又是如何穿過死亡沙漠,翻過迷霧山,到靈月去做什麽等等。
迷霧山上她遇害,差點死在一叫莫婉傾的女子手中,還有那會她是和誰在一起,他當然都有提到過。
“起來吧,你沒有做錯什麽。”知道離影是哪個後,連城收攏思緒,俯身扶離影站起。
離影眼裏淚水滑落,神色恭敬再次朝她一禮:“謝王妃寬恕離影!”
連城笑着搖搖頭:“既然過來了,往後你們就跟在我身邊吧!”她可不矯情,丫的既然把人都指派過來,那她索性就收在身邊用着。
離影和绮夢極爲恭敬地應聲是,然後随在連城身後往主院走去。
對于眼前這個新主子,绮夢是有一定認知的,因此在聽到皇甫熠下達的命令後,她隻短暫怔忪片刻,便接下這份新差事,貼身服侍連城。
先不說連城在京中,乃至在天下百姓中的名望有多麽高,單就那晚曉月樓裏發生的事,都足以讓绮夢爲之驚歎,折服。
那一刻,她隻覺舞台上的女子,如星光般璀璨,無論是恣意舞動,亦或是凝向衆人,淡淡言語,那女子身上皆流露出一股子無形的吸引力,将人的視線不自覺地吸引,怎麽也挪轉不開。
尊主望着女子時的目光,看似淡漠,看似無絲毫感情,但她知道,他在隐忍,在壓抑,在極力克制自己的情感爆發。
他當時負手身後,緊緊握在一起,所以她絕不會看錯。
女子容顔清秀,舞姿時而輕靈曼妙,時而又潇灑張揚,狂 野 性 感。
從舞姿中,她看出那正在舞動的女子,是個聰穎睿智,做事果決之人,事實上,正如她所料,那舞動着的女子确實是如此。
尊主有着天人之姿,風華絕然,跟在他身邊,爲他做事,她從未有過怨言,哪怕多年來,他一次都沒有認真看她一眼,她也無怨無悔,甘願爲其奉獻自己的忠心,一生一世。
他喜歡那女子,很喜歡,她不知因何事,他要避開,避開與那女子正面接觸,甚至故作淡忘他們彼此間的感情,可是她知道一點,那就是舞動中的女子,與他是天造地設的一對,也唯有那女子有資格與他并肩而立,睥睨天下。
連城在前面走着,她感知得到一道灼灼視線在打量着她,更知道那道視線的主人是哪個,但她腳步未停,依然很是随意的朝前而行。
她唇角微勾,一絲淡淡的微笑,挂在唇角。那笑容舒适而恬淡,不夾雜丁點不好的情緒。
世子要大婚了,開了春,距離二小姐大婚的日期也就近了,爲此,甯遠侯府上上下下,除過某隻米蟲,皆忙碌不已。
這一天,終于到了顧祁大喜之日。
暖陽傾照,碧空萬裏無雲。顧祁身穿大紅喜袍,端坐在馬背上,領着吹吹 打打,熱熱鬧鬧的迎親隊伍,向蕭府遠遠而去,俊郎如他,不知亂了多少女 兒心。
娶妻?說實話,自家裏出事後,他真沒想過這個問題,即便是現在,他都不知自己是如何被二妹,被那嬌俏,時而古靈精怪,時而聰慧睿智,沉穩至極的小女子說服,以最快的速度請人到蕭府提親,随之過禮,定下婚期,再到今日敲鑼打鼓,唢呐聲響,上門迎娶。
“大哥,你覺得蕭姑娘如何?”嘴角噙笑,她滿目期待地看着他。
“很好。”他淡淡答。
“那你請人前往蕭府提親好不好?”澄澈的眼眸眨了眨,她眸光更爲期待。
他不解:“爲何?”
“你該娶妻了啊!”她理所當然。
他看着她,看着她一雙明亮的眸中,那眸中清清楚楚寫着“大哥,你的反應咋就這麽遲鈍涅!”,明明被他看得一清二楚,她卻眨着純真的眼眸,笑嘻嘻地與他四目相對,像是根本不知自己的小眼神已被他逮到。
“不急。”心下笑笑,他神色溫和,搖頭道出一句。
她眉兒挑起,眨巴着眼睛:“你怎麽能不急呢?”
“等安頓好你和甯兒,大哥再議親不遲。”他眸中笑意湧現,溫聲說。
“哪有兄長尚未娶親,妹子就嫁人的道理!而且大哥不急,我急啊!”她不高興了,嘟起嘴巴看着他。
他知道她并沒有真的不高興。
于是笑笑:“有的。”微頓片刻,他又說:“你急?你有身子,萬事都不能急,知道麽?”她急,他雖不知其意,但他沒打算追問。
“大哥,你看你馬上就要做舅父了,可我要到猴年馬月做姑母啊?”她表情頹喪,低聲道。
他笑容不變:“會讓你做姑母的。”丫頭這是要他娶親麽?說這麽多,就是爲了讓他娶親,善良如她,總這麽爲家人着想,即便記憶缺失,愛護家人的心思卻一點沒變。
她拿起帕子開始擦拭眼角,,肩膀随之還不停聳動:“我離開了,府裏就剩下大哥和甯兒,還有駿兒,大哥每日那麽忙,甯兒和駿兒還那麽小,誰來照顧他們?我不想看到甯兒受苦,不想看到和駿兒小小年歲就擔負太多,如果大哥娶了嫂嫂,甯兒就可以輕松些,駿兒呢也就能安心讀書,我呢也就能好好安心養胎,來年給你生個聰明伶俐的小外甥……”
知道她在裝哭,但她出口之語卻字字發自心底,心爲之一軟,他好一會,方道:“傻丫頭,你想那麽多做什麽?現在你最重要的是照顧好自己,照顧好腹中的孩子,高高興興地等着出嫁就行。”他輕聲說着,眼角微泛濕意,仰起頭,被他逼退。
她不說話,低着頭,肩膀依舊聳動不止。
無奈歎口氣,他妥協了:“你想讓大哥娶蕭姑娘?”
“甯兒和駿兒也想。”她沒擡頭,輕聲回她一句,片刻後,她又說:“蕭姑娘很好,還是我的好朋友,她心思純正,爲人爽快,行事利落,有他陪伴在大哥身邊,我放心,甯兒和駿兒也放心。”
蕭蓉,禦林軍副統領蕭湛之胞妹,如果論家世,蕭府和甯遠侯府根本沒什麽比頭,然,同爲朝廷,爲皇上效命,他了解蕭湛的爲人,是條铮铮漢子。有這麽個出色的兒子,說明他的父母,家風都沒甚問題,從這,不難看出蕭蓉是個好姑娘。
是啊,她确實是個不錯的好姑娘!
二妹奉旨率軍出征,她不顧家人勸阻,追二妹到庸城,一起對敵,二妹失蹤,她随着大軍勝利凱旋而歸,來到侯府,一看到他就淚流滿面,自責不已,說是她沒有保護好二妹,沒有盡到朋友的職責,以至于令二妹生死未蔔。
他怎麽能怪她呢?
作爲兄長,都沒能陪在妹子身側,沒能爲妹子出頭,任那些殲佞之臣在朝堂上算計一個弱女子,他混賬,他混賬至極,又有何資格怨責她,怨責一個爲朋友不顧惜自我安危的女子?
許是出于朋友之誼,又許是她真的怨自個,後來的日子裏,她隔三差五就來侯府,安慰三妹,陪着散心,說話,好疏解三妹的心傷。
有她出入府中,三妹心情逐漸有所好轉,他,亦是。
他們皆相信,二妹不會有事,駿兒也不會有事。
久久沒聽到他說話,她慢慢擡起頭,眨着泛紅的雙眸,看着他說:“大哥,你不喜歡蕭姑娘麽?是因爲她的行爲舉止不像大家閨秀嗎?”
原以爲她裝哭,不料,看到她泛紅的雙眸時,他的心微微一痛,他……他怎麽能讓她哭,怎麽能害得她落淚?這要是被那個愛她勝過生命,高深莫測的男子知道,還不知要怎麽心疼。
而眼下,他自個已經很心疼了!
“她很好。”他微笑着說了句。
大家閨秀?呵呵,大家閨秀有多好?表面看起來個個娴雅端莊,溫柔可人,實際上又有幾個表裏如一,秀外慧中?
相比較那些如木偶,惺惺作态的大家閨秀,他倒是欣賞像二妹這樣,灑脫自如,不拘小節,偶爾嬌态流露的女子。
蕭蓉是她的朋友,兩人之所以能成爲朋友,說明她們脾性相投,彼此談得來,相互欣賞對方的行事作風。
娶這樣一個女子做妻,倒也符合他的心意。
至于是否喜歡對方,他現在說不上來,但他相信,随着時光流轉,他會喜歡上,甚至愛上自己的妻。
“那大哥要娶她嗎?”她看着他,眼裏再次聚滿期待。
他唇角勾起,含笑點頭:“隻要她尚未婚配,我就請人上蕭府說親,娶她過門。”
“哇,太棒了!大哥,我愛你!”她突然就笑逐顔開,且蹦跳着到他面前,踮起腳尖,抱着他的脖頸,就在他的臉上“吧唧”親了一口。
他當機怔住,而她卻已松開他,歡快地走向書房門口,銀鈴般的笑聲不時從她嘴裏發出。
“大哥你忙哈,我去把這個好消息告訴三妹和駿兒去。”走到門口,她突然止住腳步,回過頭,對他露出一個大大的笑臉,音落,她盯着他明媚一笑,嘴裏随之又傳出銀鈴般的笑聲。
她走了,臉兒上沒有一絲難爲情,目送她嬌俏的身影消失不見,他才擡手撫上臉龐,撫上被她親過的地方,那裏似乎還有她留下的溫度,以及她清新甜美的氣息。
他雖不清楚她爲何要那麽做,爲何親他一下,但他卻明白,她的親吻是單純的,是純粹的,不會夾雜任何暧 昧成分在裏面。
她或許是因爲高興,對,就是因爲太過高興,因爲目的達成,才喜不自勝,抱住他親了下,那是她最直接的情感外露,别的沒什麽。
他笑了,撫着被她親過的地方,笑得一臉無奈,寵溺!
“真頑皮!”他眸光輕柔,低喃一句。
爲說動他娶親,下的功夫倒不小,還裝哭,讓他不由自主爲之心軟。
街邊圍滿了看熱鬧的人們,尤其是那些大姑娘小媳婦,個個緊盯着顧祁不放,看着他俊郎的容顔,看着他坐在馬背上的偉岸身姿,看着風兒中他随風飄動的袍擺。
“顧世子好俊哦!”
“那是自然,想當年甯遠侯可是咱們大周數一數二的美男子呢!”
“有甯遠侯和侯夫人那樣的父母,顧世子生得俊俏那是自然了!”
……
對于飄入耳裏的議論聲,顧祁似乎全然沒有聽見。
他嘴角挂着淺笑,目視前方,就那麽朝前行進着。
蕭府内外無不洋溢着喜氣,蕭蓉頭戴鳳冠,身穿大紅嫁衣,坐在床邊,臉兒上盡顯羞澀。
“蓉兒,娘說的話可都記住了?”蕭母握住女兒的手,眉目慈和,柔聲問。
“嗯。”
蕭蓉點頭。
蕭母看着女兒臉上的羞态,及眼裏掩飾不住的甜蜜幸福,笑道:“娘的蓉兒真是個有福的。”
“娘,我會幸福的是不是?”就算已經身穿嫁衣,就算知道他正騎着馬兒,帶着迎親隊伍來娶她,她還是似做夢一般,不敢相信能嫁給他,不敢相信自己的夢想能變成現實。
她喜歡顧大哥,真心喜歡着,可是以他們兩府的家世背景,要嫁給他,那隻能是夢想。
然而她沒想到,甯兒對她說的玩笑話,沒過多久就成爲了現實。那個豐神俊朗,氣度不凡,令她心神蕩漾的男子,他突然間就請人到她蕭府提親,且過禮,下聘等事宜幾乎一氣呵成。
當時她就想,整個京城怕都是被他所行之事轟動了!
後來聽丫頭們說,街上把他和她之間的婚事,傳的那叫個精彩。
有爲他抱不平的,說堂堂侯府世子,定國公主胞兄,怎就看上個男人婆……
有鄙夷她的,說她一個寒門粗俗女子,有什麽資格高攀甯遠侯府世子……
還有的說,大婚後不久,她多半會被休出府,就算不被休,也會被顧世子冷落……
街上的傳言再多,再難以入耳,于她來說,卻是一點都不受影響。
因爲她知曉他的想法,知曉他眼裏的她是什麽樣的——她很好!
連城不會騙她,她們是朋友,她讓丫頭給她送信,說讓她盡管許下這門婚事,說他對她印象極好,還數次說她很好。
基于此,在爹娘,大哥商議要不要應允甯遠侯府的婚事時,她果斷說要嫁,否則,就當姑子去。
家人之所以有顧慮,就是因爲兩家門第相差太過懸殊,怕她日後會受委屈。
受委屈?
她怎麽可能受委屈?
顧大哥雖少言,但人很好。
連城和甯兒,駿兒,他們亦很好,與他們在一起,她感覺不到一絲一毫被輕視。
他們待人真誠,就是府裏的下人,在看到她時,也是甚爲有禮,從沒有讓她感覺到不舒服。
蕭母染着笑意的眸中,湧現些許濕意,她點頭,眸光慈和,笑着道:“娘的蓉兒會很幸福!”将頭輕搭在母親肩上,蕭蓉一臉幸福:“娘,你别傷心,我會經常回府來看你的。”
“傻丫頭,嫁了人就不能太過随意行事,難道你忘了娘這些時日對你說了些什麽?”蕭母雖是在斥責女兒,但言語裏卻沒絲毫惱意。
蕭蓉挽着她的胳膊撒嬌:沒忘,我沒忘,不過呢,甯兒曾對我說,他們侯府沒有什麽嚴厲的規矩,所以啊,我想婚後顧大哥一定不會阻止我多回府走動。”
“就算這樣,你也不能由着性子想做什麽就做什麽,知道嗎?”蕭母緊了緊女兒的手,叮囑道。
“嗯。”蕭蓉點頭。
蕭母這時長歎口氣,道:“也不知你大哥何時能成家,再過個把月,他就二十有二了,像他這個年齡的,就是尋常百姓家的兒郎也已差不多都娶妻生子了,他倒好,我和你爹一提到請人到府上給他說門親事,他給我們的就是一句“不急。”,問他可有中意哪家府上的小姐,有的話,咱們可以請人上門去提親,他要麽沉默,要麽搖頭……”女兒這就要出嫁了,兒子的親事卻是一點眉眼都沒有,她急啊,可是光急也沒有法子!
“娘,大哥他……他或許已有心上人,隻是覺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