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雅貴妃進宮不久。”
“你有見過她嗎?”
“沒有,宮裏幾乎無人見過那女子,興許是爲保護那女子吧,父皇根本就沒讓那女子在人前露過臉,甚至免了那女子向母後請安!”
皇甫熠嘴角漾開一抹嘲諷至極的笑:“他還真是多情種,一點都不像是個冷心冷清的帝王。”
“小九,不可這麽說父皇!”皇甫擎眸光黯淡,歎道:“父皇是明君,即便他對旁的孩子不怎麽樣,但他卻是真心疼愛你和六弟的。”
皇甫熠漫不經心一笑,沒說什麽。
“我想岑嵩的事,姑母或許知道一二,隻是在丞相府出事後,她便前往眉山禮佛去了。”皇甫擎再次長歎口氣,道:“母後去眉山禮佛,這都走了好幾年,一直不見回來,姑母現在也去了,說來我這心裏真不是滋味。”
“派人騎快馬捎信,看能否得到有用的信息,這樣也好利于盡快找到那老東西。”語落,皇甫熠準備起身離去,卻聽皇甫擎道:“再坐會,我還有話要與你說。”
皇甫熠重新坐好,沒出聲,隻是看向他。
就聽皇甫擎道:“你也說了,你身上的血咒多半隻是被壓制了住……”
截斷他的話,皇甫熠臉色冰冷:“你依然要阻止我娶她?”
“我也是爲你們好。”皇甫擎語重心長道。
皇甫熠冷笑:“不需要。”
“小九……”皇甫擎的聲音聽着好不沉重,“定國現在是靈月的太女,如果她真有個意外,你如何向她的母皇和君父交代?”
“她不會有意外!”皇甫熠神色絕然,一字一句道:“她已經是我的人,我不可能讓她出現意外,再說,我也隻是猜測,猜測我身上的血咒隻是被壓制住。”
“真要娶她?”
“隻要她肯嫁,我立時立刻就上門迎娶。”
“好吧!我不會阻止你,但你自己要心裏有底。”
皇甫熠站起,朝禦書房門口走:“東旬那邊你不用管。”
望着他離去的背影,皇甫擎嘴角翕動,終卻什麽都沒說。
皇甫熠回到王府,就看到連錦不顧冬日裏夜風寒涼,獨自站在他的院中,正直直地望向院門口。
“錦公主找本王有事?”看到對方一見他踏進院裏,就急忙迎上前,皇甫熠漆黑的眼眸閃了閃,便知對方所謂何來。
在他面前三步外站定,連錦即便極力壓制着心底的情緒起伏,出口之語卻還是有些發顫:“是真的麽?”母皇和靈月已沒事,就是君父,也已回到宮中,而這些,都是二妹的功勞,從任伯口中得知這一切,她真的好激動,但同時,又怕自己聽到的隻是幻覺,因此不管任伯作何想法,就來到這座幽靜的院落,等候眼前之人回來。
他和二妹在一起,那麽對靈月發生的事,無形中就最爲了解,隻要她親口問他,就會知曉自己之前有無出現幻聽。
“任伯都告訴你了?”皇甫熠凝向她連錦,神色淺淡,沒有絲毫情緒外露,他沒有回答對方之語,而是随口問了一句。
連錦怔怔地看着他,顫聲重複道:“是真的麽?”她仿若沒聽到皇甫熠的問話。
皇甫熠修眉微皺,半晌,颔首道:“沒錯。”聞言,連錦捂嘴,眼裏登時清淚落下。
“女皇和皇君安好,錦公主若是想回靈月,可以先與歸國使臣商議一番,一旦拿定主意,本王會告訴你們如何返回故裏。”淡然無波的嗓音揚起,皇甫熠說完,沒再多停,朝着他的書房走去。
連錦站在原地,好一會才擡步離開。
對于靈月發生之事,她沒有在彩蓮,采露兩個侍女面前提起一句,不是她不相信她們,而是她覺得沒有必要。
日子如行雲流水一般,晃眼過去多半個月,在此期間,連錦有去過幾趟甯遠侯府,但她明顯感覺到顧祁,顧甯對她态度有所轉變。
他們不歡迎她到府上拜訪,這令她心裏很不好受。
連城失憶,她知道,她有想與其相認,可是一想起顧祁說過的話,便不由自主打消了念頭。
夜深人靜時,她每每躺倒枕上就會暗自落淚。
她覺得這世間沒人比她更苦,有親人卻無法相認,她心中的親人自然也包括連城,包括這個現在與她有着血緣關系的胞妹。
她不信連城不知她的身份,但是兩人面對面時,連城淡淡的目光,客氣的笑容深深刺痛了她。
連城沒喚她皇姐,一聲都沒喚過。
内心備受煎熬的她,想過離開大周,帶領使臣返回靈月,卻始終拿不定主意。
這裏有她的親人,有她……
她舍不得,舍不得就此而去。
就這樣,她在多種複雜的情緒中煎熬着。
窗外雪花紛飛,路面,枝頭皆被皚皚白雪覆蓋。這是今年下的第一場雪,已持續三日,連城手托下巴,坐在窗前的桌上,透過半開的窗看着外面的雪景。
“二姐,你這樣會着涼的。”顧甯推門而入,看到她坐在窗前,禁不住嘟哝一句。
聽到她的聲音,連城收回投向窗外的目光,轉向她微微一笑:“你二姐我又不是紙糊的。”顧甯可沒由着她,隻見她上前,二話不說就關上了窗戶。
“有心事?”連城見她坐到一旁的椅上,遲遲不再說話,秀眉微不可見地蹙起。
顧甯擡眼,對上她含笑的眸子,吞吞吐吐道:“二姐……”
“嗯?”連城凝向她,輕柔的嗓音揚起:“有話與我說?”小丫頭是遇到什麽難事了嗎?
要問二姐麽?顧甯心裏猶豫着,不知該不該與連城道出她的苦惱。
“遇到難事了?”久聽不到她說話,連城澄澈的眼眸眨了眨,笑道:“該不會是有心上人了吧?是哪家公子,說出來二姐好暗中替你把把關。”
顧甯臉兒一熱,看着連城的目光躲閃起來。連城見狀,一時來了興味:“是哪家府上的公子,你們是怎麽認識的,他對你好嗎?”
熟料,顧甯再次擡起頭,沒就她的話作答,而是問:“二姐,你說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啊?”
“喜歡一個人是什麽感覺?”将顧甯所問重複即便,連城腦中陡然躍出一抹修長,挺拔的青色身影:“看不到他會想念,看到他時,他的一個動作,一句話,一個淺淡的微笑,都會牽引起你的情緒……”她唇角輕啓,喃喃道:“與他目光相對,心跳會不由自主加速,被他專注地看着時,臉會發燙……”
她沒再說下去,顧甯歪着頭想了想,眸光落在她身上,道:“二姐你說的這些感覺,都是熠親王給你的嗎?”
連城明明思緒已飄遠,卻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
“看來駿兒說的沒錯,二姐重新喜歡上熠親王了,那爲何不在熠親王面前道出心迹?”顧甯不解。
連城聞言,驟然回過神:“誰說我重新喜歡上他了?我沒有,我隻是給你說說喜歡的感覺,而這些感覺都是我從書上看來的。”她還是那句話,就算喜歡,她也不能讓那隻大腹黑提前知道。
等什麽時候考察期過了,再道明不遲。
她這麽急聲否認,令顧甯不由“噗嗤”一笑:“二姐你否認這麽快,隻能說明你心虛。駿兒可是把什麽都告訴我了。”
“她一個小孩子家家的知道什麽……”連城臉不紅心不跳,盯着顧甯看了好一會,眸光促狹,揶揄道:“說吧,到底是哪家公子迷住了我的寶貝妹妹。”
“我才沒被他迷住呢!”和連城說笑兩據我,顧甯這會全然放開了,隻聽她道:“你和駿兒不在府上這段日子,五皇子受皇上之托,經常來咱們府與大哥商量事情……”
連城截斷她的話,蹙眉道:“你喜歡他?”數日前進宮,她有看到那位五皇子,人是不錯,可他不是即将迎娶側妃了麽?且側妃還是她的堂妹,他怎麽可以這樣?
原先她對宮中那些貴人是什麽樣的感情,由于記憶缺失,她已然不記得,但就現在來說,她心中倒還真沒生出多麽情意。
即便皇後對她很親切,她也未因此動容,隻是應旨入宮,禮貌地陪皇後坐了會。
皇家的水不是一般的深,倘若沒有足夠的把握赢取皇室子弟的心,那麽還是勿入爲好。再者,身爲皇室子孫,後院中最不缺的就是女人,嫁給這樣的男人,獲得幸福的風險系數實在太大。
“我不知道喜不喜歡五皇子,隻是被他定定地注視時,臉上會發熱,嗯,還有,他說初次在宮中見到我時,就有留意到我,還說會等到我及笄,再向皇上請求賜婚。”顧甯低聲說着,看到連城隻是盯着她看,卻一句話不說,心裏一急,又道:“二姐,我可什麽都沒應承他,就連他着身邊的宮侍今一早給我傳話,要我午後到咱們的酒樓一聚,我都沒直接回應。”
連城搭在桌上的右手輕扣桌面,實話實說道:“五皇子人不錯,但就他的身份,我覺得不是你的良配,再有,駿兒在回京途中曾告訴我,說皇上将二叔府上的慧妹妹賜給五皇子做側妃,你覺得這樣一個未來或許會有無數女人的男子,适合與你共度一生麽?”說到這,她想到了皇甫熠的身份,想到顧駿對她說,熠親王府後院可有不少皇上送過去的莺莺燕燕,丫的,這一回府,那些莺莺燕燕豈不是全往身邊湊?
能把持住,她自然不會有什麽動作,一旦……看她怎麽懲治丫的!
顧駿可是說過,那隻大腹黑愛她至深,絕不會與除過她之外的任何一個女人扯上幹系,對于小家夥說的話,她當時持半信半疑的态度,随後在兩人相處中,看到他眸中時不時流轉出的情意,以及怕情難自已冒犯她,極力壓制住的神色變化,她信了,完全相信他愛她,深愛她!
“二姐,你說過,我們未來要嫁的男子,要像爹一樣,一生隻有娘一個女人。”顧甯神色認真,一字一句道。
連城笑了:“那你還糾結什麽?”顧甯咬唇,道:“他是五皇子,我不知該如何拒絕。”
“說出你的想法,讓他知道你們之間沒有可能,這也是爲他好。”連城很是随意地說,瞧顧甯又不吭聲了,她從椅上站起,伸了個懶腰,柔聲道:“我下午反正也沒事,要不陪你一起去酒樓,由我替你把話說明。”
顧甯深吸口氣,起身搖了搖頭:“不用,我自己親口對他說。”
“甯兒,我知道男子三妻四妾很正常,更何況他是一位皇子,有可能還會成爲一國之君,這就避免不了他日後會納妃,會有無數女人在身側,而你,是獨一無二的,無論是我,還是大哥,我們……”沒等連城說完,顧甯臉上綻開一抹明朗的笑容,道:“二姐,你要說的我明白,放心吧!”對他,她隻是生有些許好感,談不上喜不喜歡,更是沒想過要嫁給他,既然兩人之間沒得可能,還是把話提前說明白的好,免得他單方面深陷。
連城微笑着擺擺手:“去吧!”最近也不知怎麽搞的,總感覺睡不夠,捂嘴打了個哈欠,某女走向内室,準備去睡一覺。
半個多時辰後,連城自睡夢中醒轉,沒讓丫頭跟随,踩在松軟的雪地上,朝花園中漫步前行。
遠遠的,她看到一披着白色狐裘大擎,身量修長的挺拔身影站在高處一座涼亭中,禁不住朝着那抹身影走了過去。
“陸大哥,你怎一個人在這站着?”連城登上假山,步入亭中,眉眼含笑看着陸随雲的背影,淺聲問了句。
他是兄長的好友,幾次接觸後,她對此人印象極好。
性情溫和,談吐優雅,嘴角時常挂着一抹溫潤而雅緻的笑容,讓人看着好親切。
連城哪知,唯有在她面前,陸随雲俊逸的臉上,才會時常保持着微笑,換做旁人,他多數情況下都是漠然之态。
轉身,陸随雲嘴角笑容漾開:“外面冷,不在屋裏待着跑到花園做什麽?”說着,他就欲解開自己身上的狐裘大氅,連城見狀,忙擺手:“我不冷,陸大哥,你瞧,我這不也披着狐裘鬥篷麽!”甜甜一笑,制止陸随雲接下來的動作,連城在亭中落座。
當她的目光眼前的古琴上時,笑道:“是我大哥擺放在這的吧?”
陸随雲提步,在她身旁站定,邊伸手輕柔地爲她拂去頭上,鬥篷上的雪花,邊溫聲道:“今日閑來無事,你大哥便着李木将琴擺在了這亭中。”他的動作極其自然,不帶有一絲一毫的暧 昧,然,看在正好步入花園中的某人眼裏,隻覺亭中二人好不親密。
“那我大哥人呢?”雙手輕搭在琴弦上,連城有些怨怪的聲音輕揚起:“把你丢在這,他倒好,跑的不見人影。”
“他有要緊事處理,剛離開沒多久。”陸随雲坐到連城對面,眸中染着一絲笑意,聲音溫和替好友解釋道。
連城莞爾一笑,道:“是這樣啊……”陸随雲看着她,聽着她故意拉長尾音,笑而不語,結果就聽她又說:“爲了不讓我大哥知道我剛剛有冤枉他,我打算彈奏一曲,收買陸大哥,不知陸大哥可願意被小女子收買?”說着,她狡黠一笑。
“你呀……難道不知你大哥有多寵麽?”陸随雲笑道。
輕輕淺淺的聲音裏,有着難以掩飾的寵溺。
“我很幸福。”連城看他一眼,發自心底道出一句,而後曼妙悠揚的琴音從她玉指間升起,逐漸彌漫而開。
皇甫熠在一座假山旁站着,靜靜地看着亭中兩人,漆黑的眸中光芒流轉,薄唇幾乎抿成了一條直線。
連城知不知道他在那兒站着,陸随雲不曉得,但他眼角的餘光卻是瞥到了假山旁的那抹身影。
奇怪的是,他依舊坦然地坐在連城對面,聆聽着對面佳人彈奏的琴曲,根本就沒有理會某人投向他的迫人視線。
她,恬靜淡然,聰慧嬌俏。
此時此刻,正給他彈奏着琴曲。
心裏暖暖的,好想時間在這一刻停止,讓他多感受一會此時的溫馨。
寒涼的風兒輕拂,那垂落在她胸前的幾縷烏亮發絲,随着她淡紫的袖擺蕩漾,輕盈舞動着。在周遭皚皚白雪映襯下,她絕美出塵的容顔,更顯得空靈無比。
素手輕攏慢撚,臻首微垂,時不時擡起彎彎的雙眸,笑容恬淡,看他一眼。
容顔改變的她,其美态,令人毋庸置疑,哪怕無意中淡掃她一眼,便覺得心神心神爲之一震。
時間慢慢流逝,曲音逐漸止息,而陸随雲兀自沉浸在琴音帶給他的如詩如畫的意境中,久久沒有回過神。
“彈得真好!”伴音起,皇甫熠宛若大鶴,自亭外飛入,落于連城近旁。
他磁性低沉的嗓音,于連城來說再熟悉不過。
“你怎麽過來了?”連城眉兒微挑,看着出現在自己身旁的某隻,淺聲問。
陸随雲在皇甫熠飄進涼亭的瞬間,就已回過神,起身,他朝皇甫熠點了點頭,算是打招呼,皇甫熠看他一眼,亦點頭還禮。
“我去渺風閣看看,就不在這打擾兩位了!”陸随雲溫潤優雅的嗓音揚起,眸光落在連城身上,道:“花園裏風大,你出來時間也不短了,記得早些回院裏。”
連城迎上他溫和而關心的眼神,淺淺一笑,點頭“嗯”了聲。
明知自己在這,還出言關心她,是故意讓他不痛快麽?皇甫熠臉色微沉,凝視着陸随雲的身影走出涼亭。
“在這坐了會還真有些冷了!”連城自言自語說了句,接着搓了搓手,起身準備回院裏。
皇甫熠将目光挪至她身上,磁性低沉的嗓音,再次輕輕揚起:“不想看到我?”
連城一怔,脫口就道:“我不知你這話是什麽意思。”莫名其妙的男人!
緊了緊身上的狐裘鬥篷,某女眼睑低垂,就那麽站在原地,似是在想什麽,又似什麽都沒想,總之就是沒看某人。
“我來你不高興麽?”皇甫熠吃味了,整個人似是打翻了醋壇子,隻覺有些話不說,憋屈得慌。
她可是他的女人,怎會不喜看到他?返京途中,還有近些天的相處,她對他明顯又有了感覺,爲何就是不願說出口?
陸随雲對她有意,他是知道的,可現在的她卻不知,難不成她的心思變了……
連城不用擡頭,都能感覺到某人的灼灼目光,似空氣般無處不在,牢牢地籠罩着她。
“你喜歡他?”這話一出,連城知道症結所在了——某人在吃醋!
有了這個認知,她心裏一陣好笑。
丫的心眼就似針尖一般小。
“你是我的女人,不許喜歡旁人!”皇甫熠走近,口中之語一出,整個亭中仿佛都沾染着他強勢清冷的氣息,随之,周遭空氣陷入一片暧昧的靜谧。
連城臉兒發熱,擡頭看着他,哼聲道:“我是我自己的。”霸道!什麽叫是他的女人,什麽叫不許喜歡旁人,難道她喜歡自己的家人也不可以麽?
某女這麽想,無疑是在故意曲解某隻話中之意。
皇甫熠那漆黑的眼眸,直直地看着她。
深沉無比,突然間,連城覺得她看不透這雙黑眸。
“真霸道!”與他四目相對,她聲音輕軟,嘟哝一句。
小樣,還真吃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