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迷霧山是邪靈聚集地,站在山巒之巅施咒,會達到事半功倍的效果。”君奕如實道。
“也就是說一旦他成功,凡人肉身根本就不是他們的對手。”想到靈月将士全慘死在邪靈之手,想到靈月各地會變成人間地獄,連城的心不由一緊,她不是個同情心泛濫之人,可是這靈月與她有着一定的關系,她不能坐視不管,再有就是,一旦靈月被毀,中原恐怕也就危矣!
中原危,大周危,而她關心的家人,以及朋友亦危……
她得阻止,阻止邪靈作惡,更要除去那隻怪物。
“你說的沒錯。”君奕言語肯定,一字一句道:“我們得除去魔邪,隻要沒了他,洛大将軍就無法再興風作浪。”
“我該怎麽做?”連城問。
君奕道:“我之前說過,一旦你随意使用靈力,就會陸續遺忘記憶……”
“你是對我說過這個,在昨晚,我确實也有一瞬間忘記熠,可是我就不明白了,爲何會這樣?”連城不解地看向他,“你能告訴我緣由嗎?”
“你是凡人,即便背上有七彩蓮圖騰,但你的肉身依舊是凡人,上天賦予你靈力和異能,同時它就會從你身上帶走些什麽,這就叫以物易物。你多次使用靈力救人,尤其是昨晚大量消耗靈力救洛公子,這才緻你的記憶瞬間出現狀況。”
“以物易物?”連城氣惱:“我又沒讓它賦予我什麽異能和靈力!”
君奕輕歎口氣,道:“因爲你是月兒的轉世,而她并不是凡人。”
“照你這麽說,是那連月緻我逐漸遺忘記憶,遺忘于我來說最美好的記憶?”連城明顯已經很不高興。
“你就是她!”君奕喃喃道。
連城抿唇,半晌沒有說話。
殿内靜寂一片。
忽然,君奕輕淺的嗓音揚起: “要除去魔邪,除去邪靈大軍,唯有一個法子,你可要聽?”
“什麽法子?”連城與他四目相對,淡淡問。
君奕沒有說話,而是寬袖輕輕一拂,一柄精緻,外殼上雕琢着祥雲圖案的小巧匕首,淩空出現在他和連城眼前。
那匕首淩于空中,周身光芒璀璨,好不灼人眼球。
“這把匕首是千年神冰鐵鍛煉,由諸天上仙打造,其鋒利程度,以及堅韌度,我即便不說,你也不難想象到。”凝向那柄匕首,君奕輕幽的嗓音揚起:“我會對它施法,而你,隻需用它刺中洛大将軍,便會一舉除去魔邪。”詳細的他沒有說,因爲他不想她憂心!
連城沒有說話,聽他繼續道:“在此之前,你需啓用靈力,以最大的誠心召喚怨靈現世,用他們來對付邪靈。”
“以我最大的誠心?你的意思是我爲此不僅僅要喪失所有最爲珍貴的記憶,更甚至會失去生命?”連城眸光微閃,注視着君奕緩聲問。
“隻要愛你的人足夠喜歡你,愛你,那些被你遺忘的記憶遲早會回到你腦中,至于……”君奕後話尚未道出,被連城出言截斷:“你不用說了,我會照着你的話去做,但我不信命,不信什麽上天,不信什麽神明,我隻信我自己。現在,你将如何召喚怨靈的術語傳于我吧,我怕等會會來不及阻止魔邪!”熠,我不會有事,我定不會讓自己有事!
“好。”君奕應聲,走近她兩步,二人面對面而立,他看着連城,專注地看着,好似要将她的容顔刻在腦中一般。連城臉上微泛紅,尴尬地輕咳兩聲,他卻依舊沒有挪開視線,而是唇角輕啓,向她徐徐道出術語。
待語落,他伸出右手,修長向手指輕撫上連城絕美空靈的臉龐,喃喃道:“你不會有事的,相信我!”連城似是中了魔一般,就那麽站在他面前,一動不動。
他好憂傷,她感覺得到,他真的好憂傷!
好似有千言萬語要與她說,卻隐忍着,隐忍着不道出。
他這是怎麽了?
“月兒,讓我再抱抱你!”攬她入懷,君奕眼角漸顯濕潤,“近千年等到,近千年孤寂,我不悔,我一點都不後悔!你要好好的,要每天快樂幸福,知道麽?”
連城由他抱着,唇兒微抿,隻覺心一陣揪痛,她想張嘴說些什麽,奈何發不出聲。
“我愛你……無論是千年前的你,還是現在的你,無論你記不記得我,我都深愛着你,千年來一直不曾變過!”言語到這,他在連城光潔飽滿的額頭上輕印下一吻,然後松開懷中的人兒,身形慢慢向後飄出數丈。
連城怔怔地看着他,看着他離自己愈來愈遠,看着他雙手結印,凝向那柄淩于空中的匕首吟頌着什麽,跟着,一道白芒自他掌心逬出……
匕首套脫 落,那道白芒徑直注入匕首之上,忽然,連城發現那抹白色的身影竟慢慢變得虛幻,朦胧,“君奕!你要做什麽?”她覺察到不對勁,忙急聲問。
“我的精魂會與月冥融在一起,隻有這樣,魔邪才會永遠從這世上消失。”月冥是那把匕首的名,聞他之言,連城眼裏頓生水霧,她連連搖頭,顫聲道:“不要,你不要這樣……我會除去他,你别……”淚水沿着她的臉龐滾落而下,她一個勁地搖頭。
君奕的身體已變得幾乎透明,他淩于空中,眸中憂傷消散,湧現的則是濃郁的滿足感,他微笑着,笑容如蓮,高潔無雙:“别爲我落淚,我很滿足以這種方式陪在你身邊,與你并肩作戰,記住,要快樂幸福地活着,我會陪在你身邊,一直陪在你身邊……”
随着音落,他虛幻缥缈的身形驟然化作絲絲縷縷柔和至極的光芒,朝着月冥靠近……直至相融在一起。
“君奕……”
連城上前,撿起地上的匕首套,而後伸出手,月冥慢慢下落,終落于她掌心。
天色陰沉昏暗,靈月各地的百姓全吓得躲在家裏,不敢上街走動。
皇甫熠和任伯一早出宮,直至連城從耀月宮返回宸宮,都沒有回來,坐在桌前,連城拿出記事本,運筆如飛,不到一會功夫,厚厚的記事本就被她全寫滿了字迹。
收好記事本,她找來一塊布巾緊緊包裹住,而後前往偏殿,交到顧駿手中,讓小家夥暫時替他保存着。
顧駿覺得她異常,卻隻被她告知,很快他們就可以離開靈月。
“二姐,我們真的很快就可以離開這裏了嗎?”他心裏很不安,尤其是今日的反常天氣,還有二姐對他說話時的語氣,及她現在抱着他的力度,這都讓他感到今日似乎要有大事發生,顧駿依在連城懷裏,環住她的腰身,身體禁不住連連抖動。
他不要松開二姐,不要二姐有危險!
連城輕撫他的背脊,柔聲道:“乖乖待在宸宮,二姐向你保證,很快咱們就會離開。”
“你會有危險嗎?”仰起頭,顧駿眼裏噙滿淚水,哽聲道:“我不要你有事!”二姐要做什麽事,沒有人能阻止住,所以即便他再不願松手,她都會離去,都會去做她該做,認爲對的事。
“不會。”拭去他臉兒上的淚,連城微微笑了笑:“我很快就回來,然後我們就可以回家了!”
小小年歲,就遇事不少,以至于他極爲敏感,這點她知道,可她沒想到他會敏感到這種地步,好似預感到她會有事,預感到她會離開他。
“那二姐一定要小心,早去早回。”退開連城的懷抱,顧駿一把抹去眼角的淚,朝着連城咧嘴笑道:“我會乖乖待在宮裏等你回來。”
“好。”
連城點頭,莞爾一笑,而後身形一閃,便不見蹤影。
“把月冥抛在空中,它可以助你很快抵達迷霧山。”飄出皇宮,連城正疾馳前行,那柄被她帶在身上的匕首,傳出一道熟悉的聲音。
身形一滞,她落于街邊一座建築之頂,拿出匕首,垂眸看着,語聲微顫,道:“君奕,是你嗎?”
“是我,快些抛出月冥,否則咱們很難及時趕到迷霧山。”
君奕輕淡的嗓音再度揚起,連城聞言,“嗯”了聲,接着抛出月冥,就見那小小的匕首瞬間拉長,宛若一柄寶劍,淩于空中,等着她踩上去。
禦劍飛行?
她現在是禦劍飛行麽?
是了,一定是!
就現在的她,自身,亦或是周圍出現再多玄幻之事,也沒什麽可大驚小怪的。
迷霧山最高的山巅之頂,洛翺迎風而立,俯視下方密密麻麻的骷髅邪靈,高聲道:“爾等被我召喚,重現于世,匡扶天下,止世上混亂離敗……”他口中之言,說得甚是激情澎湃,這些都是他的力量,都是之前爲他戰死的力量,很好,很好,現在都被他召喚于世,助他一統天下。
空中烏雲密布,邪靈在洛翺一聲令下,手握兵器,朝迷霧山下進發。
“快,快吟誦術語,召喚怨靈!”連城落在一座山巒上,就聽君奕急切而擔憂的嗓音揚起。
應他一聲,她蓦地揚手,遵照君奕之前所言,吟誦術語打開了通往過去的通道,釋放怨靈而出,“……你們都是受害者,都是邪惡之徒的受害者,今日,我以正義之名,獻上我的永生……來讓你們複活……熄滅被殘害之人對那邪惡之徒,及其追随者的怒火!我召喚你們,成千上萬……的冤魂,把握此刻,赢得勝利,以正義之名,報仇雪恨……”随着她音起,天地爲之震動,片刻,無數骷髅怨靈自四面八方湧向迷霧山,他們都速度很快,有男有女,有老有少,有尋常百姓,也有軍中将士,他們全握着兵器,如暴風驟雨般圍向洛翺的邪靈大軍。
見此情景,連城心中頓時豪氣沖天,縱身而起,朝洛翺的邪靈大軍中疾馳而去。
厮殺聲,刀劍碰撞聲不絕于耳。
“小丫頭沒想到你竟有兩把刷子!”洛翺看到飛速前來,提氣迎上,“既然你要來找死,我便成全你!”
他臉上笑容猙獰,揚手就向連城發出攻擊。
連城神色輕淡,紫金索出袖,招招狠厲,與他打得不可開交。
皇甫熠和任伯,以及風清,領着數萬大軍,聚攏在迷霧山下,耳邊響起的厮殺聲,令他們心神不由一緊。
“一定是钰兒!”風清擡頭,往山上看去,“熠,我們得……”沒等他後話道出,皇甫熠已經提氣,躍離馬背,朝山上疾馳而去。
看着手持利劍,與大軍對峙,一眼看不出數目的黑衣人,風清眼裏閃過一抹掙紮,高聲道:“殺無赦!”他知道那些黑衣人極有可能是毒人,是靈月失蹤的百姓,但眼下的情況,容不得他婦人之仁。
他的钰兒,一國太女正在拼死保衛靈月,他不能拖她的後退。
頃刻間,山下亦響起震耳欲聾的厮殺聲,刀劍碰撞之聲。
血,不多會,血染滿地,橫屍遍野。
“你受死吧!”半空中,連城眸光如寒電,直刺向洛翺面門,厲聲道:“就你這種邪惡之徒,根本就不配成爲大周皇嗣!”
洛翺聞言,氣怒異常,吼道:“你都知道什麽?”她是從哪裏知道他的真實身份的?對他的秘密又知道多少?
連城冷笑:“該知道的我都知道,洛翺,你根本就不是大周先帝之子,既然不是,憑什麽制造出這麽多的事端,欲謀奪大周江山,乃至謀奪整個天下?”眼前這喪心病狂之徒,到底與大周皇室有無血緣關系,她不知,但此時她隻想激怒對方,讓他方寸大亂,從而尋機刺出月冥,除去他體内的邪魔。
“你閉嘴!”洛翺情緒激動,怒吼:“我是誰我心裏清楚得很,你呢?你又是誰,在我面前胡言亂語什麽,今日,我定要除去你這賤丫頭,除去你這孽障!”語落,他雙掌倏然快速翻轉,登時,連城周圍變冷,接着,連城就見無數冰錐從四面八方向她靠攏。
“這等雕蟲小技也想對付我,你未免也太小瞧我了!”清越的嗓音揚起,連城收起紫金索,右手随之出擊,頃刻間,自她掌心襲出無數火球,那些火球迎向四處襲來的冰錐,接連爆散而開,化作雨水,自空中狅傾而下。
洛翺見狀,心中怒火翻湧,斥責魔邪:“你就隻有這兩把刷子嗎?”
“怎麽?你這是責怨我,如果不是你逞強,将我幽禁在怒體内,又怎會被個小丫頭這般羞辱!”魔邪涼涼道出一句,不打算再理他。
哼!卑賤的人類,喜歡逞強,盡管逞強好了,不求他,休想他現出原形再次相助。
“你說話!”
“我說什麽?”
“難道你要看着我被一個賤丫頭打敗?”
“邪靈大軍我已幫你召喚,而我擁有的異能,也支配給你随意使用,你還要我怎麽幫你?”
“原來你的本事也就僅僅如此!”洛翺激将。
魔邪冷哼:“你這激将法對我沒用……不過,要想我再次出手助你,你求我啊!并發誓這具身體日後都由我掌控!”
“你妄想!”
洛翺邊出手攻擊連城,邊以意念與魔邪争吵。
連城雙目微眯,一股淩厲的冰影從眼裏透出,緊緊鎖在他的身上。
她雙掌翻轉,衣袖随風舞動,身形蓦地以不可思議的速度,朝洛翺襲去。
洛翺發覺危險靠近,臉色不由變了又變。他變身形變幻,欲一掌擊斃連城。
熟料,連城的身體詭異一扭,整個身子仿若沒有骨頭一般,順着他的掌力邊緣極速掠過,洛翺的臉色愈加難看,催動所有真氣,追向她,跟着伸手一把抓住她的腳踝。
連城眸光一凜,素手揚起,一道寒芒自指尖逬出,徑直刺向洛翺抓住她腳踝的那隻手。
洛翺大喝,硬生生地收手,卻聽“咯”地一聲輕響,他的手腕因太過倉促收力而脫臼。
正好骨,他再次襲向連城。
“今日我必除去你!”
連城眸光幽冷,譏嘲道:“就你?還是省點力氣吧!”
說着,她素手再度揚起,無數道寒芒宛若利刃一般,向着洛翺刺去。洛翺邊進攻邊躲避被寒芒刺中,卻驟然間感到一股寒氣刺中他掌心。
他愕然片刻,急忙運轉内息,欲逼出這股寒氣,沒成想,連城指尖逬出的寒芒,倏然全聚向他那隻被寒氣浸透的手上。
登時,寒冰般的内力狂湧而入,他就算再有能耐,都無法施展出一招半式。
“不想死,就快些求我掌控……”魔邪可不想剛重現于世,就消弭于世間,他怒吼出聲。
然,未等他道出後話,連城緊握月冥,已刺中洛翺腹部。
跟着,她拔出月冥,向後飛馳數丈,就見洛翺腹部被她刺中之處,鮮血外溢的同時,一團缥缈虛幻的血霧跟着騰起。
而洛翺這時似是一片落葉,向下方的林木叢中疾速墜 落而下。
血霧逐漸聚攏,連城眸中寒芒迸射,欲提氣襲向那團快要成人形的血霧,卻聽到君奕輕淡的嗓音揚起:“别去,我來!”
伴他音落,月冥從她掌心倏地竄出,朝着那抹血影的心髒直直刺去。
沒了寄身的宿主,沒了依仗,加之元氣尚未恢複,魔邪看着那即将刺中他心髒的疾速亮芒,目中盡顯驚恐。
他躲避不開,終毫無懸念被月冥刺中。
“爲幫一個心裏沒你的臭丫頭,你這樣犧牲自我,與我同歸于盡,值得麽?”魔邪邪惡的嗓音在空中揚起:“你就是個可憐的蠢材,近千年等待,也沒有重拾愛人之心,比我魔邪可憐不止百倍千倍……”
“你是邪魔,本就不該活在世上,除去你是天道,至于我值不值得,那是我自己的事!”君奕淡然無波的嗓音在空中揚起,立時,天地間靜寂一片,然轉瞬,一聲爆響在空中傳開。
血影消散,月冥淩空旋轉,連城眼裏的淚水潸然落下。
邪靈大軍随着血影散盡,刹那間全癱倒在地,化作塵埃,消弭于空氣之中。
“勝利了!我們勝利了!我們勝利了!”怨靈歡呼聲四起,連城卻在這時緩緩伸出手,就見月冥朝着她飛了過來,最後落于她掌心。
暗沉的天色逐漸轉亮,怨靈手持兵器,向來時的方向四散而去。
輕拂吹拂,連城淩空落于一片花叢中,她環目四顧,嘴慢慢勾起。
“連城……”
是誰在喚她?循聲望去,她看到一抹青衫正向她疾速飄來。
他是誰?
爲何她沒有印象?
他們認識麽?
喉中湧上一股腥甜,她對着那抹飄向她的颀長身形微微笑了笑,跟着嘴裏鮮血噴出,整個人仰面倒向花叢中。
“連城!”皇甫熠嘶聲喊道。
她不可以有事,她不可以有事!
從山腳一路往上疾馳,被他斬殺的邪靈不少,遠遠的,他就看到連城與洛翺在空中交戰,卻無法脫開身助她。
心這一刻好痛,他鼓動所以真氣,縱身飄向連城,往愛人身邊而來。
他動作輕柔,小心翼翼地攬人兒靠在自己懷中,輕撫她的臉頰,眼眶泛紅,顫聲喚道:“連城……連城……”那一聲聲呼喚好不悲怆!
沒有回應,懷中的人兒雙眸閉阖,嘴角挂着微笑,就是不給他絲毫回應。
擡起另一隻手,他顫抖着慢慢靠近連城的鼻尖,眼裏瞬間落下欣喜之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