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能看到你爲我落淚,我……我此生無憾了!”洛逸軒吃力地擡起手,想幫連城拭去臉上的淚珠,卻在中途無力落下來了。
“你真傻,做這麽多值得麽?”此生,她隻會回應熠的感情,他們一個個這麽對她,值得麽?連城心裏酸澀不已,她想到了陸随雲,想到了岑洛,再有就是眼前這抹白衣……
“沒什麽值不值得的,我,我隻是遵循自己的心,隻是遵循自己的心……”洛逸軒說着,身體猛地一顫,頭垂了下來,長發散在他的肩上,一動不動。
她并沒有停止輸送真氣,他怎就不動了?怎就不說話了?
“他還有救。”君奕這時走了過來,他神色淺淡,蹲身由連城懷中接過洛逸軒,随之擡起左手,就見柔和的光芒自他掌心發出。
他不要看到她内疚,能爲她做的,他都會竭盡所能幫她實現。
“你不可以,你不可以這麽做,我來,我來救他!”腦中突然劃過一道亮芒,連城出言制止,“人是因我出事的,就該由我救。”靈力,她怎麽就忘了自己有靈力?靈力可以修複傷口,亦可以救人性命,哪怕那人已重傷将死,也會在靈力作用下,很快恢複健康。
君奕眼底劃過一絲隐痛,收起靈力,緩聲道:“你該知道這麽做,會有怎樣的後果,你不擔心麽?”連城重新攬洛逸軒靠在自己懷中,道:“我知道後果,在我第一次用靈力救人時,我就知道後果,但這又能怎樣?如果我真喜歡他,真心愛着他,那麽即便我會忘卻與他之間的過往,也不必擔心,不必驚慌。因爲我相信,總有一天,我會再喜歡上他,再愛上他!”
“你真想好了?”君奕起身,一雙看穿世事的眼眸落在她的身上,淺聲問。
連城點頭,沒再說話。
柔和的光芒自她左掌發出,慢慢的,她将掌心貼到洛逸軒心口處。
光芒愈來愈盛,他們二人完全罩在其中。
林叔和竹芯驚愕地睜大眼,看着光圈中的兩人,他們好似聽到了骨骼愈合的聲音,聽到了主子五髒六腑正在迅速複蘇的聲音。
“我這是在哪裏?爲什麽我看不見,卻感到有極盡柔和的光亮照在身上,好溫暖,好舒服……我隻是到了另一個世界麽?原以爲會冰冰冷冷,沒想到卻比人世還要好。”洛逸軒隻覺身體好輕,似在空中翺翔,“看到了,我看到了,好美的景緻,山清水秀,蝶兒翩飛,各色花兒随風搖曳,舒展着曼妙的舞姿,真好!”他躺在無邊的花毯上,雙臂舒展,享受着周圍甯靜祥和的氣息。
額上汗水滴滴墜 落,好一會,連城收起靈力,周圍光芒散去,她擡手探了探洛逸軒的鼻息,眉眼間立時染上一絲笑意:“呼吸勻稱,他的身體已全然康複,但由于元氣大傷,要醒來恐怕需要數日,你們帶着他和我一起回宮吧!”望向林叔,竹芯,她輕聲道。
“公子沒事了,他痊愈了?這是真的?”竹芯神情激動,不敢相信自己耳朵聽到的。
林叔亦是。
連城微笑:“洛公子醒來後,就是正常人。”他的心脈先天有損,才會從小到大服用湯藥續命,經此一事,不用了,他不用再服什麽湯藥,因爲他的心脈已被她用靈力修複,和其他受損的器官全然修複。
好神奇的靈力,比給患者做手術還管用,不過……不過什麽……
她的腦袋怎麽變得有些混沌了?
林叔從她手中接過洛逸軒,起身,她拍了拍額頭,而後目光挪向君奕,笑道:“國師,我……”話未說完,她身子一軟,便往地上倒。
君奕見狀,蓦地上前,伸手接住了她:“回宮。”唇齒間淡淡漫出兩字,他身形一閃,便失去蹤影。
夜清涼如水,待耳邊響起顧駿的熟睡聲,皇甫熠悄悄起身,到了連城住的寝殿,卻發現人并沒在殿中。
“怎還沒回來?”心裏嘀咕一句,他走出宸宮,打算到甘泉宮看看,可是前腳剛踏出宸宮,他就覺得不妥。
至于緣由,無非是甘泉宮中隻住着兩個女孩子,他這麽冒失前往,必會讓連城尴尬。
等吧,最後他決定站在宸宮外的一座亭子中,等連城回來。
這雨都停了一個多時辰,怎還是不見人影?修眉微蹙,他凝向甘泉宮的方向看着。
忽然,他感到有人自遠處靠近,不由擡眼看了過去,便見一抹白色颀長的身形飄然而來,“連城……”看清對方抱在懷中的人兒,他的心蓦地一緊,提氣迎了上去,“她怎麽了?”沒顧得上看君奕的面容,他直接伸出手,就欲抱過連城。
緩緩落地,沒等君奕出聲,連城睜開了雙眼。
“回宮了。”她輕聲問。
君奕點頭,放她在地上站穩。
“出什麽事了?”皇甫熠抓住她的手兒,眼裏滿是關切,“不是去甘泉宮了嗎,怎從宮外回來?還有你臉色怎這麽差?”
與他四目相對,連城怔愣了住:“你是……”這人是誰?爲何抓住她的手不放,且看向她的目光充滿了關心。
“你怎麽了?”皇甫熠疑惑,好端端的,她望向他的眼神怎麽陌生起來?
閉上眼,連城猛地搖了搖頭,腦中慢慢清晰起來,她笑了,睜開眼,她注視着皇甫熠,莞爾一笑:“瞧我,不過是出宮一趟,竟泛起了迷糊。”
皇甫熠眼裏的疑惑并沒有散去,聲音略顯低啞,道:“到底出什麽事了?”
連城道:“岑洛約我東坡觀景亭見,說有要事相告,我便應邀前往。”
“後來呢?”皇甫熠追問。
“後來我和他一起到了洛府……”說到這,連城稍炖片刻,方續道:“女巫死了,洛大将軍變成了一隻怪物,明晚他就會行動。”
聞她之言,皇甫熠道:“你沒事吧?”
“我就是稍有點累,沒其他什麽事。”說着,她鬼使神差地擡起手,取下皇甫熠臉上的易容面具,笑着道:“我好怕忘記你長什麽樣子!”呢喃一句,她撫上他俊美的臉龐,微微笑了笑,道:“很快我們就可以帶着駿兒回去了!”
握住她的手,貼在自己臉上,皇甫熠眸中情意流轉,“嗯”了聲,輕柔的嗓音揚起:“累了就回殿裏歇息,我一會就過去陪你。”
連城點頭,而後與君奕别過,徑直走向宸宮。
待她行遠,君奕轉身,朝耀月宮方向走。
随在他身後,皇甫熠眸中神光閃動,不是問,而是言語肯定道: “你就是國師。”就樣貌,眼前之人确實比他還要妖冶那麽一點,可讓他驚怔的是此人身上的氣韻。
——曆經世事,高華無雙。
君奕道:“是。”
皇甫熠斂起旁的思緒,直接問:“她究竟出了何事?”
“每消耗一點靈力,她就會遺忘一些記憶,且被她遺忘的記憶都是她最在乎,最難忘的。”君奕輕淺的嗓音沒有任何起伏,“因一時不察,洛府二公子被她重傷,爲救人,她損耗不少靈力。”
原來是這樣,原來是這樣……
皇甫熠心裏一痛,眼裏立時充滿疼惜。他想起連城對他說過,如果因爲不得已的原因,她忘了他,那時,他該怎麽辦?
問出這句話,她心裏當時一定苦澀至極!
“就沒有什麽法子嗎?”他的話沒明說,但君奕知道他問的是什麽。
“這是她要經曆的劫數,或許不久後的某天,她的記憶會恢複如初也不一定。”沉默半晌,君奕止步,淡然通透的眼眸鎖在皇甫熠俊美的臉上,道:“她既然選擇了你,就好好愛她!她是個純善,聰慧,風華無雙的女子,值得男子一生疼愛!”這就是她喜歡的男子,确實有着龍鳳之姿,與她很是般配,他看得出,也能感覺到這個男子真心喜歡着她,心中酸澀的同時,他更多的爲她感到高興。
皇甫熠好看的唇角微抿在一起,他沒有說話,但他透過君奕靜如止水的眼眸,看出那裏面有着極緻隐忍的情意,那情好深,好濃郁,宛若數百年,近千年沉澱而來,他心有疑惑,可那疑惑轉瞬便被他揮去。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秘密,而他,向來不喜探測他人的隐私,況且于他來說,完全沒必要去探測什麽。
語落,君奕收回目光,繼續往耀月宮走。
皇甫熠站在原地,凝望他身形漸行走遠,放轉身回宸宮。
“我竟然慢慢開始忘記他……”看過顧駿後,連城到了自己寝殿,坐在桌前,她看着面前的記事本,神色凝重,垂眸在上面寫着什麽,“趁記憶尚在,我要将與他之間的過往,都記錄在這小本上。”她心中暗忖,運筆如飛。
想想也真夠狗血,擁有異能,有靈力,卻偏偏要給她整出什麽靈力不可亂用,否則遺忘記憶,還特麽地遺忘生命中最重要的一些人,一些事。
于她來說,除過家人,他就是她最爲重要的人,和他在一起的點滴,都是那麽美好,那麽令人倍感甜蜜。
切,先這樣吧,若說心裏話,她還真就不信那個邪,會徹底遺忘他?
沉穩的腳步聲自殿外傳入,連城忙收好記事本,起身看向殿門口,眉眼彎彎,笑道:“國師是不是長得比你好看,不過,你無需郁悶,因爲我這裏無論何時都隻有一個你。”摁住心口,她眸中柔情盡顯。
加快腳步,皇甫熠在她面前站定,二話不說,伸出長臂,将人兒直接打橫抱起。
“熠……你怎麽了?”他好奇怪,一句話不說,就抱着她往偏殿走?
簡單沐浴後,皇甫熠在連城愈發疑惑目光下,抱着她回到正殿。
躺在床上,他緊摟着她,好想就此将人兒揉 碎在自己的骨血裏,同時将自己也揉 碎,就這麽相融在一起。
但他不能,他知道她現在急需休息,他不可以折騰她,隻能這麽緊緊摟着她,感受她的溫暖,感受她的心跳。
“不許忘記我,聽到了麽?我不許……”輕 咬住她玲珑精緻的耳垂,他沙啞充滿磁性的嗓音在她耳畔揚起,“永遠不許忘記我……”
他知道什麽了嗎?還是國師與他說了什麽?感受到皇甫熠的情緒波動,連城擡手輕撫他的背,柔聲道:“不會,我不會忘記你,不會忘記我們之間的過往,等這裏一切結束,我們就回大周,我要做最美麗的新娘,嫁給你,成爲你的妻子,我們要多生幾個寶寶,這樣他們就不會感到孤單,你說好不好?”
“好,我們要多生幾個……”收緊臂彎,他的吻落在了她的唇上,慢慢的,他加深了這個吻……
岑洛帶着洛素羅原想找母親口中說的那名老婦,也就是洛翺母妃身邊的那名丫頭,誰知,當他們到那老婦屋裏,卻什麽都沒有看到。
洛翺先他們一步已将人帶離洛府。
“大哥,我們現在去哪裏啊?”下方房屋街道,樹木向後疾速退離着,洛素羅緊抓着岑洛胸前的衣衫,眼裏淚水滴落,帶着哭腔問。
“去找他,我們去找他!”
岑洛臉色陰沉,低聲回了一句。
洛素羅搖頭:“我怕,爹的樣子好可怕,我怕看到她……”
“怕?想想你在府裏看到的那一幕,你就不會怕了!”對洛府中的人,甚或是對丞相府的人,他都沒有什麽感情,可是,那身體孱弱,卻竭力護着他的孿生兄弟,爲他能夠活着,付出太多。
還有她,她要除去那人,那麽他就幫她,是的,他要幫她!
而且,這也是逸軒的心願吧?
定是他的心願!他那麽悲憫天下蒼生,尤其會任那人爲非作歹,緻生靈塗?
他不會,所以他在極力阻止,以他的身份找她,送上自己的命,阻止一切慘事發生。
“大哥,爹爹已經變了,他還會在乎我們嗎?如果他要殺了我們……”一想到會死在父親之手,洛素羅的身體就會顫抖不止。
“暫時不會。”
簡單道出四字,岑洛帶着洛素羅淩空而落,隔着數丈距離,在一座别院外站定。
“我們不進去嗎?”抹去臉上的淚,洛素羅紅腫着雙目道。
岑洛道:“咱們就在這等着,看他接下來會有什麽動作。”
别院中。
“我……我不行了……”耶律珍掙紮着,用力推拒洛翺,“翺……你到底怎麽了……”一回來,二話不說就将她可勁地折騰,雖說她喜歡與他纏 綿,甚至期待與他夜夜恩愛纏 綿,可是今晚的他太過反常。既不事前溫 存,且動作極其粗 暴,好似要将她拆骨剝皮入腹一般。
痛,那裏傳出的痛感,讓她隻想盡快逃離這間屋子。
“你夠了沒?這是我的女人,你個瘋子到底想幹什麽?”
“我想幹什麽?哈哈……你沒感覺到,還是沒看到?哈哈……”
“珍兒是我的女人,你個瘋子如果再不停止動作,我會永遠讓你出不來!”
“你在威脅我?”
“随你怎樣說,我可告訴你,這具身體是我的,自然由我做主,你想出來,最好聽我的話!”
“我是魔邪,我是巫祖魔邪,你一個卑賤的凡人,有何資格用這種口氣與我說話?沒有我,你覺得你能做什麽?沒有我,你就不會擁有不死之身,不會擁有無盡的力量!”
洛翺與魔邪以意念争吵着,似是要報複洛翺,他的動作愈加粗 暴,痛得耶律珍哭求不停,差點幾度暈厥過去。
“你的力量要恢複需要多久?”爲達目的,洛翺抑制住滿腔怒意,做出妥協。
魔邪盡興,長舒口氣。
“完全恢複要不短時日,但就我目前的能耐,毀了靈月那隻是彈指一揮間的事。”
“很好,明晚我就會行動。至于你,隻需把意念傳給我。”
“你在吩咐我做事?”魔邪很不高興。
洛翺冷哼:“你不覺得自己的樣子太過醜陋,太過吓人嗎?”
“哼!你個卑賤的人類懂什麽?”魔邪亦冷哼:“但凡我恢複元氣,那麽這世間之人,将沒有一個能勝過我的樣貌!”
“那又能怎樣?你本身就是那麽個醜陋樣子,幻化得再好,也隻是幻化而成,并非你的真容。”洛翺言語譏諷,仿若對魔邪無絲毫懼意,“你給我記住,我是你的有緣人,沒有我就沒有你,如果你執意我行我素,惹我不痛快,那麽我說到做到,有生之年,必将你幽禁在我體内,享受無窮無盡的黑暗!”
巫祖?以前多厲害他不知,但目前他卻知道,沒有他,它便什麽都不是。
耶律珍身上疼痛難耐,已然昏睡過去,洛翺在床上躺了一會,起身去了書房,他得好好計劃明晚的行動。
“我手中的力量幾乎被除盡,你不是很有能耐嗎?說說明晚我們該如何行動。”
一坐就是兩個多時辰,腦中這樣那樣思量過後,洛翺眉頭緊皺,不由問魔邪。
“急什麽?到時你自會知曉。”
懶懶回他一句,魔邪沒再言語。
耀月宮,君奕端坐在寬椅上,閉阖在一起的雙眸倏然間掙了開。
“魔邪……”唇齒間輕漫出兩字,他眼底劃過一抹決然。
是的,他眼底确實劃過一抹決然,隻見他優雅而從容地站起身,目光挪轉,朝着宸宮方向望去。
“我該怎麽辦?如果可以,我不願你受到任何傷害,可是就眼下的情況看,以我一人之力,根本無法滅掉魔邪!”眼裏痛色湧現,他無聲呢喃:“靈月是你一手創建的,就這麽毀了,你心裏一定也很難過,是我不好,都是我不好,這麽些年過去,修爲還是不見恢複,我知道這是上天對我的懲罰,懲罰我沒有珍惜你……”
推開殿門,連城一臉心事重重而入:“國師,今個這都半下午了,天色卻依舊昏昏沉沉,你說是不是那怪物搞什麽鬼了?”
在她推開殿門那一刻,君奕已收回目光,眸色柔和,注視着她向自己走來。
“是他在作怪。”君奕颔首,眸中現出一絲憂傷,輕語道:“别喚我國師。”
連城在他三步外站定,聞言,先是一怔,随之“嗯”了聲。
君奕心中頓感溫暖:“應該不出兩個時辰,靈月就會陷入危難。”
“怎麽會這樣?”連城愕然,蹙眉道:“難道以你我的能力都不能對付他嗎?”
“按理說,就魔邪目前的情況,你我對付他不是什麽難事,但現在的我已近乎油盡燈枯,幫不上你什麽大忙。”
連城抿了抿唇,歉然道:“對不起,若不是爲護我周全,你也不會大損修爲。”
“别自責,我活着就是爲護你。”君奕輕聲道:“再者,也不全是那個原因,緻我修爲大損。”
“我去對付他,你在宮裏待着就好。”靜默片刻,連城擡眼對上他柔和的視線,“君奕,我不希望你有事!”
雖然她不是連月,對他也沒什麽感情,但是他很好,爲心中的那份純愛,孤寂千年,全身心守護着靈月,這份赤誠之心,令她甚是感動,亦敬佩不已。
所以她不希望他有事,希望他好好地活着。
君奕唇角漾出一抹微笑:“你一人對付不了他的。更對付不了他喚醒的邪靈大軍。”
“邪靈大軍?”連城身體一震,臉色凝重道:“他使用巫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