卻久久未聽到有人回話。
她怎麽就睡着了?
記得午後安排沈寬出動全部的人手,趁着磅礴雨勢,結果掉顧連城,那時,沈寬領命而去,她靜靜地躺着等候消息,不料,不知何時竟阖眼睡了過去,且一睡就到深夜。是容嬷嬷給她的茶水中放了助眠之類的藥物?應該是這樣沒錯。
近些時日以來,她夜夜睡不安穩,白日裏更是無法安睡。
唯有靠助眠的藥物,方可阖眼睡個安穩覺。
“容嬷嬷,你聽到了嗎?我想喝水!”轉頭往内室門口看去,她的聲音已明顯帶了絲不悅。
陸随雲先于連城走進内室:“不用喚了,那老東西,還有服侍你的貼身侍婢,全已喪命。”冷漠的嗓音自他唇齒間漫出,驚得羲和公主當即睜大雙目:“你,你是哪個?”這身形颀長,容貌俊美,氣息迫人的年輕男子是誰?爲何她不認識?還有,他怎會出現在她的屋裏?
他所言是何意?容嬷嬷死了,服侍她的貼身侍婢全死了,怎麽可能?這怎麽可能?
“我是哪個?公主難道一點都看不出來嗎?”就樣貌,陸随雲與信陽侯有七八分相似,因此,他唇角漾出譏笑,才會有此一問。
羲和公主驚恐的目光落于他棱角分明的俊臉上,顫聲道:“你是那踐人的兒子,是陸臻和那踐人生下的孽種!”
“啪!”一聲重響。
陸随雲隔空就甩她一巴掌,神色冷漠,不急不緩道:“惡婦,将你的嘴放幹淨些!”
“陸大哥,咱們甭和她廢話,還是問正事要緊。”連城自陸随雲身後走出,凝向羲和公主,問:“陸大哥的母親不是病死的,可對?嗯,瞧我,剛還讓陸大哥别和你廢話,我自個卻先問了句。”在床邊站定,她嘴角掀起絲淺笑:“爲心情暢快,你用毒毒害陸大哥的母親,制造出她患病不治的假象;爲保你的兒子坐穩世子之位,你再次用毒,緻陸大哥突患耳疾,啞疾。而做出這一系列惡事,你身邊的那隻老狗沒少爲你出力。”
“顧連城,你,你胡說!”羲和公主狠狠地盯着連城,面上的表情猙獰無比。
連城輕笑:“我胡說?我是不是胡說你心裏比任何人都清楚。還有宋嬷嬷,她本是秦姨的奶嬷嬷,卻被你身邊的那隻老狗用一家人的性命威脅,不得不背主。多年過去,她良心上過不去,便每年偷偷爲枉死的主子燒紙錢,卻不料,今年由于疏忽,被人無意撞見,于是,就有了荷塘沉屍。”
宋嬷嬷背主一事,是陸随雲今個下午在酒樓中與連城說的。
“身爲公主,你專做害人之事,這樣的你,有何臉面存活于世?”說着,她語音倏然加重:“你的好女兒,昨個剛籌劃了一出謀害我三妹的戲碼,今日,我在前往酒樓途中,又遭遇數十名黑衣刺客圍殺,你是不知道呐,當時的場面有多麽的激烈,箭雨,那從街道兩邊屋頂上射下的羽箭,就像箭雨一般向我襲來,可是,結果呢,我活着,我好好地活着,此刻還出現在你面前。羲和公主,你是不是很失望啊?”
“我,我聽不懂你在說什麽!”她手上所有的人手,全喪命在顧連城手上,這,這要她接下來如何是好?羲和公主的臉色難看到極緻。
不能承認,她什麽都不能承認。
否則,等着她的,将會是滅頂之災。
甚至于她的一雙兒女,也會被她牽連。
“這樣問,怕是問不出什麽結果。”陸随雲亦站在床邊,冷眸掃過羲和公主,落在連城清秀的臉兒上,緩緩道:“給她服下吧!”連城點了點頭,而後掰開羲和公主的嘴,往裏面強行塞入一顆真言丸。
陸随雲見狀,問:“可以了嗎?”
連城輕“嗯”一聲,道:“陸大哥問吧。”
“我娘是不是被你下毒害死的?你隻需回答是與不是。”陸随雲冷盯着羲和公主,幽冷的嗓音揚起。
“是。”羲和公主不受控制地應聲。
“我突患啞疾,耳疾,是否也是你下毒所緻?”
“是。”
“是你讓身邊的那隻老狗以宋嬷嬷家人的性命,威脅她背主,是也不是?”
“是。”
“宋嬷嬷的死,是不是你身邊那隻老狗做的?”
“是。”
“很好!”
“說說你那麽做的原因吧!”
陸随雲目光狠厲,一字字道。
他和羲和公主之間的問答,連城坐在桌旁,皆用紙筆做着記錄,好過會給羲和公主簽字畫押,以證她的罪行!
“我讨厭你的母親,讨厭她的善解人意,明明陸臻有負于她,而她,卻自降身份,成全陸臻,她以爲這樣做,陸臻就能念着她的好麽?不,在陸臻心裏,隻有雲暮雪那一個女人,他的心隻爲雲暮雪跳動,答應父皇尚公主,娶我進門,也隻是爲他心愛的女人掃出障礙,讓她和她愛的男人一輩子過得幸福安穩,所以,我要除去你母親這個蠢女人,除去她這個自以爲是的蠢女人!”
羲和公主眼裏怒意湧現,“至于你,哼,世子之位是我兒的,我不能便宜了你,不能看着你一天天長大,對我兒造成威脅。陸臻有愧你母親,因此,他格外疼惜你。我不能冒險,讓你安然無恙長大成人,左思右想後,我尋來一種秘藥,可以瞬間緻人耳聾,失語,可現在想想,我當年就不該心慈手軟,留你一條小命,以至于養虎爲患,讓你有機會回擊我!”
她什麽都說了,她怎就把什麽都說了?
不,她不能再這樣說下去,她不能!
奈何無用,她好想一吐爲快,好想把心裏知道的,一股腦地道出。
顧連城,是顧連城強塞進她嘴裏的藥丸,緻使她控制不住自己的意志,順着陸随雲那孽種的問話,道出當年那些隐秘之事。
恨,她恨顧連城,恨不得将其剖皮削骨!
“陸大哥,接下來你做記錄吧,我來問問三年前的事。”連城起身,将墨筆遞到陸随雲手中,再次往羲和公主口中塞入一顆真言丸,她擔心剛才那顆藥丸藥力不夠,從而影響她接下來的問話。
陸随雲坐在椅上,執筆向她點頭,表示已準備好。
“你喜歡我爹?”連城神色淺淡,問出一句。
“是,我喜歡他。”
“因爲我爹和我娘早有婚約,你愛而不得,就求先皇下旨,讓我爹尚公主,不料,我爹心儀我娘已久,就算是死,也不接旨,從而緻你因愛生恨,可對?”
“他爲何不喜歡我?我是公主,是父皇最爲寵愛的公主,我能喜歡上他,是他的福分,可他卻因爲雲暮雪,緻我的情意不顧,我恨,恨他無情無義!我更恨雲暮雪,恨她搶我愛的男人!”
“這柄竹箫是我爹的吧。”左手運力,挂在牆上那把有些年代的竹箫,倏然到了連城掌心,“确實是我爹的沒錯,這上面刻有我爹的名字呢!”輕淺一笑,她續道:“你對我爹因愛生恨,
便苦心策劃出三年前那件慘事,可對?”
“我是恨你爹,恨你娘那個踐人,但我并沒那麽大的本事策劃出那麽一場震驚天下,轟動朝野的大事。”
“那是誰?誰與你聯手的?”眸光蓦地一冷,連城逼視羲和公主:“旁的将軍府上的家眷是被哪個指使人殺死的,我可以不去理會,但我現在要你回答我,我甯遠侯府滿門,可是你暗中指使人下的手?”
“是,甯遠侯府的下人,全是我安排人鏟除的,白雲寺那晚的屠殺,也是我指使人做的,我吩咐我的人,不僅要殺死你們母子幾人,更要極緻羞辱你娘那個踐人,還有你們姐妹三人!我要你們死不瞑目,要你們含着極緻的屈辱而死,這樣才能解我多年來的心頭之恨!那人,那人很厲害,也很神秘,我不認識他,是他主動找上我的,他說他與我有血緣關系。血緣關系?呵呵!他與我竟然有血緣關系?你信嗎?”
“我是不信的,但他說是,并說能幫我除去我所恨之人,是所有人,你知道嗎?他說能幫我除去我恨的所有人!我恨你爹,既然他不要我,那我就要他死!我受夠了,嫁給陸臻多年,我不僅沒有忘記他,反而更爲深愛他,他呢?卻隻要一回京,就和你娘那踐人上演夫妻恩愛,成爲京中人人口中的恩愛夫妻,我恨,恨他們恩愛,恨他推開我,讓我活在愛而不得的痛苦中,所以,我要他死,我要他死無葬身之地!而那人應下了我,他能幫我達成心願。”
“于是,你就和外人勾結,策劃出三年前的慘事,不僅讓我爹和諸将領不明不白地戰死沙場,更讓我大周數萬兵士枉死,甚至于,你們殘忍地将那些将士的家眷,全部斬殺殆盡,從而防止他們聚成一團,予以報複,對于不對?”
連城越往下說,心裏的憤怒越往上襲湧。
“外人?我不是說了嗎?那人說和我有血緣關系,雖然我知道父皇并沒有流落在外的皇子,可是誰又能知道,那人的存在,是不是連我父皇都不知道。你知道的,男人無不多情,更何況一國之君,他想要女人,招招手就有,這麽一來,要說那人是他散落在外的血脈,也未嘗沒得可能。我這一輩子隻愛你爹一人,也隻爲他一人而活,得不到,那就毀了,那就徹底毀掉!他不是喜歡雲暮雪那個踐人嗎,不是喜歡那踐人生下的一個個賤種嗎,那我就送他們統統去陪他,沒想到的是,你這個小踐人竟然有命還活着,呵呵!你可真夠命大!被沈寬打成重傷,并在後心刺了一劍,還能護着妹妹和幼弟躍下斷崖,活命歸京,知道麽?得知你們回來,我感到愕然不已,有想過你們不是人,你們是鬼怪,否則,那無底的斷崖,怎沒能要了你們姐弟的性命!”
“果然是你做的,三年前的慘事果然是你做的,你怎就不想想,因爲你的愛而不得,殘害了多少人性命?你還有心嗎?你還是大周的公主嗎?與他人聯手,謀害了我大周那麽多忠臣良将,導緻我國之根本動搖,導緻我國大周子民人心惶惶,我要是你,早已無臉活在人世!你倒好,不知悔改,竟一而再,再而三地指使人刺殺我,想對我甯遠侯府斬盡殺絕嗎?”
“是,我是要斬盡殺絕!顧連城,你不該回來,不該回來後,還招惹我的一雙兒女,看到你張狂地活着,我就恨不得要你立刻死!”羲和公主咬牙,眼裏燃起熊熊怒火:“少給我提大周江山,那與我來說有何意義?我說了,我隻爲他一人而活,沒有他,我呆在這世上,無任何意義。”
“與你聯手的那個人在何處?”
“我不知道。”
“他接下來有什麽計劃?”
“鬼幽,他隻是讓鬼幽通知我,不要擅自對你動手。”
“鬼幽?鬼幽在哪裏?他又是哪個?還有莫婉傾,他真是你的義女嗎?”
“坤伯,我懷疑他就是坤伯。莫婉傾,義女,是那人讓我收她爲義女。”
“坤伯又是哪個?”
“坤伯就是坤伯。”
“莫婉傾周 旋在幾位皇子之間有何目的?”
“我猜是讓他們内鬥。”
“三年前那件事,廣武将軍是否有參與?”
“他就是個背信棄義的小人,他嫉恨顧天,總想着出人頭地,想着等那人事成後,能封他爲王,所以,他是内鬼,是三年前那場戰事中的内鬼!”古紹,果真是你出賣我爹,出賣數萬将士,才緻大周作戰部署外洩,慘敗于東旬。
該 死的,看皇帝怎麽收拾你個敗類!
陸随雲的心,這一刻如驚濤拍浪,劇烈起伏不止。
三年多來,皇帝安排他率領血衣衛查探之事,竟在今晚得到如此大的突破!廣武将軍古紹,皇帝是有懷疑這個人,但礙于沒有證據,一直将其放置着沒有料理。思量到這,他有些擔心地看向連城,就因爲愛而不得,那惡婦毀了整個甯遠侯府,并以那麽慘烈的方式,對待她的娘親和嫡姐。
更甚至,重傷她,逼她抱着妹妹和幼弟,不得不躍下斷崖逃生。
在外三年多,她是怎麽活過來的?
眼眶漸顯濕潤,他慌忙仰起頭,逼退眼底的濕意。
“京中還有誰與那人勾結?”
“不知道,我不知道。”
羲和公主極力隐忍,卻還是搖頭道出心裏話。
她無法控制自己,無法讓自己不如實回答那一句句問話。
心知那些話不能說,但就是身不由己,有問必答。
“莫婉傾是怎麽和岑洛認識的?”
“我不知道。”
……
連城問完心底所有的疑惑,倏地伸手點了羲和公主的啞穴,聲音冷然,一字字道:“我好想就在你躺着的這張床上,将你削成肉片,爲我慘死的家人,爲那些戰死在沙場上的數萬将士,爲無辜枉死的那些将士的家眷報仇,可這樣的死法,未免太便宜你了!我要将你的罪行大白于天下,讓世人看清楚你這一國公主的醜惡嘴臉,讓你‘流芳後世’,永生永世被人們‘惦記’在心!
“有關她三年前與人合作做出的那件慘事,我覺得咱們還是有所保留,莫要全公諸于衆爲好。”陸随雲拿起桌上一沓寫滿字的紙張,起身到連城身旁,出言建議。
眉兒微蹙,連城想了想,擡眼對上他的視線:“打草驚蛇?”
陸随雲點頭:“眼下,咱們尚不知幕後最大的黑手藏身在何處,更不知他接下來的動作,如果按照她所言語的,直接揪出廣武将軍,無形中會令所有的線索中斷。”
“陸大哥所言在理。”暫時不能揪出,還有莫婉傾,也不能讓她今晚就消失在這世上,要不然,真就斷了所有的線索。
再者,他們還不知坤伯,也就是鬼幽藏身在何處,更不知這京中可還有那人的同黨。
還是謹慎爲之得好。
“你看看,我摘除的這些内容,将它們公諸于世,足可定她的罪,也足可讓她遺臭萬年!而這份完整的内容,我會想法子送到皇上的禦案上,你覺得怎樣?”将上面的數張紙先遞給連城看了遍,見連城逐一浏覽完後點頭,陸随雲又把下面的紙張給了她看。
“我沒意見,就按照陸大哥說的辦。”言語到這,她突然有些不放心地道:“可是皇宮守備森嚴,陸大哥這般冒然潛入皇宮,不會有危險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