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見荷塘中央的一塊大石後,漂浮着兩句屍體。
連城蹙眉。
屍體?且是兩句屍體?爲何她之前沒有發現?
思慮片刻,她暗道:起先,她與陸大公子主仆站在荷塘正面,也就是大石正對的方向,随後陸大公子主仆離去,她百無聊賴地繞着荷塘走動,到了這大石背陰面,那會子确實沒有看到有浮屍出現在其後,短短功夫,卻讓身邊的這位女婢看了見,隻能說明那兩具浮屍好巧不巧,就在這個點上自荷塘底浮上,亦或是……不管她這會子作何推斷,反正那兩具浮屍是真真實實映在眼前。
幽歎口氣,她神色淡然道:“你們趕快去找人打牢那兩具屍體上來,看看可是貴府的下人。”
“是你……是你殺了她們,然後丢入荷塘中的……”竹葉臉色煞白,目光呆滞看着連城,顫聲道。
“我?”開什麽國際玩笑,她可是剛到這荷塘邊上沒多長時間,再者也不認識那兩具浮屍生前是何人,無緣無故她殺她們作什麽?唇角掀起一抹輕淺的笑,連城沒與站在自己面前,正牢牢盯向她的兩個婢女解釋,因爲她知道自己的解釋,于她們多半不起作用,片刻後,她道:“我是甯遠侯府的二小姐,今日應貴府主母之邀,前來參加賞花宴。”言語到這,她手指大石後的兩具浮屍,續道:“她們是誰,我不認識。”
竹微先自怔愣,驚吓中回過神,她扯了扯竹葉的衣袖,唇角輕顫,結結巴巴道:“竹葉……我……我去禀告世子,你在這看着……”她這是怕自己跑嗎?無奈一笑,連城提步走至近旁的亭中,倚欄而立,滿臉閑适道:“你們二人大可以同去,我就在這等着。”她可不想背個大白天殺人的名聲,被人指指點點離開信陽侯府。
突然,一道清脆中帶着點幸災樂禍的聲音傳來:“你們都去吧,該禀報主子的禀報主子,該叫人的叫人,本小姐在這爲你們看着她。”顧綿嘴角微翹,似笑非笑,從一叢竹林後的小道上走了過來,循聲望去,連城一看清來人是她,禁不住皺了皺眉,但她未出聲與其言語。
“謝……謝謝這位小姐……”竹葉,竹微不顧多想,快速與顧綿一禮,就朝來時的道跑去,好似後面有兇猛的野獸在追趕她們,要将她們一口吞噬一般。
步入亭中,顧綿先是朝荷塘中那兩具浮屍看了眼,立時感到一陣刺骨的冰寒,直浸入骨髓,“沒想到連城姐姐這麽喜歡殺人,前幾日沒殺夠,今個在信陽侯府又大開殺戒,唉,但願你的所作所爲别連累到我和我娘!”強捺住心底騰起的驚吓之感,顧綿言語諷刺道。
連城清透的眸子從她身上掃過,落至荷塘中那兩具浮屍上,似是在想着什麽,又似是什麽都沒想。
“喂,顧連城,你不出言爲自己辯解,看來被說中了,塘中那兩具女屍果真是你殺的。”二鳳心裏其實很害怕,因爲這荷塘周圍實在太過陰森,她想立馬返回賞花宴,卻見主子絲毫沒有離去之意,隻得将亭中的石凳打掃幹淨,然後鋪上自己的帕子,扶顧綿在上面坐了下來。
她家小姐也不知怎麽想的,哪兒不好去,非得往這園中深處走,走着走着便突然聽到有人驚叫,說荷塘裏死人了,當時下,她就吓得雙腿發軟,勸她家小姐别再往前走,哪知小姐不聽,迫于無奈,她不得不随其身後朝這方荷塘而來,緊跟着就聽到一道熟悉的聲音傳入耳中。
顧連城,竟是她,竟是那個令她一見面就心生畏懼的女子,她殺人了?
這怎麽可能?
她又不傻,想殺人在哪裏殺不好,偏偏在旁人府上行兇?
還有,她有什麽理由殺人?
可小姐卻像是中了魔似的,無所顧忌地就将殺人的罪名扣其身上。
二鳳垂眸侍立在顧綿身後,一顆心既害怕,又擔心不已。
害怕,是因爲荷塘中的兩具浮屍。
擔心,則是怕她家主子言多必失,弄不好會将麻煩染上身。
雲幽居就在荷塘附近,竹葉發出那一聲驚呼,站在花樹下的陸随雲主仆一個紋絲未動,一個則是轉頭朝荷塘方向看去。
“公子,咱們要不要過去看看?”
賀明遲疑片刻,出聲征詢主子之意。
“這府裏死人是常事,有必要麽?”
“可是,這死人的地方就在咱們雲幽居附近,莫不是……莫不是……”
“你想說什麽?”
“奴才……奴才就是覺得蹊跷……”賀明抿了抿唇,終還是沒說出自己心中突然騰起的猜測。
——會是宋嬷嬷嗎?
莫名其妙不見,其子又突然前來告知說已回京外老家,這邊他和主子才正在……荷塘那邊卻傳來死人的消息,一切也未免太巧了吧?
“宋嬷嬷……你懷疑是她……”
“公子,奴才隻是覺得一切太過巧合。”
“走,過去看看。”
“是。”
賀明恭謹應聲,端起托盤,随在陸随雲身後,走向雲幽居後門口。
“顧連城,你現在是不是很害怕?”久不見連城開口,顧綿挑唇問。
連城清透的眸光落在她身上,輕啓紅唇:“你很希望我出事?”
“我有嗎?”捂唇一笑,顧綿無辜地眨眨眼睛。
“這裏出什麽事了?”陸玉挽在銀翹幾個丫頭跟随下,就這麽巧地也出現在了荷塘這邊,“剛才我好像聽到荷塘裏死人了,可有其事?”婀娜的身影,優雅地步入亭中,陸玉挽問連城,顧綿二人。
“陸小姐,你看!”聽到陸玉挽的聲音,顧綿怔了怔,立馬站起,轉身與其一禮,接着手指荷塘中央的那塊大石後,道:“我也是聽到貴府婢女的驚叫聲,才和丫頭趕至這裏,然後便看到我堂姐在荷塘邊站着。”
“怎……怎麽會這樣……”看清大石後的兩具浮屍,陸玉挽吓得連向後退了兩步,若不是銀翹眼疾手快地扶住她,多半已身子癱軟坐在地上,豔麗的臉兒煞白一片,她唇角打着顫,手指連城質問道:“是你嗎?是你殺了我府上的下人,然後将她們投入荷塘……”
“陸小姐……你所受的禮儀教養,讓你與人說話時用手指着對方嗎?”陸小姐三字,連城微拉了尾音,隻見她秀美微擰,唇角勾起道:“我和貴府的下人有仇嗎?”也不等陸玉挽接話,她淺淡清越的聲音又揚起:“既無冤無仇,我爲何要對她們動手?”
陸玉挽張了張嘴,一時間被問了住。
顧綿卻在這時突然開口:“連城姐姐,你該不會是因爲陸世子的事,對信陽侯府的下人下手吧?”
“飯可以亂吃,但話可不能亂說,難道叔母沒教過你?”淡然無波的眸瞳倏然一凜,連城凝視顧綿道。
一時間,亭中氣氛變得凝滞。
賞花宴上,陸天佑從竹葉口中聞知荷塘這邊發生的事後,未做多停,就吩咐文生喚府中的侍衛趕往荷塘。
他不信連城會在他府裏殺人,而且是殺他府中的兩名女仆。
沒理由,她沒理由這麽做。
邊往荷塘走,陸天佑心裏邊思索着。
竹葉向他禀說荷塘裏出現兩具女仆屍體時,動靜并不是很大,因此賞花宴中的賓客們在看到他突然離開時,都沒生出什麽疑惑。然,竹葉臉上微流露出的驚慌表情,岑洛在幾後坐着飲酒,不經意間還是有留意到。
因此,在陸天佑離開後不久,他從容而優雅地起身,亦從賞花宴上離開。
招呼諸夫人小姐們一段時間後,莫婉傾站在一叢牡丹旁,臻首微垂,似是在想着心事。
秋蟬在她身後站着,久聽不到主子言語,不由問:“小姐,你在想什麽?”
“我在想顧二小姐怎不在賞花宴上?”擡起頭,莫婉傾黛眉微蹙,轉身與秋蟬道:“她難道沒來?”
“應該不會。”搖搖頭,秋蟬道:“隻要是公主下帖子的府邸,那些夫人小姐們不會不賞臉前來參加賞花宴。”
莫婉傾唇角微抿,半晌後道:“那咱們怎麽沒看到她呢?”
“顧二小姐或許去旁的地方逛去了吧,要不奴婢往旁處找找。”想了想,秋蟬回莫婉傾一句。
“我和你一起吧。”稍加思索,莫婉傾柔聲道:“錯過今日這個機會,還不知那日才能與她結交上。”
“可小姐要是走了,這裏怎麽辦?”
秋蟬朝賞花宴上的諸位賓客看了眼,有些擔心道。
“沒事,大家夥正熱鬧呢,沒人注意到我們,過會子咱們就會回來。”莫婉傾說着,提步就朝一旁的小道上走。
主仆兩人穿過條小道,忽然聽到有女子低微的說話聲自前方不遠處傳入耳裏。
“惠小姐,你不用理二夫人說的那些話。”顧綿離開賞花宴後,楊氏立時将眸光落在顧慧身上,壓低聲音将其狠狠地數落了一番,說顧慧不知禮數,似個木頭樁子隻會縮在她身後,讓她在諸位夫人面前丢盡了臉面,待心氣下去些許,她讓顧慧到一邊呆着去,等賞花宴快要結束再過來随她一起回府。顧慧心裏委屈得不得了,但礙于場合,她隻能忍住不讓自己落淚,起身,她與楊氏一禮,然後帶着喚芙,秀雲朝人少的地方走,此刻,她們三人行至一棵粗壯的樹木下,見周圍沒什麽人,她終于拿起帕子,輕拭着眼角。
秀雲有出言規勸,卻不起作用。喚芙見狀,才開口低聲安慰其一句,說什麽眼前這位性格柔弱的少女,也是她家主子的堂妹,她不能看其傷心,漠然地站在一旁不加以安撫。
“我沒事,咱們去找連城姐姐吧!”拭去臉上的淚水,顧慧雙眼微紅,輕聲與秀雲,喚芙道。
“是。”秀雲,喚芙應聲,卻不等她們三人移步離開,莫婉傾含着笑意的聲音在她們身後響起:“你是甯遠侯府的惠小姐吧!”
三人皆是一怔,随之回過頭看向莫婉傾。
“莫小姐好,我是顧慧。”與其一禮,顧慧垂眸道。
秀雲,喚芙亦與莫婉傾一禮,跟着侍立在顧慧身後,沒再言語。
“剛才你們主仆說話,我和我的婢女不是有意偷聽的,我們隻是正好路過。”歉然一笑,莫婉傾示意秋蟬向顧慧行禮,然後續道:“我很仰慕顧二小姐,這不也正在尋她,好與她結交,咱們一起去找找她,惠小姐看怎樣?”
交握在胸前的兩隻手微微緊了緊,顧慧對上莫婉傾柔和的眸子,輕點點頭。
“小姐,世子帶着府中的侍衛怎也出現在這了?”幾人朝前走了片刻,秋蟬看到陸天佑領着幾名侍衛,走在她們側前方的一條小道上,不由與莫婉傾道。
莫婉傾頓住腳,蹙眉想了一會,低語道:“莫不是前方出了什麽事?”
“那咱們還要朝前走嗎?”秋蟬問。
“過去看看吧,要不然我這心裏總覺得有些不安。”今個畢竟是義母爲介紹她給京中的夫人小姐們認識,才舉辦如此盛大的一場賞花宴,如若前方真出了什麽狀況,于她來說自不是什麽好事,提步繼續前行,莫婉傾心中暗忖。
兩刻鍾之前,羲和公主自賞花宴上一回到自個院裏,便進屋往榻上一坐,看向容嬷嬷問:“顧連城可有前來?”
“老奴有打聽過,顧二小姐來了,不過賞花宴開始前,不知她逛到府中什麽地方去了。”回羲和公主一句,容嬷嬷上前兩步,神色恭謹道:“公主若是想見顧二小姐,老奴這就着木香去花園中找找?”
羲和公主若有所思地搖搖頭:“不了,我今日也沒打算找她事,由着她去吧!”在其語落後,屋裏靜寂一片,許久,羲和公主轉頭,透過半開的窗戶,望向前院方向:“他一點面子都不 給我,哪怕在賞花宴上露個臉也好,卻連踏出前院一步也不肯。如此做,他就不擔心會令幾位皇子不悅嗎?”
“侯爺性情閑淡,向來不喜歡應酬,幾位皇子會理解的。”想好心裏的措詞,容嬷嬷回羲和公主道。
唇角掀起抹意味不明的笑,羲和公主緩聲道:“心性閑淡,不喜應酬?要我看,他是不想看到我。”
“公主莫要多想,最近侯爺這不是回到以前了麽,指不定過些日子,他和公主間的關系就會破冰。”
容嬷嬷低聲安慰。
“冰凍三尺非一日之寒,我和他之間的關系怕是一輩子也不會緩解。”她心裏一日忘不掉那人,就不會真心待他,而他,則是從一開始就對她沒什麽感情,又談何與她之間的關系破冰?羲和公主心中嘲諷一笑。
容嬷嬷靜立一旁,并未出言接話。
“你恐也累了,退下歇會去吧,我在榻上眯一會。”羲和公主說着,身子往大引枕上一靠,慢慢阖上了雙眼。
輕手輕腳退至門外,容嬷嬷帶上門,目光落在木香幾個丫頭身上,低聲吩咐道:“好生守在門外,若是公主醒了,就去與我說一聲。”
“是。”
木香幾人行禮低應。
帶領侍衛行至荷塘,陸天佑直接下命将那兩具浮屍撈了上來。
“嘔……嘔……”看着打撈上來的屍體,陸玉挽轉身扶住欄杆,接連幹嘔個不停。顧綿雖沒想她一眼,但惡心之感陣陣往喉部上湧。
銀翹在陸玉挽身後,一臉擔心地爲其撫着背脊,“小姐,你要是實在難受,咱們就先回賞花宴吧!”
陸玉挽搖搖頭,待感覺終于好了一點,将眸光又落回眼前不遠處的女屍上,臉色蒼白道:“看清楚些,她們都是哪個?”與銀翹吩咐一句,她蓦地又回過頭,扶住欄杆再次幹嘔不止。
“奴婢離得有些遠,看得不太清楚,要不奴婢走過去瞧瞧。”心裏是極其不願去瞧那兩具女屍,可又不得不聽主子的吩咐,銀翹遲疑片刻,聲音微顫與陸玉挽道。
“算了,就在這等着吧,一會自知曉她們是哪個。”
按住胸口喘了幾口氣,陸玉挽輕聲說了句。
連城這時已從亭中走出,顧綿雙腿明明有些發軟,卻還是跟在她身後向地上躺着的那兩具屍身走去。
“貴府丫頭說這兩具女屍生前是我謀害的,我過來看看。” 淡淡看了陸天佑一眼,連城蹲身仔細打量起一老一少兩屍身來,就在這時,顧綿與陸天佑道:“陸世子,我雖沒看到你府上的這兩下人是哪個下的狠手,但我來到這荷塘邊時,确有看到我堂姐就在這裏站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