另一方面,也是她們的虛榮心在作祟。
尤其是各府待字閨中的小姐們,聽說羲和公主舉辦的賞花宴,還會邀請身份尊貴的皇子們,及世家名門公子,那一顆顆心頓如小鹿亂撞。
四皇子,五皇子可還沒娶正妃呢,而且據宮裏傳出小道消息,皇帝會在不久後爲這兩位皇子指正妃,若是自個好命,那豈不是就有機會成爲皇子妃?
退一步說,即便成不了四皇子,五皇子的正妃,倘若能被大皇子,三皇子他們看中,進而進到他們府中做側妃,或者侍妾,那也是極好的。
畢竟哪個不知,皇帝尚未定下儲君人選,而大皇子與三皇子,可是未來太子的熱門人選。
如此一來,但凡她們運道好,跟對了人,那往後可就是宮裏的主子了!
榮華富貴,享之不盡,就是家族也會因她們而感到榮耀。
夫人們都是過來人,且有自家老爺這幾日時不時提醒,心思自然比小姐們更要活泛。
有的甚至不惜重金,請京中最有名的裁縫進府,爲自家女兒量身定制華服。
作爲甯遠侯府的二小姐,連城自然也收到了請帖。
主院,顧祁屋裏。
“大哥,你說明日我要帶甯兒,駿兒去信陽侯府赴賞花宴嗎?”賞花宴?那肯定會有不少夫人小姐參加,她不喜啊不喜,再說,與陸天佑之間的糾葛剛解決,她去合适嗎?如若那尚未走出叛逆期的孩子記仇,亦或是羲和公主想爲兒子出氣,在賞花宴上找她麻煩,又該怎麽辦?她是真不想與那些人打交道,煩,煩透了!連城坐在椅上又是搖頭,又是歎氣,始終拿不定主意。
請帖已接,她要是不去,自然将那羲和公主得罪。
去,她是一萬個沒心情。
“二姐,信陽侯府有好多好多品種珍貴的牡丹。”顧甯攬着顧駿在顧祁床邊坐着,看向連城柔聲說了句。
擡起頭,連城的眸光落在她身上,柔聲問:“你想去?”
顧甯歪着頭想了想,回她:“娘在世時,我和大姐都有随着到信陽侯府赴這個宴啊,那個宴啊,那些花兒我都看過。”微微頓了頓,她垂眸朝懷中的顧駿看了一眼,續道:“駿兒現在這樣,肯定不習慣那種場合,我還是留在府裏陪大哥和他好了!”
小丫頭的意思是讓她去赴賞花宴?
她難道就不擔心陸天佑那個權二代再找她麻煩嗎?
嘴角撇了撇,連城無精打采道:“我不喜歡賞花,再美的花我都不喜歡。”她言下之意是決定不去赴賞花宴。
顧祁靠坐在床上,一直沒有說話。
許久,他方啓唇:“明日就是賞花宴,信陽侯府今日才将帖子送到咱們府中,看情形,那羲和公主是斟酌再三,才決定邀請你和三妹,駿兒一起去赴賞花宴的。”眉頭皺了皺,他忽然問:“叔母那邊是不是也收到請貼了?”
連城搖頭,顧甯這時道:“有的。”想了想,她解釋道:“是喚月今個從慧姐姐院裏回來,告訴我的。她說于媽替叔母傳話給慧姐姐,要其明日好好拾掇拾掇,好随叔母和顧綿一起參加賞花宴。”
顧祁唇角微抿,目光凝注在連城身上:“你真不打算去赴賞花宴?還是說,你心裏有什麽顧忌?”要說,他也不想二妹,三妹,及幼弟去信陽侯府赴賞花宴,隻因他不放心,不放心他們剛曆經一劫,再出現什麽意外。
可信陽侯府送來的請帖已收,若是不去,無疑會受人話柄話柄,那往後還如何在京中爲兩位妹妹覓得良緣,如何爲駿兒未來定下親事?至于他自個,在未爲死去的家人讨回公道前,是不會考慮娶親的。
連城摩挲着線條優美的下巴道:“我在猶豫。”起身在屋裏走了兩步,她接道:“不去肯定是有些失禮,去了我确實心存顧忌,我不想再與陸世子生出什麽枝節,但隻要去赴賞花宴,一切皆有可能。”坐回椅上,隻見她倏然一笑,拿定主意道:“我去,但甯兒和駿兒就留在府裏吧,免得到時真有什麽事,我顧及不到他們。”
呵呵,她這是不是明知山有虎,偏向虎山行?心下自嘲一笑,連城不由舒口氣。
事情決定了,她随之不用再糾結,莫名的就感覺整個人輕松不少。
“既然要去賞花宴,就趕緊着喚芙,喚雪到街上的成衣鋪子給你挑幾身漂亮的衣裙,順便再讓甯兒陪着你在皇上賞賜的那些首飾中,選幾根你喜歡的發簪和配飾,好方便你明天裝扮。”看着連城身上的素色衣裙,以及她插在發髻上的那根尋常玉簪,顧祁輕歎口氣,道:“你喜歡素淨大哥知道,可是明日卻萬不可這般随意。”
“爲何?”
連城長睫閃了閃,看他一眼,然後眸光挪至顧甯身上,道:“大哥爲何我要裝扮的花枝招展?難不成你和娘,還有大姐以前去參加什麽宴,也要好好倒饬一番?”捂嘴輕笑片刻,顧甯道:“二姐,大哥哪讓你打扮的花枝招展了?他隻是讓你穿戴稍華貴一點,這樣不僅能表明你的身份,也能更好地襯托出你的氣質。再者,去人家府上赴宴,穿得太過随便,是爲對主人不敬。 “哦,是這樣啊!”若有所思地點點頭,連城擺擺手道:“衣裙什麽的就不用再買了,我屋裏還有幾套沒穿過的,明日取出一套就成,至于頭上戴的首飾嘛……”去參加宴會,穿着要華美,還要不失去分寸,這點她又怎會不知?隻不過她實在不想在穿戴上多費心神。
長長的尾音拉着,顧祁,顧甯齊看向連城,等着她說後話,就聽其很是随意道:“我會挑兩樣精緻點的發簪,這樣總成了吧!”
“甯兒,你現在就去給你二姐挑發簪,關于明日的賞花宴我再多叮咛他兩句。”眸光挪轉,顧祁看向顧甯,溫聲道。
“哦!”
顧甯乖巧地應了聲,抱顧駿站到地上,接着牽起小家夥的手朝門口走。
“二妹……”待顧甯,顧駿離去,顧祁皺眉思索片刻,與連城道:“有關爹娘和羲和公主之間的事,我想着該與你說說,也好讓你心裏對她這麽個人有個底。”他這個二妹啊,三年前簡直就是兩耳不聞窗外事,隻知安靜地呆在自己院裏,要麽看書習字,要麽學琴作畫,再要麽就是倚窗而立,遙望天際發怔,于外界的言傳那可是真真一句都不曾聽過。
連城眸露疑惑,不解道:“羲和公主和咱們爹娘之間能有什麽事?”話一出口,她腦中靈機動了動,似是想到什麽,接道:“該不會是羲和公主也喜歡爹吧,但爹卻喜歡娘,然後呢,她傷心之下嫁給了信陽侯?”
嗯,多半是這樣!
記憶中,老爹的樣貌那可是堪比皇甫熠那禍水,公主會喜歡上她,全然沒有懸念。
奈何佳人有心,兒郎卻已心有所屬。
黯然神傷之下,便嫁作他人婦。
連城唇角微勾,腦補着自家爹娘與羲和公主之間的過往。
“你說的沒錯。”凝望她無奈一笑,顧祁溫聲道:“爹和娘有婚約在先,熟料,羲和公主偶然間見到爹,便心生愛慕,在得知爹已有婚約在身這件事後,不知何故,求先皇下旨嫁給已有嫡妻的信陽侯。”
“她怎麽能這樣?”神色微變,連城禁不住爲信陽侯夫婦抱不平:“明知人家已有妻,卻仗着自己的身份,橫插一腳進去,破壞别人感情,這未免也太過分了!還有那什麽先皇,有他那樣做父親的嗎?就算再寵愛女兒,也不能幫着女兒一起欺負自己的臣子啊!”
顧祁搖頭;“話不能這麽說。據說先皇下旨讓信陽侯尚公主前,有問過他的意願,是他自個願意的。”
微微一怔,連城道:“他這樣就不怕妻子傷心嗎?”
“他的嫡妻是位很好的女人,未出閣前,與娘還是手帕交呢!”緩聲說着,顧祁的思緒漸漸飄遠,隻見他目光微顯怅然,道:“大妹生下來時,娘有與爹說過,說她私下裏曾和秦姨商定,若這胎是女兒,便和秦姨的兒子,也就是信陽侯的大公子定娃娃親,卻不料,羲和公主插上了一腳,帶着信物,親自到咱們府上,爲她的兒子和大妹來說親,爹娘爲難,但礙于她的身份,不得不應承下來。”
“秦姨便是信陽侯以前的嫡妻嗎?”連城問。
“嗯,是的,秦姨是信陽侯的結發妻子,她的孩子與我一般年歲,幼時,我們是很好的朋友,且随雲的聰慧勁非我能及。”長長歎了口氣,顧祁一時沒再往下說,連城見狀,不由又問:“那信陽侯尚了公主,是如何安置他的妻子和長子的?”
“秦姨是個善解人意的女子,爲不讓信陽侯爲難,在羲和公主進門前,自降嫡妻爲平妻,從而也讓随雲由嫡變庶,與世子之位無緣。”言語到這,顧祁眼裏劃過抹複雜之色,續道:“沒幾年,秦姨去世,跟着随雲失聲,失聰,被坊間傳得極爲不堪。”
連城面上表情平淡,道:“這個我有聽街上的百姓說過。唉,那對母子真夠可憐的!”對于‘嫡庶’二字,連城來到這個世界,已多有了解,也知嫡出子女,與庶出子女在府中都有着怎樣的待遇。
由這,她才禁不住歎了句,歎信陽侯的結發妻子和長子是多麽的無辜。
皇權,這都是皇權所緻,心中即便不願,也改變不了事實,那還不如主動爲人家高貴的公主挪出位置,以免等來一道降妻爲妾的聖旨。
确實是個聰明的女人,就是不知信陽侯對這般善解人意的她,可有生出愧意?
斂起思緒,連城對上顧祁的視線,道:“大哥,你與我說這些,是不是擔心羲和公主因爲和爹娘之間的過往,會在明日的賞花宴上難爲我?嗯,還有陸世子那一筆……”
顧祁點了點頭,低沉的聲音在屋裏響起:“爹娘婚後鹣鲽情深,是京中人人都羨慕的恩愛夫妻,而羲和公主嫁給信陽侯後,聽說并不怎麽得其喜歡,我擔心她會看到你,想到自己和咱們爹娘間的過往,從而有意難爲你,才與你提起這些往事,好讓你有個心理準備。”
“她不得信陽侯喜歡,管咱爹娘什麽事,真是奇了怪了!”低聲嘟哝一句,連城抿了抿唇,繼而又道:“羲和公主的性情和爲人怎樣?”多了解些那個女人,總之有備無患。
顧祁道:“身爲公主,她的脾性我不說,你不難猜到些許。至于爲人,我卻是不怎麽了解。”沉默半晌,他神色凝重,定定地注視連城道;“明日若是碰到,你按規矩與她行禮便是,無 需太過緊張。”
“她又不是吃人的老虎,面對她我才不會緊張。”嘴角一撇,連城淡淡道。
宮中,梅貴妃午休後,不知怎麽想的,竟吩咐宮人攙扶她去了冷宮。
“娘娘,這好端端的您去那種地方,奴婢覺得實有些晦氣!”翠喜扶着梅貴妃,走在數名宮人之前,語聲恭謹,低聲說了句。
她很感激梅貴妃,感激其五天前,将她從一進宮兩年多,卻沒承過一次雨露的小常在身邊掉到了延福宮當差。
阙嫔被熠親王削去半截舌頭,又被皇帝貶至辛者庫爲奴,爲此,她是很難過,且受其牽累,落魄到去服侍一不受寵的常在。就這也就罷了,那位姓甄的常在,還動不動将沒承上帝王雨露的怨氣,一股腦地發到她的身上。
重則讓身邊的另一個宮婢扇她巴掌,輕則用各種難聽的言語辱罵她,辱罵阙嫔,說她們主仆活該,活該落魄潦倒。
打她,罵她,辱她無所謂,誰讓她就是個身份卑賤的宮女。
但,阙嫔待她極好,甚至每當家人在規定的日期内到宮門口看她時,阙嫔都會給她幾樣首飾,或者給她些銀兩,讓她捎給家人好貼補生活。
滴水之恩,當湧泉相報。
誰知,世事無常,阙嫔終落得那般下場。
數日前,甄常在又不知怎麽氣不順,親自掌掴她兩巴掌,跟着指着她的鼻子罵,罵着罵着,罵她是掃把星,罵阙嫔是個不知深淺的踐人,才讓熠親王削去舌頭,被皇帝削去封号,貶至辛者庫,緻她這個掃把星沒人要,終被内務府分到秋蘭軒晦氣她一個常在來。
忍,她再忍,可多日受的氣在那一刻卻怎麽也忍不住,不由出言頂撞甄常在一句。
結果被其再次掌掴兩巴掌,罰跪在院裏。
一天一夜,她在院裏端跪一天一夜,原以爲不渴死,不餓死,也會染上風寒,死在院裏。不料,不知何時昏厥倒地的她,再次醒來,竟然身在延福宮。
待了解緣由後,她好不感激梅貴妃。
暗自許誓,定要向服侍阙嫔一樣,服侍新主子!
聞翠喜之言,梅貴妃眼裏劃過一抹滿意之色,笑道:“你雖到本宮身邊沒幾天,但你的忠心本宮是知道的。”翠喜忙道:“娘娘,沒有您,奴婢這會子怕是已經沒了,此生能在您身邊伺候,于奴婢來說是莫大的福氣!”梅貴妃對她如此識擡舉更爲滿意,在她手背上輕拍了拍,柔聲道:“阙嫔在辛者庫,本宮不方便過去看她,且她現在無性命之憂,一個說不準,哪日皇上心情一高興大赦天下,她或許就能離開辛者庫,到那時本宮再與她相見也是有可能的。可如貴人不同,她恐怕這兩日就會去了,想起以前的種種,本宮是無論如何也要去見她最後一面,也好讓她心裏有個安慰。”
“娘娘的心真善,阙嫔和如貴人出事前有娘娘那般關照,也算是她們的造化。”
翠喜恭謹道。
梅貴妃幽歎口氣,道:“但造化弄人,她們卻不争氣,一個個都沒落得好下場,也怪本宮……平日裏教導她們少了些,才讓她們犯下大錯,自個沒落得好,還連累家人也跟着遭了秧。” 搖了搖頭,她續道:“罷了罷了,不說那些了,說了也于事無補。”
“娘娘莫怨責自個,阙嫔和如貴人犯錯,也是娘娘始料不及的。”規勸梅貴妃一句,翠喜沒再言語。
行至冷宮門口,梅貴妃掃了眼兩名在門外守着的宮侍,與翠喜道:“你和他們都在外面候着,本宮進去一會就出來。”翠喜一行恭謹應聲是,便眼觀鼻、鼻觀心,垂眸侍立在冷宮門外。
“奴才給貴妃娘娘請安!”
那守在門外的兩名小宮侍看到梅貴妃,先是一怔,跟着就與其行禮。
輕擡手讓那兩名宮侍免禮,梅貴妃淡淡道:“本宮過來看看李氏。”
如貴人落入冷宮,自然不能再成爲貴人,因此,梅貴妃才以她的姓作爲稱呼。
站立好,那兩名宮侍皆面露難色,其中一人再次朝梅貴妃一禮,恭謹道:“梁公公有傳皇上口谕,任何人不得入冷宮探視罪婦李氏。”
“本宮也不可以嗎?”
梅貴妃臉色微變,挑眉問。
“回貴妃娘娘,奴才二人也是奉命行事,還望貴妃娘娘莫要令奴才們爲難。”那與梅貴妃說話的宮侍說着便跪在了地上,另一名宮侍見狀,緊跟着在其身旁跪下。
“要跪你們便跪吧,本宮今日是非進去不可。”梅貴妃冷着臉,推開冷宮的門,便往裏面走,邊走還邊道:“皇上那,本宮随後自會請罪!”
她都這麽說了,且人已步入冷宮,那兩宮侍再怎麽想出言阻止,也隻能将到嘴邊的話咽回喉中。
“貴妃娘娘……”如貴人呆坐在一鋪着破棉絮的木闆床上,聽到有腳步聲靠近,她恍恍惚惚地擡起頭,入目看到梅貴妃,她怔了怔,随之眼裏流露出欣喜之色,顫聲道:“貴妃娘娘…… 你是……你是封皇上之命來接嫔妾出去的嗎?”隻過去不長時日,如貴人妍麗的姿容已明顯不複存在,此刻的她,形容憔悴,就似那三四十歲,飽受生活之苦,曆經風霜的農家婦人,看着這樣的她,梅貴妃眸光微閃了閃,方道:“李氏,你覺得你所言可能嗎?”
如貴人剛從木闆床上緩緩站起,一聽她這話,身子不由一陣顫抖,随後失魂落魄地跌坐回原先的位置上,凄然的淚水自她眼裏滴滴滑落,她搖頭,不時地搖頭,嘴裏喃喃出聲;“不會的,皇上不會将我一直關在冷宮,他是喜歡我的,他怎會忍心讓我一直呆在這冷冰冰,吃不好,睡不好的宮殿裏……”
“皇上喜歡你?”唇角掀起抹嘲諷的笑,梅貴妃幽幽道:“你不僅犯下誣陷皇後之罪,還犯下欺君之罪,你覺得你還有命活下去嗎?還有你的家人,你的情郎,及他的家人,你覺得你們統統都會安然無恙嗎?”
蓦地站起,如貴人踉跄着走至如貴妃面前,抓住她的手恐慌而急切地問:“發生什麽事了,你告訴我到底發生什麽事了?他……他怎麽……他的家人怎麽了?還有我的家人,他們……他們又出什麽事了?
手上微用力,梅貴妃一把将其推開,嫌惡地拿帕子擦了擦手,然後随手一丢,那沒絲毫污漬的絹帕就飄落到了地上,隻聽她不帶絲毫感情的聲音響起:“林太醫犯了渎職之罪,在你進冷宮當日,已被皇上下旨關入大牢,以待刑部候審。而你的家人,還有他的家人皇上法外開恩,隻是将男的流放千裏爲奴,終生不得踏入京城一步;女的呢,老的被官府發賣,其餘的全入了官妓。得知這個結果,你是不是該朝着禦書房方向,給皇上叩幾個響頭,感恩他沒有下旨誅你和林太醫的九族!”
“不……我不信這是真的……”如貴人披頭散發坐在地上,捂住雙耳直搖頭:“我不信,我不信這是真的……他們中有年邁的老人,有年幼的孩子,怎麽可以……”
梅貴妃截斷她的話,嘲笑道:“怎麽不可以?就你犯下的罪,皇上這樣對他們已經極爲仁慈了!”說着,她唇角浮出抹不陰不陽的笑,壓低聲音道:“聽說就這兩日,皇上就會下旨賜死你這個罪婦,怕嗎?”輕輕一笑,梅貴妃眸中狠色畢現,俯下身湊近如貴人續道:“你就是個沒腦子的,怎會想到那麽蠢的法子去陷害皇後,還妄想着憑你那死胎往高處爬,啧啧啧!本宮在這奉勸你句,若是有來世,沒那個本事,就别生出癡心妄想,免得害人害己,都不得善終。”
“哦,我忘了告訴你了,你那好姐妹阙嫔,她也是個沒腦子的,竟爲了替你抱不平,袖藏匕首在禦花園中欲行刺顧二小姐,不料被熠親王給撞了個正着,半截舌頭沒了,終還被皇上削去封号,貶至辛者庫爲奴。不過呢,她的家人還好了,隻是父親被革了職,一家老小離京回了故裏。瞧瞧,這就是什麽人找什麽人,讓你們兩個沒腦子的碰到一起,還交情甚笃,這下好了,真應了‘禍福與共’這句俗話。唉!這段時日本宮一想起你們姐妹倆來,真羨慕的不得了呢!羨慕你們深厚的姐妹情,羨慕你們之間的不離不棄……”邊陰陽怪氣地說,她邊不時發出嘲笑聲,這無疑刺激到了如貴人。
“都是你……都是你我才會變成今天這樣……都是你……我和阙姐姐,還有我們的家人才會……”
眼裏漸漸充滿恨意,如貴人圓睜雙目,瞪向梅貴妃,聞她之言,以及見她情緒漸顯激動,梅貴妃擡手做了個噓的手勢,用極其輕軟溫柔的聲音道:“小聲點,要不然我一心情不好,就會讓你的家人……”
說着,她那青蔥般的玉指又做了個抹脖子的手勢,這才續道:“我有道明讓你用你腹中的龍嗣去陷害皇後嗎?我沒有,對不對?至于阙嫔,我亦沒有指使她做出那種沒腦子的事,是你們自己,聽到了嗎?是你們自己自以爲是,做錯事,能怨得了誰?認命吧,這就是你們的命,是你們自個沒命享受錦衣玉食,沒福氣在這宮中存活,才害了自己,連累家人跟着遭殃!”
如貴人本就蒼白憔悴的臉,在聽了梅貴妃的恐吓之語後,變得煞白煞白,與死人的臉沒什麽兩樣。
這是要自己閉緊嘴巴,别在最後一刻,供出是受她言語引導,才令自己想出那麽個法子,誣陷皇後嗎?
是又怎樣?是又怎樣啊?
她不能不管家人的死活,因她,家人已遭受不幸,若是隻圖自個痛快,再次不爲他們考慮,那她還是人嗎?再者,即便自己咬出眼前這佛口蛇心的女人,皇上就能原諒她,治罪于對方嗎?沒可能,完全沒得可能,對方的家世背景,以及母家在京中錯綜複雜的姻親關系,都讓其有資本向她這個可憐蟲無所顧忌地叫嚣。
如貴人很痛苦,想到自己無論如何也鬥不過梅貴妃,她隻恨當初認錯了人,把蛇蠍婦當做就是菩薩般敬重。
“你不說話,我就當你明白我的意思了,也不枉我跑這破地方來探望你一遭。”貼近如貴人耳畔,梅貴妃聲音極其輕柔道:“我要是你,與其被皇上無情地賜死,倒不如先一步自我了結,興許皇上會顧念往日情分,安排宮人将你妥善安葬了也說不定。”
好狠,好狠的心,竟要她立時立刻就了結自個,好讓她無後顧之憂。
如貴人痛苦而憤憤地想着,但她唯有聽命,再沒法子可行。
“你夠狠!”壓根緊咬,如貴人眸中聚滿濃郁的恨意,唇齒間擠出三字。
梅貴妃直起腰身,笑笑道:“有嗎?”接着,她突然揚高聲音,歎道:“李氏,你說你怎就不惜福呢?皇上明明那般疼寵你,你倒好,竟被豬油蒙了心,做出誣陷皇後這樣惡毒的事,實在是有負聖恩啊!念在咱們先前的情分上,我過來看看你,你好自爲之吧!”
語罷,她腰肢一扭,轉身頭也不回地出了冷宮。
剛才之言,梅貴妃是爲掩人耳目,說給門外那兩個宮侍聽的,好爲一會如貴人自我了結後,在皇帝面前替自己開脫。
緩緩站起身,如貴人失魂落魄地走至床邊,雙目呆滞,以手代梳,梳理着自己蓬亂的長發。
心死如灰,此刻她已心死如灰,哦,不,在被皇上打入冷宮那一刻,她的心就已經死了,但,她終究還抱着那麽一絲希冀,等着那被她尊稱爲梅姐姐的貴妃娘娘向皇上求情,能放她走出這冰冷至極的冷宮。
然,一切不過是她的奢望!
恨,她恨梅貴妃,更恨自己沒腦子,在當初聽了梅貴妃那别有用意的話後,求那人想方設法幫自己保胎,保腹中即便生下也是死胎的皇兒。
無用,現在再悔,再恨,也無用。
唯有一死,才能保家人性命;唯有一死,那佛口蛇心的貴妃娘娘才會放心。
梳理好發髻,起身理好身上起滿褶皺的衣裙,如貴人在殿内尋找着,終找到一條已變得灰蒙蒙的白绫,她笑了,那笑看起來凄然至極,昂起頭,她看向頭頂的房梁,無聲喃喃:“有多少薄命紅顔,是你成全的?”手往上一抛,白绫穿梁而過,垂落了下來,搬過一把破舊的椅子,她擡腳站了上去,在白绫上打好結,再次喃喃:“你又成全了多少薄命紅顔?”或許爲了在臨走時,再看眼這個世界,她雙手抓住白绫,将頭套進去,遲遲沒有蹬開腳下的破椅。
終于,她似是看夠了,又或是她知曉再多看,于她來說,都隻是種諷刺。
破椅倒地,她垂下雙手,安然阖上了眼睛。
禦書房,皇甫擎批閱完手中的折子,靠坐在椅上,屈指捏了捏眉心,就在這時,梁榮躬身而入,禀道:“皇上,冷宮那邊傳來消息,罪婦李氏在半個時辰前自缢了!”
“李氏?”驟然間,皇甫擎腦中未反映出罪婦李氏是哪個,就聽梁榮又道:“回皇上,是如貴人……”
坐正身形,皇甫熠的臉色蓦地一凜,道:“怎這麽突然?”
梁榮遲疑片刻,恭謹道:“貴妃娘娘有去過冷宮,在她離開後沒多久……”
“她們都有說了些什麽?”聞言,皇甫擎深不見底的眸子閃了閃,沉聲問。
稍加思索,梁榮便把那冷宮外小太監傳于他的話,與皇甫擎轉述一變。
“朕之所以沒有遲遲賜死李氏,就是想給她一個機會,讓她說出受哪個指使,亦或是與哪個合謀,用腹中死胎來誣陷皇後,沒成想,這倒無形中也給了旁人一個機會!”皇甫熠說着,冷哼一聲,續道:“此事先就此作罷,待朕手中有了證據,遲早将其連根拔除!”他這話裏有話,梁榮隻當聽不懂,垂眸靜立禦案前,隻言不發。
皇甫擎不信,他不信梅貴妃隻是簡單地去看望如貴人,指責其不知惜福,有負皇恩。但,再不相信,他此時也無可奈何,隻能讓其小手段得逞。
夕陽漸落,距離京城六十多裏外的官道上,皇甫熠勒住馬缰,啓唇道:“路上我說與你的話可都聽明白了?”
離影拱手:“回尊主,屬下都聽明白了。”顧連城?顧連城是誰啊?尊主爲何要她想法子到顧連城身邊,給其做婢女?
婢女?給尊主做婢女,既是她的職責,也是她極其樂意的。可給一個不認識的侯府小姐做婢女,她内心深處還是很排斥的。但尊主的命令她不能不聽,也不能不遵從,因此,她要開動腦筋,想着用什麽好法子,才能接近那顧連城,進而成爲其貼身侍婢。
“她不是一般的女子,跟了她,就忘記你以前的身份。”皇甫熠遙望京城方向,淡淡道;“一旦被她看出你有二心,那麽勢必會被趕出侯府。如果真有那日,你就自行回飛仙谷,且永遠不得從谷中踏出一步!”
尊主好像很重視那位女子,離影長睫微閃,小心地問:“尊主,你能告訴我爲什麽要我做那顧二小姐的婢女嗎?還有,你接下來要去哪裏?”離影不知皇甫熠的真實身份,更不知除過飛仙谷,哪裏還有皇甫熠的落腳點。不光她不知,就是飛仙谷中的其他人,亦不知皇甫熠的具體情況。
離涵知曉,也僅是在皇甫熠帶其出飛仙谷,回到京城才知道。介于任伯定下的規矩,他就算偶爾辦差回到飛仙谷,也不會與離影提一句有關皇甫熠的事。
他們說的永遠隻是尊主分派下的公事,其他的,兩兄妹似乎有種默契。
離影不問,離涵也不說。
所以離影才會問皇甫熠這麽一句。
“沒有爲什麽。”皇甫熠沒看離影,隻是淡淡說了句,片刻後,他方續道:“至于我的去處,不是你該問的。”語罷,他倏然自馬背上騰空而起,轉瞬便在離影視線範圍内消失不見。
怔忪半晌,離影才一臉失落地打馬繼續向京城飛馳。
回到王府,夜已深沉,沐浴洗漱後,皇甫熠進了書房,就見任伯已坐在椅上等着他。
“那邊的情況怎樣?”
任伯眸光慈和,溫聲問。
“不錯。”在書案後落座,皇甫熠眸中染上一抹笑意,勾唇道:“在我的考較下,他們中身手最差的,以一當十不成問題,身手好的,對上百人不在話下。”任伯眼裏亦湧上笑意:“看 來他們這三年多時間裏,功夫确實精進不少。”
皇甫熠笑了笑,沒有說話。
“有這支力量在,王爺就沒想過謀算一番大事業?”眸光凝聚在皇甫熠俊美的臉上,任伯目中笑意依舊,出口之語卻尤爲鄭重。
“我沒想過。”搖搖頭,皇甫熠緩聲道:“就算擁有這整個天下,又能怎樣?權勢,财富我都有,可我真正在乎過這些嗎?至于名利,如若我在乎,三年前那次出手,足以讓我揚名天下!”他的聲音很淡,很輕,但說話時的語氣,以及身上自然而然散發出的氣息,卻尤爲傲然。
任伯笑着道:“王爺有愛民之心,要是擁有這整個天下,便可令天下萬民過上安甯,富足,祥和的生活。”
“任伯多慮了。”皇甫熠笑笑,淡淡道:“大周,東旬,呂齊三國目前成鼎立之勢,并沒有哪方挑起戰争,天下萬民好着呢,不需要我去做什麽救世主。至于那些小國,更是不敢随意發起戰争,以免被他國齊發兵攻之,從而山河淪陷,挂分得連渣都不剩。”
“算了,随你吧!”輕歎口氣,任伯鄭重的語氣有所緩和:“不過,我還是希望你此生能有番作爲。”
皇甫熠笑了笑:“那可能要讓你失望了!”
“你啊……”嗔其一眼,任伯默然片刻,方出言說起連城的事來,“顧二小姐出事了……”不等他道出後話,皇甫熠蓦地自書案後站起,燦若星辰般的眼眸大睜:“任伯,你說什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