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此近距離的接觸,連城很不習慣,身子扭了扭,咬着牙道:“我能應付,麻煩熠親王别再多管閑事!”撲入鼻尖的氣味,令連城不想在這轎中多呆一秒鍾。
那氣味不是任何香料散發出來的,也不似尋常男子身上有的汗味,而是一種幹幹淨淨,清清爽爽的味道。
似有若無,撓得人心湖禁不住泛起漣漪。
雖然她不讨厭這種氣味,可心神這般不受自己控制,是她所不喜的。
就在她再次欲啓口時,蕭湛冷然低沉的男聲透過轎簾,傳了進來:“将前面的轎子包圍住,刺客有可能躲在其中。”随着這聲令下,隻聽近百名禦林軍侍衛高應:“是。”接着,盔甲聲 ,腳步聲響起,片刻就将轎子團團圍了住。
“大膽,你們也不看看這是誰的轎子,就敢如此放肆!”守在轎外的四名侍衛中的一人,雙目大睜,沖着圍在他們周圍的禦林軍侍衛怒道。
蕭湛沉着臉,于那侍衛的話置之不理,直接對着轎門沉聲道:“轎中之人,報上名來!”
“蕭副統領,熠親王府的轎子你也不認識嗎?”那說話的侍衛對上蕭湛的目光,面上表情尤爲冷肅。
微怔片刻,蕭湛道:“宮裏進了刺客,我等奉命捉拿,若熠親王真坐在轎中,還請讓我等一看究竟。”對于熠親王,他不是不畏懼,但在職責面前,他顧不得多想。
轎中,連城凝視着皇甫熠,示意他說話,奈何人家似是沒看到她遞過來的眼神,薄唇緊抿,就是隻言不發,但那挽住她腰肢的大手,卻加重了力道。
連城惡狠狠地以口型道:“你倒是說話啊?”
“你親我,我就說話。”同樣以口型回她,皇甫熠燦若星辰的眸中湧現出壞笑。
“妄想!”
翻了個白眼,連城别過頭,不再搭理身旁的這個痞子。
等了會,始終不見轎子裏有聲音傳出,蕭湛手一揮:“上前給我搜!”
“是,蕭副統領。”
衆禦林軍侍衛應聲,其中兩人走出隊列,手持長槍一步步逼近軟轎。
“本王的轎子哪個敢搜?”悠然的聲音自轎中飄出,令諸禦林軍侍衛皆心中一緊,大氣不敢出。
是熠親王,轎中所坐之人,真得是熠親王!
那兩名正往轎子跟前走的禦林軍侍衛,呆怔在原地,額上冷汗涔涔而落。
“本王累了,回府。”皇甫熠修長如玉般的手掀開轎簾一角,對自己的侍衛吩咐道。
“是,王爺。”
四名擡轎的侍衛應聲後,擡起轎子,就往前走。
手持長槍怔在轎前的兩名禦林軍侍衛見狀,也不等蕭湛出聲,就吓得忙避讓到一旁。
“不知熠親王這麽晚進宮所謂何事?”從聲音,及挑起轎簾露出的那隻骨節分明的大手,蕭湛可确定裏面坐着的人是皇甫熠沒錯,但他仍心存疑惑,這大晚上的,熠親王爲何會出現在宮裏?且和刺客出現的時間如此湊巧,難道他和刺客認識,在此做接應?
皇甫熠嗤笑出聲:“蕭副統領,你可真夠盡職盡責的。”
“卑職領着朝廷俸祿,自是該盡到本分。”蕭湛不卑不吭地回道。
“你是否盡職盡責,本王沒閑心管。但本王想什麽時候進宮,進宮又爲了什麽事,需要向你彙報嗎?”皇甫熠聲音不大,可那飄出轎簾的話語,無不流露出至高無上的威嚴。
蕭湛單膝跪地,拱手道:“熠親王還請息怒,卑職隻是履行公務,并無他意。”
“滾開!”皇甫熠嚣張狂妄可是有名的,他這話一出,蕭湛不敢再吭聲,而那些圍在轎子周圍的禦林軍侍衛,想動卻沒聽到頭的命令,隻能硬着頭皮站在原地。
“走,随本副統領前往宮門口,今晚務必要抓到刺客。”眼睑微垂,思索片刻,蕭湛起身,對諸禦林軍侍衛命令一句,轉身就朝宮門口方向大步前行。
盔甲聲漸漸聽不見了,連城瞅着皇甫熠道:“人都走了,你可以松開手了!”
“他們可是去了宮門口守着呢,還有啊,這皇宮每道宮牆上,此刻怕是已布滿了弓箭手,我現在若是放你離開,那就是等于讓你去送死,如此一來,我前面做的豈不是白搭了。”搖搖頭,皇甫熠唇角漾出抹極爲雅緻的笑容:“乖,等出了宮門,不用你說我自會放你離去。”
“你最好說話算話。”哼了聲,連城沒好氣地丢出一句。
轎子朝宮門口一路前行着,連城有懷疑皇甫熠所言,可她不能冒險,萬一她前腳一步下軟轎,緊随而來的就是數不清的羽箭,那她不就頃刻間被射成了馬蜂窩。
長得本就一般,再經萬箭穿身,她的死相可就真得慘不忍睹了!
重活一世,什麽都還沒做,就這麽死翹翹,未免太不劃算。
垂眸看了眼腰間的大手,連城一遍遍地暗自告訴自己:忍忍吧,能撿回小命,忍忍值得!做好心理建設,連城也就無視放在自己腰間那隻修長如玉,骨節分明的大手。
借着透過轎簾縫隙照進裏面的微弱月光,皇甫熠偏着頭定定地注視着近在咫尺的少女。
她的眸好亮,那裏面有智慧,有狡黠,有冷靜,亦有犀利……宛若明月珠輝,讓人不忍挪開眼。
掌下的腰肢,柔軟而纖細,觸之心神微蕩。
有生以來,這是他第一次與女子這般接近,且觸碰女子的身體,還生出舍不得拿離之感。
暗中調整氣息,皇甫熠穩住心底騰起那抹不明的異樣,勾起唇角,淺笑道:“小無賴,你準備怎麽感謝我?”
連城這會也不好受,對方落在她身上的目光太過專注,似是要将她看穿一般,突然被問話,她想都沒想,脫口道:“你堵我路,占我便宜,還想要我感謝,你覺得我是傻子嗎?”
“我怎麽就堵你路了?又怎麽占你便宜了?”
皇甫熠挑眉,明知故問。
“你敢說你沒攔我的去路?”連城冷着臉,對上他的視線,一字字道:“如若沒被你強行帶到這轎中,我這會恐怕已經順當出宮了。”尼瑪,是個痞子,無賴就算了,睜着眼說瞎話,她也可以不計較,可丫的竟然還是個大腹黑,動不動就裝糊塗,真特麽是妖孽一隻,而且還是枚無與倫比的大妖孽。
“我好心想幫你,才不得不将你帶到我的轎中,這就叫堵你路,唉,好人難當啊!”長歎口氣,皇甫熠長臂再次一緊,連城不由靠到了他身上,“我攬住你腰身,是怕你腦袋倏然一抽,沖動地下了轎子,然後被箭雨射成馬蜂窩,你瞧瞧,我所行之事,哪樣不是在爲你考慮,哪樣不是将你當兄弟在維護!”
“強詞奪理,我懶得和你說。”語落,連城果真再不言語。
轎子行至宮門口,又被蕭湛率領的禦林軍侍衛給攔了住。
“蕭副統領,你一而再和本王過不去,是不是在考驗本王的耐性?”轎子停下,也不等蕭湛發聲,皇甫熠森然的聲音就揚起,“識相的就給本王速速滾遠一點,否則,本王不介意今晚大開殺戒!”
“還請熠親王下轎,容卑職在轎中查探一二。”
蕭湛步至軟轎旁,單膝跪地,拱手道。
率禦林軍侍衛步至宮門口的途中,蕭湛一直有在思索,他懷疑皇甫熠的轎中必有蹊跷,準确些說,他有七八分把握,斷定進入潛入宮中的刺客就在眼前這頂軟轎中。
“你這是打算搜本王的轎子了?”
皇甫熠反倒不生氣了,微微翹起薄唇,淺聲問。
“卑職隻是履行職責,望熠親王多多體諒。”蕭湛恭敬回道。
靜,周遭靜寂一片,仿若空氣也在這一刻凝滞了住。
諸禦林軍還感到了徹骨的冷意,向着他們撲面襲來,似是要直接浸入他們的骨髓一般。
皇甫熠空閑的那隻手漸漸聚結真氣,俊臉上的表情似笑非笑,看得連城禁不住頭皮發麻:“别太過。”看着她的口型,皇甫熠眼神邪魅,并未作答。
良久,周遭仍是靜寂一片,蕭湛緩緩站起,走向軟轎,就在這時,一股強大的勁氣自轎簾中擊出,緊跟着宮門口的諸禦林軍侍衛全慘叫一聲,被自己手中的兵器,彈至空中,然後重重地摔落至地面上,就是蕭湛,也被自己腰間突然飛出的佩刀,擊出數丈遠。
“出宮回府。”收斂氣息,皇甫熠對擡轎的侍衛淡淡吩咐一句。
“是,王爺。”随着那擡轎的四名侍衛應聲,看守宮門的侍衛,個個周身打着哆嗦,慘白着臉拉開了宮門。
當轎子剛一出宮門,連城不由問道:“你該不會将那些禦林軍侍衛,還有那個什麽蕭副統領全都殺了吧?”
“你是我的兄弟,你說什麽,我自然就聽什麽,隻不過他們會在床上躺那麽一段時日。”皇甫熠像是個沒事人一樣,唇角泛着惑人的微笑,回連城一句。
輕舒口氣,連城挑開轎簾,手指前面的轉角處道:“我就在前面下去,你現在可以放開我了”
“急什麽?我閑着沒事,送你一程無妨。”
皇甫熠俊美絕倫的臉上綻開一抹淺笑,望着連城悠悠道出一句。
“你是打算占我便宜到底了?”連城可沒将他說的話當做是一番好意,丫的占她便宜還上瘾了,心裏邊腹诽,她邊尋着機會從腰間那隻大手中掙脫開。皇甫熠眸中含着淺笑,凝望着她,暗忖:聰明,看着服服帖帖地呆在他的臂彎中,一雙淡然無波的明眸卻在尋找着機會,好從他的掌控中離去。
“我說了我沒占你便宜,你怎就不信呢?”小無賴此刻處于弱勢,不掙紮,不浪費氣力,暗中謀算着對付他的策略,從而獲取時機,呵呵,他就欣賞這般聰明的女子,唇角動了動,皇甫熠眸中泛起抹興味:“小無賴,我好像喜歡上你了,要不,今晚就去我府上吧!”
他這是什麽意思?占她便宜不說,還把她視作輕浮之人,心中有此認知,連城清透的明眸中,湧上抹輕柔而妩媚的笑容:“熠親王,你真不打算将你的手從我腰上拿開?”皇甫熠目光微斂,一抹精芒自眼底倏然劃過。
小丫頭是打算采取行動了嗎?心中雖是這麽想着,但他出口之語卻再正經不過:“這才剛出宮門,你敢保證宮裏的暗衛,血衣衛什麽的沒在暗處正盯着這頂轎子?”連城微怔片刻,與其視線相對,熟料,那被她短暫抛至腦後的不舒服感,又一次慢慢地向她撲面而來。
清爽幹淨的氣息,精緻的眉目,宛若諸天神匠精心雕琢出的五官,一切的一切,都讓人禁不住想擡起手,去描繪這近在咫尺的絕世容顔,去感受這到底是幻是夢,還是真真切切存在的。
俊美非凡的男人,原來的她,不是沒有見過,也不是沒有想處過,就單單她那幾個屬下,哪一個不是樣貌極品,可是,與他們在一起,她從沒有過眼下這種說不上來的感覺。
皺了皺眉,連城的身子微微動了動,一字字道:“我再問你一遍,你真不打算将你的爪子拿開?”她故意将腰間那隻大手說做爪子,因爲她心中氣悶,且是極度氣悶!
皇甫熠似是沒聽到她說什麽,擡起另一隻手,直接拉下她臉上的黑巾,湊上前就是吧唧一口,然後邪笑道:“咱們呆在一頂轎子中這麽久,瞧我這會才記得取下你臉上的黑巾,近距離看看你的花容月貌。”看尼瑪,還看花容月貌,明知她長相一般,不僅啃她一口,還出言損她,這不是痞子行徑,是什麽?
連城眸中怒火燃起,冷聲道:“熠親王這是饑不擇食嗎?”後院女人無數,丫的嘴上也不知有沒有細菌。
“我隻是試試你臉上的彈性,怎麽能和饑不擇食扯上關系?”皇甫熠眉頭挑了挑,壞笑道。
“是嗎?”連城靠着轎壁一側的手倏然一抖,就見其掌心躍出一道寒芒:“我最後再問你一遍,松不松手?”皇甫熠笑道:“好了,是我不好,不該親你那一口,你看着親也親了,你索性就對我負責吧!”聽着他這不知恥,不知所謂的痞子言論,連城微微一笑,勾起唇角道:“堵我路,占我便宜,還要我負責,你覺得我好欺麽?”說着,她手中的手術刀就抵在了皇甫熠的重要部位。
這一刻,她看起來是那麽的妩媚妖娆。
這一刻,她臉上的笑容宛若罂粟,令人甘願沉醉其中。
這一刻,她傲然如女王,天地萬物,都爲之臣服。
然,皇甫熠卻是一副十足欠扁的表情,櫻花瓣的薄唇湊近她的耳畔,輕呼出一口熱氣,用極其暧昧的語調道:“我已是你的人,你若是毀了它,就等于斷送了你一生的幸福,你真能下得去手?”
“下流!”堵她路,占她便宜,要她負責還不夠,這會又明目張膽地調戲她,該死的男人,她這就讓他知道她的厲害,手上微用力,連城嘴角牽起抹邪笑:“你信不,我這一刀下去,明日定有不少人拍手稱贊!”
皇甫熠眨眨眼睛:“是嗎?”伴着音起,連城手中的手術刀倏然滑落,“我就知道你舍不得……”無恥之極的話語在轎中揚起,連城隻想給其一巴掌,奈何整個人動也不能動。
麻痹,不僅神不知鬼不覺地擊落了她的手術刀,還将她身上的穴道也給封了住。
看着她氣呼呼的樣子,皇甫熠好心情地吹了聲口哨,接着長臂一伸,直接将人攬到自己懷中,壓下頭,在連城臉上又是吧唧一口:“你是不是很生氣啊?唉,可我也是沒辦法才這麽做的。”
“皇甫熠,咱們的梁子算是結下了!”張了張嘴,連城發現自己并沒被封啞穴,不由冷聲道。
“我是怕你不認賬,才又親了你一口,你倒好,就這麽和我結下梁子了。”皇甫熠感到好不委屈,禁不住眼眶泛紅,喃喃道:“你是不是也和這京中所有人一樣,覺得我不是個好的,且命硬克妻,才不願與我扯上關系?”
“賣萌可恥!”連城暗忖。
“我對你這麽上心,你卻見一次面,就讓我離你遠些,還對人說和我不可能,我真就那麽入不了你的眼麽?”攥住連城的手,皇甫熠一臉憂傷:“你放心,我再命硬,也不會克死你的,要是你覺得這樣沒保證,那就做我的妾吧,你應該聽說了,我後院裏的那些女人,可沒一個被我克死,這應該和她們的身份有關,你覺得怎樣?小無賴。”
連城氣得隻差噴血:“皇甫熠,你還能不能再不要臉些?”就是給她個皇後做,她眼皮子都不會眨一下,更别說做他的狗屁王妃。
最不可忍的是,竟說爲了不克死她,要她做他的妾,尼瑪,辱人也沒這個辱法吧?
她身上哪塊貼了做妾的标簽?
讓他如此輕賤!
“小無賴,你幹嘛生這麽大的氣?是我哪裏說錯了嗎?”皇甫熠裝無辜,眨着星眸問。
與這痞子生氣,不值當,不值當,連城深吸口氣,在心裏連連告訴自己。
待心情平複,她面無表情,淡淡道:“解開我身上的穴道,放我離開。”
她生氣了?剛才憤憤然,一副恨不得将他大卸八塊的樣子,他倒不擔心她日後能把他怎樣。
可這會兒,她太過平靜,他心裏反倒沒了底。
皇甫熠收起臉上的無辜表情,隻覺自個玩大發了。
“喂,小無賴,你别生氣,我就是和你鬧着玩呢,我這就給你解穴。”說着,他解開了連城身上的穴道,卻并沒松手放連城離開。
盯視着他,連城秀眉挑起:“你的手……”
“……”皇甫熠無辜地眨了眨眼,但他曉得連城言語之意,可手就是沒有拿離。
連城皺眉,眼裏明顯流露出不耐和厭惡:“熠親王這是聽不懂人話嗎?”接觸到她的眼神,皇甫熠心下立時感到不快,拿開手,啓唇就到:“你可以走了!”
熟料,連城身子一得到自由,甩手就朝他俊臉上甩了一巴掌,接着二話沒說,便從轎中倏然飄出,沒入漫漫月華之中。
擡轎的侍衛聽到轎中傳出的巴掌聲,皆是一怔,随之就看到一抹嬌俏的黑影從頭頂“嗖”地飛過,不由停下腳步,等候主子吩咐。
“回府。”唇中漫出兩字,皇甫熠眸色冰冷,臉色極其難看。
他沒想到連城會朝他甩出一巴掌,更沒料到對方動作之快,讓他根本沒時間反應,進而攔住那襲面而來的小手。
夠狠!
何時有人在他面前這般張狂過?
“顧連城,你賞給我的一巴掌,我在這給你記住了!”無聲低喃一句,皇甫熠的眸色恢複正常,唇角卻漾出抹涼薄之極的笑。
清冷的月華,脈脈流瀉,仿若給世間萬物披上了一層薄霜。
皇甫熠的轎子在王府大門前停下,擡轎的侍衛恭敬道:“王爺,到府門口了。”
輕“嗯”一聲,皇甫熠緊閉的雙眸緩緩睜開。
那說話的侍衛挑開轎簾,皇甫熠起身,可就在他欲步出轎攆時,發覺腳下有縷寒光乍現,眼睑垂下,他目中神光不由一閃:“手術刀,這就是手術刀,樣子可真怪異。”呢喃之語自唇中漫出。
她若是知曉手術刀落在了他的轎辇中,會不會立馬過來尋找?漆黑如墨,深不見底的眸中精芒閃現,皇甫熠彎腰,欲撿起腳邊的手術刀,好用這個促進他接近連城的計劃。
可就在這時,一抹黑色的人影如電般從他的轎子前閃過,當皇甫熠再看向腳邊的手術刀時,哪裏還有影兒。
怔忪片刻,他面無表情地從轎辇中步出,目光由侍立在軟轎旁邊,一個個如木頭樁子的侍衛身上掃過,心中禁不住歎道:身手不錯!
袖袍輕拂,那四名侍衛立馬恢複正常,齊跪地拱手道:“請王爺責罰!”好快的身法,不待他們有所反應,就一個個被封住身上的穴位,動彈不得。
“都起來吧。”淡淡說了句,皇甫熠轉身朝王府走去。
任伯一看到他,就急忙迎上前:“沒出什麽事吧?”皇甫熠搖搖頭,邊往正堂走,邊語帶關心道:“任伯,你年歲大了,别再熬夜等我。”
“我沒事,看到王爺好好的,我才能放下心。”任伯目光慈和,笑了笑。
正堂中燈火通明,皇甫熠坐在主位上喝了兩口茶水,并未在此多加逗留,便起身往寝院走。
“王爺,你臉上……”任伯與皇甫熠一前一後步入正堂,就發現了皇甫熠俊臉上的巴掌印,有幾次他想問問是怎麽回事,可礙于有下人在旁伺候着,不得不先忍了下來,這會随在皇甫熠身後往其寝院走,他語聲關切,終問出心底的疑惑。
皇甫熠身形微頓,擡手撫上被連城掌掴的那半邊臉頰:“一不留神,被隻小野貓拍了一爪子。”輕淺說了句,他提步繼續前行。
好半晌,任伯沒有說話。
“任伯,你回院裏休息去吧,我自個回寝院就好。”走着,皇甫熠又忽然停下,回頭朝任伯微微笑了笑,語聲溫潤勸其去休息。
任伯亦頓住腳步,注視着他看了一會,叮囑道:“記得塗抹玉凝露。”玉凝露有消腫止痛的功效,僅供皇室專用。
“我知道。”皇甫熠點點頭,扯唇一笑,優雅轉身,火紅錦袍翻飛,徑直朝寝院方向走去。
夜風徐徐,朵朵夭紅如雨紛飛,在月華映照下,襯得他修長挺拔,俊逸無雙的身影如夢似幻,仿若飄于月色與花雨中的一抹雲彩,高雅至極,清貴至極。
望着漸行遠去的他,任伯眼裏升騰起抹疼惜,暗忖:“王爺,你這是何苦呢?”才華,樣貌,掌控人心,運籌帷幄……皆非他人能及,但卻以玩世不恭,嚣張狂妄在世人面前展示自我,其目的,就是爲了十五年前那件慘事,眼眶漸顯濕潤,任伯幽幽歎口氣,朝通往自己小院的道上慢步前行。
皇甫熠雖沒明說是連城掌掴的他,然,以任伯的閱曆,及對他的了解,不難知曉他臉上的巴掌印是怎麽來的。
“傻孩子,你這般關注顧二小姐,遲早會陷入自己編織的網中!”回到屋裏,任伯坐在桌前,凝視着桌上搖曳的燭火,無聲歎道:“到那時,你可該如何是好啊?”他在擔心,擔心皇甫熠終有一天會被情所困,但他又希望這個他從小看着長大的孩子,能早些遇到相知相愛的女子,從而不再那麽孤寂。
别人不了解皇甫熠,他卻是十足了解的。
現如今,由其一言一行中看,就是個沒長大,什麽都不在意的纨绔公子哥。
實則,他眸底身處,暗藏着深深的漠然與疏離。
與其無關的人,或是事,從不會多看一眼。
且不經意間,會流露出冷冷的距離感。
但,自從連城出現在京城,任伯覺得皇甫熠的一言一行,真的是太過反常,雖然有皇甫熠說的那麽個緣由在,任伯的心還是甚感不安。
他怕,怕皇甫熠會受在感情中受到傷害。
顧連城,看來有機會他該會會這位與衆不同的少女。
熄滅燭火,任伯邊往床邊走,邊如是想到。
甯遠侯府主院。
“是他不對在先,我才出手甩了那麽一巴掌。”連城躺在床上翻來覆去睡不着,白日裏在花園裏偷聽别人說話,又在她皇宮之行中,堵她路,裝傻賣萌,還無恥地占她便宜,甩他一巴掌,該!心裏雖這麽碎碎念着,但連城仍舊感到煩躁不已。
坐起身,雙手抱膝,頭搭在膝蓋上,自語道:“做妾,做你個大頭鬼!”輕撫上臉頰,她眸中染上抹怒意:“早知道再賞給你個嘴巴子,看你還敢不敢輕浮的亂親人!”在轎辇中甩皇甫熠一巴掌,連城當時真沒多想,就是本能地揚起手,狠狠地朝這皇甫熠的俊臉扇了過去。
然後運氣,以最快的速度飄出軟轎,朝府邸飄。
熟料,中途突然想到自己的手術刀還遺落在皇甫熠的轎中,原本遲疑着改天再去找皇甫熠要回來,但一想到明天要給顧祁做手術,才強按捺住亂糟糟的心情,飄至熠親王府門口。
未多候,皇甫熠的轎辇就到了府門口,當侍衛掀起轎簾,借着月色,及王府門口挂着的燈籠映照出的光芒,連城一眼就看到自己的手術刀在皇甫熠的腳邊。這就有了皇甫熠彎腰準備撿起手術刀,卻被一抹閃電般的黑影搶了先。
連城不是個不講理的,與皇甫熠見面的次數不多,也沒相處過多長時間,除卻皇甫熠那欠抽的嘴,及偶爾的痞子行徑,他還真沒做出什麽傷害她的事。
尤其是今晚,若不是他恰好出現在宮中,這會兒她多半兇多吉少。
内疚,是啊,連城此刻感到了那麽點内疚。
占便宜,親她一口,于她來說其實沒什麽,她又不是這裏地道的大家閨秀,被男人輕浮了,就尋死覓活。
往難聽點說,皇甫熠親她那兩口,她就當是被狗咬了。
事情過去便過去了,沒必要耿耿于懷。
然,現實情況是,她一怒之下,給了人一巴掌。
抱住被子,連城躺到枕上,在床上來回滾了滾,嘀咕道:“打你一巴掌,我不是故意的,我是一個沒忍住,才出手的……”就這麽念叨着,她不知不覺進入了夢鄉。
翌日,春風送暖,又是個好天氣。
用過午食,連城和顧甯在顧祁房間隔壁的廂房中,仔仔細細地給手術用具消毒,忽然,顧甯朝門外看了眼,眨巴着眼睛看向連城,道:“二姐,熠親王今個應該不來咱們府上了。”今個都到了這個時辰,也不見院門外傳來大黃大黑渾厚的“嗷嗷”聲,顧甯不禁心生疑惑,想着是不是連城昨日在花園中對皇甫熠說了什麽,才令其不再步入自家府邸。
手中動作一滞,連城淡淡道:“他身份尊貴,想來便來,不想來便不來,咱們無需多管。”默然片刻,她轉向顧甯,又道:“等會一定要用心,知道麽?”
“嗯。”顧甯點頭,心中卻想着連城嘴裏說的那個“他”字。
暗道:二姐該不會真和熠親王有什麽吧?要不然,怎連稱呼都做了改變?
午後的陽光又亮又暖和,連城吩咐李木和喚芙,喚雪在廂房門外守着,她在屋裏開始爲顧祁做腿部矯正手術。
顧甯自然在旁給她打下手。
該準備的用具和物件,全事先準備的妥妥當當,手術開始前,連城和顧甯自我消毒後,戴上無菌口罩,拿過丫頭們根據她的指點做出的白大褂穿在身上,然後取過兩雙無菌手套,遞給顧甯一雙,各自戴好。
“都準備好了?”
舉雙手到胸前,她看向顧甯,輕聲問。
“好了。”顧甯點頭回道。
“那我們現在就開始。”說着,連城的目光凝聚在顧祁身上,眸中湧出抹淺淺的笑意,道:“大哥,麻藥已經給你打了,可中間或許還會有點痛,你得忍着,有問題嗎?”顧祁躺在一簡易手術台上,望着她微微笑了笑:“我很好,你開始吧。”
連城給了他一個放心的眼神,然後看了眼挂在一旁的點滴瓶,見一切皆沒問題,與顧甯道:“開始。”
無菌手套,口罩這些物品,都是連城醫療背包中有的,但也就僅有兩三雙而已。
考慮到古代一時間很難找到類似的物品替代,在那日爲皇後做過手術後,連城有叮囑顧甯将用過的手套,口罩收起來,好消了毒後,後面再加以利用。
時間慢慢地流逝着,連城手執手術刀,神情專注,有條不紊地爲顧祁做着手術。
主院外,皇甫熠手捧一鼓鼓的油紙包,裏面裝着大黃大黑在宮中時常吃的美味骨頭。
“你們不出聲吼,乖乖地呆到一旁去,我就将這裏面的東西給你們,怎樣?”
早晨天微大亮,宮裏就來人傳皇甫熠進宮,也怪,皇甫熠在那傳話的宮侍離開後,穿戴齊整,就騎馬去了皇宮。
用不着多想,他就知皇帝宣他進宮所爲何事。
因此,兄弟倆一在禦書房碰上面,他就直言昨晚是他進的禦藥房,隻爲拿幾樣藥材調理調理身子。
皇甫擎自是不信他的話,但在皇甫熠一副事情确實是我做的表情中,隻能無可奈何地歎口氣,擺手讓皇甫熠離去。
刺客?大費周章潛進宮中,就爲盜取幾樣藥材,這刺客沒抓着也罷。
關鍵是那刺客與小九相識。
琢磨到這,皇甫擎搖搖頭,吩咐梁榮去上早朝。
而皇甫熠在步出禦書房後,沒即刻出宮回府,他去找宮中先前飼養墨玉,黃玉的宮人,從他們口中知曉墨玉,黃玉平日裏喜吃什麽食物,就這麽在宮中耽擱了些時辰。
大黃,大黑瞅着近在眼前,卻吃不到口的美餐,哈喇子直往下流。
主子有吩咐過,它們的職責就是守在院門口,不放外人進院裏,可在美食面前,它們真的很難抵制其you惑。
“想吃嗎?”皇甫熠展開油紙包,俊臉上笑容綻放,簡直與狼外婆有一拼。
大黃看着大黑,眼神詢問:“要吃嗎?”
大黑同樣以眼神詢問:“你要吃嗎?”
“我想吃,可我怕主子生氣。”
“我也是。不過,你若是真的想吃,我會陪你的。”
“那主子那兒怎麽辦?”大黃吸了吸嘴裏的哈喇子,可憐巴巴地望着大黑。
“這厮對主子沒有壞心,而且我看主子也不是很讨厭這厮,要不,咱們就放他進去,你看怎樣?”
大黃在原地轉了兩圈,對上大黑的視線,點點腦袋:“好。”
“喂,你們倆什麽意思,在爺面前眉來眼去,是不是找抽啊?”皇甫熠長眉挑起,痞笑道:“難道你們不知爺至今還沒娶妃嗎?”大黑,大黃各甩他一個白眼,然後身形挪動,讓開了院門。
皇甫熠見狀,恍然大悟道:“原來你們剛才在商量要不要給我讓路啊!”笑着丢出手中的油紙包,他邊往院門口走,邊自顧自地道:“早說嘛,差點我就大發神威,要你們吃不了兜着走!”
大黑,大黃低頭吃着它們的美味佳肴,才懶得理他。
院裏的下人一看到皇甫熠,齊恭敬行禮。
皇甫熠擺手,徑直走向李木,喚芙,喚雪三人守的那間廂房門口。
“奴才(奴婢)見過熠親王!”三人對其一禮,身形未避讓一步。
眉頭挑了挑,皇甫熠暗忖:“沒想到這小無賴調教下人的本事也有一手。”自打他進入主院,下人們看到他,眼裏除過恭敬,再無其他。
尤其是對他見過禮後,個個該忙什麽繼續忙什麽,于他的到來,沒半點好奇。
“我進去看看小無賴。”盯着李木三人瞧了片刻,皇甫熠就欲伸手推門。
李木張開雙臂攔住他,喚芙開口恭謹道:“熠親王,我家二小姐在裏面正忙着,您這會不能進去。”
“讓開。”皇甫熠語聲清淡,但周身驟然間散發出的威嚴,令李木三人竟不由打了個冷顫,可即便這樣,他們還是擋在門前,不讓皇甫熠進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