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子腦中靈光一現,眼睛霎時閃閃發亮,蔣伯同正準備去南方出差,說白了是單位給的一種福利,說是出差,其實就是公費去旅遊,聽說他們單位還允許帶家屬同行,家屬費用自理。
梅子想再努力一下,或許這是上天給的一次機會,如果不試,這輩子都會後悔吧?當然也可能試了更後悔,但是不試誰又能知道結果呢?
梅子懷着熱切的心情等着晚歸的蔣伯同,一見他就迫不急待地與他商量,“聽說你這次出差可以帶家屬同行,我們把孩子帶上一起去吧,四月份正是去南方旅遊的好季節。”
蔣伯同驚詫地問:“你怎麽知道我這次出差可以帶家屬同行?”話裏滿是懷疑。
“我無意間聽到你們單位的人說起的。”梅子知道蔣伯同是在懷疑她監視他。
“哦,算了吧,孩子要上學,不能耽誤孩子上學,以後有機會再說吧。”蔣伯同堅決拒絕了梅子的提議。
梅子不死心地繼續遊說:“你再考慮考慮吧,這次真的機會難得,孩子缺這點課,以她的聰明很容易補上的,我們從沒有一家人出去過,帶孩子出去長點見識,還可以增進一家人的感情。”
蔣伯同皺眉決絕地說:“以後再說吧。”說完拿起手機去了衛生間。
梅子沒有吭氣,瞬間她的心傷成灰,蒙上塵。
半個月後,蔣伯同出差回來。
第二天上班時,梅子路過二中隊的辦公室門口,從正在與人高聲八卦的李玉梅嘴裏聽到了蔣伯同的名字,好奇地停下了腳步。
原來李玉梅正在給二中隊的人發布新聞,她說公安局的人都在傳,梅子的老公蔣伯同這次出差,帶着他的徒弟柳随心,柳随心是請假自費去的,一路上兩人猶如夫妻,寸步不離,梅子很快就會成棄婦了。
梅子心中一顫,回家也就對蔣伯同的言行關注起來。
兩天後的一個晚上,梅子見蔣伯同整理旅遊的照片。隻見蔣伯同目不轉睛地盯着照片,暖暖地笑着一張一張往影集裏插。整理好後,抱起影集躺到床上繼續翻看,惬意地翹着二郞腿,還一抖一抖的,嘴邊帶笑,微眯雙眼,似乎仍在回味。
“這麽開心,都去哪些地方了,讓我看看。”梅子微笑着說。
蔣伯同一愣,笑容立刻消失,遲疑了一下不情願地把影集遞給梅子,很冷淡地說:“你看吧。”
所有的合影裏都有柳随心,有的是兩人的合影,有的是集體合影,但每一張合影裏柳随心都是緊緊挨着蔣伯同的,看來傳言屬實。
梅子深吸一口氣,微笑着說:“你的徒弟柳随心不是合同工嗎,也有資格去?警察的待遇就是不錯!”
蔣伯同讪讪地說:“她是自費去的。”
“哦。從照片上看,你們兩人挺親熱的嘛!”
蔣伯同立即坐起來解釋道:“老婆,你别聽别人瞎說,她是我徒弟,一口一個師傅地叫着,我沒辦法,一路上隻好照顧她點。”又是他一慣的作風,理由充分,打死不承認。
梅子明白了蔣伯同爲什麽不願意帶她和孩子去的原因了,臉上的笑容實在挂不住了,她盯着他的眼睛越來越冷,“夠了,講不通,我聽夠了你的謊言,我們……到此爲止。”她低低的,似自言自語地吐出這句話,對她而言,如同淩遲。
終于,事實讓她明白了,不是所有人的靈魂都可以救贖,她不打算再去做挽救他靈魂的無用功了。
由于鹿灣市環境優美,社會穩定,生活舒适,經濟和諧,市民幸福感較高,被評爲全國宜居城市。
其實真正原因是鹿灣城市小,人口少,第三産業不太發達,外來流動人口少,城市管理工作比較好做,因此鹿灣市的城市管理工作在全省得到一緻好評。
今年,鹿灣市城市管理行政執法局申報了全省行政執法先進單位,獲得省級先進後準備申報全國行政執法先進單位。
十一前,省裏在檢查驗收時雖然過關了,但檢查組直言想申報全國的先進單位,在資料和彙報材料上有差距,希望市局能走出去,向全國做的比較好的地方學習。市局簡局長對市局擔任這項工作的工作人員的能力不滿意,可市局也找不出更合适的人選,于是文局長向簡局長推薦了梅子。
因此,十一後,簡局長帶上梅子準備到南方幾個城市走一圈學習學習。
一上飛機,梅子就不錯眼珠地盯着走道兩邊的座位号,忐忑不安地尋找着座位。因爲第一次坐飛機,不太清楚飛機上的坐位是怎麽安排的,怕一會出差錯。
由于有人放行李,行李有點大放不進去,站在走道上整理行李,擋住了走道上的行人,緻使登機的隊伍停了下來,走在梅子前面的簡局長随着人流停下了腳步。梅子眼睛看了上面,也就忽略了下面,被簡局長的腳一絆,差點摔倒,手本能地去扶東西,手上的包碰到了旁邊頭等艙座位上一位戴眼鏡的男士。
梅子尴尬地颔首道:“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
男士用他骨結分明白希的手扶了下眼鏡,扭頭溫文爾雅地說:“沒關系。”當兩人的視線碰上後,瞬間愣住了,男士竟然是也去上海出差的秦東凱,幾乎沒有任何變化的秦東凱。
秦東凱仰望着梅子,面容冷寂,鏡片後幽深的目光暗潮湧動,卻深不可測。在他眼裏一切似乎都停滞了,時間和空間不複存在。
十月,西北溫暖的陽光透過小小的機窗斜斜地照在梅子身上,她的臉上仿佛被鍍上一層金色,雙眸熠熠生輝。
兩人差不多有十年沒見面了,梅子隻知道那次生日後,秦東凱很快離開了鹿灣,調到了省城工作。之後兩人沒有再聯系過,沒想到今天在飛機上邂逅。
再見梅子,秦東凱的情海翻起巨浪,讓他在三個多小時的行程無法平靜。
那天晚上,秦東凱失魂落魄地離開梅子的宿舍,态度蠻橫地趕走了蘇菲。漫無目的地在夜色中穿行,他不知道自己要去哪裏,也不知道想幹什麽,隻是覺得胸口堵的慌,似乎要爆炸了,隻想找到一個方法舒緩胸中的不适。
當他在冬日的寒風中緊緊揪着外衣,渾身打着哆嗦時,擡頭發現自己站在一家商店門口,略作思忖邁步走了進去,冷着臉無視老闆的熱情招呼,取下眼鏡擦幹淨上面的霧氣戴上,兩手伸進衣兜中,茫然打量着商店的貨物,默默伫立良久,買了一瓶白酒,拎着向辦公室走去,關上門獨自抽煙酗酒,宣洩心中的痛苦……
不知道過了多久,淚流滿面意識不清的他,突然聞到了女人的體香,醉眼朦胧中看見一個女人在爲他清理嘔吐物,給他喂水。他一把抱住女人,心中歡喜地呢喃着“梅子,梅子。”不顧一切地欺身上去,把“梅子”按倒在沙發上親吻,“梅子”竟然沒有反抗。
心中一個聲音高聲叫嚣着,勇敢一點,得到她,她就是你的了……
第二天,他才知道照顧他的女人是蘇菲。他沒有辦法面對蘇菲,更沒有辦法面對梅子。隻好讓父親把他調回了省城,蘇菲的父親也把她調回了省城,回去後兩人在雙方家長的撮合下很快結了婚,第二年就生下了兒子。
這些年,兩人過的不好也不壞。他把太多的時間和精力花費在了官場上,再加上父親和嶽父的關系,現在已經是全省最年輕的副廳級幹部之一了,如果不出差錯,将來走上省級幹部的位置應該不會有問題。
在上海的第二天晚上,秦東凱打電話約梅子去參加同學聚會。一晃同學分别已經十幾年了,還真的很想大家,沒想到竟然有差不多三分之一的同學到場,除了3個上海的,其餘都是接到秦東凱的電話從上海周邊趕來的,老大許國強也從東北趕了過來。
經過十幾年歲月的沉澱,再見到一張張曾經很熟悉,現在有些陌生的臉龐,大家歡叫着彼此的名字,分外親切,你握着我的手,我擁抱着你,緊緊不願松開,很快就回憶起十幾年前那段充滿着喜、怒、哀、樂的歲月,依舊那麽鮮活、那麽生動,那麽讓人牽挂,久久不能忘懷……
經過十幾年的磨煉,人人都在滾滾紅塵中體味過人生百味。有的同學曆經艱辛沉浮于宦海仕途,事業有成;有的同學淡薄名利,過着平平淡淡才是真的平靜生活;有的同學随着社會改革的浪潮,投身商海,做了商海弄潮兒……不管是哪種人,統統都被如梭的歲月推到了淡然處之的年歲,少了些輕狂多了些成熟,少了些浮躁多了些沉穩,人人肩上挑滿了對家庭、社會、事業的重擔。
聚會結束,許國強、秦東凱、梅子慢步在霓虹燈閃爍的街頭。深秋的夜晚,涼風習習,梅子攏了攏身上的風衣,三個人無言地行走着,誰都沒有開口。
“梅子,你還好嗎?”終于許國強嗓音低沉地開口問道。
梅子覺得自己的心髒被攥了一把,她最怕他們問這個問題,但也知道他們肯定會問,扯起一絲微笑說:“不知道你問的是工作還是生活?”
“工作、生活都問。”許國強移步用他胖了點更加魁梧的身體擋在梅子面前,不容她有絲毫的回避,注視着她堅定地說。
“工作與你們相同的是也在政aa府,不同的是還是一般科員。生活一團糟,就快離婚了。”梅子見避無可避,低頭看着腳下,茫然答道。
突然吹來的一陣風像嗚咽似的,路邊的梧桐樹簌簌發抖。無數落葉在青磚地面上翻滾着發出沙沙的響聲。梅子再次攏緊風衣,閉上眼睛,當她重新擡起眼睑時,雙眸卻在訴說着深重的痛楚與哀傷……
“你們呢?”她自言自語似的問,嗓音也像寒風中梧桐樹上的落葉般輕微。忽然,她睜大眼睛,昂首極目,像在閃爍的寒星間搜尋什麽,其實隻是不想讓眼淚掉下來。
許國強臉上挂起絲淡淡的笑容說:“畢業第三年我就結婚了,婚後第二年生了個女兒,日子過的還湊合,去年升的省委組織部副部長。”
秦東凱扶了扶眼鏡,聲音黯啞地說:“我從鹿灣調到省城後就和蘇菲結婚了,婚後第二年生了個兒子,現在過得還可以,我是今年升的省委宣傳部副部長。”
這兩個人精果然不是一般人,以這個升遷速度,将來走上國家領導人崗位都有可能。梅子在心中腹诽了一下,嘲諷地說:“人還真是不能與人比,與你們一比我就沒法活了。”
許國強瞄了眼梅子,轉向秦東凱笑嘻嘻地說:“老三,不是哥哥說你,你也太不地道了,老同學都不拉一把。”
秦東凱左手懸垂,右手五根削瘦而柔軟的指頭支撐着寬闊凸出的額頭,微閉兩眼,像是在思考怎樣回答許國強的話,但最終張了張嘴卻什麽都沒有說出來。
梅子笑瞪了一眼許國強說:“老大,你别害我,我對你們的生活沒興趣,不想每天生活在勾心鬥角、爾虞我詐中。”
許國強不理梅子繼續玩笑似的說:“秦東凱不幫你,我幫,回去我就給你發調令,把你調到我們省去,有我罩着,保你仕途一路順風順水。”
梅子嗔罵一聲“神經。”
秦東凱看着梅子,一臉愧疚地說:“對不起,這些年我隻想着忘記鹿灣,忽略了你,回去我會幫你的。”
梅子勾唇淡淡一笑,聲音哽澀地說:“謝謝你們,你們有這個心就好,真的不用,如果有需要我會主動找你們的。”
秦東凱和許國強把梅子送到酒店門口告别時,梅子因爲糾結與蔣伯同的婚姻,問了他們一句:“你們除了自己的老婆以外,還有其他女人嗎?”她想知道這兩個曾經自己很熟悉的男人是不是也與現在社會上的其他男人一樣。
兩人愕然互看了一眼,異口同聲地說:“沒有。”
回答的太過快,梅子攏了攏風衣,意味深長地朝他們笑了笑轉身走進酒店。
晚上,住在一個房間準備徹夜長談的的秦東凱和許國強關了燈,各自躺在床上望着天花闆。秦東凱問許國強,“老大,除了你老婆外,你在外面有其他女人嗎?”
靜靜的黑暗中,片刻後傳過來許國強幹澀的聲音,“有,還不至一個。你呢?”
秦東凱有些飄渺的聲音傳出,“有,有一個。”
許國強問:“如果你娶的是梅子,你會在外面有其他女人嗎?”
秦東凱遲疑地說:“我不知道,可能也會有。”
“我不會有,我娶的老婆長的很像梅子,現在外面的女人或長的像梅子,或氣質像梅子。如果我娶的是梅子,我知道她一旦發現這種事結果是什麽,所以我不會去做隻要做了就會讓自己後悔終身的事。”許國強肯定地說。
秦東凱慚愧地說:“老大,服你了,你一直都比我強。”
“強什麽強,還不是和你一樣,隻能眼睜睜地看着她受苦受難卻無能爲力。不過,你真得好好幫幫她,否則我饒不了你。”語氣聽着強硬,卻透着濃濃的傷感。
秦東凱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興奮地說:“明天,她和她們領導去蘇州,我們送他們去吧。”
許國強腦中電光石火一閃,在黑暗中點了點頭,說了句“好。”
第二天,當梅子與簡局長拖着行李走出酒店,卻見秦東凱雙手放在風衣口袋裏,儒雅地靠在一輛黑色奧迪a6l上,許國強潇灑地敝着風衣,兩隻手抱在胸前斜斜地靠在另一輛黑色奧迪a6l上,兩人均笑望着梅子。
梅子以爲他們也要走了來告别,就拖着行李箱笑着上前問道:“你們是來告别的,怎麽不上去?”
許國強說:“我們來送你們。”
梅子挑了挑眉,她沒有聽懂老大的話,正準備問清楚,秦東凱卻說:“梅子,上車吧,我們送你們去蘇州。”
梅子一聽趕緊說:“不用,不用,太麻煩了,我們坐火車去就行了。”
“走吧,一個多小時就到了。反正我們沒啥要緊事,十幾年沒見了,就當老同學一起去遊蘇州。”許國強說着,已經打開車的後備廂,不容分說拿過梅子的行李箱放了進去,秦東凱也把簡局長的行李箱放了進去。
梅子一看再說什麽都有些晚了,隻好對簡局長說:“簡局長,這兩位是我大學的同學,他們也要去蘇州,我們坐他們的便車去吧。”
簡局長盡管覺得今天的事情有些不同尋常,也隻是矜持地點了點頭算是同意了梅子的提議。
明明各帶了一輛車,秦東凱卻把他的車放回了辦事處,擠上了許國強的車。簡局長坐在副駕上,梅子他們三人坐在了後排。盡管許國強人高馬大的,但後排并不顯得的擠,甚至還很寬松,梅子靠在後坐上,伸直腿腳才夠到前排座位,她總算領教了什麽叫領導的車。
車上高速後,秦東凱扭頭看着坐在中間的梅子,微微一笑說:“梅子,不給我們大家正式介紹一下嗎?”
梅子不想讓簡局長知道秦東凱的身份,隻好給簡局長說:“簡局長,這兩位都是我的大學同學,戴眼鏡的是秦東凱,人高馬大的是許國強。”
然後給秦東凱和許國強介紹說:“簡局長是鹿灣市城市管理行政執法局局長,我的領導。”
梅子話音一落,秦東凱微笑着熱情地把手伸向簡局長說:“簡局長,你好,認識你很高興。我是梅子的同學,也是省委宣傳部副部長秦東凱。”
許國強也湊熱鬧,向簡局長伸出手說:“你好,我是黑龍江省委組織部副部長許國強。”
刹時,簡局長出了一身冷汗,不足170公分幹瘦的身體微不可見地抖了一下,收回手時緊張地撓了一下頭頂不多的幾根灰白頭發,在心中對梅子不免有些抱怨:你早點告訴我秦東凱是省委宣傳部副部長呀,偏偏要玩什麽低調,現在弄得兩個廳級領導開車送我一個小小的局長多被動啊?
當然,已經混成官場老油條的簡局長非常明白,如果不是梅子,别說兩位省部級領導開車送他去蘇州了,隻怕人家連看都懶得看他這科級的幹癟老頭一眼,渾身不自在起來。不由得暗暗驚訝,看來梅子不單單是一位工作能力強的小人物啊,她背後這強硬的關系可不是一般人能有的,難怪文局長會大力推薦她。這讓簡局長暗暗打定主意,以後有機會一定要好好關照關照梅子。
在後面的行程中,簡局長很省事的在話裏向兩位部長充分表明了态度,這就是秦東凱提出送梅子他們去蘇州所要達到的目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