雲沁俯首,深深的看着腳下不停磕頭的女子,眼睛裏波濤洶湧,心裏升不起一絲的悲憫。
現在她求着自己放過她,可是當時她被兩個實力高過她太多的人追殺的時候,又有誰想過放過她呢?!
當時花梨月那一下打的極重,光是餘波就促使她昏迷過去,她可是真的想要她的命呢!
要不是有金絲玲珑甲和金絲玲珑衫護體,就輪到柳若韻站在她的屍體前洋洋得意,耀武揚威了吧?
她緩緩地蹲了下去,擡起柳若韻的下巴,迫使她看着自己。
她眼中的暗芒諱莫如深,令柳若韻忍不住打心裏戰栗。
曾經,眼前的女子隻是一個丹田被毀的廢物,被他們蔑視,而現在她居然可以讓她感到戰栗,感到害怕,感到對她所做的一切錯得不能再錯!
她深深的意識到,雲沁已經不是以前的那個雲沁,而她自己才是那個在原地踏步的廢物!
因爲雲沁攫住她下巴的手勁過大,傳來的疼痛讓柳若韻從她眼中深邃的漩渦中解脫出來,可是再望着她森冷幽暗的眼睛,她甯願沒有被解脫出來,甯願渾渾噩噩的面對她。
那樣也就不會深受心靈的煎熬了!
“雲沁,求求你,求求你,饒過我這一次吧!我一定洗心革面,重新做人!你放心,今後有你的地方,我都自己主動規避,絕不再出現在你的面前。”柳若韻忍着眼淚和懼意,再次求饒道。
“柳若韻,你憑什麽覺得我會放過你?”
雲沁終于開口,說出的話卻讓柳若韻感到絕望。
她不願放過她!
也是,如果他們的位置調換一下,她也是不會放過她的。
可是她還不到十七歲,還這麽年輕……
她不想死,真的不想死!
“不,雲沁,我們都是昊天學院的學生,你不能殺了我,你可是院長大人的關門弟子,被院長大人知道了,是不會原諒你的,作爲院長大人的關門弟子,若是殺人的事情傳出去,必定罪加一等!”
“呵。”
雲沁失笑,看白癡一樣的看着她道:“柳若韻,這裏可是莫忘谷,是曆練之地,裏面魔獸橫生,你一個小小的七階靈師,居然敢單獨行動,就算是死在了裏面,又有誰能知道是我做的呢?
再說了,這裏可不止我一個人,他要是對你動手,又有誰能奈他何?”
不得不說,雲沁說的這兩點都是成立的。
柳若韻眼珠子微微轉動,怯怯的看了眼龍君離,便很快的收回視線。
他的目光太冰冷,隻一眼,便讓她感到靈魂震顫。
雲沁哪裏會去顧及她的感受?視線狀似不經意的掃過柳若韻左手的無名指上,意味深長地笑了。
她那笑意雖美,柳若韻卻恍然感到毛骨悚然。
爲什麽會有這樣的感覺?
“柳若韻,原本我并不喜歡管别人的閑事,但是你既然說到殺人,我倒是突然想起一件事來。”
柳若韻忍着痛,不解的望着雲沁,水汪汪的大眼睛裏水霧迷蒙,一副想哭又不敢哭的樣子。
此時她的眼淚并不是僞裝,更不是爲了博人同情,而是從心裏感到害怕和畏懼,再加之下巴傳來的痛,讓她想要大哭一場。
但是她看出來,雲沁不喜歡看着别人哭哭啼啼的樣子,她隻有生生的忍着。
“你身上的衣裳是月玲珑的,你在進入莫忘谷之前,手上是沒有儲物戒指的……”
雲沁說到“月玲珑”和“儲物戒指”的時候,故意提高了兩個分貝,話音也随之停了下來,不動聲色地觀察着她。
柳若韻其實是個極聰明的女子,在聽見這話的時候,也就是瞳孔微微的縮了一下。
但她到底年輕,許是在族中被壓制久了,偶然得到從前沒有好東西,怎麽會不顯擺一下?
而且平時和她走一堆的也就月玲珑,旁人多數不知道她的底細,自然不會像多次接觸的雲沁一樣會注意到她。
嗯,當然,或許在她的眼中,雲沁其實早就是個死人,否則也就不會才幾天就把月玲珑的衣裳穿身上,甚至還敢戴着她的儲物戒指。
另外,可能是她心智還太小,也可能是雲沁的氣場太足,讓她心裏感到心虛的同時,戴着儲物戒指的那隻手,不由自主的往後縮了縮。
也就是這樣兩個細微末節的動作,讓雲沁心裏有了一番計較,大緻想到了一個令人發指的真相!
“柳若韻,如果我沒想錯的話,你手上的儲物戒指在你之前應該是戴在詹東或者闫旭的手上。”
因爲之前沒留意詹東和闫旭,所以她不确定那儲物戒指之前是戴在誰的手上。
但這話令柳若韻感到更驚懼了,瞳孔蓦地放大。
她想要躲開雲沁那洞若觀火的眼睛,但是下巴被她扼住,根本躲無可躲!
雲沁越發可以判定,自己想到的那件事是真的。
“如你所說,月玲珑被大黃蜂叮咬導緻昏迷可能是事實,而你和詹東闫旭趁機殺了她,奪取了她的儲物戒指應該也是事實。”
雲沁說着放開攫住她下巴的手,在柳若韻震愕的表情中徐徐站起身來,居高臨下的俯瞰着她道:“至于儲物戒指爲什麽會戴在你的手上……我想,詹東和闫旭定然遭受了不測!”
柳若韻覺得雲沁簡直不是人,怎麽能憑着她手上的儲物戒指猜到這一茬呢?
通過柳若韻的表情變化,雲沁可以肯定自己的猜測沒有錯,繼而興味盎然的深挖道:“他們被魔獸襲擊了?”
柳若韻眸色閃了閃,卻并沒有被猜到的震驚。
雲沁笑了,笑得神秘莫測。
因爲接觸不算太多,柳若韻并不十分了解雲沁,但是她還是清楚她一旦露出這個表情的時候,就表示她可能已經知道了想要的答案!
難道她看出來是她殺了詹東他們?
雖然心裏那樣想,但是她還是不願意相信。
不,是根本就不可能相信!
她又不是神仙,怎麽可能在被人追殺的時候還能知道她在百餘裏外做下的事呢?
不可能,絕不可能!
不過爲了不被她看出更多的情緒,柳若韻垂下頭去。
“柳若韻,你不乖哦。”雲沁輕輕的抱怨了一句,再次蹲下身去,食指擡起她的下巴讓她面對自己,“是你殺了詹東闫旭他們!”
柳若韻震驚得無以複加,甚至連身子都在輕輕的顫抖着。
她怎麽能說得這麽肯定?怎麽能直言她就是殺死詹東他們的兇手?
從她的表情,雲沁知道自己猜測的沒錯。
隻是柳若韻一個七階實力的靈師,居然能夠殺死兩個九階實力的精英,她是怎麽做到的?
柳若韻半晌才回過神來,脫離了雲沁手的束縛,猛烈的搖着頭,“不,不是,不是我做的,是西院和南院的幾個精英做的。”
她怎麽可能承認?
一旦承認,雲沁必然會将她交給學院,那她的人生就這樣完了!
對,這一切隻是雲沁的猜測。
不管怎麽樣,她都不會承認,沒有證據,雲沁根本證明不了是她殺了詹東他們。
“呵呵呵,柳若韻,在你的眼裏我果真是個傻子。”
雲沁好笑的道:“如果是南院和西院的學生幹的,他們怎麽沒有将你一起殺掉?還有,月玲珑的儲物戒指裏面,肯定有許多對你們來說極好的東西,如果是他們做的,怎麽可能這儲物戒指還戴在你的手上?”
柳若韻輕咬着下唇,微微垂下的眼眸中寫滿了悔恨和懼意。
要不是因爲怕把儲物戒指弄丢了,她也不會戴在手上。
最主要的是,她是真的以爲雲沁已經被白敬衢殺死!
當時想到雲沁已經死去而心情愉悅的她,一路上小心翼翼的規避着魔獸的襲擊,走了許久才來到這裏。
原本想這個塔裏面可以保證她的安全,她可以打坐修煉,到了時間出了莫忘谷就好了,哪裏想到還能在這裏碰到她?
而她竟然還觀察入微,早早的就注意到她的手上之前并沒有儲物戒指這種東西。
簡直太可怕了,她是腦子被門夾了、被驢踢了、被棒槌敲了,才會想着找上她的麻煩,挑戰上這樣一個惡魔!
“不,雲沁,這些隻是你的猜測,就算是我殺了他們,你沒有證據,也不能把我怎麽樣!”
柳若韻心裏尚存着一絲僥幸,可是不過片刻,就被雲沁擊得潰不成軍。
“呵,要證據還不簡單?”雲沁淡淡的看向自家男人,“隻要他們的屍體還在這莫忘谷裏面,我們家子君循着你當日走過的軌迹,輕輕松松就能找出來。
就算沒有證據,憑我們家子君九黎殿殿主的身份,放個話出去,會有人懷疑嗎?
柳若韻,你覺得做下這些事情的你,還需要我來對付嗎?呵,隻要我放出消息去,月曜國的人怎麽會允許你好過?隻怕你的家族,也會跟着遭殃!”
龍君離一直站在雲沁身後看着她,聽着她聰明自信的以言語詐着柳若韻,得到了事情的真相,聽着她第一次仗着他九黎殿殿主的身份“狐假虎威”,眼中的光芒柔和。
此時又聽她吐出“我們家子君”幾個字,心裏軟得不行,臉上的笑意怎麽也掩飾不住。
她已經将他當家人了呢!
從最開始的排斥,到試着接受,到信賴他,再到如今的認可……
這條路他走得艱辛,但是好值得!
“家人”這個詞于他來說有些久遠了,久到要不是她,他都快忘記了這兩個字。
不過在不久的将來,他們定會組成一個家庭,再生上幾個孩子……
那樣的畫面,想想都美!
柳若韻面若死灰,錯愕的望了眼龍君離,身形頹然而枯敗。
完了,雲沁不可能放過她,她徹底完了!
她不但自己有事,還會連累到自己的家人!
“不如……”
雲沁臉上挂着淡淡的笑意,聲音愉悅,柳若韻卻感到猶如地獄魔鬼般。
她還要做什麽?
她都已經撕開她内心掩藏的肮髒跟醜陋,她到底還想怎麽樣?
“讓我來猜一猜,你一個七階初期實力的小靈師,到底是怎麽殺掉九階實力的他們?”
雲沁停頓片刻後再次吐出的話無疑成了壓倒柳若韻的最後一根稻草。
短暫的怔愕之後,她騰地從地上站起來,靠在身後的菩薩腳下,身子禁不住劇烈顫抖着。
“哈哈哈哈……”
迎視着緩緩站起來的雲沁那雙似笑非笑的眼睛,她突然大笑起來,帶着一種最後的瘋狂和決絕。
是的,決絕!
雲沁說得沒錯,隻要她将她害死月玲珑的事放出去,根本不需要證據。
因爲龍君離的身份就是“證據”,哪裏還要真正的證據?
“雲沁你個踐人,你說得沒錯,是我設計殺了他們……”
聽到柳若韻罵自己的女人,龍君離臉上的笑意倏然消失,周身森冷的氣息湧動,手指微動準備動手。
雲沁連忙看向他,對他搖了搖頭。
而柳若韻像是無所覺似的,大笑着道:“是我借助闫旭的手殺了詹東,然後趁着闫旭和我歡好的時候殺了他……哈哈哈哈……那兩個畜生分明就該死,殺了月玲珑那個該死的踐人也就罷了……”
說着,她目眦欲裂,雙目瞪得溜圓的瞪視着雲沁,那眼珠子仿佛随時都能掉出來一般。
“你們知道月玲珑那踐人多該死嗎?她表面上和我要好,骨子裏卻是瞧不起我,暗裏經常都拿言語羞辱我,所以我故意将她的外财展露在詹東和闫旭面前,他們便因爲貪戀她的财富殺了她!她該死,該死……隻是可惜了,她居然死得毫無痛苦……啊……嘔!”
也不知是因爲月玲珑的死不如她的意,還是她氣急攻心,竟是哇地吐出一口鮮血來。
雲沁閃身避開,眼睛眯了眯,瞧着這樣的柳若韻,半點憐憫之心也沒有。
僅僅因爲對方瞧不起她、拿言語羞辱她,就要了人家的命……
她要是有她一樣的心思,豈不是滄瀾國那些曾經羞辱她的人都要死在她的仇恨之下?
這樣的人值得同情嗎?
答案肯定是否定的!
柳若韻忿忿的抹了把唇上染上的鮮血,眼中的恨意毫不掩飾,“還有詹東和闫旭那兩個畜生,在殺了月玲珑後,以我的性命爲威脅,強逼我做我不願的事,他們難道不該死嗎?哈哈哈哈……他們該死透了!至于你雲沁,你也一樣該死!”
話落,她像是一頭發瘋的牛一般,突然彎着腰頂着腦袋向雲沁撞去,速度之快力道之猛,倒是讓雲沁有些意外。
她嘴角輕輕勾起一抹佞笑,正準備躲開,手臂忽然一緊,身體一個旋身便落進一具溫暖的懷抱。
而柳若韻由于力道過猛,想要收勢已經來不及,直直的沖向大門外,然後重重的撲倒在塔外的青石地闆上。
那“啪”的一聲悶響,雲沁聽着就覺得疼。
柳若韻撲下去後,一動不動的,久久沒有站起來,甚至連呼痛聲都沒有。
雲沁挑眉,該不會死了吧?
“我去看看去。”
“她裝死呢。”龍君離不想她過去。
“她就算是裝死,能傷到如今的我嗎?”雲沁斜乜着男人。
他就是太不放心她了,就算她如今也是玄階的高手,在他的眼裏,分明就是隻易碎的娃娃。
“……”龍君離竟無言以對,終是放開束縛着她的手。
雲沁去到柳若韻身邊,推了推她沒有動靜,便拾起她的手腕探上她的脈搏,見還有脈動便打算放開她,忽而感到她的脈象脈來流利,如盤走珠。
這分明是……
呵,雖然還不是很明顯,但是她絕對不會把錯!
雲沁嘴角牽起一抹笑意,站起身來,“子君,我們走了。”
龍君離閃身來到她的身邊,眉頭不贊同的蹙起,“就這樣放過她?”
他的小女人果真還是太善良了!
雲沁挽上他的胳臂道:“嗯,就這樣放過她。”
有什麽比懷了自己讨厭人的孩子,而且還不知道孩子的父親到底是誰,更能給她懲罰呢?
那孩子也是争氣,不過才十幾日的時間,在這樣的重摔之下,竟然還頑強的沒有流掉,隻能說是個奇迹。
既然老天都不收他,她何必毀之?
隻怕将來柳若韻看見孩子就想起孩子的父親曾經對她施以的獸行,一定不會好受吧?
再說,根本不需她動手,月曜國的人也不會放過她的!
龍君離沒有再說什麽,攬着雲沁的腰便踏上半空。
在雲沁沒有注意的時候,空出的一隻手悄悄放到身後,指尖輕彈,一道靈力精準的落到下方柳若韻的身上。
他可以不要她的命,但是絕不會再給她機會傷害自己的女人。
花梨月的事例,他不允許再次發生!
龍君離和雲沁離開後沒多久,柳若韻便醒了過來。
她艱難的擡起頭,隻見滿臉紅腫,有的地方被青粗砺的青石闆石擦傷,嘴上更是一片血污。
她張了張嘴吐出一口血來,地上的血水中,和着幾顆白色的牙齒。
不由龇了龇牙,來不及心痛自己的牙齒便想起了怎麽回事,左右看看雲沁和龍君離已經不在,她眼中劃過一抹欣喜。
雲沁就這樣放過她了?她會這麽好心?
對了,月曜國的人怎麽會放過她?她是不屑動手罷了!
不管雲沁有什麽樣的心思,隻要留下她一命就好,遲早,她會将今日的恥辱加倍還諸她身!
此地不宜久留,而且昊天學院她也是不可能再回去,必須趁着月曜國的人知道消息前,離開白城!
不過修煉有很多種方法,不一定非要昊天學院。等到離開莫忘谷,她再去找雲茉,投入到雲中城的門下,也不比在昊天學院差!
而且現在,也隻有雲中城能護住她了。
須臾間,她便爲自己的将來打算好。
當即便決定離開這裏,暫時就找個安全的地方修煉,等着莫忘谷的大門打開。
摸出幾粒高級傷藥服下,她試着運起靈力将藥效快速揮發,卻驟然發現竟然無法聚氣,體内的靈氣更是毫無章法的亂竄,有着紛紛向外溢出的迹象。
柳若韻的臉色瞬間變得驚懼起來,雖然不曾經曆過,但是這現象分明在告訴她——
她的丹田被毀了!
也就是說,她柳若韻從今以後就是個徹頭徹尾的廢物!
雲沁,你好狠的心啦!
“啊啊啊……嘔!”
柳若韻不能承受的發出一連串的呼聲後,捂着心口再次噴出一口血來。
等她緩緩站起身來的時候,目光變得呆滞,茫然的在原地轉着圈,嘴裏不由喃喃,“這是哪裏?這是哪裏?”
在看到塔裏那座泥做的菩薩像後,突然凄厲的狂叫道:“鬼、鬼啊——”
她一邊倒退着一邊張牙舞爪的像是在将眼前的東西給撓開,“啊啊啊,月玲珑,你不要殺我,要不是你看不起我,要不是你時常言語羞辱我,我也不會對你動殺心,不要,你不要過來……”
“啊哈哈哈,是你該死,是你該死!哈哈哈,該死……”
說着揮出一拳,似乎将什麽給打倒,轉身跌跌撞撞的朝外奔去,“哈哈哈哈,死了,全都死絕了,我要去殺了雲沁那個踐人!打倒踐人,我要打倒這世上的所有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