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路上,她死死的将龍吟燈護在懷裏,生怕因爲雪天路滑不小心摔跤給摔碎了。
一行人跑到一半,便遇到往後院而來的離城城主,也就是龍氏一族如今的當家人,龍君離的父親——
龍域卿!
他中年之貌,容顔和龍君離有七分相似,年輕時必定也是個引無數女子盡折腰的大美男。時光在他臉上留下幾許痕迹後,卻也給了他年輕人不具備的成熟和穩重。
他身姿颀長,一身鐵灰色衣袍外面罩了一件黑色的大氅,看起來優雅矜貴且魅力十足。
“夫人,快停下來,不要再跑了。”
看見徐靜秋拼命的跑着,龍域卿吓得不輕,原本冷凝的臉上多了幾分緊張之色。趕忙一個閃身到了她的面前,解下身上的大氅一邊往她的身上披,一邊朝她身後的侍婢呵斥道:“你們是怎麽服侍夫人的?她身子骨弱,怎麽能任由她穿得這般單薄在外面瘋跑?摔着跌着怎麽辦?”
自打兩個兒子一個死一個去了下界不知死活後,連番打擊令她傷心過度,身體愈發虛弱,這般跑下去,不是要她的命嗎?
衆人鮮少見到龍域卿這般嚴厲的呵斥他們,連忙跪地求饒,“老爺恕罪。”
“老爺,不怪他們。”
徐靜秋容貌絕美,氣質高雅,縱是處于病中,咦不輸他人,她的聲音也是溫溫柔柔,隻是因爲哭泣過,帶着濃濃的鼻音,淚眼婆娑的望向龍域卿,顫抖着雙手将龍吟燈送到他跟前,“老爺,君離,君離還活着!”
龍域卿這才發現徐靜秋手中的龍吟燈,親眼看到它閃爍了幾下,一雙薄唇登時激動的顫動着,他欲伸手去接龍吟燈,可是那雙骨節分明的手根本不聽使喚,比他的嘴唇顫動得還要厲害,未免摔碎龍吟燈,他隻得作罷。
“君、君離他果真還活着?!”他不甚相信的問道。
“是呀老爺,咱們的君離還活着!嗚嗚嗚……”徐靜秋說着頓時嚎啕大哭着撲在龍域卿的懷裏。
“夫人,心态放平和些,你的身體經不住大起大落的情緒起伏。”龍域卿拍着徐靜秋的背安撫着,豈不知他自己心裏亦是按捺不住的激動。
徐靜秋聞言慢慢的停止了哭泣,改爲抽噎,溫順的點點頭道:“嗯,我會克制的。”
她不能死,她一定要活着等兒子回來,哪怕是見最後一面,她也要等!
“夫人你将龍吟燈拿好,咱們去找老爺子。”
龍域卿說着,又吩咐了跟來的侍婢和護衛們不用跟着後,便打橫抱起她,拐了個彎直接施展輕功往龍老爺子的福源閣掠去。
一個身披白色狐裘的年輕婦人從一處房舍的背後站出來,停在一株開得正豔的紅梅樹下。
她不過三十來歲的樣子,殷紅的朱唇與紅梅相映成趣,她的美貌比不過徐靜秋,但是勝在年輕一些,而且比起面色蒼白一臉病态的徐靜秋,精氣神格外的好,更多了幾分妩媚。
看着龍域卿抱着徐靜秋離去的背影,她黛眉微蹙,一雙美眸中透着濃濃的嫉妒和憤怒。
“給茹夫人請安。”還未來得及離開的侍婢和護衛們見了她,紛紛跪下見禮。
茹夫人收回視線來,眼中那平時不該有的情緒也被她妥善的收斂起來,淡淡的掃了一眼衆人道:“天寒地凍,别跪着了,都起來吧。”
她的語速極慢,不過聲音卻是極爲好聽。
“謝茹夫人。”
待衆人起來後,她淡淡問道:“剛剛本夫人沒有聽真切,你們告訴本夫人,大夫人說的是什麽人還活着?”
衆侍婢和護衛面面相觑,不知道該說不該說。
茹夫人眼眸輕輕的眯了眯,臉色有些不悅起來,語速也相對快了許多,“怎麽,就因爲你們是大夫人身邊的人,本夫人的問話你們就可以不用回答嗎?你們眼裏還有沒有我這個主子?”
剛剛站起來的人複又跪了下去,“茹夫人恕罪,奴婢(奴才)不敢。”
“既然不敢,還不快說?”
有個膽小的侍婢嘴快的道:“回茹夫人的話,是、是二公子還活着。”
“二公子?”茹夫人眼中閃過一道暗芒,龍君離都死了百年了,怎麽會還活着?
他如果還活着,便是這龍氏一族正統的繼承人,那麽她的浩兒要怎麽辦?
不,絕不能讓他活着!
福源閣的院門口,龍老爺子身邊的老人福伯花白的眉發上都是積雪,似乎已經候在那裏有些時候了。
見到龍域卿抱着徐靜秋而來,而徐靜秋的手中還緊緊的抱着一隻龍吟燈,他連忙笑着迎上去,“老爺子料到老爺和夫人會來,特命老奴在這裏候着。”
龍域卿将徐靜秋放下來道:“勞煩福伯了。”
“老爺見外了,老奴什麽都沒做呀。”福伯說着側身讓開一些道:“老爺子在書房裏,老爺夫人快請進去吧。”
龍域卿沒再多說什麽,攬着徐靜秋的腰便去了老爺子的書房。
龍老爺子是個不苟言笑的老人,白發一絲不苟的挽在頭頂,别看他已經是耄耋之年,臉上的皮膚卻是極爲光滑,不見一絲皺紋。
他喜歡書法,自打來了這北地之後,每天都會寫上兩個時辰,要不就是侍弄侍弄花草。像他這個年紀,修爲已經到了一定的程度,修煉于他來說并無多大的意義了。
此時,他正在書桌前埋頭練字,聽到有人進屋的聲音,擡起頭來看了眼便又垂了下去,“坐吧。”
龍域卿扶着徐靜秋給龍老爺子見了禮,又扶着她先坐了下來,自己才在她身邊坐下,“老爺子,龍吟燈亮了,你怎麽看?”
“這龍吟燈亮了,是好事也不是好事。”龍老爺子頭也不擡的淡淡道:“好的是,咱們終于有了君離的消息;不好的是,京中那位隻怕也悄悄讓人制作了龍吟燈,必然也是知道了君離還活着。另外,君離是極懂分寸的孩子,也知道龍吟燈一旦被點亮,會有着怎樣的危險,所以老夫斷言,他定是遇到了不得不召喚出銀龍的麻煩!”
“啊!”
龍老爺子說得雲淡風輕,徐靜秋聞言卻是激動得站了起來。
剛剛她隻顧着高興君離活着的消息,現在靜下心聽來,的确如老爺子所說,他定然遭遇了不小的麻煩。
徐靜秋請求道:“爹,咱們龍氏一族現在已經和帝國各據一方,不如派人去将君離接回來……”
龍老爺子輕飄飄的斜了她一眼,她的聲音便弱了下來,直到無聲。
“夫人,且不說接他回來有多艱難。”
龍域卿從高幾那邊伸過手來,握了握徐靜秋的手道:“咱們龍氏目前雖然占據了北地,但是實力還不足以與偌大的帝國相抗衡,君離現在若是回來,拓拔康勢必會舊事重提,到時候各方人馬齊聚起來,百年前那一幕重現,難道讓君離再死一次,拓拔康能名正言順的對咱們發兵嗎?”
他們統共就兩個兒子,這次他哪裏還有多的兒子代他去死?
徐靜秋如何想不到這些?隻是……
想到自己的身體,她無聲的落下淚來,“可是老爺,我這身子骨每況愈下,百藥無醫,根本是活一天少一天,不知道什麽時候就去了,我臨死前若是能見到君離一面,便是死也無憾了!”
“你說什麽混話?”聽到這種話,龍域卿的心裏難過極了,當即就沉了聲,“要想見兒子,就給我好好的活着,等他能回來時自己便會回來!”
她哪裏是百藥無醫?分明就是心病罷了!
兩個兒子一個被丢進無盡深淵,在百年前命牌就已經破碎,顯然早就死了;一個則無奈去了昊天大陸的下界,以躲避那些自诩正派人士的追殺。
然而,除了這蒼原大陸以外,其他的大陸都被稱爲下界,大陸與大陸之間有着天地法則的制約。
也就是說,别的大陸的人不到一定的等級,是不可能進入蒼原大陸的。而蒼原大陸的人也是輕易不得進入其他大陸,否則實力受到壓制不說,必将遭遇天譴!
天譴自然就是上天給的懲罰,躲過了就活,躲不過就死。
當初在必死的情況下,他們不得不讓人撕開時空的罅隙,讓君離冒了這個險。
在這百餘年來,他們沒有他絲毫的消息,也不知道他是安全到了下界還是死了。别說是她這個生他們養他們的母親,便是他這個大男人都受不了連失兩個兒子的打擊!
如今知道他還活着,自然很想他回來。而且隻要君離能回來,隻怕她的身體自己就會好起來。
可是,君離現在還不能回來啊!
“老爺。”徐靜秋搖搖頭,難掩悲怆的道:“下界靈氣稀薄,要修煉到人皇,沒有兩千年也要千年,我哪裏能活到那個時候?”
龍域卿還未開口,龍老爺子不滿的睇向她,“當初你以爲君離也去了,才落下這心病,如今知道君離還活着,你難道還要繼續沉溺在自己的悲恸中嗎?是時候該醒過來了。”
“爹爹,兒媳……”
徐靜秋欲說什麽,龍老爺子不耐的擺擺手道:“别給老夫說那些有的沒的,要在想兒子的悲恸中慢慢死去,還是好好的活着等他回來,你自己看着辦!好了,看見你那病歪歪的樣子老夫就心煩,退下吧。”
徐靜秋張了張嘴終是沒有說出反駁的話,再次跟龍老爺子見禮後,在龍域卿的攙扶下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