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定睛一看,卻見那胖妞滿是黑毛的腹部,此刻竟然裂開了,露出了發白的皮肉來,裏面的内髒清晰可見,顯得十分惡心可怖。
在瞧見這碩大的洞口之時,我的腦中也是豁然開朗。曉得了那頭肉呼呼的金色肥蟲子,竟然就是從胖妞的腹部飛出來的。
而在這一瞬間,我也明白了之前在峰頂之上,與胖妞交手時它身體裏蔓延過來的邪惡意識。居然就是那頭刀劍不入的肥蟲子,而胖妞之所以變成這般模樣,恐怕全部都是因爲小佛爺将它,給當做鼎爐的緣故吧?
一想到這裏,我的整個人就是怒火中燒。而這時那頭兇惡的肥蟲子再次朝着我陡然射将過來,那速度簡直化作了極緻,比子彈都還要迅捷幾倍。
憑着對于炁場的掌控,我依舊避開了這家夥的攻擊,不過卻已經沒有辦法在輕松地出劍斬殺,而這時胖妞也是兇惡至極地沖着我猛然掄棍而來,兩者一明一暗,讓人防不勝防。我應付幾招之後,終于忍無可忍,當下也是将魔威陡然激發。朝着前方平推而去。
魔威乃深淵魔王的氣息,所有黑暗屬性的生物都會受到威勢影響,而胖妞與這金色肥蟲子也并不例外,胖妞倒也還好,隻是朝着後面退開幾步,而那肥蟲子就仿佛見到了貓的老鼠,倏然朝着黑暗中退開,倉皇無比。
瞧見魔威能夠限制那讓人厭煩的肥蟲子,我也松了一口氣,集起氣息,準備再一次施展那煉妖壺觀術,将胖妞的神志恢複。
然而就在我準備妥當之時,林子裏突然傳來一陣唿哨聲,胖妞眉頭一皺,幾個後空翻,卻是隐入了林子中。
我知道它退往的方向,是那落龍之處,不過卻并沒有立刻追上去,而是回過頭來,跪倒在浸滿雨水的泥地裏,将那跪倒在地的南海劍妖給扶起來,口中大聲疾呼道:“前輩,前輩你醒醒……”
然而此刻的南海劍妖,卻再也沒有能夠嬉笑怒罵,睜開眼睛過來與我交流,大半個後腦勺被啃掉的他,已然是無力回天了,身子冰涼,再也沒有氣息,我緊緊抱着這一位渾身充滿酸臭味的老頭兒,心中一陣悲涼,回憶起他出現之後的點點滴滴,這才發現我剛才對他的懷疑,實在是太過分了,這位老人不過是喜歡湊熱鬧和胡鬧而已,對于朋友,特别是我師父這樣的老友,卻最是真誠。
他本來可以帶着自己的黑背大鵬遠去,逍遙海外,然而卻屢次三番地折返,救我茅山于危難之中,甚至在生命的最後一刻,他唯一的遺言,卻是讓我趕緊離開,不要赴險的話語。
然而這樣可愛的一位老頭兒,此刻卻是葬身在了小佛爺的野心之下。
與我共同成長、最是善良不過的胖妞,也因爲那狗東西而變成了今天這副暴戾而恐怖的模樣,我回想起它腹部那個泛着血肉的洞口,背脊之上就是一陣雞皮疙瘩泛起。
南海劍妖死了,此刻的他雖然還能保持人身,但是我卻能夠感覺到那種力量正在迅速流逝,相信不久之後,他就會現出自己的原型。
呼、呼……
我感覺自己渾身的血液都快要燃燒了起來,雙目赤紅,滿腦子複仇的心思,當下也是将劍妖前輩的屍體給放平整,猛然起身,将手中的信号令箭發出,然後朝着林子那邊疾奔而去。
穿過了兩百多米的樹林子,我來到了那落龍的地方,瞧見在一片槐花樹下,那隻翼展寬大的黑背大鵬頹然倒地,而在它的身下,則壓着一條數丈長的黃色長蟲,因爲被羽毛擋住的緣故,我瞧不見那龍頭,但是卻也曉得此刻的黑花夫人跟之前的那條黑鱗巨蟒已然有着極大的區别,甚至極有可能,已經成了真龍。
在落龍的兩邊,有人在對峙,一方是帶着面具的小佛爺,還有身材極爲魁梧的天王左使,山羊胡地魔,還有兩名極爲狼狽的左使衛隊,而另外一方,則隻有我師父陶晉鴻一人。
雙方遙遙對望,場面一時之間有些僵持,我沒有瞧見剛才過來的胖妞和那隻金色肥蟲子,也沒有瞧見據說跟我師父在一塊兒的東海蓬萊島前代海公主,正打量着,卻聽到師父平靜地問我道:“志程,南海劍妖如何?”
我咬着牙說道:“死了!”
師父沉痛地閉上了眼睛,仰頭朝天,難過地說道:“唉,我到底還是來晚了一步——是我害了他,真的不應該讓他去接引龍屍的!”
不遠處的天王左使冷聲笑道:“陶晉鴻,你說的很對,南海劍妖,他就是死在你的野心之下,呵呵,地仙,你以爲真的就這般容易晉升麽?自明末之後,這世間哪裏還有人能夠超脫于世?末法時代,你知道什麽是末法時代麽,地仙根本就不是這個時代的産物了,你居然還抱着那般的妄想,你才是最大的野心家,而南海劍妖隻是其中一個,不用多久,整個茅山,都會被你的一己私欲給吞沒的。”
這家夥的話語直指師父本心,而我瞧見師父一句話也沒有說,師父被他給打動了,忍不住出言說道:“自己吃不到葡萄,卻是你葡萄是酸的,好一個天王左使,我看根本就是一個欺世盜名之徒而已,你老了,心裏面根本就容不下這個世界,也沒有探索未知的勇氣了,認命吧,這就是你,一個失敗者!”
“失敗者?”
聽到我用這般刻薄的語氣說出那話兒來,王新鑒的臉上露出了怪異的表情來,似笑非笑地說道:“我是一個失敗者?呵呵,那麽你呢,我敬仰的魔尊大人,什麽陳老魔、黑手雙城,現在的你,根本就是道門養的一頭惡犬而已,哪裏還有當年帶着七十二票兄弟打天下的壯志豪情,你沒看到那頭伴你轉世的魔猿,都已經背棄你了麽?好好的尊上不當,偏偏要給人做一條狗,還有資格說别人?”
狗?
聽到王新鑒的稱呼,我内心之中的一股意志陡然之間就覺醒了,變得異常張狂而憤怒,朝着他怒聲吼道:“你在說什麽?”
王新鑒微笑着繼續說道:“狗,我說你是狗啊,聽不懂人話?”
“啊!”
我雙目赤紅,一聲怒吼,就準備上去與之拼命,然而這是師父卻在旁邊一聲輕喝道:“咄!”
我聽在耳中,如遭雷轟,一瓢冷水從頭淋到腳一般,整個人都清醒了過來,這才想起來,對方五人,除了那兩名可以放冷箭的左使衛隊成員外,個個都是當世間頂級的高手,我若是擅作主張,隻怕事情就會變得更壞,當下也是往後退了一步,朝着師父拱手說道:“師父,對不起,我動怒了!”
師父點了點頭,平淡地說道:“些許挑撥離間,并不能影響到你我師徒近三十多年的情誼,保持平常心,不要讓心魔吞噬了自己。”
我認真受教,而後師父又對着王新鑒說道:“王左使,你我剛才交手,已然明了彼此,若是再動幹戈,隻怕你自個兒的性命就得撂在這兒了,這事兒你可舍得?”
王新鑒呵呵笑道:“我死了,你自然也活不了,陶掌門,别拿年輕時候那種拼命三郎的架勢,跟我講話。”
師父聳了聳肩膀,平靜地說道:“既如此,同歸于盡罷,今天能夠見證魔蟒渡劫,又有一條真龍死于我手,此生無憾,又有何懼?”
我師父盡顯光棍氣質,而王新鑒也是不甘示弱地威脅道:“說得好,今朝能見真龍,當浮人生一大白,同死而已,又有何懼,不過有一個問題,那就是你我死了,你覺得你這寶貝徒弟,能夠争得過我厄德勒的掌教元帥麽?”
他指着旁邊的小佛爺和地魔等人說道,我的目光頓時凝聚起來,曉得他說得不無道理,我師父此刻倘若豁去性命,與這王新鑒同歸于盡的話,有這幫人在,龍屍也未必屬于茅山。
若是如此,他豈不是白死了?
不過我師父卻顯得十分淡然,右手微動,手指上卻是出現了兩塊骨頭雕琢的符箓來,平靜地說道:“龍骨法雷符,我師叔李道子留下來的作品,先前在峰頂,我也是用過一次的,威力你知道,這兩枚,我若是同時施展而出,就不隻是你我同歸于盡,而是大家,随着這龍屍,随風飄去了,黃泉路上,一同相伴,王左使你覺得如何?”
當瞧見我師父手上的這符箓之時,王新鑒的臉色就陡然變了,眼神朝着左邊飄去,似乎在與小佛爺交流,對方似乎有所依仗,指了指樹林處。
然而就在此時,一聲悠長而洪亮的龍吟聲,突然又從雲層之上,幽幽地傳了過來。
這個時候,所有人的臉色都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