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到我的招呼,小白狐兒腳尖一踮,人便宛若一道利箭,跑得比這兩人還要快,一把就堵住了那房門口,那婦人瞧見小白狐兒這細胳膊小腿兒的,渾身除了胸口之外,也沒有幾兩肉,直以爲她好欺負,于是就嚷嚷着朝小白狐兒沖去,結果那小妮子可沒有這般的好脾氣,直接一腳飛踹而來,正中那婦人坦蕩的胸口,“哎喲”一聲,人就跌到了院子裏面去。
那矮個兒男人瞧見自己媳婦被打了,頓時就從喉嚨裏面發出一聲嘶吼,朝着小白狐兒大罵道:“哪裏來的小浪蹄子,敢惹我屋裏頭的,看我不弄死你!”
他說得狠厲,結果剛剛一沖上前去,就給小白狐兒伸出腳來飛踹了一腳,跟着那婦人一同跌落了院子的泥地上。
這兩人滿地亂滾,而我則和李老闆以及他的夥計李大昂一同走進了裏面來,婦人一看我們這架勢,頓時就撒起了潑來,坐在地上,也不跟起身,扯着罵街的嗓子哭嚎道:“哎喲,我的天啊,快來人啊,外鄉人欺負我們這老實巴交的農村人呢,來人啊……”
大清早的,除了雞鳴狗吠之外,村子裏勤快些的人也都有起床下地幹活了,陡然間聽到這麽一嗓子嘶嚎,房前屋後的村民就都圍了上來,這些人手上還都拿着扒犁鋤頭,給人的感覺就好像是過來打群架的一般。
瞧見這般場面,李老闆就有些發虛了,他這走村竄巷的做生意,講究的就是一個“以和爲貴”,如此這般身陷重圍,着實有些不明智,君子不立危牆之下,他便拉着我,低聲說道:“陳大師,這情況有點兒不對勁啊,這些村民要是都沖上來,我們誰都招架不住呢,不如先離開吧,回頭再想辦法……”
我瞧着陸陸續續圍上來的村民,卻微微一笑道:“不怕,這事兒不怕人多,就怕沒人。一會兒要是出了事你就往後站着,我這邊來應付就是了。”
這邊說完話,我蹲在那個在地上撒潑耍橫的婦人和矮個兒男人面前,笑嘻嘻地說道:“嘿,兩位,我身後的那個人,你們都還認識吧?”
矮個兒男人扭頭說道:“誰認識你們啊,大清早的,一上來二話不說就打人,你們真的當俺們董家村是沒有爺們了是吧?各位大哥大嫂,叔叔伯伯,鄉裏鄉親們,你們看看,這大腳印子給踹得——哎喲,哎喲,我肚子疼,肯定是踹到内髒了……”
他在地上打滾裝病,可把李老闆給氣壞了,拿着手上裝着瓷罐的紙盒,打開蓋子來,大聲說道:“好你個董老二,你仔細看看,這是什麽東西?兩個星期前我花了八百塊錢從你家這裏買了那個瓷罐子,你還請我吃了一頓饅頭加大蔥,怎麽了,現在就忘記了?”
李老闆說得有闆有眼,那婦人見瞞不過,便硬着頭皮說道:“是我們賣給你的,那又怎麽樣?做生意嘛,買定離手,要是茶葉貨兒,也是你自己的眼光有問題,這找上門來算是怎麽回事?”
她瞧見這院子裏聚攏得有二十來個村民,隻覺得有了靠山,底氣也充足了一些,跟矮個兒男人董老二相互攙扶着站起來,瞧見那房門推開一點兒,露出了一個十歲小男孩的腦袋來,一對黑漆漆的眼睛好奇地往外瞧來,頓時就指着那孩子痛罵道:“瞅什麽熱鬧呢,出來看鬼麽?給老娘死回去,把門關上,别讓人沖到房間裏面,将我們家翻個底朝天……”
那小男孩似乎很怕這婦人,趕忙縮回了去,而她也跟着自己男人氣勢洶洶地沖到了我們的面前來,非要讨一個說法,至少得賠一點兒醫藥費。
李老闆被她這潑辣的态度弄得啞口無言,朝着我無助地看來,我朝着點了點頭,示意不用緊張,接着越衆而出,将我那一面臨時弄出來的算命照片給挑起,朗聲說道:“諸位鄉親,諸位朋友,在下姓陳,江湖人稱鐵齒神算陳,吃得是掐指算命的買賣,不過我師從茅山,倒是懂些捉鬼斷妖的本事,今天過來呢,不爲别的,而是因爲董老二賣給我這位朋友的那瓷罐裏面,有鬼,所以就尋過來瞧一瞧了……”
這一番話兒,倘若是在城市裏面,必然是要給砸臭雞蛋的下場,不過在農村,人們對于鬼神之事還是抱着很大敬意的,一聽到我說的話,都不再往前擠了過來,而是跟旁邊的人交頭接耳,議論紛紛,反倒是将場面給緩解了下來。
婦人瞧見這般模樣,趕緊說道:“怎麽可能,我們家的這瓷罐可是從老董家祖祖輩輩那兒傳過來的,大家夥兒也有人瞧見過,何時可曾鬧過鬼?”
聽她辯駁,我也不着急,不急不慢地将李老闆這兩個星期以來所碰到的怪事兒給大夥兒說了一遍,接着朝着四周拱手說道:“諸位鄉親,我們這次過來呢,倒也沒有準備退回那八百塊錢——所謂買賣,正如剛才那大姐所說的,是叫做買定離手,這事兒沒的說;不過你們想想啊,李老闆夢裏面的那老奶奶不斷地跟他将述冤屈,我們要是不過來瞧一瞧,調查一下,是不是有點太敷衍了?”
我說得和氣,旁人紛紛都說有理,一個瘸腿大爺張開沒有幾顆牙齒的嘴巴說道:“哎呀,小夥子,你剛才講的那個老奶,可跟董老二家的老娘有幾分相像呢。”
他這一說,那婦人頓時就像被踩到了尾巴的貓,立刻跳起了腳來,指着老頭罵道:“拐子羅,你可别咒俺家婆婆啊,我家婆婆好得很呢,她現在可是在跟俺們家的大伯那兒住着呢,城裏頭,可比咱這又窮又破的村子裏面強多了。”
“哦?”我皺起了眉頭,對着婦人問道:“是麽,這麽說你家婆婆可是跟着你男人的大哥那兒住去了?既然如此,那你把董老二大哥在城裏頭的地址給我們,我們過去看一看,沒事就行了。”
瞧見我窮追不舍,婦人和董老二直翻白眼,氣哼哼地說道:“你誰啊你?一破算命的,充什麽警察啊,憑什麽說你要看,就告訴你?”
這兩口子氣呼呼地說着,我卻不理會他們,而是轉頭朝着剛才說話的那瘸腿老頭作了一個道揖,然後說道:“這位老伯,我想問一下,董老二他老娘,大概是什麽時候離開的這個村子啊?”
瘸腿老頭剛才被那小輩指着鼻子罵,心中自然惱怒,本來畏懼董家婆娘的兇悍,不想多說,不過我這一問,态度又好,話頭便打不住了,對我說道:“兩三個星期吧,我們都不曉得,昨個兒還瞧見出來曬太陽呢,第二天就聽說人被接走了——董家老大聽說一直在南方那邊打工,也沒聽說有什麽出息,怎麽就将人接走了?這可真的有點兒奇怪呢,再說了,落葉歸根,外面再好,可不是說‘金窩銀窩,不如自己家的狗窩’麽,老二他娘是個半癱子,臨到老了,何必跑出去過活?”
聽到這老伯說的情況,我的眉頭不由皺得更緊了,走到這對夫妻的跟前來,沉聲說道:“之前也沒有啥風聲,怎麽人說沒了就沒了呢,再說了,接自己老娘去城裏面享福也是件好事,你家大哥這麽多年沒有回家了,怎麽偷偷摸摸的,好像是怕人知道一樣?”
兩人被我問得理屈,憋了半天,董老二憤怒地罵道:“我們樂意咋地就咋地,你管得着麽?”
我哼聲冷笑一下,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沉聲說道:“你才對了,這事兒,我還真的管得着——我懷疑你們兩口子對自己的親娘下了毒手,要不然一個老人是不會有那般的執着和怨念,一直都不肯離開人世的……”
聽清楚了我口中的話語,董老二的表情一下子就變得奇怪了起來,帶着驚恐地大聲叫道:“你在說什麽?”
我揮了揮手,小白狐兒便開始直接沖到屋子裏面開始搜尋起來,而這對夫婦想過去阻攔,我卻擋在了他們跟前,推推搡搡之後,他們發現并不能懂我分毫,于是朝着旁邊的村民招呼,結果那些人卻紋絲不動,顯然也是心中驚異。很快,小白狐兒憑着自己的敏銳的嗅覺,一路找到了院子裏靠着土牆邊的一顆桃花樹下,看着地上的浮土,對我說道:“哥哥,應該就是在這裏啦……”
我左右一看,問瘸腿老伯旁邊一個抽旱煙的老兄借了鋤頭,說要挖開來看一看。那人倒也不拒絕,遞給我了,然而就在這個時候,那董老二像瘋了一般地朝着我沖來,我毫不留情地伸手一個擒拿,将此人給制住,接着三兩下鋤頭,那浮土下面便有動靜了。
緊接着我從那桃樹下面的浮土裏,刨出了一具屍體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