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剛剛坐下,拿眼睛瞥了徐淡定一眼,他立刻明白過來,走上前,将在大包小包的禮物給遞上來,這裏面有普通的煙酒,也有給家中各位買的衣物圍巾之類的禮物,完了之後,徐淡定還鄭重其事地将裝着李道子出品護身玉佩的禮品盒給放在了茶幾上面,這才畢恭畢敬地站回了我的身後去。
瞧見徐淡定一副如臨大敵的模樣,我不由得笑了,故作輕松地揮揮手道:“唉,淡定,這是小瀾的家,也是你的家。輕松一點,不要弄得好像我們過來談判的一樣,好麽?”
羅瀾也笑着想要過來打圓場,這時羅瀾的母親終于忍不住了,皺了一下眉頭,不鹹不淡地說道:“陳處長,來者是客,這我和老羅倒是沒有什麽好說的,不過我想提醒你一下,羅瀾是這個家裏的一份子,但是你這一位弟弟卻不是——事實上,至今爲止,我也僅僅才見過你弟弟三次,從哪方面來講,都不可能是一家人,你說對吧?”
我沒有糾正羅瀾母親把我當作行動處處長的誤會,事實上作爲特勤一組的組長,我挂的是行動處副處長的官職,而這也是上個月立功之後方才晉升的。人際交往便是這樣,正如羅瀾母親也僅僅隻是副司長,而我卻忽略了那個前綴一樣。
我心平氣和地說道:“趙司長,事情是這樣的,我也是剛曉得,羅瀾和淡定兩個,他們已經領證了……”
我這句叙述頓時就将有着強大氣場的羅瀾母親給激怒了,作爲如此重要部門的領導人物,她平日裏自有一股官威,那是她所處的崗位給她帶來的氣度,在被徹底惹火了之後,她猛然站起身來,沖着我大聲喊道:“是,他們是領證了,這就是你和那小子可以在這裏趾高氣揚的理由麽?你覺得我們會和一個拐走我含辛茹苦二十年養育女兒的賊妥協麽?如果你覺得是,那麽我想告訴你,不可能!我和孩子她爸,永遠都不會同意的!”
我被噴了一臉唾沫,郁悶得要死,不過嘴上卻還是勸解道:“趙司長,您别激動,我們是很有誠意的……”
“誠意?什麽叫做誠意?”
我越是勸解,羅瀾母親便越是像一頭護崽的母老虎一般,指着徐淡定咬牙切齒地說道:“你們所謂的誠意,就是完全不在乎我們爲人父母的感受,也不會在乎我們的任何意見,将我女兒給哄騙得五迷三愣,讓她偷偷拿走戶口簿,去登記結婚了,然後在回來告訴我們,說你看,生米煮成熟飯了,認栽吧?而你最後帶來這麽一堆亂七八糟的東西,還有這……”
她将茶幾上面的三個盒子猛然打開,将裏面三塊秋葵黃的玉佩給驟然掀倒,指着它們說道:“拿這些玩意過來表現你的誠意,告訴我,行了,事實如此,你愛認不認吧,對麽?我想問,他有什麽資格來娶我女兒?”
我眯着眼睛,瞧着茶幾上面那三塊玉佩不說話。這三塊玉佩的材質是秋葵阗玉,極爲罕見之物,估計也是茅山藏品,價值罕有,不過這材質隻是一部分,它真正值錢的還在于那雕工和上面篆刻煉制的符文,三塊玉佩分别爲餮紋、龍紋、虎頭,上面有天下第一符王李道子親力篆刻,絕對的驅鬼神器,佩戴齊身,不但百邪莫近,而且還能靜心平氣,益壽延年。
這樣的好東西,得虧徐淡定是茅山後裔,家藏豐富,而他能夠拿了出來,也足以證明他對羅瀾的愛意滿滿。
相比于羅瀾母親的憤怒,她父親倒是沉穩許多,一邊拉住自己的妻子落座,一邊語重心長地說道:“小陳,不是我們這些當家長的迂腐,過于幹預子女的感情和婚姻生活,隻不過這孩子都是父母身上掉下來的肉,如果你爲人父母,應該也能夠體會得到的。兩個人的結合,那得看你們有沒有能力給予對方幸福,而這幸福不但是精神上的,也得需要一些基本的物質條件做支撐,羅瀾從小嬌生慣養,讓她出去受苦,我們自然不願……咦,這是什麽玉?”
他父親倒是一個識貨的人,話說到一半,瞧見了被妻子打翻開來的禮盒,瞧見了那幾塊黃色瑩光,頓時就給打了岔,低頭看去。
徐淡定躬身說道:“這是我師叔祖親手煉制的茅山玉佩,能夠驅邪避禍,福壽綿延……”
瞧見自己丈夫這白臉唱得實在不專業,羅瀾母親又發作了:“又來跟我講這一套封建迷信的東西,我都說了,我們家老羅和我,都是世代的知識分子,不要那你們那一套糟粕來诓騙于我;實話告訴你,羅瀾一定會有更好的未來,而未來帶給她幸福的那個人,一定不是你。你放手吧,不要再來纏我這鬼迷心竅的可憐女兒了,她還小,什麽都不懂……”
盡管羅瀾的母親也算是身居高位了,但是由于秘密戰線的緣故,信息不對稱,自然也不可能曉得我們這裏面的門道,我苦笑着待她說完了那麽一大堆的牢騷話,看了旁邊垂着腦袋不說話的徐淡定,想着這家夥攤上了這麽一個丈母娘,還真的有些夠嗆,先前被他搞突襲的怨氣頓時就化作虛無,然後平靜地說道:“趙……阿姨,看起來你是不怎麽信我們這一套咯?”
羅瀾母親惡狠狠地瞪了我一樣,重重地點了一下頭,然後反問道:“你說呢?”
瞧見她這番理所當然的話語,我霍然站起了身來,旁邊的徐淡定以爲我要拂袖而去了,慌忙上來扶我,可憐兮兮地說道:“大師兄?”
我擺了擺手,然後臉色變得嚴肅起來,剛才小心收斂起來的氣度頓時蔓延開來,一步一步地踱到了客廳的大窗邊,看着小區之外美麗的林園,以及更遠之外京都林立的高樓大廈,長長地吸了一口氣,然後說道:“一直以來,總有一群人,他們手執最鋒利的劍,領着微薄的報酬,藏身于黑暗之中,與邪惡戰鬥,舍生忘死——他們有的人殚精竭慮,有的人壯烈犧牲,有的慷慨悲歌,有的人永墜無間地獄,卧薪藏膽——這些人默默無名,但是他們卻是支撐這個國家和社會繁榮安康的脊梁。然而可笑的是,他們卻從來都被人誤會,以至于找一個可以結婚的愛人,都變成一種奢望……”
我當了那麽多年的茅山大師兄,又在特勤一組這樣的戰略部門供職日久,養移體居移氣,平日裏自有一股氣度,瞧見我說得這般悲憤,客廳之中那冰冷的氣氛終于松動了,羅瀾母親還有些轉不過彎來,但他父親卻是肅然起敬,站了起來,說道:“你說的是?”
我站在窗邊,看着遠處的夕陽,溫暖無限,然後平靜地轉過身子來,那落山的太陽以及晚霞将我給襯托得頗有些意境,而我則平靜地說道:“兩位都是這個國家的高級官員,也都是棟梁之才,不過我想說的是,我十五歲的時候就已經在南疆戰場上浴血奮戰了,死在我手下的敵人無數,而我受的傷也不計其數;至于淡定,他跟我出山的這麽多年,一直沖鋒在第一線,就在兩個月前,他還在一場剿滅罪犯的戰鬥中受了重傷,差點死去!”
我毫不猶豫地将我們工作的危險性說出來,而這經曆也讓羅瀾家在場的所有人都給震驚住,而我則繼續說道:“您若說我們有什麽資格站在你面前,問徐淡定又什麽資格娶羅瀾,那麽我隻想告訴你,我剛才所說的,就是我們的資格,而娶羅瀾,則是因爲兩個年輕人相互欣賞,彼此相愛——這世間,沒有什麽比這個更有資格了!”
我說得铿锵有力,而羅瀾父親最先反應過來,幾步走到我的面前,然後皺着眉頭說道:“小陳,你剛才所說的,可是真的?”
我平靜地說道:“您指的是?”
羅瀾父親激動地說道:“你剛才說,你們不是在宗教局那個清水衙門混日子的辦事員,而是……”
我點了點頭,說道:“羅叔,我知道,不知道從什麽時候開始,這個社會判斷一個人的優秀與否,要麽就是官位,要麽就是金錢,不過我隻想跟你說,有的時候,一個男人敢于承擔責任的能力和勇氣,永遠要比金子、比所有的一切更加可貴。當然,終歸到底,都是徐淡定這小子的錯,”我話鋒陡轉,将窗戶給推開,然後喊道:“淡定,你過來……”
徐淡定走到我面前來,張了張嘴,沒說話,而我則笑着對羅瀾爸爸說道:“我向兩位道歉,并且幫你們出氣!”
說完,我一把将徐淡定給揪了起來,推到了窗戶外面去。
這陡然而出的動作吓壞了所有的人,而瞧見徐淡定硬生生地消失在窗戶中,跌落樓下,在旁邊圍觀的羅瀾更是一下子崩潰了,大聲哭喊道:“淡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