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腿是被硬生生地折斷的,上面的傷口并沒有愈合,發膿的肉芽上面塗滿了紫藥水,散發出一股惡臭的氣息,再加上他那髒兮兮、黑乎乎的小臉,顯得十分的可憐,小白狐兒便是瞧見了他這般的模樣,才忍不住上前給錢的。
小白狐兒雖然年紀不大,但也算是宗教局的正式成員,所以工資表自然也是有造了一份的,這錢我平日裏幫她管着,她要我便給,所以兜裏面從來都不虧,這一回生出了憐憫的心,給的恐怕不少。我沒有接觸過類似的乞丐人群,不過聽說很多時候,我們所看到的可憐,其實都扮出來的——當然,這世間也不乏真正可憐的人,但更多的,當有的人真正放下尊嚴的時候,心靈受到的腐蝕,反而會比平常人更加複雜。
尹悅這小白狐兒跟尋常的人不一樣,她是洪荒異種,并非正常的人類,不過她能夠有這般的憐憫同情之心,其實倒也讓我十分意外,也不想将這世間的醜惡揭露給她知曉,于是抱着胳膊不動,等着她回來。
然而就在小白狐兒彎腰給錢,準備離開的時候,旁邊黑暗的箱子裏又走出幾個年紀更加小的孩子來,伸出手,圍着小白狐兒哭喊道:“姐姐,姐姐,可憐可憐我吧……”
這些小孩兒年紀普遍都不大,從五六歲一直到七八歲,都有,瞧着臉蛋髒兮兮的,面黃肌瘦,雖說沒有殘疾,但是看着也十分凄慘。
小白狐兒被這般一圍着,當時就有些慌張了,手忙腳亂地往外面掏錢,不一會兒就将兜裏面的鈔票給散光了,然而面前還有兩個小孩沒有分到,滿是黑灰的小臉兒揚起來,眼睛裏面竟是眼淚,用當地的鄉音求助道:“姐姐,給點,幾天沒吃飯了……”
圍着小白狐的小乞丐足有七八個,有的拿到了錢,卻并沒有散去,而是緊緊包圍在小白狐兒旁邊,似乎還等待着什麽一樣。
小白狐兒心軟,被要得無奈,隻有回頭過來看我,眼神裏面有些不知所措。
這孩子就像一張白紙,跟随我之後一直努力學習着如果做人,不過她到底跟普通的小朋友不同,不但修行方面不勞我操心,便是偶爾冒出的一兩句話,也有一種石破天驚的作用,我能做的,就是盡量讓她變成一個善良和心懷敬畏的人,如此這般,才不至于去作惡。
所以當小白狐兒望着我的時候,我也有些犯難了,不知道是繼續保持這種溫情脈脈,還是将這些明顯就是團夥的小乞丐們給直接趕走。
我有些遲疑,這時我旁邊的林豪卻走上了前去,朝着這些小乞丐呼喝道:“走走走,該幹嘛幹嘛去,别再這裏圍着了。”
林豪混過一段時間的江湖,臉上又新添了幾道疤痕,一旦露出了兇相,那些小乞丐們便不敢再做糾纏,紛紛退開去,連地上這個斷腿的小乞丐也低下了頭,不敢說話。我沒有發言,但卻一直都在觀察着這些人,瞧見那斷腿小乞丐在低頭的一霎那,有着掩藏不住的怨毒。小白狐兒不曉得什麽情況,瞧見林豪這般一吼,人全部都散了,雖說幫她解了圍,但是又有些于心不忍:“小豪哥,你幹嘛啊?”
林豪曉得這小姑奶奶不但跟我關系不一般,而且還有着一身的本事,揍他是沒有問題的,吃過幾次虧的他趕忙解釋道:“小祖宗,你若是再給,信不信再來一百個?”
小白狐兒不信,說怎麽可能,這兒哪裏有那麽多無家可歸的小乞丐啊?
衆人都圍了過來,林豪指着地上的這個小乞丐說道:“一般來講,像他們這樣的小乞丐,上面都是有人管理的,剛才那幾個,倘若是機靈點的,可能就會被培養成三隻手,也就是我們所說的扒手小偷;如果要是笨一點的,那些家夥看着沒啥用,就像他一樣,被直接弄成殘疾,特别可憐的樣子,然後丢到接上來乞讨。有的時候,爲了維持他們可憐的模樣,甚至還故意讓他們的傷口裸露出來,不給予治療……”
林豪看着小白狐兒一臉的驚容,嘴巴蠕動了好幾下,最終還是沒有忍住,說道:“所以說,你給他錢,其實是在害他,也是在害更多的人……”
這年輕人年歲雖然不大,但闖蕩江湖久矣,下九流的東西都有過接觸,所以講的恐怕都是真的,小白狐兒聽到之後,完全無法理解,低頭問地上那小乞丐道:“是真的麽,他們真的不讓你治腿麽?”
小白狐兒的聲音柔柔,然而那小男孩突然擡起頭來,惡狠狠地罵道:“要你管啊?有錢給錢,沒錢滾蛋……”
斷腳小男孩兇神惡煞地罵出一堆髒話來,眼神兇狠,小白狐兒臉色轉白了,她是洪荒異種出身,也不是善茬,哼了一聲,轉身就走了,倒也忍得住不理會。我不曉得這件事情是否會在小白狐兒的心靈中留下什麽傷害,示意旁邊的人處理一下,自己則追過去跟這小姑娘解釋。不過小白狐兒倒也曉得其中的道理,走了一會兒之後,回頭問我:“哥哥,你說這世間,爲什麽會有這麽多的惡事呢?”
我笑了笑,說正因爲世間有這麽多的惡事,才會需要我們入世修行,盡己可能地多做一些善事,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的美好啊。
小白狐兒仰起頭來,認真地看着我說道:“哥哥,我知道你和那個姓李的老牛鼻子一樣,都擔心我變壞,不過我想跟你說,有你在,我永遠都不可能變成他想的那副模樣的。”
她說得确定,但是我卻不由得一聲長歎,雖說我這些年來一直很順,似乎逐漸地成長起來,然而我身受十八劫之事,卻一直都沉重的壓在我的心頭,導緻連我心中喜愛的姑娘,都不能在一起長相厮守,隻有憑着書信往來相伴,如此想想,着實感覺未來有些黯淡。不過我也不敢将這種情緒表露出來,摸着小白狐兒的腦袋,笑了笑,說好,說好了哦,我們一起努力,一定要讓這個世界,變得更加的美好。
如此勸解一番,小白狐兒的臉上也露出了笑容,我牽着她的手回到了招待所,努爾和徐淡定等人都回來了,隻有林豪跟着張勵耘兩個人留在現場,跟市局派過來的協調員黃紫玲處理這事情。
一路辛勞,到了招待所都挺累的,明早我們還要出發,前往秭歸縣西陵峽那邊,所以我也沒有再吩咐什麽,讓大家各自回房歇息,也讓市局陪着我們的協調員谷雨早些回去。
沒過一會兒,我的房門被敲響了,打開門,卻是張勵耘和林豪進來了,過來跟我彙報剛才發生的事情。
我大概問了一下,才曉得我們走了之後,黃紫玲找來了附近的巡警,不過對于這種事情,當地的警察也懶得管,假模假樣地說會讓救助站的人過來弄,後來跑來幾個小孩,将那斷腿的孩子給搬走了。對于這種情況,我其實早有預料,畢竟雖說可以将這些孩子送往當地的福利院、孤兒院或者救助站,但是出于經費的緣故,真正能夠收留的不多,而且當地的警察對于此事已然熟視無睹了,并不會因爲我們幾句話,就會怎樣辦。
縣官不如現管,我們此番前來,所爲的是西陵峽的詭異事件,對于這些,跟我們的職權無關,所以也是沒有什麽辦法。
我不再多生是非,讓他們好生安歇,然後各自休息。
次日一大早,我們都起來了,吃過當地比較有名的紅油小面之後,便準備出發了,市局給我們準備了兩輛車,我們一方七人,再加上兩名市局的協調員,勉強能夠坐下,不過我想了想,臨時決定單獨帶着小白狐兒乘江輪過去,其他人則由努爾帶領,先行前往秭歸。
對于我的決定,努爾并沒有表示出太多的異議,他曉得我做任何事情,自有理由,于是點頭同意。
如此兵分兩路,我帶着小白狐兒自行來到碼頭。
我之所以帶着小白狐兒單獨走水路,一來是想私下走一走,免得這裏面有什麽貓膩,其二則是多陪一賠這小姑娘。因爲跟我單獨出行,所以尹悅表現得十分開心,不停地跟我說話,臉上的笑容就如同花兒一般燦爛。
上了江輪,是那種很老式的汽船,船艙内的空間狹窄,不過兩邊的江景卻十分不錯,看着兩岸的青山綠水,人的心情便不由自主地變得舒暢起來。
小白狐兒的性子比起剛開始的膽小,已經好很多了,至少在特勤一組裏面也是呼來喝去的主兒,不過在公開的場合,話兒卻也不多,上船後,乖乖地趴在我的腿上睡覺,我打量着江景,想着這幾天交流的資料,突然對面有一個中年婦女熱情洋溢地喊我道:“大兄弟,一個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