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活人不能被尿憋死,在發愁好一會兒之後,我終于想出了一招,問小白合渴不渴,我帶他去吃涼粉。
小白合的家境并不算好,他們家在這兒是外來戶,生活得一直很辛苦,能吃的零嘴也不多,說到涼粉,他便忍不住地舔起了嘴唇來,我也不二話,拉着他來到附近的涼粉攤兒,叫擺攤的大爺先給來三碗。這涼粉,是用一種叫做涼粉包的果實研磨成粉,沖制而成,晶瑩剔透,宛如果凍,放在井裏面冰鎮一天之後,拿出來用紅糖水一沖,那便是消夏的最好零食,十分的滑口好吃。
小孩兒貪嘴,沒個控制,一連吃了兩大碗,眼睛裏面還閃着小星星,倘若是尋常家長,這怕孩子肚子涼,必然就打住了,不過我另有所圖,便又給他叫了兩碗,小白合又是一口氣給喝完了,打了個飽嗝,這才罷休。
這四碗涼粉的效果還真不錯,下肚沒多久,那孩子的眉頭就皺起來了,夾着腿來回磨蹭,我心中一喜,詢問道:“白合,你是不是想要尿尿啊?”
白合低頭不說話,卻表示了默認,我趕忙站起身來,帶着她朝着家裏走去,不過我們這一通逛,也走得很遠了,一時半會回不去,這尿意便是這樣,不說還好,一說就仿佛洪水猛獸,憋也憋不住,而那個時候的麗江也沒有後來那般方便,他低頭走路,咬着牙,到了河邊終于沒有扛得住,沒有再理我,而是直接蹲在了河邊草叢裏,淅淅瀝瀝地放起了水來。
我瞧見白合這一蹲,心中便喜,這男孩兒哪有蹲着撒尿的啊,接着一個錯身而上,目光瞥了過去,結果又瞧見了當年讓我震驚的那一幕。
觸目驚心啊!
我心涼了半截,想着白合這孩子日後倘若是覺醒了過來,不知道會怎麽撓我呢。
要說也是,好端端一嬌俏小美女,屢次救我于危難之中,又将自己的身家性命都托付于我,結果卻弄成這般男不男、女不女的情景,說起來都有些心酸,要是擱我身上,這般大變身,我可就真的有些生不如死了。不過即便再害怕白合的責怪,我還是得讓他蘇醒過來,這是我當年的承諾,而我陳志程的話兒,一口唾沫一個釘,絕對是做不得假的。
再次确定了白合此番的性别之後,我覺得有些事情終究還是需要面對的,便開始考慮起如何給他恢複前世的記憶起來。
在來之前,我曾經跟劉老三探讨過這個問題,其實這事兒無論是藏密還是道家,都有着自己一整套的體系和手段,不過就白合的這個情況,倒也是挺簡單的,也就是由前世所熟悉并且信任的人,通過一種人爲的催眠方法,也就是入定,與其藏在靈魂深處的意識溝通交流,隻要将那層窗戶紙給捅破了,一切就是順其自然的事情了。
不過這所有的一切前提在于,潛藏在靈魂之中的那意識是否願意此刻蘇醒過來,或者說他本人的意願,到底是什麽。
這一點,無比緊要。
此刻的白合年紀也差不多了,本我意識再發展下去的話,很容易造成人格分裂的,我考慮了好一會兒,決定擇日不如撞日,今天晚上就給白合招魂,喚醒他本我的意識,至于醒過來的白合對我到底是打是罵,那我也管不了許多了。
此番決定,我便帶着白合返回了白家,這時已經是傍晚,白合的父母也都收工回家了,對于我這個昔日的恩人,他們倒也十分熱情,白家奶奶還特地去市場割了點肉,買了條魚,說要招待我。
女人們在廚房裏面忙碌,白合帶着他那小弟弟滿院子溜達,而我則在房間裏面跟他父親白磊談話,講到自己大兒子一直以來古怪異常的舉動,這個漢子一邊抽着劣質香煙,一邊歎氣道:“他就是個災星,一出生就鬧得整個村子不得安甯,搬到了麗江,又古裏古怪的,像中了邪一樣,上次那個大和尚過來,說要收他當個小沙彌,我同意了,但他大哭大鬧,這才沒有繼續,先生你若是能夠幫忙看一下,那是最好的。”
或許是操了太多心的緣故,也或許是因爲有了小兒子,我能感覺到,白磊對于這個總是給家庭帶來太多不安定因素的白合并不喜歡,恨不得趕緊将他送得遠遠的,這才好些,這也更加讓我堅定了讓白合前世蘇醒過來的覺醒。
白合與我,何等相似?
這般一打算,我連晚飯都沒有怎麽吃,因爲要茹素,所以幾口青菜米飯便對付了,葷腥倒是都讓兩孩子樂得跟過年了一般,而我則去了附近的香燭祭品店,買來了一對紅燭,一把線香,朱砂、煙墨、黃紙若幹,又轉了一趟菜市場,弄了些新鮮的公雞血,還有三根雞毛。
如此準備妥當,我便沐浴更衣,在白家提供的房間裏面靜心打坐,閉目不言,一直到了子時之前,我走到堂屋來,瞧見這白家的小孩兒都睡着了,大人卻都擱這兒等着呢,我也不說話,将白家湊齊的果品肉食供奉于神龛之前,又将紅燭點上,插在兩邊,線香放置在房間四角以及中間處,讓白家的大人都靠邊站着,朱砂研磨,公雞血混合,然後在黃紙之上寫了招魂咒若幹。
我一連寫了二十二張,應了天幹地支的講究,分貼各處,接着讓白家媳婦将熟睡之中的白合放在堂屋事先準備好的涼席上面,也不驚擾她,盤腿坐在了她的面前來,雙手往前一伸,擊打空處,那白合便驟然而起,與我相對,雙掌也平平伸起。
我顧不得旁人驚奇的目光,将沾染了公雞血和朱砂墨汁的三根雞毛,快速貼在了白合上中下三處丹田位置,接着雙掌相貼,開始凝神氣海,與其神識交流。
當我閉上眼睛的時候,整個意識通過手掌的接觸,傳遞過去,一開始我能夠感受到一層模模糊糊的意識,十分弱小,在我的觀想之中,就仿佛那剛剛頂出泥土的嫩芽,上面還有一滴晨露,将滴未滴,我的神識迅速在上面掃量了一圈,感覺有一層薄膜,阻隔着我,無法深入裏間,我想要尋找空隙進入,卻無法門,強行進入,感覺裏面的阻力越發強烈了,恐傷了這孩子的本我,猶豫不決。
朦朦胧胧之間,我似乎瞧見了一張清秀的臉,在薄膜之後,如同隔着毛玻璃一般,隐隐約約地看着我,雙目無神,充滿了迷茫。
我認得那張臉,她就是我所認識的女鬼白合,然而無論我怎麽朝她釋放善意,結果都得不到回應。
我努力無數次,都沒有一個結果,而就在此時,突然感覺到腦袋一陣巨痛,渾身脫力,曉得這種靈魂層面上的交流和溝通太過于損耗修爲,自己的精力也是到了油盡燈枯的地步,不敢繼續下去,當下也是謹守心神,将圍繞其上的意識給小心地收了回來,當一切笃定之後,我睜開了眼來,神龛之上的一對紅燭竟然快燃了大半,一股疲倦感傳遞上來,我扭頭瞧見昏昏欲睡的白磊,詢問道:“現在什麽時候了?”
白磊揉了揉惺忪的眼睛,告訴我道:“五更天了。”
這鄉下地方計時,晚上八點算初更,每過一個時辰算一更,五更則是淩晨四點,我子時開始作法,沒想到這麽一晃眼,不知不覺,竟然過了近五個小時。
隻可惜這麽久的時間,我卻沒有能夠将白合前世的記憶給喚醒過來,從剛才的情況來看,我感覺她本身的潛意識就是在抵觸這件事情,大概也正是因爲投錯了胎,胯下平白多除了一玩意來,有些接受不了吧。時機未到,我也不做勉強,抹了一把汗水,跟白家人草草聊了幾句,便将堂屋收拾了一番,我回屋睡覺了。
白合這兒時機未到,我也不能久久耽擱,想着還要去一趟春城,見見幾位老戰友,順便再求人幫忙找尋胖妞事宜,我便不再久留,與白家人告别,便出了門,朝着汽車站趕去。
路上的時候,我瞧見一個女的,長得特别豔麗,忍不住多瞧了一眼,那女人風情萬種地回了我一下,那火辣辣的眼神,當真是讓人骨頭發酥。
我哪裏遇見過這般風騷的女子,于是一直到上了車,都還在回味。
然而我越琢磨,越感覺哪兒不對勁,眉頭直跳,下意識地用師父傳授的神池大六壬算了一卦,頓時就感覺不妙,連忙叫停出城的汽車,快步奔回了白家,然而還沒有進屋,便聽到一陣哭天搶地的聲音傳了出來。
壞了,真出事兒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