或許真的就是我們來得不湊巧,他們這兒正好有事。
到底是什麽事,誰也不曉得,也不知道那個李朝耳到底會不會通告青城山,所以我們其實心中還是有些發虛,而徐淡定則提議,說要不然我三人輪班值守,看看那些家夥會不會連夜逃走,消失無蹤。
倘若真的如此,而我們又沒有防備的話,隻怕我們明早起來就真的要抓瞎了。
三人正在商量排班的情況呢,這門口便是一陣異動,我們齊刷刷地擡頭看去,隻見有五個男子從門口那兒走了進來,這些人年齡跨度很大,從二十幾歲一直到五十來歲,衣着也各有千秋,不過普遍都是緊身打扮,而以一個五十多歲,左臉長着痦子的巨胖漢子爲首。
這些人也沒有預料到這一個破道觀裏面還有人,瞧見了火光,臉上滿是疑惑,等進到了裏面來,除了爲首之人,戒備以對,而那個巨胖漢子一身肥肉層層堆積,雖然穿着薄衫,但是卻當真是一座肉山,移動的時候臉上和脖子上的肥肉顫顫巍巍,讓人擔心他倘若是倒下來,隻怕會壓倒一片,一般人還真的扛不住。
不過人胖有一個好處,那就是和藹,面善,他溫和地走到我們面前來招呼道:“三位後生,我們是過路人,天色太晚了,前面的農家又不肯收留,想找一個有片瓦的地方遮風避雨,所以才找到這兒來,不知道耽誤諸位否?”
來人彬彬有禮,而旁邊四個漢子則是一臉兇悍,出門在外,多一事不如少一事,能不與人起沖突,那就不用太計較,于是我站起身來,沉聲笑道:“有朋自遠方來,不亦樂乎,出門在外,能夠碰到一起來,這都是緣分,天注定的,何必多問,諸位兄弟,如果不嫌棄,還請過來一起坐坐——這鬼天氣,白天的時候還蠻熱,一到了晚上,就是陰風陣陣,冷得直哆嗦。”
我的豁達赢得了他們的尊重,幾人在篝火旁邊紛紛坐了下來,伸腰捶腿,顯然也是走了好長一段時間的路,難受得緊。
路趕多了,這些漢子的身上難免會有一些馊味兒,小顔師妹有些聞不慣,站起身來,說去旁邊的柴火堆弄點幹柴來,将火堆弄大些。她站起身來,姿态盡顯,有人不由自主地吞咽了一下口水,顯然是有些意動,不過爲首的那肥哥卻并不在意,而是就着剛才的那個話題,與我攀談道:“這兒靠近山中,夜裏風大,不過這還算是其次,主要是西川屬陰,人民疾苦,改朝換代,經曆過許多大屠殺,是一片受到詛咒的土地,無數亡魂在夜裏面遊蕩,最是恐怖不過……”
西川盆地風調雨順,是著名的天府之國,然而在這肥哥的口中說出,卻是十分古怪,讓人生寒,不過我卻也順着他說道:“這麽恐怖,那人走夜路怎麽辦,可不是會遇到很多不該見到的東西啊?”
我故作驚恐的模樣逗得那胖子笑了,指着我說道:“别人害怕,小弟你可不用,瞧你們三人,皆是一身本事的人,這點小情況,卻也不用擔心的。”
我、徐淡定和小顔師妹三人皆作道士長袍打扮,這副行裝一人倒也好解釋,三人成群,其實目标還是蠻大的,出門在外,凡是都需要有防人之心,我微微一笑,平靜說道:“這事兒一言難盡,我師兄妹三人原本有個死鬼師父,不過他老人家還沒有怎麽教過我們,就提前故去了,算是入了門。這不,聽說青城山開了山門,就琢磨着過來碰碰運氣,看看能不能混入青城山,多些見識,也長些世面和手段。”
這五人之中,四名手下皆是目露精光,太陽穴高聳,即便不修行,也是外門高手,而這個胖子更是不得了,氣血内斂,精氣收藏,看上去像個彌勒佛一般嘻嘻哈哈,人畜無害,但是我估計這個院子裏的所有人都加起來,隻怕也及不上他。
我沒有跟他交過手,不過這卻是一種直覺,也曉得他識破了我們修行者的身份,故而就編了一套謊言來應,肥哥聽聞之後,肥厚的嘴唇一咧,嘿嘿笑道:“這青城山上,門派無數,不過最厲害的有三個家夥,一曰夢回子,一曰重瞳子,還有一個,則是個大和尚,法号酒陵,往下算的話,也就隻有老君閣地滄海道人還算不錯,主要是他們祖上是玩飛劍的,藏劍閣裏面還有幾把飛劍在,如果機緣巧合,能夠得到,還算是有一點吸引力,不然别的,即便是要收你,你自己也得考慮一下。”
此人的口氣極大,神情倒也并不倨傲,說得淡然,好像自己跟那些傳奇中的人物相差不遠一般,而他越是這麽淡定,我也就更多地擔心起來,相安無事還好,倘若是有了沖突,我不一定能夠護得徐淡定和小顔師妹的周全。
不過那人也不過是與我寒暄客氣而已,當手下将背包裏面的油紙攤開,擺出裏面的一隻隻燒雞和醬肘子出來的時候,他便沒有再多談一句的興趣,而是開始專心緻志地對付起了這些吃食來。
這些人帶的吃食很豐富,除了各種各樣的肉食,還是酒,喝酒吃肉,好不快哉,徐淡定一開始還覺得那烤饅頭香脆無比,此刻聞到那醬肘子的香味,口水都留下來了,再回過頭來看自己的晚餐,好是一陣郁悶。
他郁悶了,便誰也不理,将饅頭一摔,自個兒跑到偏殿那兒去找了塊門闆躺下了,而小顔師妹幫大家添完火了之後,也不太習慣這麽喧嚣的場面,自己也進去打坐。
這肥哥一連吃了兩個醬肘子,方才停歇下來,伸出油膩膩的手指,朝着我說道:“小兄弟,一起吃啊,别客氣——這肘子是錦官城徐錦記的,燒雞還有其它,都是最有名的熟食店弄出來的,味道不錯,來,一起吧——你也叫一下你那兩個弟弟妹妹。”
我擺擺手,說不用,我們這些修道的,餐風飲露,吃得素淡,驟然沾了葷腥,腸胃就有些受不了,諸位,你們先吃着,長夜漫漫,小弟先行歇息了。
雙方大概地探過了彼此的底之後,便不再停留,我起身而走,那胖子竟然也站了起來,與我招呼道:“小兄弟,我姓朱,長得又跟一頭肥豬一般,所以别人都叫我大豬哥,不知道你姓甚名誰?”
我拱手而立,然後對他說道:“小弟姓羅,因爲家裏人沒文化,名字取得粗俗了點,叫做羅大**,後來師父收留之後,給了一個還算周正的名字,喚做清源……”
自我介紹完畢之後,大豬哥發出了一陣好爽的爆笑,拍着我的肩膀說道:“哈哈,相比你那鹹不鹹、淡不淡的道号,我還是蠻喜歡你俗家的名字,夠直白、簡單、有力——羅大**,你不錯,是個人才,又對我胃口,這次倘若進不了青城山,便到酆都鬼城那邊去找我,随便找個袍哥,說自己的名字,然後說要找你大豬哥,他們就會領你來見我。告訴你,條條大路通天宮,不光他青城山能夠學得真本事,要是論手段,跟我學,說不定會更加厲害!”
他說完,也不攔我,任我返回了側殿,然後吃酒喝肉,一直不曾停歇。
我在小顔師妹附近找到一塊草蒲團,盤腿而坐,開始修行起了道心種魔的功法來,原先還曾談及的去那邊輪流守夜,也因爲這些不速之客的到來,而都取消掉了。
這些豪客足足吃到了半夜,劃拳喝酒,又大口吃肉,那個自稱大豬哥的男子也跟下面的人打成一片,劃拳總是輸,接着就一口喝幹碗裏面的酒液,端的是豪爽之極。
我盡管在修行,但是也大概地數了一數,難怪那個家夥能夠在這個生活條件普遍都不是很好的年代裏長成這副尊容,光這晚上的一頓,他就至少吃了四隻燒雞、六個醬肘子和豬耳朵、雜碎等伴食無數。
到最後的時候還發生了一件事情,那就是其中有一個三十多歲的猥瑣漢子惦念起了我那美貌窈窕的小顔師妹,趁着酒勁,準備玩一場夜襲,這話兒一說出口,好幾個人都慫恿,我雖然隔得遠,但是也有聽聞,頓時就是一陣緊張,想着恐怕是要拼命了,然而那大豬哥卻是揚起一巴掌,打消了這漢子滿腦門子的**。
我隐隐聽到一句:“……操,你想玩女人,回去有的是,這會兒,我就怕你不但沒有得手,反而給人弄死了。”
看得出來,那家夥對我們其實也是蠻忌憚的。
雙方都各自有戒備,一直到了淩晨四點多,他們這才悄不作聲地離開,我們都松了一口氣,徐淡定從熟睡中立刻醒來,攀爬上偏殿樓頂處望了一番,臉色古怪地滑下來,告訴我道:“大師兄,你可知這夥人,準備去哪兒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