轟——
我都不知道自己是什麽時候恢複過來的,恢複意識的時候,發現自己躺倒在了一張草席之上,師叔祖李道子縛手站在窗前,看着外面的景色。
就在我瞧向他的那一刻,他說話了:“果然,改名并不能夠騙過它,世間一切,皆有因果,當年我在你體内種下一滴精元,幫你度過劫難,然而卻讓你難以修行;楊二醜教你種魔功,引導你走入魔道,卻已是在你體内栽下了種子,該是你的,就是你的,一飲一啄,皆由天定啊。”
他一聲長歎,讓我感覺到好不自在,當初劉老三也對我說過,種魔功劍走偏鋒,十分邪門,能不練,最好不要練,然而我這些年來過得異常艱難,倘若沒有修爲,隻怕早就死翹翹了。
修行種魔經也不過是水到渠成之事,但此刻聽到李道子說來,就有一種做賊被抓的不安之感。
不過好在他并沒有太糾結此事,而是轉過頭來,平靜地說道:“離你的生日,還有十天,我和你師父這些日子,幫你籌謀改命一事,若是度過,你還有十五年好活;而倘若是度不過,那也是沒有辦法的事情,你若是被下了降頭,我和你師父都不會有半分留情,一定會将不是你的你,給就地正法,免得遺禍人間的,你可曉得?”
我爬起來,朝着他拱手說道:“志程一定全力配合,而倘若實在過不了此關,還請師叔祖千萬不要留情。”
兩人約定之後,李道子倒也沒有再留我,隻是吩咐,這幾日前往不要再煉魔功,也無需多想,甚至都不要去觀想那尊魔神,一切準備工作,皆由他和我師父來操持,我所要做的,就是保持一個好心情,要對未來充滿希望和憧憬。
說完這些,他感覺語氣頗爲沉悶,又好言安慰于我:“你也不要太過擔心,我看你這面相堂堂正正,也算是一個有福之人,不可能中途夭折的。”
我唯唯諾諾,想着倘若如此,我這幾天在茅山宗倒也沒有什麽好做的,也沒辦法努力練功,不如四處看一看,做一些有意義的事情。
什麽是有意義的事情?
對于符鈞來說,或許就是修真得道,而對于我來說,或許去跟小顔見上一面,說幾句話,就很有意義了。
臨走之前,我想起一事,問起李道子,說當初他從五姑娘山上帶走的小白狐兒,現在可還在這裏?
不知道爲什麽,李道子在此之前還算是和善,然而一提到小白狐兒,臉色就變得有些不好看了,雖未勃然大怒,但是立刻就黑了,沉聲說道:“你先管好自己的事情,至于她,以後你們若是有緣,自會相見,若是無緣,這輩子不見了,也不算是什麽遺憾。”
我是一個敏感之人,一聽到他這麽說,當下曉得是碰了壁,也不敢再問,低頭告辭。
從李師叔祖的草廬出來,我往前走了沒一會兒,就到了剛才瞧見的那塔林,這些石塔或高或低,三十來個,裏面有幽幽燈光,在一陣霧色之中,顯得有些詭異。我曉得這茅山宗内,處處都有禁制,貿然而入,最輕松的便隻是被困住,而倘若人品太差了,當場死在這兒,也說不定有可能,于是也不敢進去,而是繞開旁邊而走,一直除了這塔林的範圍,方才躬身下來,雙手掐了一個法訣,念那師父教授的“足底生雲法”。
“望請六丁六甲神,白雲鶴羽飛遊神。足底生雲快似風,如吾飛行碧空中。吾奉九天玄女令攝!”
萬事皆有因果,此法一念,頓時腳底生風,呼呼而起,身子一下子就朝着前往飛縱而去。
要倘若是沒有經驗的人,怕是一下子就要闖入旁邊的竹林之中,好在先前師父心細,帶我适應了一下這紙甲馬,故而還算是能夠掌控,如此箭步飛奔好一會兒,我也終于算是掌握住,撒丫子狂奔而走,不知不覺,竟然就出了後山,一直來到了茅山宗的山谷平原之上來。
茅山宗乃第一福地,第八洞天,洞天之内最大的就是這一處山谷平原,中間的兩河彙交處,還有一個幾百人的小村莊,裏面住着的都是茅山宗道士的家人和後人,所謂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總有人喜歡将自家的親人接近山裏面來。村莊旁邊有肥沃良田,而在平原附近,則有許多山峰,不同的峰上有不同的殿宇和建築群落,能夠開堂的道士便在其上收徒授業,至于最高的那一處山峰,則是我們昨日舉行大典的清池宮。
清池宮上,供奉着三清,以及茅山的諸位先祖,是最重要的地方,也是掌教真人的道場所在。
我坐在村子外面的石闆路上面,看着高聳入雲的清池宮,有些發愣,不知道自己要去幹嘛。師父說讓我跟着李師叔祖那兒待着,而李道子則讓我這幾天保持良好的心情,對未來充滿希望,至于我幹什麽,倒也沒有做特别規劃。
那麽也就是說,我這幾天,完全就是一個閑人,可以四處晃蕩。
在考慮了三秒鍾,我決定去見小顔。
在做完這個決定之後,我先是找到村莊的一個普通人,詢問起英華真人的居所在哪兒。有人認出了我,曉得我是掌教真人新收的大弟子,也是三代弟子中的大師兄,不疑其他,隻以爲是掌教真人派我做事呢,于是給我指,東南方向那一座秀氣玲珑的秀女峰,便是英華真人的住處,往那兒走,直上峰頂,便能見到她了。
我與那人再三确認之後,揮手告别,一鼓作氣就跑到了山峰腳下,這時有人從我身邊路過,瞧見我的模樣,拱手招呼道:“大師兄。”
我記不得來人是誰,也躬身還禮,那人微笑着說道:“刑堂長老門下,馮乾坤,日後還請大師兄多加照拂。”
這人倒也是個八面玲珑的角色,我記得刑堂長老叫做劉學道,修爲也十分了得,不過像他這般的性子,跟着劉師叔做内務刑堂,着實有些古怪。我當時也是心中忐忑,下意識地跟他多說了兩句,待他離開之後,我抿了抿嘴唇,看着那并不算高的山峰,頗有些不敢前行的勇氣。不過那忐忑終究抵不過我對小顔的期待,猶豫再三之後,我還是大步上了山。
秀女峰供奉的是素有道教四大女神之一的紫虛元君,又稱南嶽夫人,她是上清派所尊第一代太師,民間稱之爲“二仙奶奶”,而上面的殿宇,名曰二仙殿,我到的時候,英華真人正在帶着自己剛剛挑的三個女徒弟,在大殿之中做早課呢。
晨鍾暮鼓,道家修行雖然并不如佛教那般,最終儀式感,不過通過誦讀經文來讓自己的心情獲得安詳和甯靜,也是很有必要的。
茅山曾經是六大抗日根據地之一,在那個波瀾壯闊的年代,許許多多的茅山道士出山抗日,譜寫了許多可歌可泣的壯烈事迹,卻也遭到了殘酷的報複,茅山之上的殿宇幾乎無幾處幸存,而茅山宗的人才也凋零,此刻偌大的殿宇之中,也隻有這麽區區四人,說來十分可憐。我不敢上前打擾,隻是在殿外等候,不過瞧見一抹朝陽,正好斜落在了盤坐殿中的小顔臉上,臉頰上面細密的絨毛呈現出一片金黃色,讓人覺得宛如谪仙降臨,無限美好。
僅僅隻是一瞥,我竟然看癡了。
英華真人看見了偷偷藏在殿外的我,也并不理會,做完了早課,她便給三位徒弟講解起了修行的入門起來。
這一講解,便能夠瞧出差距,小顔家學淵源,聰敏慧明,舉一反三,而程莉和張欣怡,或多或少,都一些磕磕絆絆。瞧見小顔這般聰慧的模樣,我整個人都感覺沉浸到了蜜糖水裏面去了一樣,幸福滿滿。
接連好幾天,我都沒有露面,隻是在大殿之外路過,或者靜靜相伴,也不多言,餓了就回谷中竹苑,在師父家蹭飯,抽空還把家書寫了,讓那位道童給寄出去。
這樣的日子當真悠閑,搞得我都有些樂不思蜀了,然而終于有一天,師父把我嚴肅地叫道一旁來,告訴我,說他和李師叔已經準備妥當了,今夜子時,作法改命,所謂生死,隻此一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