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年我在五姑娘山上打雜,青衣老道離開的時候,送了我六張符箓,這幾年之間,已經被我用去五張。
我後來才知道,這青衣老道李道子,雖然避世不出許多年,但是威望仍在,名滿天下,而很久以前,他的名号叫做“符王”。
所以他的符箓特别珍貴,也特别好用,這些年來,每一張都能夠救得我的性命。
符袋之中,隻剩下了一張,它的名字叫做雷符。
雷符的全名,叫做雷光疾電符,我毫不猶豫地摸了上去,感覺這符紙的材質十分特别,跟其他的都不一樣,有點兒硬,仿佛紙質裏面還摻雜着許多金銀之物,給人的感覺無比威嚴。
此刻的我來不及細細地去體會這張符箓,因爲緩過氣來的黑魔砂,已經将注意力投向了被黑影子纏住的王朋。
這個小子,曾經用暴雨一般的青城劍,差一點點就傷到了他,就年紀而言,這已經是十分讓人驚訝了,倘若再放縱他成長下去,說不定十年、二十年,他黑魔砂就要倒在地上了。
不光是使劍的小子,還有那個使棍的小子,請神上身的小子,開天眼的小子以及在場中領導一衆人布下火陣的小子,統統幹掉。
這樣就圓滿了,在無後顧之憂。
黑魔砂想到自己手下即将沾染這麽多北兇的少年天才,掐滅了無數未知的威脅和希望,頓時就興奮得渾身發抖,然而這個時候,突然頭頂上面落下來一個東西。
他下意識地擡起頭來,卻發現是一張紙,一張柔軟的黃符紙,正好就落在了他的額頭之上。
這玩意出現得實在是有些詭異,讓他一時間有些發愣,不知道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然而很快,他的耳邊便聽到了一句铿锵有力的聲音:“^敢有違者,雷斧不容,急急如律令,赦!”
黑魔砂第一次感受到了最真實的恐懼,他想要去揭下額頭上面粘連的符紙,然而手臂卻僵直不動,微微擡起頭來,卻看到一束巨大的雷光,從九天之上,垂落雲間。
啊……
向來淡定的黑魔砂不知道自己爲何會感到如此的害怕,死亡從來沒有一次像今天這般,離自己那麽的近,近得讓他忍不住就大叫起來。
黑魔砂渾身僵直,放聲大叫,而這時眼前隻有一片白光,輝耀天下之間。
我在遠處,看着天上一道神雷而落,轟然砸落在了黑魔砂的頭頂,這個不可一世的男人在這一刻,露出了孩子一般的恐懼來,讓人心中頗多感慨,而後,雷光将黑魔砂直接轟擊,整個人的生機在一瞬間就流逝了,化作了一團焦炭。
死了,一代巨枭,便這麽死去。
在那一刻,所有人的臉上都是一副難以置信地表情。
震撼,實在是太震撼了!
沒有人相信,不可一世、鎮壓全場的黑魔砂居然在即将勝利的那一時刻,被如此幹脆利落的殺掉了,生機全無。
一如他殺了旱煙羅鍋、黃臉門神一般。
我自己也給吓住了,李道子留給我的符箓裏面,竟然還有這般的大殺器在。
當黑魔砂化作了一團焦炭,轟然倒下的那一刻,四周都還充斥着一股濃郁的雷意,每個人都感覺到自己皮膚上的毛發和頭發都豎了起來。
周圍的火牆在這一刻消散,龍虎山的火符陣就算是再厲害,在這種天地之威前,也終究不能脫穎而出。
接着我瞧見了一副神奇的場景,原先圍繞在我們外面的那些兇猛老鼠,此刻竟然死的死,逃的逃,盛況不再了。
想來也是,雷符乃至陽至剛之物,當這一道雷電轟然而下的時候,雖然最主要的都落在了黑魔砂的身上,但是那些飽受怨靈侵襲的老鼠卻也受不了,能動的都出于本能地逃散了,不能動的,直挺挺,四腳朝天。
“毒尊,毒尊!”
火幕消散,場外的人也都看到了倒下的黑魔砂,禦鼠王跟他沒有什麽交情,所以他一脈的倒也沒有什麽,其餘一種安南高手,卻都如喪考妣,發聲哭嚎起來。
哭聲漸起,哀兵已成,黑魔砂這邊還有近十個黑衣高手,而禦鼠王這兒也統帶着十來個弟子,将我們給團團圍住。
黑魔砂雖然身死,但是爲了圍剿于他,我們這一方已經算是竭盡全力了,除了先前有五六個人聽從吩咐,朝着北邊跌跌撞撞而走之外,其餘的人要麽死,要麽傷,差不多都各受傷害,幾無再戰之力。
禦鼠王帶着圍了上來,黑魔砂一死,他便是這兒的老大,一雙三角眼迷得幾乎成了一條縫,寒聲說道:“我費盡心思,殚精竭慮煉就的幾百隻福安鼠,就全部被你們給弄死了;不錯,很不錯,不過你們的死期,也到了……”
我站立起來,衆人開始回縮,聚到了一起來,而我則頂在了前頭,冷冷說道:“黑魔砂曾經想讓我死,不過他現在死了;你也想讓我死,難道沒有考慮過後果?”
我雷符用完,此刻也隻是虛張聲勢,然而對方卻不知道,剛才的雷落實在是太驚人了,沒有人敢小觑,我這麽一說,禦鼠王頓時就語塞了,眼睛裏面也流露出了一絲擔憂來。
見他被我吓住,周圍的人腳步也一陣停滞,我心中稍安,目光一轉,瞧見我關心的幾個人雖然受了些傷,但是卻也沒有生命之危。
然而就在這時,先前與努爾比拼棍術的那個家夥突然越衆而出,大聲喊道:“這東西,你當真以爲是說有就有的?你若是有本事,老子站在這裏,你倒是劈一劈我看?”
這人極有膽色,就在旁人紛紛恐懼之時,他卻站了出來,言語相逼,就是認準了我不會有再有一張符箓。
這樣的人當真可怕,他其實是在用自己的生命做賭注,但凡出現一點兒危險,他都有可能挂掉。
然而我偏偏就是隻有一張。
我沉默了幾秒鍾,而那人就立刻步步上前而來,得意洋洋地說道:“來,劈我啊?有本事你就劈我!”
我的沉默不語給了他許多勇氣,然而就在這個時候,努爾突然提棍而出,臉色冷峻不已,腹中微鳴道:“雷光殺你,就像牛刀殺雞,大刀小用,你若是想死,我來送你一程。”
先前的一番激戰,面對黑魔砂的努爾承受了巨大的壓力,特别是最後一下,努爾以棍爲盾,雖然擋下了那一擊,卻也是搖搖欲墜,不過此刻他卻堅定地站了出來,要跟面前這個同樣耍棍子的人,延續上一場未盡的戰鬥。
努爾是一個話不多的人,一言而出,立刻提棍就上。
巫門棍郎,一棍出,百棍舞。
先前我們逃得匆忙,又有老鼠相幫,所以這個禦鼠王的徒弟能夠與努爾單挑不敗,底氣頗足,本來看到努爾此刻搖搖欲墜之勢,心中狂喜,就想要殺人立威,結果雙方一交手,才發現面前這個冷酷的啞巴,竟然是如此厲害。
兩棍交擊,沒有幾下,他手中的棍子便被努爾以一粘一拉一退的三式,給直接甩飛了出去。
當努爾轉身,一個身後藏棍式陡然而出的時候,他才感覺到了巨大的危險,一邊大叫“師父救我”,一邊想要逃開。
然而還沒有等禦鼠王等人沖将上前的時候,努爾手中的趕神棍陡然而出,帶着一股巨大的力量,直搗黃龍,從那人的胸口進去。
雞卵大的棍子赫然而出,從那人的胸口穿過,就像穿豆腐一般,從他的後背沖出。
鮮血頓時将那人的喉間充滿,他的眼睛一瞬間瞪得滾圓,接着頹然倒地。
努爾又是将棍子一抖,然後朝着向這邊撲過來的一衆人等給甩飛過去,一直站在禦鼠王身邊的那個少女騰身而起接住了他,落下來的時候,眼淚滾滾,哽咽着喊道:“大師兄,大師兄^”
言語之間,頗多悲切,讓人動容,也激發了禦鼠王手下一衆子弟同仇敵忾,顧不得先前的恐懼,紛紛湧上前來,努爾還待上前,這時那個白胡子老頭殷義亭将他攔住。
老頭凝望一衆敵手,堅定而沉穩地說道:“我來!”
滇南一衆豪傑,烈焰岩豹、旱煙羅鍋、黃臉門神幾人在這短短的幾天時間裏相繼死去,作爲他們曾經的好友,殷義亭的情緒此刻一直處于一種莫名的悲壯之中,就想着與故友同去。
然而他終究也是受了很嚴重的傷,此刻上前,隻爲犧牲,所以努爾把他送回了人群。
接着,我站了出來,努爾站了出來,王朋站了出來,蕭大炮也終于将手上的黑線蟲迷霧,也艱難的站了出來,連趙承風這個讓人讨厭的家夥,他也一臉平和地站在了我的身旁。
張世界、張良馗張良旭兩兄弟、趙中棣等幾個我認識的戰友,也搖搖欲墜地站了出來。
此戰便算是死,我們也不能倒了驕傲。
新一代,有新一代的倔強,爲了這些驕傲,我們也不懼死亡。
不過就在禦鼠王準備不顧一切地發動時,遠處的林子深處,卻傳來了一聲悠悠的話語:“對不起大家,我來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