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地包天的勁兒可遠比我強,我剛一湊上前去,他便是一甩手,我感覺一陣大力襲來,整個人直接跌飛而去,周圍景色變化,刷的一下,我以爲自己就要撞牆而死了,結果後面竟然碰到了一個柔軟的東西,還沒有反應過來,直接跟其滾作了一團。
我猜想自己是撞到人了,一陣急劇的翻滾之後,左手無意識地往下一撐,卻沒想到摸到一坨又軟又棉又挺的軟肉,趕緊一瞧,卻發現剛才擋住我的,竟然是失蹤不見了的楊小懶。
而我的手,正好是放在了楊小懶的胸前——哎喲,觸感真的不錯哦?
那一年我十三歲,而楊小懶大我幾歲,雖然發育了,但是平日裏穿衣打扮的緣故,反倒感覺不出來,這回一摸,倒是有許多異樣的味道。那個時候的我已經開始有了男女之别的意識,下意識地捏了捏,不過很快反應過來,爬起身來,低頭一看,卻瞧見楊小懶雙目緊閉,呼吸急促,卻是昏迷了過去。地包天詭異非常,我肯定是弄不過他的,在這個時候,反而是麻衣老頭活着,對我更加有力,于是我再次沖了上去,并且大聲喊道:“師父,我找到小師姐了!”
麻衣老頭當年何等輝煌,按理說并不會怕地包天這末學後輩,然而他自從走火入魔之後,生命完全靠豢養僵屍的死氣維持,身體每況日下,一時之間竟然跟地包天形成僵持,幾近昏迷,不過聽到了我的喊話,卻是鬥志橫生,整個人又來了一股勁兒,繼續去掰脖子上面的一雙鐵鉗。
兩人僵持,任何一點兒小小的因素,都有可能變成決斷勝負的關鍵,我深吸一口氣,将體内的那一股氣在足尖飛速運行一遍,然後飛身而起,朝着地包天踹去。
我陳二蛋,苦修道經三載複兩年,學無所成,而後修魔,洗髓伐筋,方才成就氣感,脫胎換骨,這一腳,若是依舊踢不上,算我蠢笨。
我心中憋氣,一腳飛出,那地包天依舊甩手而來,卻被我給避開了,一腳揣在了他的屁股上。往常都是别人踹我的屁股,這一回踹到了别人的身上,我并沒有感覺到想象之中的柔軟,而是仿佛踢到了牆上一般,足背生疼。然而就是這一下,天平終于向麻衣老道這邊傾斜了,他将雙腳回縮到了胸口,一蹬,地包天整個人便直接朝着天空飛起,麻衣老頭并沒有追擊,而是就地一滾,拉着我朝楊小懶那兒跑去。
我不知道發生了什麽事情,一邊跑,一邊問道:“師父,這人沒有你厲害,我們跑什麽?”
麻衣老頭頭也不回,另一隻手便往懷裏一摸,接着朝着後方甩出了一張符箓,定住當場,然後大聲說道:“我們剛才翻找東西的時候,驚動了此間的鬼靈,那東西與我們糾纏,不過被我符箓吓止,又另外想了辦法,附身其上,準備一網打盡。所以那個人已經不是地包天了,而是一個有年頭的老鬼——它的主體意識雖然已經消弭,但是修爲仍在,不過僅憑着本能,也能夠将我們所有人都給料理了。”
我聽麻衣老頭說得慎重,心中不由得一陣發苦,說既然如此,那我們還能夠做些什麽呢?
說話間,麻衣老頭已經來到了自己女兒的身邊,從她的懷裏翻了一下,直接掏出了那個裝着剩餘五張符箓的符袋,挑出那張破地獄符,用右手中指和食指夾住,口中默念了一邊,臉色突然一變,大聲喊道:“天啊,李道子這狗東西,竟然加了道法印記?”
他這邊剛剛一說完話,地包天便攜着一陣陰風撲來,麻衣老頭咬着牙,一腳将這個兇惡的家夥給踹了回去,眼珠子一轉,然後瞧向了我,大聲喊道:“二蛋,這符箓,你會用?”
我跟老鬼學了三年道經,熟讀《太上三洞神卷》,當日一點兒修爲都沒有,我便能夠驅動落幡神符,此刻我已經踏進了修行者的門檻裏面來,這符箓卻自然是用得的。見我點頭,麻衣老頭猶豫了一會兒,接着就在抽身上前與那地包天搏鬥之前,他一咬牙,将這黃色的符袋直接塞進了我的懷裏,然後将那張破地獄符遞到了我的手上,大喊道:“你,趕緊将這符箓給用了,要不然,就得給我們幾個收屍了。”
落地的鳳凰不如雞,麻衣老頭說得有些悲壯,畢竟這七老八十的家夥回過身去,與一個中了邪的壯年漢子貼身相搏,實在不是一件穩妥的事情。
我接過麻衣老頭兒塞過來的符袋,有些發愣,沒先到青衣老道竟然能夠在這符箓之上動了手腳,除了我之外,就算是号稱“邪符王”的麻衣老頭楊二醜,都用不上,而從來都是被人視若無物的我,在此時此刻,才是真正囊個掌控全場的人。心頭一瞬間湧起的那種快意,讓我幾乎想要和這對年齡差異極大的父女同歸于盡,然而下一刻,我終究還是感覺到了生命的可貴,深吸一口氣,一步踏前,口中喝念道:“茫茫酆都中,重重金剛山,靈寶無量光,洞照炎池煩……”
此言一出,我又能夠感覺到一股磅礴的力量,從那符紙上面流動到了我的身體裏,接着直接打了一個彎兒,又将我身體裏面的力量,抽取到了那符紙之上去。
若知書符窮、惹得鬼神驚。不知書符窮、惹得鬼神笑。
此咒文一經加持,立刻風雲變幻,正在跟麻衣老頭纏鬥的地包天臉上,突然露出了一股扭曲到了極點的憤怒,口中一陣狂吼,然後朝着我這邊奮力撲來。
他兇煞莫名,然而麻衣老頭卻是鐵了心地要将其攔住,這位爺雖然走火入魔之後,修爲陡轉直下,但是爛船也有幾斤釘,鐵了心地攔截,中邪的地包天也還是沖不過來,然而就在我即将這破地獄符給用出的時候,身後突然有一個人動了,朝着我撲了過來。
若是往日,我或許就給逮了個正着,然而那符箓在手,我所有的感知都在瞬間放大,身形微微一閃,避開了那人,接着口中如雷一般暴喝道:“……定慧青蓮花,上生神永安——急急如律令!”
辭令消解,那張符箓便飄于空中,微微一晃,便消弭于無形,然而在視線之外,肉眼所看不到的炁場之中,卻是驚濤駭浪,八方風起、四面雲動,巨大的動蕩沖擊着在場中的所有人——轟!
我當時就感覺渾身一陣軟綿,直接癱軟到了地上。而就在我屁股落地的那一刻,瞧見剛才從後面沖過來的人,竟然是一直昏迷着的楊小懶——到底是怎麽回事?
當然,此刻的楊小懶,一個踉跄,竟然又倒在了地上,昏迷過去。
破地獄咒一出,場中一切陰物鬼魅皆化作一空,中邪的地包天也癱軟倒地,麻衣老道與之糾纏許久,自己也是汗出如漿,極爲勉力,地包天一倒,他也一屁股坐了下來,喘了兩口粗氣之後,朝着我豎起了大拇指,贊揚道:“好孩子,幹得漂亮。”
他一臉的歡欣,渾然忘記了剛才一巴掌,打得我差一點就雙耳失聰的兇悍,我爬起身子來,走到他的旁邊,瞧見地包天又動了,吓了一大跳,指着他大喊,而麻衣老頭則迅速地就地一滾,直接将地包天給控制住,然而被他壓在下面的地包天哇哇大叫,瞧那動靜,倒不似中邪的樣子。地包天回複了清醒,但是麻衣老道卻一點兒也不放松,抽出了一把匕首,抵在地包天的脖子上,緩聲說道:“破地獄咒,隻能傷害到遊離的厲鬼,而若是附在這體内,隻有将其逼出來,方才能夠奏效啊……”
地包天剛剛恢複清醒,卻瞧見麻衣老頭往自己的脖子間比劃,頓時吓得魂飛魄散,大聲叫道:“哎,楊老前輩,您别開玩笑,我沒事的……”
麻衣老頭那裏管這些,匕首的鋒刃上面已經開始見血了,地包天瞧見他動了真格的,立刻吓尿了,大聲喊道:“别、别,邪符王,可别殺我啊,我家裏面還有一個半死人的老父親呢,膝下還有幾個娃兒,一大家子人都要養活呢。大不了,你的東西我不要了……啊,不,你不能,我死都不會放過你……”
這求饒和咒罵聲斷然而止,接着被那鮮血從氣管中噴射而出的“嗤嗤”聲代替,麻衣老頭若無其事地從地包天的脖子裏将匕首抽出來,瞧見旁邊目瞪口呆的我,沉聲解釋道:“斬草不除根,春風吹又生,爲了大家的安全,我不能冒險。”
他這話兒剛剛一說完,躺在地上一動不動的楊小懶突然就睜開了眼睛,用一種極爲怨毒的眼神,死死盯着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