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怎麽能算是動靜大呢?”祝年有些不滿地說。
想到鮑勃是高凡引進的外商,祝年雖然心裏不太情願,還是不得不耐下性子對他小聲地解釋道:
“小高,你可能還不知道吧,哈奇集團可不是一家可以随随便便對待的小企業。外貿廳這邊專門安排人去查了資料,好家夥,你知道這家集團的資産有多少嗎?”
“好像也就不到200億美元吧。”高凡輕描淡寫地答道。
這個數據是鮑勃告訴他的,其中很多都是按照哈奇集團所持有的其他公司股票的市值計算的,遇到股災之類的事情,資産縮水一半也是可能發生的。
在這個年代裏,擁有200億美元資産的投資公司,即便在美國也算是排名很靠前的了。但高凡的思維方式受後世經驗的影響太大,總覺得區區200億美元也就不過如此而已。後世的什麽高盛、大摩之類的,資産好像都是上萬億美元的。
祝年被高凡的口氣給噎着了,好半晌才恨鐵不成鋼地說道:“小高啊小高,你讓我說你什麽好。200億美元,在你嘴裏怎麽像是20塊錢似的。
“你想想看,咱們省一年的工農業總産值才多少?換成美元也就不到200億好吧?人家一家公司的資産,比咱們一年的工農業總産值還高,你還覺得用不着重視嗎?”
“不是不是。”高凡也反應過來了。今天的中國,沒法和後世比啊,一家擁有200億美元資産的公司,放在中國就屬于巨無霸的級别了。
更何況,1983年的美元也遠比2023年的美元更值錢,考慮到通貨膨脹的因素,1983年的200億美元,也能相當于後世的幾千億了。
“祝廳長,我的意思是說,哈奇集團雖然是一家大企業,但咱們也沒必要搞得那麽隆重。鮑勃也就是哈奇家族派到中國來砺練的一個子弟而已,咱們這邊有你……,呃,我是說,咱們這邊派個處長出來迎接一下也就夠了,怎麽還要勞動你們這些廳領導呢?”
高凡嘴一突噜,差點說有祝年這樣一個小小的副廳長陪同就足夠了,話到嘴邊,還是很機智地換了個說法。
官員最不愛聽的話,就是被人家貶低了位置,高凡好歹還是懂這個道理的。
祝年道:“外交無小事。哈奇先生雖然年輕,可能像你說的那樣,隻是被派到中國來砺練的。但他畢竟是代表着哈奇集團的,咱們熱情一點也是應該的。省領導對此是有正式指示的,我們不能讓哈奇集團覺得我們對他們不重視。”
“祝廳長,您這可就有點不了解國際規則了。”高凡說,“人家外國人和咱們的規矩是不一樣的。咱們講究賓至如歸,總覺得客人來了,必須要接待得好一點。人家外國人不講這套,人家講究的是有商言商。
“做生意就是雙方各自追求自己的利益,人家看重的是能不能賺到錢,而不是我們接待得好不好。咱們這樣熱情,人家還以爲咱們另有所圖呢。”
高凡這就屬于扯虎皮做大旗了。他相信,祝年也罷,省經委和外貿廳的其他官員也罷,對于真正的國際規則是怎麽回事,肯定是不了解的。隻要他敢忽悠,官員們就會深信不疑。
在當下的國人心目中,外國是十分先進的,所以外國人的規則肯定也是比中國先進的。碰上什麽事情,你隻要說“人家外國人如何如何”,國人就會趕緊去自省,檢讨自己不懂國際規則。
果然,高凡此言一出,祝年的臉色就有些僵了。他向鮑勃那個方向微微努了努嘴,小聲問道:“你是說,哈奇先生對我們搞的歡迎儀式有看法?”
高凡微微點了一下頭,說道:“他沒有明說,但我覺得是這樣。哈奇先生跟我說過,他這次到茂林來,目的是想考察一下茂林的風土人情,評估一下投資環境。
“如果咱們這邊安排得太殷勤,他就沒辦法接觸到真實情況了,這對于他的考察工作是有很大影響的。”
祝年猶豫道:“可是,咱們省的經濟情況,小高你是了解的。如果讓哈奇先生接觸到最下面的那些情況,會不會有損咱們國家的形象啊?”
高凡道:“祝廳長,您過慮了。過去咱們國家喜歡打腫臉充胖子,生怕讓人看到窮的地方會丢面子。現在很多經濟發達省份的做法是反過來的,專門帶外賓去看那些最窮的地方,您知道是爲什麽嗎?”
“這個我倒是聽說過,主要是想拉人家的低息貸款和捐款。”祝年說。
“沒錯,正是如此。”高凡說,“咱們是發展中國家,窮一點不是正常的嗎?想當年,斯諾到延安去,領袖穿着粗布衣服和他談笑風生,你覺得丢人嗎?”
“這個……”祝年有些無語,他總覺得高凡是在偷換概念,但又沒有證據。關于如何接待外賓,不是他能夠說了算的,現在也不是與高凡讨論這個問題的時候。于是,他索性抛開這個話題,說道:
“小高,你說的可能有一些道理,不過,現在王主任和劉廳長都已經到了,外貿廳那邊的歡迎儀式和晚宴也都已經安排了,臨時取消也不合适。
“你看能不能向哈奇先生解釋一下,我們隻是搞一個儀式,表達一下我們的心意。至于哈奇先生未來在茂林考察期間如何安排,等到晚宴結束之後再商量也不遲,你看如何?”
祝年的話說到這個程度,高凡自然也不能再唧唧歪歪了。他知道鮑勃想要的隻是後續在茂林的活動少一些約束,眼下的些許應酬是不會拒絕的。于是,他便又返回去,與鮑勃輕聲地嘀咕了幾句。
鮑勃是有七竅玲珑心的人,聽了高凡的介紹,便知道自己的目的已經達到了,倒也沒必要不給祝年他們面子。他故作矜持地點了點頭,便與祝年一道下車去了。